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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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评审会的第二天早晨小驰说不要新妈妈之后,耕平便谨慎地回避着这个话题。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每餐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的两父子之间,也有不可触碰的话题。

今年秋天,耕平就将越过四十岁大关。难道就在这样的育儿和写作中让自己的后半生孤身一人度过么?总有一天小驰会因工作或结婚而搬出这栋公寓,一旦搬出去,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住了。虽然他只有耕平这一个父亲,耕平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但这是必然的。因为小驰无法自立就相当于自己育儿失败。每想到十多年后自己又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切肤入髓的寂寞在耕平心里滋生疯长。

现在从事着作家这个世界上异性好感度最高的职业都没有什么女人缘,五十多岁时一定更是无人问津了吧。收入恐怕也难以上涨,只是一直孜孜不倦地写出一本本老土又不叫座的小说。要是连这样的小说也写不出了,想想依靠年金生活的年老孤独,他就不禁寒毛直竖。

(唉,人生之路何其修远啊。)

这是耕平对他这半生的真实感受。虽然在小说中可以任意安排别人的人生,但并不能把它们复制进自己的人生,却还必须装出一副有所领悟的模样。这就是作家的宿命。

“嘿,听说了?”

片平新之助总是那么热情高涨。或许这份热情,正是他每日无休地写出三四十页原稿的战斗力之源吧。

“小久这家伙,就快淹死在采访风暴里了。”

许久不见的青友会作家们在评审会之夜后的第二周又聚在了一起。时近八月,酷暑季节即将来临。冷气大开的索芭蕾,如同大海深处一般清凉,沙发和地毯的深蓝色调更是让人觉得凉爽怡人。女招待椿给耕平端来一杯兑水的苏格兰威士忌。耕平喝下一口,说道:“矶贝,最近还好吧。”

忙得不可开交!新直本奖作家的生活,至少获奖后半年内的生活,都可以用这个只言片语总结得淋漓尽致。

“啊,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起评审会后的三天内居然有二十二家采访,采访五十分钟,休息十分钟。全国所有报纸、半数电视台、普通周刊、女性杂志、男性杂志,外加约稿的小说杂志,甚至还有名不见经传的行业报、广告宣传报。他惊诧地跟我说,日本居然有这么多做传媒的啊。”

山崎玛莉亚从旁插话道:“我那时嫌采访麻烦,就拜托出版社给我拦杀了一批,矶贝应该全都接受了吧。”

鹰派小说家花房健嗣似有不爽地说道:“这才是他的风格呀,小久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对什么都知道感恩图报。”

“啊……对呀,对呀,那才是他。”

错不了,这尖细的动漫音就是科幻小说家长谷川爱。穿着一件Kitty猫T恤在夜银座闪亮登场的,恐怕只有她这个年龄不详的作家吧。

“他说过,自出道以来得到过许多人的支持和帮助,这就当作一点回报吧。矶贝真是太帅啦,我也好想有机会说出那样奢侈的台词喔,但是我们科幻小说没几个人爱看……”

小说界每隔数年便会掀起一股热潮。虽说书籍的流行不如时尚一般随季节变换,但每隔三四年,人气小说的类别便会风水轮转。科幻热潮散去似乎已有二十多年,其后,冒险小说、鹰派小说、正统推理小说、纯爱小说轮番汹涌来袭,而现在正是历史小说的天下。不论多么出色的作家,都不可能引领每股浪潮。作家写的,只是他们能写的东西。除了那几年的风靡,在等到下一次浪潮来临前他们能做的,只是埋头写下去。而有时候,或许永远没有下一次。

“得到许多人的支持和帮助啊……”

发出的声音比预想中更为深刻,耕平不禁大吃一惊。椿担心地看着他。为了不冷了气氛,耕平自嘲地逗乐道:“我好歹也熬了十年,可出版界对我就不那么仁慈啦,初版印数嘎吱嘎吱地砍,有往来的出版社、编辑也一个一个地减少。”

片平新之助举起空酒杯:“来一杯冰威士忌!”

