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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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我说不准,大约一年前吧。不管怎么样,上个月,我们这儿以为有空袭而虚惊一场——你们听说了吗?”

“哦,不,”普奇说,带着一副担心的样子。

“哎,当然什么事也没有,这是关键。只持续了几个钟头。我没给吓坏,但是有些小镇上的人给吓住了——他们后来还说了好多天。不管怎么样,他们在电台上宣布厄普顿军营里有个士兵拉错了警报,我说——我跟托尼说了,他笑得住不了口——我说:‘我敢打赌是唐纳德·克莱昂。’”

普奇一阵又一阵开怀大笑,一次次把头往后仰,露出了她的坏牙,萨拉也笑得不可自抑。

“嗯,可是等一下,”她的姐姐和妈妈正在平静下来时,爱米莉说,“厄普顿军营只是个新兵中心,士兵在那儿只待几天,就会去别的军营接受基本训练,然后他们被分配到哪个师里。如果唐纳德是一年前给你写的信,他很可能现在已经到了国外。”她本来想加上一句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但又不想说得过分。

“哦?”萨拉说,“嗯,这我可不知道,但是无所谓啊。”

“哦,爱米,”普奇说,“别煞风景了。你的幽默感哪儿去了?”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妙语,“我敢打赌是唐纳德·克莱昂。”

爱米莉不知道自己的幽默感哪儿去了,可她知道当时不在——那天下午晚一点在大屋那里时也不在,那是她和普奇过去礼节性拜访老威尔逊夫妇时,她想她是把自己的幽默感和所有别的重要方面都留在了校园。

有一阵子,她想着安德鲁·克劳福德随时会打电话来,后来就不再想这件事了,等到他真的打电话来,已经是一年多之后的事——她上大三的那年。

她已经跟戴维·弗格森分手,跟一个名叫保罗·雷斯尼克的男孩过了浪漫而悲伤的六个星期,雷斯尼克当时正在等候入伍,他后来从西尔堡给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解释说他爱她,但是不想被束缚住。那年夏天,她在百老汇北段的一间书店打工——“英语专业的学生是卖书的好材料,”经理对她说,“我每次都会请英语专业的。”——接下来的那个冬天里,很突然地,安德鲁·克劳福德打电话给她。

“我根本拿不准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哥大校区附近的一家希腊餐馆,他们在一个隔间就座后,他说。

“你干吗过了这么久才打电话?”

“我不好意思,”他说,一边把餐巾摊开。“我不好意思,而且以前还有段时间跟一位年轻的小姐闹得死去活来,不能在这儿提她的名字。”

“哦。对了,别人都怎么叫你?安迪?”

“哦,天哪,不。‘安迪’让人联想到一个邪恶、危险的家伙,恐怕根本不是我这类人。别人总是叫我安德鲁。有点不好发音,我承认——有点像厄内斯特或者克莱伦斯——不过我习惯了。”

从他吃东西的样子,她可以认为他吃得津津有味——他的确有点胖乎乎的——直到他吃饱前,都没说多少话,吃饱后,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油光。然后他就说起话来,似乎说话是另外一种肉体快感,他使用“附带的”和“简而言之”这种词。说起战争,他没把它说成一场可能即将吞没他的大灾难——他又一次提到他在身体上是个废人——而是把战争说成一种复杂而引人入胜的游戏;他接着谈论起她从未读过的书本和她从来没听说过的作家,接着又谈起了古典音乐,她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你可能知道,那部奏鸣曲中的钢琴部分,是世界上最难弹的段落之一,我是说在技巧上。”

“你还是个乐手吗?”

“以前可以说是。我学了好多年钢琴和单簧管——你知道,我就是那种被称为‘天才儿童’的让人讨厌的小东西——后来在发现我没有表演才能时,尝试过作曲,在伊斯曼音乐学院学过作曲,直到显然我在那方面也没有才能为止。后来就完全放弃了音乐。”

“放弃那种事,肯定很——痛苦。”

“哦,让我伤透了心。可是呢,当时我的心平均每个月都会伤透一次,所以只是个程度问题。你想吃什么甜点?”

“现在隔多久你的心会伤透一次?”

