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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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但这样也绝对不能算错。只要有效,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都算是正确。而且以结果来看,这是适合这个国家祭祀祖先的做法,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习惯,所以不能批判在佛坛前虔诚祈祷的人。虽然不能,不过由于上述的理由,不能说只有这样做,才算是祭祀死者的正式形式。」

不管是要躺着还是大笑都可以的——中禅寺说。

「夫人存在于你的记忆中。当记忆似乎快要变淡时,人会把它依附在某些东西上。依附的东西不管是牌位还是饭碗或帽盒……什么都无所谓。仪式的道具和顺序,会依人和场所而改变——非改变不可。」

「这样啊……」

伊庭怀念似地眯起眼睛,沉默下去。

「没错……」

京极堂转过身子。

「我们对于死这种不可回避、不可知的现实,就是如此无知而且迟钝,完全不加思考。我们忌讳它、隐蔽它,毫无批判地接受敬而远之这种先人建立起来的作法。作法只有形式也能够成立。即使沦为形式化,只要不去怀疑,依然能够发挥效果。这就是……伯爵,你所批判的地方。」

黑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本杂志。

「这本杂志,《近代文艺别册》,上面刊载了伯爵所写的散文诗〈存在之事与存在之物〉。我以前就曾经拜读伯爵的诗,不过这次似乎能够拜会伯爵……所以我请人从自宅送了过来。」

「不敢当。」伯爵说,「可是那本杂志的话……这间书斋里也有好几册。」

「因为我想先确认。」

「确认……?」

「是的,我怎么样都想事先一读。」

京极堂翻开杂志。

「余是物/存在此世之物/自我、个人、人类皆是物,存在之物/万物唯存在世界之中/存在之物对存在之事无自觉/无自觉地,仅享受存在之事/仅唯唯诺诺地活着……」

我陷入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感。

我没有读过那篇文章,但是我从伯爵口中直接听过应该罗列在那上面的内容。

在这个地方……

「存在不复存在的存在之终结/死/逃避死之生中,孝无从萌生/埋没于颓废日常中的存在者,绝无从得知原本之孝……」

京极堂阖上杂志:

「毫无批判地只是顺从已经存在的世界的形态,这样的生存方式,就是伯爵所说的颓废的日常吧。只要像那样活着,就无法了解孝——你在这篇散文诗中这么写着。」

「不了解祭祀鬼神的行为本质的人,不可能了解什么是孝,不对吗?中禅寺先生,您的话非常正确。祭祀的根本是孝,但是并非只要祭祀就可以成全孝。那样是本末倒置。」

「原来如此……祭祀鬼神,即是尊敬死者,也就是正面去面对死亡。换言之,也就是认真地思考不存在之物、不存在之事,对吧?」

「您说的没错。」

伯爵一瞬间露出高兴的模样——看似,不过他的表情完全没变。

「我自先父手中继承了这个世界。先父则是从先祖父手中继承。世界就像这样连绵不绝地继承下来。我存在于此处,就等于已经不存在的先父曾经存在于此处,也是先祖父、祖先曾经存在的证据吧。不久后,我也将不复存在。我不存在于被称为过去及未来的时间里,是非存在。先父及先祖父,以及我的子孙,不存在于被称为现在的时间里。不再把这些并列于过去、未来的时间轴上,不就是祭祀祖先原本的意义吗?」

「我认为这是一番卓见。」

京极堂这么说:

「严肃面对死亡……这产生出许多的仪式和习俗。说宗教及信仰也是从致力解决这个棘手问题而产生的也不为过。许多宗教都会以某些形式来进行有关死亡与超越者的演示,从这里也可以很容易地看出这一点。在许多场所,许多时代,人们不断地深入思索,想出了许多见解。虽然在当时当地,那算是先进的思想和逻辑,不过在漫长的时间里,随着完成度增加,它们也变得日常化了。」

「没错……您说的完全没错,中禅寺先生。即使是遵循道理的礼……纵然尚未迷失本义和本质,但人们却不再探究为何会是如此?真的非如此不可吗?尽管在存在之物当中,能够思索存在之事的就只有人而已……」

「你指的是……存在论的存在吗?原来如此,就像你说的吧。这就是日常的存在方式。不,大部分的生死观都被构筑为会变得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会变得如此?」