新之助算得上青友会里最劳苦却不功高的人。

“我写文库新历史小说之前,也是名不见经传呢,这个圈里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我见多啦。”

椿递上一杯加冰威士忌给他,说道:“等下喝点解酒茶吧,新之助老师,喝多了对身体可不好喔。”

“没关系啦,你这么担心我的话,那今晚陪我睡好啦。”

又是那句不知是玩笑还是真心话的老梗。花房健嗣说道:“我觉得,能坐在这里,我们就已经很幸运了。还记得城之内臣么?”

山崎玛莉亚点点头:“嗯。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誓爱》很不错啊。”

十年前同期出道的城之内,其处女作《誓爱》冲破百万销量大关后被改编为电影,名躁一时,以至于“誓爱”入选为当年的流行语之一。

“那他现在怎么样呢?”长谷川爱的动漫嗓音蒙上悲伤的色彩。

“听说在一个地区省府的文化学校当小说学习班老师,大概是因为写不出第二部作品了吧。”

小说销量过量和销量不足一样,都非常危险。一部印刷百万余本的小说,举国上下家喻户晓,因此下一部作品必须更完美,更夺人眼球。可正因为有这种执念,一行都写不下去。

“船山多摩子也是呀……”花房健嗣一副不管不顾的语气。

船山以处女作一举夺得被誉为纯文学登龙门的芥山奖,曾华丽地雄踞数本杂志的封面。这个二十二岁年轻又漂亮的女大学生,却早早弃笔与一个贸易公司职员结了婚,据说现在定居在中东。至于原因,编辑之间流传说是因为写不出第二部作品。城之内和船山曾是通俗和纯文学世界同期闪现的两颗耀眼的新星,现在却已归于陨灭。谁能幸存?谁有发展?在这个世界挣扎了十年的耕平也无法预知答案。

他重新环视身边一起度过了十年光阴的青友会的朋友们,忽然觉得大家都很了不起。但是,酒醉得满脸通红的作家的脸,看不出丝毫的了不起,仅是一张张理所当然的极为普通的脸。诞生了不起的作家的时代一定在战后某个时刻宣告结束了吧,可我们这些人即使没什么了不起,也不伟大,但也只能继续写下去了。

08

穿过所泽市,沿路跳入眼帘的绿色渐渐地多了起来。盛夏时节的树木,墨绿得很可爱。

“嘿,老爸,这可是最新型的7000系列车喔,可我更喜欢以前的模型……”

小驰坐在耕平旁边,贴着车窗看外面的风景。每年暑假,他们都会回到亡妻久荣的老家给她上坟。琦玉县饭能市曾以林业建市,现在已成为入间川溪谷和连绵山峦环绕的东京城郊住宅区。

耕平和久荣当时决定在神乐坂买房,就是因为从最近的饭田桥站到西武池袋线直通的有乐町,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回老家。小驰还小的时候,两夫妇都有工作在身,因此常把他交给外公外婆照看。

铁轨发出轧轧的声响,引得耕平一阵困意袭来。本来还想用车上这段时间好好想想秋季要在《小说北斗》上连载的长篇小说,连构思本都摊开在膝盖上了。他看看小驰,只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果然还是个小男孩啊,对交通工具竟如此着迷。生活在无车一族的青田家,年仅十岁的他却已经是个十足的铁路迷。

“回去的时候坐副都心线吧,在新宿换乘一下,很快就到饭田桥啦。”

“听你的,听你的。”

列车驶过入间市,一片悠然的田园风光在眼前铺开。很快就到目的地饭能了。其实,耕平一直期待着这次上坟,因为入围直本奖的事,还有久违十年的再版的事,他有太多太多话想跟久荣说。

耕平放弃了构思他所谓决胜作品的长篇恋爱小说的念头,把手中的B6笔记本收进提包。

“你们可算来啦,小驰、耕平。”

车站检票口,岳母郁美招手道。旁边站着个晒得黝黑、穿着无袖连衣裙的女孩,白眼球和白牙齿灼灼闪光。耕平微微低头道:“前阵子麻烦您了。小芽,晒黑不少了呢。”

菅野芽久实是耕平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以前他听岳母说,她是久荣的叔叔的老婆的孩子。对于这种农村特有的错综复杂头绪纷繁的血缘关系,耕平完全不解其意。他唯一了解的,就是小芽和小驰都在上小学五年级,暑假常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小驰,你也要打声招呼嘛……”

