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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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别人说,泰勒法官笑得只好走到礼堂后面,站着使劲地拍着膝盖。泰勒太太连忙递给他一杯水和一颗药丸。

梅里韦瑟太太看来十分成功,所有的人都在喝彩,但是她在后台拉住我,说我把她的庆典节目给搅坏了,弄得我好难为情。但杰姆来叫我时,却对我十分同情。他说从他坐的地方看不清我穿的戏装。我不明白他怎么知道我穿着戏装很难受。不过他说,我演得挺不错,只是出场稍晚了点,别的没什么。杰姆现在几乎变得象阿迪克斯一样,你出了差错,他总是使你不感到尴尬。礼堂里观众纷纷离去,挤得水泄不通,杰姆无法带我出去,同意和我一块儿在后台等太伙儿都走了再走。

“你想脱掉戏装吗,斯各特?”杰姆问。

“不,就这样穿着算了,”我说。这样可以遮住我懊丧的面孔。

“你们想坐车回去吗?”有人间。

“不,谢谢您。”我听见杰姆说,“我们离家不远。”

“要当心鬼啊!”那声音说,“不过最好还是告诉鬼当心斯各特。”

“人不多了,走吧。”杰姆对我说。

我们穿过礼堂来到过道上,又走下台阶,外面仍然一片漆黑。有几辆车还没定,可是停在礼堂的那一侧,车灯帮不了我们什么忙。“要是这些汽车走我们这条路,我们就会看得清楚些。”杰姆说,“斯各特,让我抓住你的…?”这个火腿上的躁关节,要不,你可能会走不稳。”

“我看得见。”

“知道,但是你可能站不稳。”我感觉头上有轻微的压力。猜想杰姆一定抓住了火腿的那一头。“抓住了吗?”

“嗯。”

要走到操场上了,一片漆黑,我们睁大眼睛瞧着脚下的道路。

“杰姆,”我忽然说,“我忘记拿鞋子了,在后台上。”

“哎哟,那我们回去拿吧。”但是我们一转身,礼堂的电灯熄灭了。“明天可以拿到的。”他说。

“但是明天是星期天啊,”杰姆拉着我转过身时,我分辩说。

“可以叫看门人让你进去……斯各特?”

“嗯?”

“没什么。”

杰姆好久没有这样了,耪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想什么。他想告诉我就会告诉我的,可能回家会告诉我。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头按在我的戏裟的顶端,似乎按得太重了。我摇晃丁一下脑袋。“杰姆,用不着……”

“安静一分钟,斯各特。”他捏了我一下说。

我们静悄悄地走着。“一分钟列了,”我说,“你在想什么?”我转过来瞅着他,但看不清他的轮廓。

“我好象听见什么声音。”他说,“停一下。”

我们停止了脚步。

“听到什么吗?”他问我。

“没有啊。”

还没走上五步,他又叫我停下来。

“杰姆,你想吓我?你知道,我已经大到……”

“别作声,”他喝道。我这才知道他不是闹着玩的。

黑夜一片沉寂。我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我光着的腿,但这还只是预示晓上有大风。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我们静静地听着。

“刚才我听见了一只老狗的声音。”我说。

“那不是,”杰姆回答说,“有种声音,我们一走就听得见,不走就听不见了。”

。那是我的戏装发出的塞率声。噢,是万圣节前夕迷住了你……”

这样说与其是要使杰姆相信,不如说是为了给我自已壮胆,因为我一抬腿就真的听到了他说的那种声音,决不是我的戏装发出的。

“又是塞西尔那个家伙,”过了一会儿,杰姆说,“这一回他休想吓住我们,我们慢些走,不要让他以为我们是慌慌张张的。”

我们放慢脚步,缓缓而行。我问杰姆天色这么黑,塞西尔怎么可能跟踪我们。我看他会从后面撞到我们身上的。

“我可以看见你,斯各特。”杰姆说。

“怎么看得见?我看不见你。”

“你这火腿上的肥肉条纹清清楚楚。克伦肖太太在上面涂了闪光的东西,使它在脚灯下特别显眼。我看你看得相当清楚。我想塞西尔也看得清,所以他和我们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想让塞西尔明白,我们知道他跟在后面,在等着他来吓我们,我突然转身高声叫道:“塞西尔?雅各布真讨厌!”

我们停住脚步。没听见入回答,只听见远处学校的墙壁传回来一声“讨厌”。

“我要打死他,”杰姆说,“嘿!”

嘿——嘿——嘿,学校的墙壁发出连续的回声。

雅各布不会这么久一直沉住气啊。他这个人一个玩笑开着了就会连续开下去。要是他,他早就窜到我们跟前来了。这时杰姆示意要我停下来。

他低声说:“你能把戏装脱掉吗,斯各特?”

