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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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特工(HE SECRET AGENT)作者:(英)康拉德 著;魏杰译

出版社:金城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12月

ISBN 978-7-5155-1303-4

所属分类:图书>小说>军事

图书>小说>中国当代小说

编辑推荐

★世界间谍小说译丛之二

★希区柯克电影《破坏》原著

★入选兰登书屋“20世纪百部经典英语小说”

★本书预见了20世纪恐怖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猖獗

★一部再现19世纪末欧洲恐怖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的康拉德式悲剧

内容推荐

1886年的伦敦,无政府主义暗潮涌动。主人公维罗克是受雇于一家外国大使馆的秘密特工,他和妻子温妮、妻子的智障弟弟史蒂夫住在一起,开一家杂货铺掩饰身份。

新到任的大使馆秘书对维罗克的工作表示不满,命令他炸掉格林尼治天文台,通过毁坏科学设施,引起英国政府对无政府主义的重视。为了保住工作,维罗克买来炸药,安排史蒂夫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不料半路突遭意外……

任务失败,维罗克的间谍生涯将何去何从?悲剧不断降临杂货铺,人性能否经得起考验?

作者简介

约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1857—1924),出生于波兰,1886年加入英国国籍,著名英语作家,英国现代主义小说的先驱,代表作有《吉姆老爷》《黑暗的心》《秘密特工》等。康拉德将新的情感特点引入英语文学,其作品多具有悲剧神秘色彩。作为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之间承上启下的代表人物,康拉德对艾略特、福克纳等多位20世纪作家产生了深刻影响。

1894年,一个法国无政府主义者因携带的炸药提前爆炸而惨死在格林尼治公园,死者原本的爆炸目标和目的不得而知。康拉德以此为背景创作了《秘密特工》。该书被认为是康拉德的重要作品,不仅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而且预见了20世纪恐怖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猖獗。9·11事件两周后,《秘密特工》成为“美国媒体引用最多的三部文学作品之一”。

目录

第一章 维罗克一家

第二章 大使馆之行

第三章 客厅里的谈话

第四章 教授

第五章 新线索

第六章 嫌疑人

第七章 较量

第八章 养老院

第九章 奇怪的客人

第十章 真相

第十一章 崩溃

第十二章 奥斯邦的背叛

第十三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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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维罗克一家

  维罗克一大清早就出门了,他让妻弟史蒂夫帮他看店。反正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生意,天黑之前就更没有顾客了,维罗克可以放心把店交给史蒂夫。维罗克才不在乎他那名存实亡的店铺呢。再说,妻子温妮会照顾史蒂夫。

  维罗克的店铺很小,房子本来也不大。在伦敦大规模重建之前,这种灰色的砖房并不少见。店铺四四方方,前门还嵌了门板。白天的时候,前门总是紧闭;到了晚上,前门却虚掩着,虽没有大敞大开那么张扬,也是以令人生疑。

  店门口的橱窗里毫无规律地摆放着一些商品:有穿着十分暴露的舞女的照片;还有一些盒装的东西,从包装上看像是秘方药;封闭严实的信封已经泛黄发脆,信封上面还用粗粗的黑笔写着数字2和6;一根绳子上像晒衣服一样挂着几本陈旧的法国漫画书;一个脏兮兮的蓝色瓷碗;一个黑檀木珠宝盒;几瓶墨水;一些橡皮图章;几本风花雪月的书;还有几张字迹模糊的旧报纸,印刷质量很差,上面刊登着《火炬》、《响锣》一类的文章,一看标题就令人浮想联翩。两盏煤气灯负责整个橱窗的照明,灯光调得很暗,可能是为了节约煤气钱,也可能是为了给顾客营造气氛。

  光临维罗克店铺的顾客中,有一部分是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往往先在橱窗前徘徊一阵,然后跐溜一下钻入店内;还有一部分是上了年纪的成人,不过都不像有钱人的样子,他们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几乎遮住大半个脸,裤子上还有泥点,衣服看起来很破旧,不值几个钱。不难想象,这样一群中年人也很瘦弱。他们把手揣在上衣侧兜里,侧着身子,斜着肩膀进门,唯恐碰响了那挂在门正中的铃铛。