“嗯?多少没那么频繁了,也许一年两三次吧。要什么甜点?他们这儿的果仁蜜酥饼好吃极了。”

她确定了自己喜欢他。她不怎么喜欢他嘴巴上的油腻,不过在吃果仁蜜酥饼之前,他把那抹掉了。别的一切她都喜欢。她认识的男孩中除了他,没有谁如此知识渊博,而且有那么多言之成理的看法——他才是个知识分子呢——也没有哪个男孩成熟得会自嘲。不过关键是这样:他不是个男孩,他三十岁了,已经不再愤世嫉俗。

他们走路时,她由着自己靠近他的胳膊,等他们到了她的门口时,她说:“你不想上来喝杯咖啡吗?”

他在人行道上退后两步,一副吃惊的样子。“不了,”他说,“不了,真的。非常感谢,改天吧。”他甚至没有吻她,只是笑了一下,离去时,不自然地挥了一下手。上了楼,她在屋里踱来踱去,咬着指关节,努力想弄明白自己是哪儿做错了。

几天后,他的确给她打电话了。这一次,他们去听了一场莫扎特音乐会,等他们回到她的住处时,他说他觉得来点咖啡也许挺好。

他坐在她妈妈出钱从救世军商店买来的沙发床上,她在小小的厨房里忙乎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坐到他旁边,还是坐到隔着咖啡桌的那张椅子上。她选择了坐到他旁边,可他似乎没注意到。她往后靠时,他往前倾,搅着自己的咖啡,她往前倾,他却往后靠。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说话,一开始是关于音乐会,然后是关于战争、世界和他自己。

她伸手去拿根烟(她需要手里有点事做),她刚把烟点着,他就扑了过来,火星飞进了她的头发,飞到她的裙子前胸;她跪到地上把自己身上拂干净,他则不住口地道歉。“天哪,对不起,我真是笨手笨脚,我总是会弄成这样——你肯定以为我——”

“没关系,”她跟他说,“你吓了我一跳,也没什么。”

“我知道,我——我抱歉极了。”

“别,真的,没关系。”她把烟扔掉,又跟他坐在一起,这次,他伸过来的手顺利搂住了她。他吻她的时候脸色通红,她也注意到他没有像通常的男生那样,马上摸索她的胸部和大腿,只是拥抱和亲吻,他就似乎很高兴了,他还伴之以轻轻的呻吟声。

过了一会儿,他抽开身子不再吻着她,他说:“你明天早上第一节课是什么时候?”

“噢,没关系。”

“有关系的,看看几点了。真的,我该走了。”

“不,留下来,求你了,我想让你留下来。”

这时,他才开始跟她做爱。他呻吟着脱掉自己的外套、领带放在地板上,接着他急切地帮她脱掉裙子。她动作别扭地三两下把那张沙发弄成一张床,他们躺倒在上面,扭动着、喘息着纠缠在一起。他温暖而有分量的身躯摸上去软绵绵的,但是他长得强壮。

“哦,”他说,“哦,爱米莉,我爱你。”

“别,别,别这么说。”

“可我真的是,我一定要说,我爱你。”

他有一阵子躺在那儿含住她的一个乳头吸吮,一边抚摸着她,接着他又含又吸另一个乳头。过了很久,他从她身上闪开一点,说:“爱米莉?”

“怎么了?”

“对不起,是——我不行,有时候我会这样,我不行。”

“哦。”

“我没法跟你说我有多么抱歉,这只是一次——会让你讨厌我吗?”

“不,当然不会,安德鲁。”

他一声长叹,撑起身子坐在床边,他显得那么沮丧,她从背后抱住他。

“好,”他说,“挺好,我喜欢你这样抱着我。真的,我确实爱你。你讨人喜欢、可爱、健康、心肠好,我爱你。只是我好像没办法——今天晚上表现出来。”

“嘘,没关系的。”

“跟我说实话。你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有没有过男的像这样,没能满足你?”

“当然有。”

“就算不是真的,你也会这样说。啊,天哪,你真是个好女孩。不过听着,爱米莉:我只是偶尔才这样,你相信吗?”

“当然。”

“别的时候我挺好的。我的天,有时候我可以干呀干呀,直到——”

“嘘,没关系的。只是今天晚上,来日方长呢。”

“你答应了?你这样答应我吗?”