“我想能,不过我身上没穿什么衣服。”

“你的衣服在我这儿。”

“黑魑魈的我穿不上。”

“好吧,”他说,“那就别脱了。”

“杰姆,你害怕了吗?”

“没有。我们快到大橡树下了。一会儿就要上公路了,到了公路就有路灯了。”杰姆慢条斯理地、平平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把塞西尔这个谜保持多久。

“杰姆,你看我们应该唱歌不?”

“不,斯各特,这回真的安静下来昕一听。”

我们没有加快脚步,因为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走快是困准的,要么会碰伤脚趾,要么会绊在石头上,或者遇上其他麻烦,况且我当时赤着脚。树叶沙沙作响,可能是由于风吹吧,可是这当儿没有风,这儿除了大橡树外也没有别的树。

我们酌尾随者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跟着,好象穿着一双笨重的鞋子。不管是谁,反正是穿着厚厚的棉布裤。我原来以为是橡树枝摇晃的沙沙声,其实是棉布裤腿间轻柔的摩擦声。嗖、嗖、嗖,一步一响。

我感到脚下的沙土渐渐变凉了,知道来到了大橡树底下。杰姆按了按我的头,我们一起停下来听着。

那拖着走的脚步这次没有随我们一道停止。他的裤子嗖嗖地不断发出轻柔的声音。突然声音停止了。他飞跑过来,大步大步地朝我们飞跑过来,不是小孩子的脚步声。

“陕跑,斯各特,快跑!快跑i”杰姆尖叫着。

我抬腿猛跨了一步后就趔趄起来,胳膊裹在戏装里,不听使唤,在漆黑中我保持不住身体的平衡……

“杰姆,杰姆!拉我一把,杰姆!”

什么东西猛击裹着我身子的铁丝网,金属劈在金属上。我摔倒在地,尽我的力气一连打了几个滚,身子乱动,想挣扎出铁丝的羁绊。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格斗的声音,拳打脚赐的声音,鞋子和身体在地上和树根上摩擦的声音。有谁滚到了我身边,我一摸,是杰姆。他闪电般地迅速站起,同时把我一把拉起。但是,尽管我的头部和肩膀摆脱了铁丝的束缚,身子却仍然被缠绕着,我们没有移动几步。

几乎走到公路时,我感到杰姆的手松了,他身子朝后颠踬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又是一阵紧张的搏斗声,突然传来沉闷的嘎扎一响,杰姆惨叫了一声。

我朝着杰姆叫的方向跑去,一头撞到一个男人松软酌腹部上,那人“哼”了一声,想抓住我的双臂,但是我的双臂仍被铁丝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腹部松软,可是胳膊却钢铁般有力,他死死地抓住我,我气都慢慢儿地接不上来了,我完全不能动弹了。突然他被人朝后猛拉一下,砰地一声跌倒在地,几乎把我也带倒。我想,是杰姆站起来了。

有时候,一个人的脑子会变得十分迟钝。我惊骇不已,站在那儿呆若木鸡。搏斗的声音渐渐平息了,有人呼哧呼哧地喘息,黑夜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一片沉寂。但是有个人在不停地大声喘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我看见他走到大树跟前,靠在树上,拼命地又是咳嗽,又是抽噎,直咳得垒身发抖。

“杰姆吗?”

没人回答,只听见那个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杰姆J’

杰姆没有回答。

那个人开始转动起来,象是要找什么东西。我听见他哼了一声,在地上拖起一个什么沉重的东西。这时,我渐渐意识到大树下面一共有四个人。

“阿迪克斯……?”

那个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向公路。我走到我认为他刚才呆过的地方,伸出脚趾挨着地面发疯似的探索着。一会儿,脚触到了一个什么人。

“杰姆?”

我脚趾碰到了裤子、皮带扣、钮扣和一件我辨认不出的东西,还有衣领和面孔。面孔上刺丛般的胡茬使我知道那不是杰姆。接着,我嗅到一股陈威士忌酒味。

我朝着我认为是公路的方向走去。心里没有一点把握,因为我已经不知在这里转了多少圈了。不久,我发现了公路,朝路灯望去,有人在灯下经过。他时断时续地向前走,好象是背着一个他承受不了的负担。他走到拐角处了,背的是杰姆,只见杰姆的一只胳膊悬在那人胸前摇摆得非常厉害。

我走到拐角处时,那人已进了我家的院子。阿迪克斯的身影在前门灯光里晃动了一下,跑下台阶,跟那人一道把杰姆抬进了屋。

我进门时,他们正朝过厅的那一端走去。亚历山德拉姑妈迎上前来。“打电话给雷纳兹医生f”阿迪克斯严峻的声音从杰姆的房里传来,“斯各特呢?”?