  铃铛是用弯曲的钢丝线挂在门上的,想绕过它可没那么容易。虽然铃铛已经破旧不堪,但是在晚上,只要经过的顾客轻轻一碰,铃铛便会肆无忌惮地疯响。

  每当铃声大作,在店堂后面的维罗克就会急急忙忙冲出来,推开柜台后面的满布灰尘的玻璃门,来到顾客面前。他生来眼皮就是耷拉着的,虽然穿戴整齐,但看起来就好像一整天都窝在床上打盹似的。其他的店家会觉得这副模样肯定会影响生意。毕竟做买卖这行,要想生意做得好,卖家一定要表现得积极主动,让人舒服。不过,维罗克非常精通这一行,他才不会在乎别人怎样评价他的外表。他就是这样和顾客打交道,非常沉着,又很张扬,似乎是要克制自己给顾客带来的“威胁感”。他照样能以较高的价格卖出去一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例如没装几张卡片的小卡片盒,泛黄发脆的密封信封,还有已经破损不堪但题目令人无限退想的平装书。有时,如果碰上没有经验的买家,他还能卖出去一张已经褪色发黄的舞女的照片。他能让买家觉得,这照片上的舞女是活生生的,年轻又充满活力。

  有些时候,应铃声而出的是维罗克年轻的妻子温妮。温妮总是把头发收拾得特别利索,胸部丰满的她喜欢在连衣裙外穿一件紧身马甲,这使她的臀部显得浑圆。在顾客间前,温妮眼神坚定,脸上却写满了冷漠,令人捉摸不透。到温妮的出现,年轻的顾客会感觉措手不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小店的老板竞会是个女的。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碍于面子,他只得谎称要买瓶墨水(一瓶墨水的零售价格也就是6便士,在维罗克的店里却要价16便士)。一走出店门,他就偷偷把墨水扔到下水沟里。

  夜晚出现的顾客——那些用领子遮住大半个脸,帽桅压得很低的男人——对温妮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朝温妮点点头,低声问候一句,掀开柜台后面的帘布,径直进入小店的后室。后室还有一个通道和一段陡峭的楼梯。这个店既是维罗克做生意的地方,也是他居住的地方,店门是唯一的出入口。维罗克扮演着多重角色:他既是卖些小玩意儿的商人,又是一位隐藏身份的密探,还是一位十分顾家恋家的丈夫。最后这个角色在维罗克的身上体现得十分显著。维罗克最喜欢待在家里了,他脑海里从未有过一丝远离家门的想法,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心生远离家门的念头。他觉得待在家里是最舒服的,有妻子的悉心照顾和岳母的看重,家才能让他的身心完全放松。

  维罗克的岳母,也就是温妮的母亲,有着大大的脸庞,棕黄的肤色,身材肥胖,稍微一动就开始喘粗气,戴着白色的帽子和黑色的假发。她的双腿浮肿,根本无法活动。她认为自己有法国的血统,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温妮过世的父亲是一家洒店老板,一个很普通的人。老伴过世后,温妮的母亲靠出租沃克苏尔桥路附近的几间公寓为生,房客主要是一些绅士。那些公寓所处的路段还算繁华,现在还属于贝尔格莱维亚区。绝佳的地理位置有利于温妮的母亲招揽房客,来租房的人也是形形色色。无论是什么样的房客,温妮都会帮助母亲照顾他们。温妮的身上还真有一些她母亲吹嘘的法国血统的痕迹。例如,温妮乌黑的头发总是打理得十分整齐光亮,发型的设计也相当有艺术感。温妮的魅力不仅如此,她还十分年轻,皮肤光滑,身材丰满;她虽然矜持,令人难以捉模,但绝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温妮和房客聊天时也显得十分亲切。想必维罗克也是被温妮的这些魅力深深吸引了吧。维罗克当时经常租住温妮母亲的房子,他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一般都是刚从欧洲大陆回到伦敦,这倒挺像流感的传播途径的,只不过报纸不会像报道流感传播一样预告维罗克的到来。维罗克每次到访也总是神情严肃。他喜欢在床上吃早餐,然后一整个上午悠闲地赖在床上,每天如此。好不容易出一次门的时候,他总是晚出早归,就像找不到回来的路一样,凌晨三四点才回到住的地方。上午十点,刚刚睡醒的维罗克会招呼温妮,让她端来早餐,顺便和她打趣一番。他的声音沙哑,就好像已经连续说了好几个小时的话一样。他眼球突出,眼皮沉重,无精打采,却依然含情脉脉地望向温妮所在的方向。他把被子拉得很靠上,一直盖到下巴。浓密的八字胡下是他厚厚的嘴唇,维罗克的这张嘴说起甜言蜜语来也是相当流利的。