「习俗和文化的构成,是为了让个人不必直接面对死亡。宗教和信仰也是如此,儒教也不例外。」

「儒教……?」

「手法十分巧妙。」京极堂说,「例如从刚才的例子也可以知道,我们甚至不再思考我们为什么要祭祀牌位、为什么要造墓了。这已经成了常识。墓地在寺院里,戒名由和尚来取,所以这大概是佛教的教诲吧——即使去思考,顶多也只会想到这样的程度。即使进一步深思,也是朝着宗派不同,祭祀的方法会有何不同?或教义上如何?——朝这样的方向去思考。」

而绝对不会去想为什么——京极堂说着,慢慢地转身背对伯爵。

「就像牌位如此,坟墓也可以说是在儒教生死观的影响下形成的文化。现在儒学已经失去了信仰色彩,被视为道德规范,好一点也是被当成思想哲学,不过它原本仍然是一个以死生观为基础、信仰色彩浓厚的教派。把它称为宗教,会有许多语病,而且这么称呼它,我也感到相当抗拒,但至少儒教不是可以单纯视为道德或哲学的东西。就像刚才说过的,儒教将人视为魂魄相成的事物。换句话说,儒教把人分为精神与肉体来思考。这也是为了方便思考死亡而出现的一个发明。」

「也有除此之外的想法吗?」中泽问道。

「当然有。或者说,原本精神就只是一种反应,存在这样的说法我觉得似乎有欠妥当……不过像是回教,好像就认为肉体才是精神。但是就像你说的,类似的发想,其他文化中也相当多见。」

「类似的发想……?」

楢木问道。他完全被卷入京极堂的步调了。

「简而言之,就是灵魂这个发明。世界各地都有。幽灵这种东西,也是灵魂这个发明的副产品。灵魂脱离肉体,人就会死——这么去想,就非常简单易懂。而且只要认定灵魂在死后也是不灭,即使死了也能够安心。死后的世界这个概念,其实也是先有灵魂这个发明才能够成立。如果不先假设有一个死后存在的人,也没办法萌生去到另一个世界这样的发想。因为没有去的主体啊。」

「唔,如果觉得死了就结束了……说的也是呢。」

楢木异样地信服。伊庭接着说下去:

「因为可以去,所以也可以回来。那……就是幽灵吗?」

「不管是去还是回来,都得要有移动的主体吧?」京极堂说,「再加上这种情况只要肉体存在,灵魂再次进入肉体,就可以复生。所以人会尽可能保存肉体这个容器。」

「你是说木乃伊吗?」伊庭说。

「是啊。不过伊庭先生非常清楚的即身佛,意义又不同了。在埃及等地,为了永远保存肉体,人们绞尽脑汁。另一方面,在宣扬轮回转世的地区里,肉体没有任何价值。因为死者会转生为其他东西,就算保存身体也没有意义。」

「收藏起来也没有用?」

「所以会加以火葬,骨灰也会撒进河川,因为不用了。」

「不用了……?」

「不用了,所以在印度等地很难萌生土葬这种发想。日本的火葬是留下肉体的一部分——骨片,再将骨片埋葬起来,其实仍然算是一种土葬。原本的火葬,必须让肉体完全消灭。还有风葬、台上葬等等,不同的文化,有各种不同的葬仪方式,不过大部分的情况,都认为灵魂的地位优于肉体。」

「优于肉体……?」

「以主仆关系来想就可以了。就是这样的想法:灵是主人,肉体是仆从——人类的主体是灵。在这个国家,大部分的人应该也是这么想。如何?」

「尸体只是单纯的物体罢了哪。」伊庭答道,「本体是魂——连没有信仰的我都这么认为。」

大部分的人都这么认为吧。

不管是这么相信的人,或是不相信的人,对于灵魂优于肉体这样的想法本身,应该都不认为有什么不自然。

「我想……也是吧。」咒师说道,「很少有文化会认为肉体才是主体,所以肉体才能够加以烧毁或加工保存。如果认为肉体本身具有灵性,就没办法做出这种事了。不过鸟葬的话,是让鸟吃掉一切。」

「让鸟吃掉?」

「是的。有人认为这是风葬的一种,不过在正式仪式里,会把骨头都敲碎,让鸟吃掉,这种情况,也可以认为是认定肉体本身具有灵性,所以才这么做。」

「全部让鸟吃掉的话,不就跟印度的火葬一样了吗?」中泽说。

「不一样。鸟葬的情况,不是因为不用了所以丢掉,而是因为留下来就糟了,才让鸟吃掉的。」

「留下来就糟了……?」

「鸟葬是西藏人及西印度的拜火救徒所采行的葬法,将遗骸置于高地特别的地点,让鸟类啄食……」

不过就算让鸟吃,骨头还是会留下来——京极堂瞥了伯爵一眼说。

「一般的方法是清理剩下的骨头,加以埋葬,只看这部分的话,和风葬很类似,但是富裕的阶层会将剩下来的骨头敲碎,混在饵里,全部让鸟啄食殆尽,以使肉体消失。不是穷人没钱造墓才让鸟吃掉全部的尸体,因此让鸟全部吃掉,才是原本的仪式吧。这是藉由让鸟吃掉肉体,回归天上。换句话说,是认为肉体本身具有灵性。」