“在这儿,”亚历山德拉姑妈高声回答,拉着我一起到电话机旁,焦急不安地用力拉着我。我说:“我没事,姑妈,快打电话吧。”

她从架子上取下听筒,说;“尤拉?梅,请接雷纳兹医生,快!”

“艾格尼丝,你爸爸在家吗?天哪,哪儿去啦?回来就叫他快来,有急事!”

亚历山德拉姑妈没有必要通报自己酌姓名,梅科姆镇的人没有听不出对方声音的。

阿迪克斯从杰姆房里出来。姑妈把电话一挂断,阿迪克斯就从她手中拿过话筒,他嘎啦嘎啦地揿着挂钩,说;“尤拉,梅,请接司法官。”

“赫克吗?我是阿迪克斯?芬奇。有人追肴我的孩子行凶。杰姆受伤了。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我不能离开孩子。请替我去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附近。只怕不在了。如果你找到他,我倒想看看,马上去。谢谢,赫克。”

“阿迪克斯,杰姆死了吗?”

。没有,斯各特。照看着她,妹妹。”他穿过过厅时叫道。

亚历山德拉姑妈手指颤抖着,把我身上压扁揉破了的铁丝和布解开。她一面解,一面不断地重复问着:“宝贝,不疼吧?”

解开之后舒服多了。我的胳膊开始感到刺痛,上面布满六角形的红色斑痕。我揉了揉,觉得好一点儿。

“姑妈,杰姆死了吗?”

“没有……没有,宝贝,他昏过去了。究竟伤势重不重,得等雷纳兹医生来才知道。琼?路易斯,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她没有追根究底,拿来件什么东西叫我穿上。她心神烦乱,把我的背带裤给拿来了。要是我当时意识到这一点,我就会叫她永远忘不了。“穿上吧,亲爱的。”她把她最鄙夷的背带裤递给我说。

她匆匆走到杰姆房间里去,一会儿又出来回到我身旁,茫然地拍拍我的肩膀,又到杰姆房间里去了。

一辆汽车停在屋前。我对雷纳兹医生的脚步声跟对爸爸的一样熟悉。雷纳兹医生曾把我和杰姆接到这人世间来,曾使我们安全度过每一种人类知道的童年疾病,包括杰姆从树上小屋摔下来的那一次。他一直跟我们要好,但是他说,要是我们老是生疖子的话,情况就会不…样了。不过我们对他的话表示怀疑。

他进门就说:。天哪!”又向我走过来说:“你还没倒下。”然后转身进杰姆的房间。他知道我们家每问房间。他也知道,我身体不好,杰姆就好不了。

过了很久很久,雷纳兹医生出来了。“杰姆死了吗?”我问道。

“死不了。”他说着,对我蹲下来。“他头上肿了一块,象你头上一样,还断了只胳膊。斯各特,看着那边——不,头不要转过去,只转动眼珠。好,现在看那边。杰姆的胳膊断得很厉害。据我看是手肘断了,好象有人想拧掉他的胳膊……好,望着我。”

“那么他没有死?”

“没——有!”雷纳兹医生站起来。“今晚没什么可做的,只是尽力让他感觉舒服点。我们要给他的胳膊照X光——看来一时他得把胳膊吊在一边。不过,不要紧的,他会好起来的。这么大年纪的小伙子好得快。”

他说话时紧紧盯着我,手指轻揉着逐渐出现在我前额上的肿块。“你没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折断了吧?”

雷纳兹医生这一个小玩笑使我笑了起来。“那么,您认为他没有死罗?”

他戴上帽子。“当然,我的话可能不对,但是我认为他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死的征兆。去看看他吧。等我回来,大家就碰头作出决定。”

雷纳兹医生步履轻快,赫克?塔特先生却不然,他沉甸甸的靴子使走廊都得活受罪。他不熟练地推开门,说了雷纳兹医生进门时所说的同样的话,又补充说:“你好吧,斯各特?”

“很好,先生,我要进去看看杰姆。阿迪克斯他们都在里面。”

“一块进去吧。”塔特先生说。

亚历山德拉姑妈用一条毛巾掩着杰姆的台灯,室内光线暗淡。杰姆仰卧在床上,在他的一边脸上有块难看的伤痕,左臂向外摊着,肘关节有点儿弯曲,但却是向外边弯。他双眉紧锁。

“杰姆……”,阿迪克斯说:“他听不见,斯各特。他象灯一样,暂时熄灭了。他本来快醒了,但雷纳兹医生使他又昏过去了。”

“好吧,爸爸。”我退了几步。杰姆的房间四四方方,挺宽敞的。亚历山德拉姑妈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上。那个背杰姆进来的人倚着墙站在墙角里。他是个我不认识的乡下人,他可能参加了今晚的庆典,事情发生时可能在近旁。他一定是听见我们叫喊跑来搭救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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