  在温妮的母亲看来,维罗克绝对是个绅士。这个女人经营房屋租赁那么多年,阅人无数,经验丰富。她早就打算好了,等将来自己退休的时候,女儿一定是要嫁给一位有教养的绅士,就像她在雅座酒吧里看到的那种男人。维罗克十分贴近温妮母亲的标准,后来也确实成了她的女婿。

  “当然啦,我们结婚后会接手这几间公寓。”温妮曾这样跟母亲说。

  租赁房屋的生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理由,必须要放弃了。如果维罗克接手这摊生意的话会徒增许多麻烦,维罗克也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忙呢,尽管他从未谈起过自己在忙些什么。自从和温妮订婚后,维罗克会尽量中午前起床,然后下楼,和住在楼下的岳母聊天,逗她开心。他一会儿摸摸猫,一会儿捅捅炉火,午饭也在楼下吃。午饭后,维罗克和往常一样很不情愿地离开舒适的家,然后直到夜深才回来。说维罗克是个绅士吧,可绅士都会带自己的妻子去看戏,维罗克却从未提出过要带着温妮去看戏。维罗克晚上总是很忙。他有次曾和温妮提起过,他的工作和政治相关,他希望温妮能够和他的那些政治朋友和睦相处。温妮的眼神难以捉摸,她直视着丈夫,说她自然会尽力为之。

  维罗克还给温妮讲了多少和他工作相关的事,温妮的母亲不得而知。维罗克和温妮结婚后就把她的母亲也接来一起住。温妮的母亲没想到维罗克的商店如此破旧,从事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生意。从繁华的贝尔格莱维亚区到偏僻狭窄的索霍区,生活环境的转变太大了。温妮母亲的腿疾进一步恶化,双腿肿得不成样子。但另一方面,温妮母亲再也没有物质方面的忧虑了。她深信自己没有看错人,维罗克的好品性让她有一种安全感。她现在完全不担忧女儿的未来,也不再为儿子史蒂夫感到焦虑。对于史蒂夫这个儿子,温妮的母亲向来觉得他是个累赘,这点她从未掩饰过。可是温妮一直非常疼爱这个可怜的弟弟,维罗克又善良宽容,温妮母亲觉得,史蒂夫终于在这个险恶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处避风港。说实话,温妮母亲甚至庆幸温妮和维罗克没有孩子。反正,维罗克对有没有孩子满不在乎,温妮又把所有的关怀都给了自己的弟弟史蒂夫,甚至把史蒂夫当做自己的孩子,这对于史蒂夫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照顾史蒂夫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这孩子从小就体弱,下嘴唇总是傻傻地垂着,不然也是一个长得挺好看的孩子。尽管傻头傻脑的,史蒂夫也必须接受义务教宵,他已经学会了读和写。可借,他连一个跑腿的童仆也做不好。他总是忘记要他传达的信息。有时,一只流浪猫或者流浪狗也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会把自己的任务忘得一干二净,只顾大街小巷追着流浪猫或流浪狗玩;有时,他看路边表演的喜剧看得入神,完全忘记了雇主给他的差事;有时,在赛马场里,如果有马匹摔倒,看到马儿痛苦扭曲的身休,强烈的冲击会让他放声尖叫,这让周围欣赏赛马比赛的人们十分反感。好心的警察带他离开的时候,史蒂夫往往说不出家庭住址。如果别人的问题生硬一些,史蒂夫就磕磕巴巴,答不上来,把自己弄得脸红脖子粗。要是有让他感觉困惑的东西,他就斜着眼盯着看。好在他从来没有什么突发症状,这倒让人轻松不少。以前,每当他父亲被他气得快没有耐心,要教训他的时候,他都会躲到姐姐温妮身后,温妮就是他的保护伞。不过,史蒂夫也是很会捣蛋淘气的。他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一个为外国保鲜牛奶公司做代理的朋友。在史蒂夫14岁那年,这个朋友给了他一份办公室勤杂员的工作。然而,在一个多雾的下午,史蒂夫趁着主管不在,在楼梯上燃放烟花爆竹,被人逮个正着。当时他正忙着发射一个接一个的爆竹,有钻天雷,有凯瑟琳车轮式烟火,还有噼啪作响的小鞭炮。如果不被制止,后果真的难以想象。惊恐不已的职员们捂着口鼻,边咳嗽着边踉跄地跑出烟雾弥漫的走道。有些穿着讲究、上了年纪的商人在慌乱中还从楼梯上滚了下来。史蒂夫这么做并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意,他背后的动机简直就是一个谜。后来,温妮才从史蒂夫口中套出一个模糊混乱的解释。真是情况好像是这样的:和史蒂夫一起工作的另外两个勤杂员给史蒂夫讲了很多社会不公和压迫的故事,史蒂夫越听情绪越激动,于是就做出了如此疯狂的举动。当然,史蒂夫被辞退了,他父亲的朋友可不想自己的整个大楼都被他折腾没了。那次事件之后,家人对史蒂夫更不放心了,他只能帮人在厨房里洗洗盘子,或者给来租母亲房子的客人擦擦皮鞋。可他不能永远都干这些活啊,他的将来怎么办呢?客人有时会打赏他一个先令,当时还是房客的维罗克给他的打赏最多。但是,史蒂夫不能一辈子只靠打赏生活。所以,当温妮宣布她要和维罗克订婚的消息时,温妮母亲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在厨房干活的儿子——可怜的史蒂夫,等他姐姐结婚了,谁来照顾他呢?