“当然。”

“太好了。”他说着转身把她拥在怀中。

但是有一个星期,除了夜里和早上,还包括几个下午,他们试了又试,却都没能成功。后来,关于那个星期,她记得最清楚的,是他们出力时淌的汗水和床上的气味。

她说过几次“肯定怨我”,他告诉她如果她那样说,只会雪上加霜。

有一次他几乎成功了:一番努力之后,他终于进去了,她也能感觉到他。“好了!”他说,“噢,天哪,好了,好了——”但是不一会儿,他又滑了出来,他重重地趴到她身上,因为失败而在喘气或者哭泣。“我不行了,”他说,“我不行了。”

她抚弄着他潮湿的头发。“有一分钟很棒。”

“你真是好心,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很棒’,才刚刚开始呢。”

“嗯,那的确才刚刚开始,安德鲁,我们下次会做得更好。”

“好。我也一直是那么说的。每次我离开你,回到那个痛苦、无情、触目惊心的世界,我心想:‘下次我能做得更好。’但总是一个样——总是一个样。”

“嘘,我们还是睡觉吧,也许到明天早上——”

“不,明天早上会更糟糕,你也知道。”

在一个冰雪消融的二月天,他打电话给她,宣布他有了个决定。没法在电话里商量,她可以四点半跟他在西区餐馆见面吗?

她看到他在吧台,独自一个人,拿着一大杯啤酒,一只脚搁在横档上。他把她领到一个隔间时,步子迈得很大,懒懒散散地耷拉着肩膀,她早就注意到这一点:她跟他在哪里见面时,在一间酒吧或者在某个街角,他在举止上,总会变得像是一个休息时的运动员。

在隔间里,他靠着她坐,手里不拿酒杯,就会握着她的手。他告诉她,他已经决定去看一位精神分析专家,他从“系里”某个人那里拿到了电话号码;他已经安排好去接受第一次分析,需要去得多勤都可以——一个星期两次,三次,他无所谓。那样会花光他的存款和很大一部分工资——他甚至可能得借钱——但是别无选择。

“嗯,那——你很勇敢,安德鲁。”

他攥紧了她的手。“这不是勇敢,而是孤注一掷,我大概很久以前就应该这么做了。爱米莉,不容易的是这一点:在我接受治疗期间,我想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就说至少一年吧。然后我再来找你,当然,很有可能你跟另外一个男的在一起,我只能希望到时候你是自由身,因为关键是我想娶你,爱米莉,我——”

“你想娶我?可是你甚至还没有——”

“好了,”他说着闭上了眼睛,好像是因为痛苦。“我知道我甚至还没有怎么——”

“我不是指那个,我只是想说你甚至还没向我求婚呢。”

“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可爱、最健康、心肠最好的女孩,”他说着搂住了她。“当然我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能?但是等这一年一过完,一旦我——你知道——我就会回来,向你提出你所听过的最诚挚的求婚。你理解吗,爱米莉?”

“嗯,是的。只是我——嗯,是的。当然,我理解。”

“好极了。现在趁我还没有放声大哭,我们赶紧走吧。”

那天天气宜人——人行道上全是一对一对的年轻人,都是出来享受这个不是春天、胜似春天的时候——他领着她快步走向街角的一间花店。

“我要送你上出租车,让你回家,”他说,“但是首先,我要买花给你。”

“别,买花就傻了,我不想要什么花。”

“不,你要的,等一下。”他捧着一打黄玫瑰从花店出来,塞到她手里。“给你,放到水里吧。你至少会记着我,直到这些花凋谢了。爱米莉,你会想我吗?”

“当然。”

“只用装作我去打仗了,就像你认识那么多别的更好的人一样。好吧,不用告别个没完。”他吻了一下她的面颊,然后几步到了街上,动作仍然像是个运动员,他这样做显得不自然;他拦了辆的士,站在那儿为她拉开车门,明亮的眼睛中带着笑意,只是眼神有点涣散。

的士开走时,她在馥郁的玫瑰香气中扭头看他会不会招手,但是只看到他的背影正走向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除了想哭,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感觉。回家的一路上,她都想弄明白,直到上楼梯时,她发现自己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欧洲的战事结束后不久,一个年轻的商船船员走进书店跟她聊起天来,似乎跟她从小就认识。他的指甲破了,而且是黑色的,但是他能大段大段地背诵弥尔顿、德莱顿和蒲伯[4]的诗,也没有显得卖弄。他说在船上有很多时间可以读书。他穿了件黑色的羊毛衫,在当时的季节显得太暖和了。他头大,发色金黄,脸长得帅气,这几方面,让她在心里形容那具有“北欧特点”。他就站在那儿聊天,会换一下脚,贴着臀部抱了一摞书,她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摸摸他。她担心有可能他走的时候不跟她约会,他几乎真的没有——他说了“嗯,再见”转身就要走,但是又转过身子说:“哎,对了,你什么时候下班?”