「要是吃剩,就没办法成佛吗?」中泽说完后,自言自语道,「啊,成佛是佛教的。」

「可以这样理解。另一方面,风葬是就这样放置不管。若是比照现行法律来看,是尸体遗弃罪。西伯利亚等地采行这种方法。在我国,例如琉球等地好像也会举行风葬。不过似乎不是完全放置不管,因此我认为严密地来说,应该不能够称为风葬。」

「哪里……不一样?」

「琉球的情况,也是放置到化为骨头为止,但是接下来会清洗剩下来的骨头,改埋到其他地方。埋骨的地点,就是一般所说的墓地。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这种方式与其说是风葬,应该更接近暂时埋骨后再挖出来,洗骨之后重新祭祀——也就是改葬,是复葬的变型之一。」

「父葬?」

楢木重覆道,他大概会错意了。

「是祭吊两次的复葬。美拉尼西亚、印尼、南美洲一部分、还有朝鲜南部、东南亚的大陆部分,以及中国少数民族,都采行这种方式。不过在古代,中国及日本似乎也是采行复葬。各位知道殡这个字吗?」

「殡?丧上(入殓)吗?(※「殡」(mogari)的日文念法与「丧上」(moagari)(入殓)相近。)」胤笃老人回答,「丧是服丧的丧,上指的是驾崩。贵人过世的时候,在葬仪准备好之前,先将棺木暂时安置在宫殿里。」

「没错。关于语源,有人说是『假丧』(※「假丧」(karimo)是「殡」(karimogari)的另一种相近说法,同样是入殓之后未葬之意。)的倒装等等,有许多说法,不过就像老先生刚才说的,暂时将棺木停置于宫殿,或停放棺木的场所,就称为殡。」

「可是,不会一直摆到变成骨头啊。」

「是啊。但是在我国,有些天皇甚至持续了一年以上的殡,改葬的例子也不少,不是吗?」

「哦,是有改葬的例子哪。对了,舒明天皇在百济宫驾崩以后,安放在百济大殡宫里,葬于滑谷间冈,两年后移到大和朝仓的忍阪陵,还有……」

「不愧是胤笃翁,非常清楚。殡,也可以解释为复葬中的第一葬遗留下来的痕迹,对吧?对了,我记得……《礼记》中说,天子七日而殡,对吧?」

「诸侯是五日,大夫庶人是三日。」伯爵这么回答。

「等一下,《礼记》是儒教的吧?儒教的葬礼也有殡吗?……应该有吧。」

胤笃在白皙的额头挤出皱纹,自问自答之后同意了。

「有的。」京极堂说道,他观察伯爵的样子问,「在儒教的礼当中,殡……是什么呢?伯爵?」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要问这个人吗?

「是仪式。」伯爵简短地答道,「迎接鬼神,或送鬼神所需的仪式。殡是宾歹之意。换句话说,是将不存在之物视为客人,加以礼遇的仪式。」

「原来如此……」

京极堂……

在计算距离。

没有任何人发现。

可是这个黑衣男子尽管迂回,但确实地逼近了真相。就像以绵絮慢慢地勒住脖子一样,他为了扼阻真相的呼吸,正缩紧包围。

「殡的时候……故人会怎么样呢?」

「殡的期间,故人当然不在了。」

京极堂再说了一次「原来如此」。

「我认为殡也是复葬的一种形态。因为愈高贵的人,殡的期间愈长。」

「为什么?」

「这和鸟葬一样。这不是在无意义地拖延殡的期间,也不是没有钱,正式的坟墓一直盖不好,才长时间停棺在临时宫殿里。毋宁是完全相反,这段期间就像伯爵说的,是为了克尽礼数,或是建筑豪华的陵墓所需要的期间。这段期间非长不可。期间长才是本来的。」

「期间长就会怎么样?」老人问道。

「用不着想。不在的时间愈久……」

就会如何?——京极堂回望中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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