  温妮嫁给维罗克后,维罗克不仅接手了温妮母亲的家具,接温妮母亲和他们一起同住,还自愿承担起照顾史蒂夫的责任。维罗克就是这样心胸宽广,脾气好,他心甘情愿地接受温妮的一切。现在,温妮母亲的家具已经布置在维罗克的家中了。温妮母亲腿脚不便,维罗克就把一楼的两个房间收拾出来,一间给她居住,一间给史蒂夫居住。史蒂夫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了,短短的下巴上冒出了一些毛茸茸的胡须。他爱着姐姐,依赖着姐姐,也最听姐姐的话。维罗克觉得史蒂夫最好能找点事做。史蒂夫现在没事就拿着圆规和铅笔在纸上画圈。他画得特別认真,双臂都压在厨房的桌子上,弓着背。只要商店客厅的门开着,温妮就能看见弟弟的一举一动。看着弟弟画画时的认真样子,温妮眼中充满了母亲般的关爱。

  

第二章

  大使馆之行

  这些就是维罗克的基本情况:他的商店,他的家人,还有他的生意。今早维罗克出门时才十点半,他还没这么早出过门。他一路向西走,呼吸着还未被阳光消散的露水的清新。维罗克穿着一件蓝色大衣,敞着怀,脚上的皮靴闪闪发亮。他早晨刚刮了脸,现在显得神清气爽。睡了一夜安稳觉后,就连他那眼皮耷拉的双眼也变得十分有神。透过公园的围栏,他看到许多男女在骑马:有夫妻并排骑马慢跑的,有策马缓行的,还有三五成群自在闲逛的。有些男士独自成行,看起来不喜欢热闹。还有些女士独自纵马在前,她们的马夫远远地跟在后面,马夫的帽子上都带有徽章,紧身的上衣外面扎一条皮带。不时有马车轰隆驶过,卷起的车篷下隐约可以瞥见车内女主人的帽子和她身边的宠物。烈日当头,这种日照也只有在伦敦才能体验到。太阳挂在海德公园的上空,就像是一只眼,紧紧地盯住你,眨都不眨一下,随时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在漫射的日光下,维罗克脚下的小路泛着金色,周围的墙、树,跑来跑去的宠物,来来回回的行人都没有影子。就在这样的一个上午,维罗克穿过小镇,向西走去。屋顶、墙角、马车还有骏马都在阳光下反射出古铜色,沐浴在阳光下的维罗克也是披着一身的红棕色。这样的色彩使得一切事物都显得非常陈旧。维罗克可没有感觉到一点陈旧,透过公园的围栏,他心满意足地感受着这个小镇的富足和舒适。这里的人需要保护——富足和舒适也需要保护——一切的一切,骏马、马车、房屋、仆人都需要保护;他们财富的来源需要保护;有利于维持他们现在悠闲的生活的社会秩序需要保护——要提防那些嫉妒他们的无知劳动者。维罗克对眼前的一切应该是感到满意的,可他生来就厌恶忙碌。懒散也许并不健康,但却是最适合他的。他就是这种人,他不是没有活力,只不过他的活力不是积极的迸发,而是永远的迟缓。维罗克的父母都非常勤劳,辛苦工作了一辈子,维罗克这般懒散的性格却不知从何而来,就好像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世界上女人那么多,一个男人却只对那一个女人情有独钟。他实在太懒了,最清闲的工作都不愿意做,他觉得麻烦。他对悠闲的要求还是挺高的。有一种哲学观念认为人类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或许维罗克是这种哲学观念的信奉者吧。一个人想要过得悠闲安逸还真得有点聪明劲儿,好在维罗克也不是愚钝之辈。想到岌岌可危的社会秩序,他就想眨眼以表示自己的怀疑,可是他眨不了啊,他的眼球又大又突出,眨眼这个动作对他来讲太困难了。就连晚上入睡时闭上眼睛,维罗克都觉得费劲。