他住在位于“地狱厨房”[5]的一家破破烂烂的旅馆里——她很快就知道了那家旅馆里的一切,从门厅里的尿骚味、消毒味到运行缓慢的电梯和他房间里的绿色编织地毯——他的船当时正在布鲁克林的一家海军修船厂里大修,那意味着他整个夏天都会待在纽约。他叫拉尔斯·埃里克森。

他的身体就像象牙一样肌肉坚硬、皮肤光滑,而且匀称;一开始,她觉得怎么看他也看不够。她喜欢躺在他的床上看他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动,让她想到了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他的脖后根那里有小小的红疹疙瘩,不过她稍微眯下眼睛就看不到了。

“…你真的从来没有上过学?”

“我当然上过,我跟你说过,我上到了八年级。”

“你真的会说四种语言?”

“我从来没跟你那样说过。我只是法语和西班牙语讲得流利,我的意大利语很粗浅,很初级。”

“啊,天哪,你太棒了。过来…”

她希望他也许想当作家或者画家——她想象过他在一间被风吹着的海滩小屋里工作,像尤金·奥尼尔[6]那样,她则踏着深至大腿的海水捞蛤和贝类做晚饭,头顶盘旋着一只海鸥——可是他当海员就心满意足了,说他喜欢这项工作带来的自由。

“嗯,可我是说,做什么的自由?”

“不一定要‘做’什么,自由的状态。”

“哦,我明白了,至少我想我明白了。”

在和拉尔斯·埃里克森一起度过的那个放浪而又爽意的夏天里,她觉得自己明白了很多事,觉得明白了自己在大学里是浪费时间,也许谁在大学里都是浪费时间,也许像安德鲁·克劳福德那种男人身上的悲剧跟这有关系:他献身学术事业——不止是他的思想,而且是他的生命,让他因此失去了男性雄风。

不管怎样,拉尔斯·埃里克森的男性雄风绝对是一点问题都没有,雄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就像一根结实的大树枝,在她体内又戳又捅又刺,把她一步步、稳稳当当地送到一种持久的狂乱状态,对此,唯一可用的表达方式就是尖叫;那让她乏力、喘息,感觉自己是个女人,等待还有更多这种时候。

有天夜里,他们精疲力竭地躺在他的床上时,传来一声敲门声,一个十几岁男孩的声音大声说:“拉尔斯?你在吗?”

“我在,”他也大声说,“不过我没时间,我有客人。”

“哦。”

“那就明天见吧,马文,”他说,“要么明天也可能不行,你知道的,回头再见吧。”

“好吧。”

“那是谁?”脚步声远去后,她问。

“只是船上的一个小孩儿。他喜欢偶尔来这儿下下棋,我有点可怜他: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儿,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他应该出去找个女孩。”

“哦,我想他太腼腆了,不会那样做,他才十七岁。”

“我敢说你在那岁数时,不会太腼腆。哦,不对,等一下——我敢说你当时也腼腆,可是那些女孩子不肯放过你。不只是女孩子——还有年长一些的女的,时髦、老练、年长一些的女的,住顶楼豪宅的,对吧?她们会把你领到她们的顶楼豪宅,用牙齿把你的衣服全脱掉,舔遍你的胸膛,然后她们跪下来求着要你。对吧?是那样吧?”

“我不知道,爱米莉。你的想象力很不错喔。”

“是你点燃了我的想象力,你喂养了我的想象力。哦,喂我,喂我。”

一天下午,他来到了她的寓所,身穿带垫肩的廉价浅蓝色套装——哥大的男生宁死都不会穿那种套装,可是他穿着,倒是平添几分魅力——他说他那天晚上借了辆小汽车,她想不想开车去羊头湾,在海边吃晚餐?

“好哇,你从谁那儿借的汽车?”

