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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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哈哈。“你们开着拖拉机继续往前开,在这座山的旁边,马路的对面就是核反应堆。如果不是那些瑞典人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自己就生活在反应堆上,在这里变老,等死。”

  事情就是这样。那些气味——我不知道弥漫于这个村子里的那种气味究竟来自于何处。这里距离核反应堆只有六公里远——那个名为马萨利的村庄。这里就像是一个放射中心。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碘酒的味道,闻起来有点酸酸的。在这里,你必须从近距离杀死猎物。那条母狗和它的小狗就趴在地板上,一看到我进来,它立刻跳起来,向我扑来。我速战速决,一枪就把它干掉了。那些小狗正舔着自己的爪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玩闹嬉戏。我必须近距离射杀它们。一条狗——看外形,它应该是一条黑色的小狮子狗。我为它感到难过。我们的卡车上已经堆满了它同伴的尸体,就连车顶上都堆满了。我们把这些尸体运到一座“公墓”。坦白说,所谓的“公墓”其实就是一个很深的大坑,只不过这个大坑的位置、挖掘方式以及处理方法全都有特殊的规定:首先,这个大坑的位置应该选在一个地势较高的地区;其次,向下挖的时候,你必须确保不会挖出地下水;最后,大坑挖好后,你还需要用一层玻璃纸将它与外界土壤隔离开来。不过,虽然有诸多规定,但是没有谁会真的严格按照这些要求去做。当时,我们根本就没有玻璃纸,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在寻找合适的挖坑地点上花费那么多

  时间。如果那些动物只是受了伤,一时还没有死,它们就会呜呜地叫,不断地发出哀嚎。我们把车开到大坑旁边,将它们直接卸到大坑里,而这只小狮子狗一直想放设法地往上爬。我们都没有子弹了,没有办法送它上天堂。我们的枪里一颗子弹也没了。所以,我们只得把它推进大坑,然后就那样生生地把它活埋了。时至今日,每当想起那只小狗,我仍然会感到十分难过。

  但是,那里的狗比猫多。也许,当它们的主人离开后,这些小猫也走了?或者,它们全都藏起来了?那是一只很小的家养狮子狗,一只被主人宠坏了的宠物狗。

  相对而言,我们更愿意从远距离射杀它们,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你和它四目相对的情景。

  你必须要练就一手好枪法,做到一枪毙命,不然,事后你还得补一枪。

  这就是我们——人类——世界上唯一明白事理的生物,可是那些动物也是生命,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些“行走的灰烬”。

  马——当你把它们拉出来射杀的时候,它们会歇斯底里地仰天嘶鸣。

  我要补充的一点是——任何一种有生命的物体都有灵魂,即便是昆虫也不例外。这只受伤的母鹿——它躺在那里。它想获得你的同情和怜悯,但是你却端起枪,杀死了它。在它生命的最后一刻里,它明白了一切,它那道冷冰冰的眼神几乎与人类无异。它恨你。或者,它在哀求你:我也想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我告诉你,你必须练就一手好枪法!相对于用枪打死它们而言,活活将它们打死更加残忍。射击是一种体育项目,一种体育活动。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有人会去打扰一位垂钓者,但是射手却无法享受同样的待遇。这不公平!

  射击与战争——这就是一个男人一生的主要活动。一个真正的男人的

  —生。

  我无法把这一切告诉我的儿子。他还是个孩子。我在哪里?我干了些

  什么?直到今天,他仍然以为自己的爸爸去那里是为了抵御外敌或守卫某个地区。他还在做着他的战争梦!他们在电视上也是这样宣传的:军事装备,不计其数的士兵。那里真的有很多士兵。我的儿子问我:“爸爸,你在那儿是不是也像士兵一样?”

  电视台的摄影师和我们一同进入了隔离区。还记得吗?他哭了。他是一个男人,但是看到那儿的一切后,他哭了。他一直想看看长着三个脑袋的野猪。

  是啊。那里的狐狸眼看着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冲进了树林。“装模作样的男人,你要去哪里?”“我不是个装模作样的男人,我是一只来自切尔诺贝利的刺猬。”哈哈哈。正如他们说的那样,让我们把安静的原子塞入每个人的家中!