  这就是维罗克,体型臃肿的他毫不张杨,矜持寡言,虽然脑海中思绪万千,但他不会表露出任何满意或怀疑的神情。他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沉重坚定。他今天穿戴得就像是一个技工,外人可能会猜测他是制作相框的,或者是个锁匠或者是其他的技工,还有点像一个小雇主。然而,维罗克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算再怎么无良的技工也不会有这种气质。不过,你可以从其他一些人身上发现这种气质,例如那些善于利用人类的邪念、愚蠢、恐惧的人,那些经营赌场妓院、信奉道德虚无主义的人,那些不择手段的私家侦探和唯利是图的酒贩子。如果还要继续数下去的话,我想还有那些推销产生快感的电流腰带的人,以及发明秘方药的人。不过,我对这后两类人也不怎么了解。就我所知,这后两类人可能就像恶魔。维罗克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恶魔。

  继续向前走就到骑土桥路了。这时,维罗克左转,离开了熙攘的主街道,将车水马龙的喧嚣抛在身后。维罗克戴着一顶帽子,帽子前高后低,露出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显得十分正派。这种打扮是必需的,毕竟他的工作是和大使馆打交道。维罗克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在这条小路上走着。这条小路不宽不窄,空空荡荡,位置又如此隐蔽,给人一种超现实的感觉,让人觉得十分凝重,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是静止的,这里的一切都是亘古不变的。只有停靠路边的一辆马车提醒着我们,我们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小路两旁,各户人家的门环都闪闪发亮,窗户也擦得十分明亮,让人忍不住想看看窗内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偶尔会听到远处一辆送牛奶的马车驶过,牛奶瓶相互撞击,发出叮呤当啷的声响。肉贩子驾着双轮马车横冲直撞,就像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上驾驶战车比赛的勇士一样。一只鬼鬼祟祟的野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它在维罗克的前面跑了一会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又钻到哪家的地下室里去了。还有一位胖胖的警察站在路边,他的出现就像是从路灯柱里变出来一样,也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仔细打憬着过往的陌生人,却一点没留意维罗克。两左转,维罗克拐到了一条窄窄的小道上,旁边是一堵黄色的墙,上面用黑漆写着“切舍姆广场1号”。维罗克才不会上当呢,他在大城市里待的时间可是不短,他非常熟悉伦敦的地形,这儿离切舍姆广场至少还有60码呢。所以,他既没有露出惊奇的神情,也没对这种恶作剧感到气愤。他径直向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切舍姆广场。他斜穿过广场,来到10号楼。这座楼的大门很高很气派,两边的楼房门牌号分别是9和37。37号楼在10号楼的旁边确实奇怪。不过,37号楼的一楼窗户上挂着一个门牌,上面标明,这座楼是属于附近的波特希尔大街的,真不知道是哪位头脑清醒的官员负责记录这些杂散分布的房屋的。只需通过一部小小的法案,议会就能整顿伦敦混乱的城市布局,真不知道当局为什么迟迟不采取行动。维罗克没有过多地考虑城市布局的问题,他的使命是保护社会的运行机制,而不是改善或者指摘这种机制。