“哦,一个朋友,我认识的一个人。”

在驾车穿越布鲁克林区时的漫长途中,他似乎心不在焉。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玩着自己的嘴巴,一再把下嘴唇扯开,然后让它弹回他的牙齿,他几乎没怎么跟她说话。她本来希望在餐馆里,他们会并肩坐着,好让他搂着自己,整个吃饭时间,都一起嘀咕、大笑,结果却是在一张大餐桌上隔桌而坐,就在洒了锯末的餐馆中央地方。

她问:“有没有哪里让我们吃完饭可以去跳跳舞?”

“我不晓得。”他嘴里含了一大口龙虾说。

回家的一路上,她胃里堵得慌——炸土豆太油腻——拉尔斯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他在她的宿舍楼附近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然后,他坐在静下来的车里面,眼睛往前直直地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他说:“爱米莉,我想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是吗?为什么?”

“因为我得忠实于自己的本性。你很好,我们度过了一些开心的时候,可是我也得考虑自己的需要。”

“我没有想把你束缚住,拉尔斯,你自由得——”

“我没说你想把我束缚住。我只是说我要忠实于自己的——爱米莉,问题是还有别人。”

“哦?她怎么样?”

“不是个女孩,”他说得好像那样能让她好受点。“是个男的。我刚好是个双性恋,你要知道。”

她嘴里一下子干得很厉害。“你是指同性恋?”

“当然不是,你该晓得的,我指的是双性恋。”

“那不一回事吗?”

“不,完全不是。”

“可是你更喜欢男人,而不是女人。”

“男人、女人我都喜欢。跟你在一起,我已经享受了一种体验,现在我觉得我准备好去享受另外一种了。”

“我明白了。”她说。究竟到什么时候,她才会不再为自己根本不明白的事情说“我明白了”呢?

他陪她走到她的门口,他们在人行道上面对面站着,相隔几英尺。

“很抱歉要这样结束,”他说。他一只手放在臀部靠下的位置,侧头看着街上,好让她欣赏自己的侧面,有甚以往,他更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了,尽管他穿着那套糟糕的套装。

“再见,拉尔斯,”她说。

不要再做爱了,上楼后,她不住地捶打枕头时,给自己约法三章。她会跟男的见面,会跟他们出去,大笑,跳舞,做别的按说会做的事,但是不要再做爱了——嗯,直到她对自己干什么绝对心里有数时再说。

十一月时,她就破了戒,是跟一个瘦弱的学法律的学生,他自称是个共产党员。然后二月份时再次破戒,这次是跟一个讲话风趣的男生,他在一个爵士小乐队里打鼓。那个学法律的学生不再给她打电话,因为他说她“思想不纯洁”,而后来她也发现那个鼓手另外还有三个女孩。

然后又到了春天,她即将大学毕业,但是根本不知道以后何去何从,当时也几乎到了安德鲁·克劳福德因为接受精神分析而进行的自我放逐结束之时。

“爱米莉?”有天晚上他在电话上说,“你一个人吗?”

“是的。你好,安德鲁。”

“我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开始拨你的电话,拨到第七位又放弃了。可是你真的在听电话,对吧。我真的在跟你说话。听着:我在往下说之前,一定要知道,你——你现在有没有男的?”

“没有。”

“那简直太好了——我几乎不敢那样奢望。”

第二天下午,她跟他在西区餐馆见了面。“两杯啤酒,”他跟侍者说,“不了,等一下,两份糖分很少、特少的马提尼酒[7]吧。”

他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也许胖了一点点,她拿不准——他的脸庞因为心情紧张而发亮。

“…再没有什么比听别人的分析更乏味了,”他说,“所以我就不让你受罪了,就说这是一次极好的经历吧。艰难,痛苦——天哪,你想象不到有多么痛苦——然而是种极好的经历。可能还得持续几年,但是我已经拐过了第一个角,感觉好了很多。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不再充满了恐惧,我感觉这辈子我第一次明白了我是谁。”

“嗯,那就太棒了,安德鲁。”

他贪婪地喝了一口马提尼酒,叹了口气,往后靠着坐在隔间里,同时把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你怎么样?”他说,“你这一年怎么样?”

“哦,我说不好,还行吧。”

“我发过誓不问你这个的,”他说,“可是既然我现在正在摸着你妙不可言的大腿,我就一定要知道。你谈了几次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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