  让我告诉你吧,每个人都会像那里的动物一样死去。在阿富汗,我曾经目睹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我自己也曾经腹部中弹,躺在太阳下。那里简直热得出奇。我都快渴死了。“好吧,”我当时想,“我会像一条狗一样,死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人流血时的样子和动物一模一样,就连那种疼痛感都一样。

  在那里,警察和我们在一起——他已经疯了。他为那些暹罗猫感到难过,他说,它们在市场上的价格贵得离谱。它们是那么的美丽,而他也是一个男人……

  一头奶牛领着自己的小牛犊在路上行走。我们没有开枪杀死它们。后来,我们也不再开枪射杀那些马。牛和马都很怕狼,但是一点也不怕人。不过,马也有它的自卫方式,能够暂时抵挡狼的进攻。所以,那些狼首先选择了对那头奶牛下手。这就是大森林里的弱肉强食法则。

  他们把那些牲畜从白俄罗斯运往俄罗斯,然后卖掉。有些母牛被查出己经患有白血病,于是,他们就打折出售。

  最令我感到悲哀的是那些老人。他们走到我们的车旁:“孩子,你们

  能去我家看看吗?”他们一边说,一边把钥匙塞进我们手里。“你能给我拿些衣服过来吗?还有我的帽子。”与此同时,他们又往我们的手里塞了一些钱。“我的狗现在怎么样了?”狗已经被杀死了,你的房子也已经被洗劫一空。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回去。你该怎么对他们说?我没有接他们的钥匙,我不想欺骗任何人。有些人接过钥匙,然后问道:“你把伏特加放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呢?你把它们藏哪儿了?”随后,那个老头就告诉了他们。他们最终找到了整整一牛奶罐的伏特加。

  为了筹备婚礼,他们请求我们帮他们杀死一头野猪。这是他们的请求。野猪的肝脏在你的手中融化了,可是他们还是抬走了野猪——为了婚礼。为了洗礼仪式。

  我们也为科学研究猎杀动物。有一次,我们射中了两只兔子、两只狐狸和两头野山羊。它们全都受到了辐射污染,但是我们还是用各种办法把它们烹饪了,然后吃掉。起初,我们也有些害怕,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习惯了。你总得吃点东西,而我们又不可能全都搬到月球或其他星球上去生活。

  有人在市场上买了一顶用狐狸皮做的帽子,结果没戴多久,他就秃顶了。一个亚美尼亚人只花了很少的钱就从一个从隔离区回来的人那儿买了一挺机关枪——可后来,他却死了。人们开始自己吓唬自己。

  对于我而言,无论那里发生什么事情,我的灵魂,或者说我的思想都不会受到丝毫的影响。那些全都是没意义的废话。

  我曾经和一名司机聊天。他的工作就是开车把隔离区里的房子运出来。和我聊天时,他才刚刚跑完一趟运输。当然,那些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房子、家具、学校和幼儿园,它们只是一些处于半衰周期内的惰性化物体。可是,他们竟然把它们全都运了出来!我己经忘了自己是在哪里遇到他的——公共浴室,或啤酒柜台?——他告诉我:他们开了一辆卡车,三个小时里,他们就把房子拆了,装上了卡车,然后,在隔离区的边缘地带,会有一个人在那里接应他们。他们只需要把东西拆开。隔离区已经被卖掉了,里面的东西被运出来用于建造别墅。司机们靠这个挣一点钱,而

  且他们还会让司机们吃得饱饱的,并且用伏特加把他们全都灌醉。

  我们中的有些人是掠食者一猎人兼掠食者。其他人则喜欢在树林里走来走去,玩一些小游戏,譬如说,和那些小鸟。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无数人因为这次事故而受难,但是由始至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此负责,接受惩罚。他们曾经把核电站的负责人关了起来,可是没多久他就被放了出来。在当时那个体系之下,你很难说谁是有罪的。他们试图在那里做点什么。我从报纸上看到,他们当时正在发开军事用的钚,用于制造核炸弹。正是因为如此,核电站才会爆炸。可是,如果这真是导致爆炸的原因,那为什么要在那里进行这项试验呢?为什么会是切尔诺贝利?为什么不是在法国或德国?

  这件事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当中。我一直没有忘记它。谁都没有子弹,一颗子弹都没了,我们无法射死那只小狮子狗。我们当时有20个人,但是那一天,我们枪里都没有子弹了,一颗也没有。

  ?