  维罗克今天确实来得挺早。大使馆的看门人匆匆忙忙从屋里跑出来,连制服的左袖子还没穿好。看门人穿着红色的西装背心和齐膝的短裤,神色十分慌张。维罗克瞥了瞥身边慌张的看门人,给他看了看印有大使馆图章的信封,就径直走了进去。一个男仆站在门口,维罗克向他出示了这个信封后,走进了大使馆。

  使馆内,高高的壁炉里火苗烧得正旺。一个穿着晚礼服,过了中年的男子背对着壁炉站着,他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听到有人进来,他抬起了头,脸色十分冷峻严肃,不过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另一个穿着褐色裤子和燕尾服的男仆走上前来,低声问了维罗克的姓名后,转身默默走开,什么也没说,也,诶呦回头看维罗克。维罗克就这样跟着这位男仆向前走,穿过一楼的走廊,他看到一段铺着红地毯的楼梯。这时,男仆在一个小房间门前停下了,示意维罗克进去。房间很小,里面有一张笨重的写字台,还有几把椅子。男仆在维罗克身后把门关上,房间里就剩下维罗克一人了。维罗克直直站着,四下打量。他一手拿着帽子和手杖,一手捋顺被帽子弄乱的头发。

  房间里的另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维罗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的方向。维罗克看到从门里走出的人穿着黑衣服,秃顶,留着向下垂的八字须,手上布满了皱纹。这个人手里捧着—些文件。他一边翻看,一遍扭捏地迈着小步子向写字台走去。这个人是大使的秘书、枢密院官员沃姆特,在工作中屡有建树。沃姆特把文件放到桌子上,维罗克把他的脸看得更清楚了:脸色苍白,郁郁寡欢,眉毛乌黑浓密,灰黑相间的头发很有光泽,塌塌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的夹鼻眼镜。他的近视度数——定不低,因为他从进门到现在根都没看到维罗克。直到放下手的文件,他才被站眼前的维罗克吓了一跳。他扶了扶眼镜,很费劲地看了看维罗克。

  沃姆特没有问候维罗克,维罗克也没有问候沃姆特。在沃姆特面前,维罗克十分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虽然维罗克穿着大衣,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他略微前倾的身体和下沉的肩膀。维罗克的这种站姿也是对沃姆特的一种尊敬,尽管表现得十分含蓄。

  “我手上有一些你交上来的报告。”沃姆特的声音意料之外地温和,懒洋洋的,他用指尖用力地点着面前的文件,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维罗克望了望文件,认出了自己的笔迹,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等着沃姆特的下文。“我们对这儿的臂察不是太满意。沃姆特继续说道,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十分疲惫。

  维罗克的肩膀耸了一下,动作几乎看不出來。从早晨出门到现在,他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警察系统,”维罗克哲学家似的说道,他本来还想继续说,“我必须要指出,我对这儿的警察无能为力。”但他看到沃姆特一直对着他眨眼,也只好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我们是希望你们能采取一些行动,引起警察的警觉和注意,我想这应该是你们能力范围内的吧。”沃姆特说道。

  维罗克没有应声,只是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声气。他怕沃姆特误会他叹气的意思,赶紧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表现得十分积极。沃姆特满脸疑惑地看着维罗克,还是一直在眨眼,好像房间灯光太暗,为了努力看清维罗克而不住地眨眼似的。他换了一种模糊的说法又把刚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