站在一年不见的小芽面前,小驰似乎有些害羞,连正视都不敢正视地生硬地说道:“你好,外婆。好久不见了,小芽。”

女孩突然伸出手,放在带着棒球帽的小驰头上。原来,她是在比谁高谁矮。

“我比你高呀!去年的时候还差不多呢。”

小驰满面通红,一把打开小芽的手:“讨厌鬼……”

小驰不服气地上下打量着小芽。她的确长高了不少,向日葵印花的连衣裙下,胸部也微微凸起。虽然脸晒得微黑,但眉目清秀齐整。小驰局促地说道:“讨厌死了,大块女。”

同龄的男孩女孩,女孩较显成熟。小芽不理会他,向耕平低头行礼道:“好久不见,青田叔叔。大奖,真可惜呢。郁美外婆,差不多该走了吧,外公还在等我们呢。”

站前的小转盘处,停着一辆RV,岳父重行正坐在驾驶位上。耕平一边走出站门,一边打招呼道:“爸爸,好久不见。”

嗯。重行的应答像是口中含着什么东西嗡鸣一般。他这个人极为寡言少语,直到现在,耕平有时仍完全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往里面挤挤啦。”小芽对小驰抱怨道。

“讨厌鬼,大块女。”

郁美看着他们,苦笑不已。等大家都坐好,重行依然沉默着,发动了汽车。

久荣的老家离车站仅有五分钟的车程,就在古老的街道旁,可以俯瞰到饭能河滩的高台上。重行把车开进车库,把耕平他们的行李放在门口,又把车停在了街道上。

“要去见老妈吗?好久没见她啦。”

即使时隔四年,小驰仍决口不说上坟,而说去见老妈。这种感觉耕平也深有体会。久荣并不是出车祸死了,她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还跟从前一样地生活着。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差不多,只是稍有错位地和这个世界重合着,感觉似乎伸手可及,但绝不可能接触。对耕平来说,死,有一种常伴身边的亲切感。

四轮驱动车嗖嗖地爬上夏日的山峦,蝉鸣如莲蓬头的水线般从四方灌注而来。按小驰的意愿关掉冷气敞开车篷,凉爽的夏风顿时涌进车内,格外舒畅。

狭窄的山路前头,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山门,那就是久荣的菩提寺。RV发出一阵碎石摩擦音,停在了就近的车位上。从这里开始,就要徒步走上去了。

小驰跳下车,喊道:“快点走啦,老妈在等我们呢。”

小芽在他身后追赶不及:“你等等我啦,我也去。”

山门间往上是一段青苔微生的石阶,山门被茂密的树木枝丫掩映着。每次来到这里,耕平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两个孩子闹着跑上石阶,把蝉鸣和静静的山门抛在了身后。

“我们也上去吧。”

郁美说完,重行沉闷地应了声“嗯”。耕平跟着岳父岳母一起,穿过了这扇油漆褪尽的古门。

被无数人来往踩踏的石阶中央已经微微凹陷,有如一个个浅浅的小碟。数百年来,人们都是这样心怀着对亡人的思念挣扎着活下来的。听着如此蝉鸣,他恍惚觉得在都市里每分每秒被时间追赶的生活,反而不真实。

“老爸,你走得太慢啦!外婆、外公你们也快点!”

小驰提着木桶,小芽则拿着淡淡升烟的线香。他们大概已经和寺院的人打了照面了吧。郁美把一大束鲜花递给耕平,说道:“你拿着这个先去吧,我和老头子去跟住持打声招呼。”

一束洁白的山百合和含羞草。扑鼻的清香中,耕平加快脚步向上走去。

“老爸,我们三个人比赛吧!看看谁先见到老妈!”小驰抡起木桶,大喊道。

“好呀!”

不等耕平爬完最后一级石阶,小驰和小芽已经开始跑了起来,传来一串串运动鞋弹奏出的夏日音符。耕平把花束紧抱在胸前,一边快步追赶,一边开玩笑似的冲他们大喊:“等等我——!老爸可是最棒的哟!”

小驰和小芽“啊”“啊”地呼啸着,在一片片墓地间穿梭前进。果真已是盂兰盆时节了,各个墓碑前都摆放着鲜花,周围流淌的,尽是线香的独特味道。

“老妈,我回来啦!你一个人有没有很无聊啊?口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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