  假如没有契诃夫和托尔斯泰,我们该如何生存?

  我祈祷是为了什么?请你问问我:我祈祷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不在教堂里祈祷。我总是自己一个人祈祷。我要爱!我也确实有爱。我为了自己的爱而祈祷!可是,对我而言——(这时,她稍作停顿。我能够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说。)我应该记住吗?也许,我应该把它们从记忆里赶走?我从没读过这方面的书,也从没看过这一类的电影。在电影里,我看到的是战争。在我爷爷奶奶的记忆中,他们根本就没有童年可言,他们拥有的只有战争。他们的童年就是战争,而我的童年就是切尔诺贝利。我来自于那里。你是一名作家,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本书能够帮助我理解这一切。戏剧和电影也无济于事。不过,尽管没有它们的帮助,我最终还是弄明白了这一切。我靠我自己了解并理解了这一切。我们都是靠自己走过了那场浩劫,我们不知道除此以外,我们还能怎么办。灾难发生时,我的思想无法消化和理解它。我母亲更是感到无比困惑。她是一名俄语文学教师,她一直告诉我生活中不能没有书。然而,你却找不到一本关于这一切的书。所以,她感到迷惘。没有书本的帮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契诃夫和托尔斯泰,她感到茫然与无助。我应该记住吗?我想记住,但是我又不想这么做。(听起来,她的这段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或者,她是在和自己辩论。)如果科学家们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作家们什么也不知道,那么,我们可以用我们的生活和所经历

  的死亡帮助他们了解这一切。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想的。可是,我不想思考这些事情,我只想快乐而幸福地生活。我为什么不能得到快乐和幸福?

  我们住在普里皮亚季,那座小城就在核电站旁边。我在那里出生,然后长大——在一栋高大的建筑物的五楼。从我们家的窗户望出去,你就能看到核电站。4月26日——两天——那是这座小城的最后两天。现在,那座城市已经不再存在。留在核电站旁边的并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座城市一一那不是我们的城市。事故发生那天,我们的一个邻居坐在阳台上,透过望远镜观察着不远处的大火。而我们——那些男孩和女孩——则纷纷骑着我们的自行车,争相赶到核电站去看热闹。那些没有自行车的孩子还用一种嫉妒的眼光目送我们离开。没有人阻止我们,也没有人冲我们叫道:“不要去!”没有一个人这样做!无论是我们的父母,还是老师都没有阻止我们。到了午饭时间,河边上已经找不到钓鱼者的身影。他们全都回来了——后背被烤得漆黑。即便你在索契晒一个月的太阳,也不可能让皮肤变得那么黑。那是核晒伤!核电站飘出来的烟不是黑色,也不是黄色的,而是蓝色的!可是,没有人喝止我们。人们已经习惯了军事实验带来的各种危险:今天这里爆炸,明天那里爆炸。现在,核电站不过只是着火而已——这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大火,像往常一样,消防员很快就会把大火扑灭。男孩们到处开玩笑:“大家排成一队走进墓地,谁长得最高,谁就最先死。”我当时年龄很小。我的记忆里没有害怕和恐慌,可是我记得当时发生了许多很奇怪的事情。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和她妈妈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把家里的钱和金器都埋了起来,但是她们都担心自己会忘了埋东西的地点。我的奶奶当时已经退休,有人从图拉给她带了一个萨马瓦尔铜壶,不知为何,当时她最担心的就是这只萨马瓦尔铜壶,还有爷爷的奖章,以及家里那台很老的辛格缝纫机。我们都被“疏散”了。我爸爸下班回家后,把这个词语告诉了我们。一切就像描写战争的书里写的那样。当我们已经坐上疏散市民的巴士之后,爸爸这才想起来忘了拿某样东西。于是,他跑回家,当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件仍然套着衣架的新衬衫。这让我们都觉得很奇怪。街上的士兵们看起来也很奇怪,有

  点像外星人。他们戴着呼吸面具,穿着防护服在街道上穿梭我们会怎么样?”人们不断地问他们。“你们为什么问我们?”他们立即反问道,“白色的伏尔加河就在那里,那些当官的就在河边,问他们去。”