  “我们要让警察提高警惕,我们要让地方的官员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儿的司法体系太过仁慈,竟然完全没有镇压的措施,真给我们欧洲丢脸。其实这儿不安的骚动一直都有,我们现在希望的是暴动的问题更加严重。”沃姆特说。

  “没错,没错。”维罗克赶紧接上,语气中充满尊敬,中气十足,音质就像演讲家一般,和刚才说话的语气大为不同,沃姆特都感到十分的吃惊。“这儿的确有许多骚动,状况十分危险。我在过去12个月所作的报告中清楚地说明了这点。”维罗克继续说道。

  “我读了你过去12个月的报告,”沃姆特的语气平和冷静,“我不知道你写这些报告做什么,根本毫无意义。”

  维罗克没有做声,房间里一片寂静。维罗克保持缄默。沃姆特定睛看着桌上的文件,然后突然把它们推到一边。

  “你报告中提到的那些事还用说吗?我们就是因为知道了那些情况才雇佣了你,还用你再给我们强调一遍吗?我们现在不需要什报告,我们需要行动,我们要让大家认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也可以说是一个令人警醒的事实。”沃姆特说道。

  “我想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您说的这个目标。”维罗克语气依然坚定,但是声音有些沙哑。然而,一想到在对面亮闪闪发亮的镜片下面,沃姆特一直在紧紧地注视着他,维罗克感到十分不安。他十分想让沃姆特明白自己的忠心。沃姆特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他工作努力,精通业务,是大使馆内不可或缺的人才。沃姆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看起来还挺胖的嘛。”沃姆特说道。

  沃姆特每天更多的是和文字报告打交道,所以对现实生活的理解不一定有维罗克深刻。沃姆特或许不太清楚他的这句评价对听者有什么心理影响。维罗克没想到沃姆特会说出如此粗俗的话,他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您是什么意思?”维罗克问道,声音中充满了埋怨。

  不知道是谁让沃姆特负责此次的会面,但沃姆特现在好像觉得这场对话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沃姆特说:“我认为你还是去见一下弗拉基米尔先生吧。对,你应该去见他。你在这儿等一下。”说完这话他就迈着小步离开了房间。

  沃姆特一走出房间,维罗克就开始捣鼓他的头发。不知何时。维罗克的额头上出现了薄薄的一层汗水。他松了一口气,仿佛要吹凉面前的一勺热汤似的。从刚才谈话开始到现在,维罗克一直站在原地,两脚没敢动一动。那个穿褐色衣服的仆人再次出现,要把维罗克带到另一个房间。直到这时,维罗克还是不敢乱动,好像周围到处都是陷阱似的。

  穿过一条只有一盏煤气灯照明的走道,登上一段螺旋的楼梯,仆人领着维罗克来到了二楼。二楼的走廊窗户上装着釉彩玻璃,显得十分明快。仆人打开了一扇门,示意维罗克进去。房间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维罗克一走进去便觉得脚下十分松软。这个房间很大,共有三个窗户。一个脸盘大大的、下巴刮得光光的年轻人坐在宽敞的扶手椅上,面前是红木的写字台。这个年轻人正在和沃姆特用法语交流着,沃姆特手里抱着一些文件,看样子是正要离开。

  “你说的对啊,沃姆特。他这家伙还真是挺胖的。”年轻人说。

  这个年轻人就是弗拉基米尔先生,大使馆的一等秘书。上流社会的人都称赞他平易近人,十分风趣,他可以说是上流社会的宠儿。他的过人之处在于总能把一些不相干的事物莫名其妙地联系起来。当坐在椅上说话时,他喜欢前倾,然后抬起左手,捏着食指和拇指,动作十分搞笑,明明自得其乐,又圆又光滑的脸上却故作困惑的表情。

  现在,弗拉基米尔盯着维罗克,脸上既没有开心,也没有困惑。他窝在扶手椅里,胳膊肘架在椅子把手上,翘着二郎腿。他的皮肤真的非常光滑,又很红润,就像婴儿一般。维罗克想象着,窝在那个扶手椅里的就是一个体型巨大的婴儿。弗拉基米尔的神情好像在说,他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愚弄。

  “我想你听得懂法语?”弗拉基米尔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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