  我们坐在巴士上,天空像往常一样蔚蓝、透亮。我们要去哪里?我们的包里和篮子里还装着复活节蛋糕和彩蛋。如果这真的是场战争,那它和我从书里看到的完全不同。按照我的理解,战争就意味着爆炸,四面八方都应该传来爆炸声。我们乘坐的汽车开得很慢,路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牲畜。人们在公路上追逐那些牛和马。空气中传来一股夹杂了灰尘和牛奶的气味。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大声地咒骂那些牧羊人:“你们怎么把这些东西都赶到公路上了,你们这些白痴?你们这样做无异于在扬撒放射性灰尘埃!你们怎么不把它们赶到田里去?”对方听了,立刻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以同样恶狠狠的声音嚷嚷道,糟蹋这些黑麦和青草是一种可耻的行为。没有人想过我们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在此之前,还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时,我只觉得头有些晕,嗓子有点痒痒的。年纪大的老妈妈们没有哭,但是那些年轻的女人都哭了。我妈妈也哭了。

  我们到了明斯克。然而,我们必须花比平时贵两倍的价钱才能买到火车票。在车上,列车长给我们所有人倒茶,但是她每次都对我们说:“请把你们的茶杯给我。”我们根本就没有茶杯——难道他们的茶杯都用完了吗?不!不是的!他们怕我们。“你从哪里来?”“切尔诺贝利。”随后,人们就躲开了。一个月后,我的父母获准进入公寓。他们得到了一条温暖的毯子,我的秋季外套和一本《契诃夫信件选集》——那可是我母亲的最爱。奶奶——我的奶奶——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不愿接受她制作的草莓酱——毕竟,那些草莓酱全都装在罐子里,全都密封了。他们在毯子上发现了一块“污渍”。我母亲用力地搓洗,然后甩干,可是污渍并没有消失。他们把那条毯子拿到了干洗店,事实证明那块污点是放射性物质“燃烧”后留下的痕迹。他们用剪刀剪掉了那块斑点。毯子还是那条毯子,而我的衣服也还是那套衣服,但是我却再也不能盖着那条毯子睡觉,也不能再穿那套衣服。我并

  不怕它们——我恨它们!这些东西能够杀死我!我能够感觉到我的身体里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当时的我并不能理解它,但是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谈论那次事故:在家里、在学校里、在公共汽车上,以及大街上。人们总是拿它和广岛的原子弹做比较,然而,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对于一件你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你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呢?无论你多么努力地思考或讨论,你都无法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们离开了,离开那天,天空和以往一样蔚蓝、透亮。奶奶——她一直无法适应新环境和新生活。她十分怀念我们的老房子。她在临死前曾经说过,“我想要一些酸模!”事故发生很多年后,酸模仍然被禁止食用。因为它是吸收辐射最多的植物之一。

  奶奶去世后,我们把她安葬在了她生活过的杜布罗夫尼基小镇。那座小镇位于隔离区内,区域周边都围有带刺的铁网,并且由佩枪士兵把守。他们只让成年人进入一我的父母和亲戚。他们不让我进去。“孩子不得入内。”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去见奶奶了。虽然我只是个孩子,但是我懂了。你从哪儿能学到这些?哪里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我的母亲承认说:“你知道的,我讨厌鲜花和绿树。”她开始变得害怕自己。在墓地里的草坪上,他们会铺好一块桌布,然后放一些食物和伏特加在桌布上一这是为那些守夜的人准备的。然而,士兵带着放射量测定器冲进来,把所有的东西都扔了。草地、鲜花,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毒”的。我们该把奶奶葬在哪里?

  我很害怕。因为害怕,我不敢去爱。我有一个未婚夫,我们已经在房契上登记了双方的名字。你听说过关于广岛幸存者的故事吗?就是那些在原子弹爆炸后活下来的人,他们只能和同是幸存者的其他人结婚。在这里,没有人写这些东西,也没有人谈论它,但是我们还活着,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切尔诺贝利幸存者。他把我带回了家,我见到了他的妈妈。她是一个很和善的女人,是一家工厂的经济学家。她性格很活泼。就是这个很和善的女人,当她在获悉我出生于切尔诺贝利,是一名切尔诺贝利事故的难民之后,她问道:“可是,亲爱的孩子,你能生孩子吗?”那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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