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曼德拉作品漫漫自由路:曼德拉自传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她名叫玛托娜,她有点自作聪明,那天我发誓永远不和她说话。但是,随着怨恨的慢慢消失,加上我穿皮鞋走路也习惯了,我逐渐了解了她。她成了我在克拉基伯雷时最好的朋友。她是我第一位真正的女性朋友,我们平等相待、相互信任、共享秘密。在各个方面,她都成了我后来与女士建立友情的典范,我发现与女士交往时我能较为放松,并会坦诚自己的弱点和胆怯,而这些我是绝不会向任何男人透露的。

我很快习惯了克拉基伯雷的生活。我尽可能参加运动和比赛项目,但是,我的成绩仅仅是一般水平。我参加体育活动是出于爱好,而不是为了荣誉,因此我也没有得到过荣誉。我们用自制木板打草地网球,赤着脚在光秃秃的地上踢英式足球。

我第一次听本身受过正规教育的教师给我们讲课。他们中有好几个人有本科学位,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一天,我正在与玛托娜一起学习,我向她透露害怕自己到年底英语和历史考不及格。她告诉我不要担心,因为我们的教师格特鲁德·恩特拉巴提是第一个取得B. A(学士学位)的黑人女教师。“她太聪明了,不会让我们考不及格。”玛托娜说。我还没有学会不懂装懂,由于我对B. A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于是我请教玛托娜。“咳,是的,当然,”她回答说,“B. A是一本很厚很难的书。”我对她的回答深信不疑。

另一位有文科学士学位的非洲教师是本·马拉赛拉。我们崇拜他不仅是因为他的学术成就,更是因为他不惧怕哈利斯牧师。就是白人教师在哈利斯牧师面前也规规矩矩,但是马拉赛拉先生竟然大摇大摆地出入牧师的办公室,有时连帽子都不摘!他与牧师平等相待,有时也发表与牧师不同的意见,而别人对牧师的意见往往是一味地同意。尽管我尊敬哈利斯牧师,但是,我欣赏马拉赛拉先生不惧怕哈利斯牧师这一事实。那时候,一位有B. A学位的黑人勉强能与一位受过小学教育的白人相提并论。不论一个黑人学识多么高,他仍然被认为不如水平最低的白人。

哈利斯牧师以铁手腕和一贯公平的理念经营着克拉基伯雷学院。克拉基伯雷学院与其说是一个教师培训学院,倒不如说是一所军事院校,即使是最小的过错也会立即受到惩处。在大会上,哈利斯总是面带冷峻的表情,不会有任何轻率的表现。当他走进某个房间时,全部职员,包括培训部和中学的白人校长、工业学院的黑人校长都要起立。

在学生中,他与其说是受人爱戴倒不如说让人惧怕,但在花园里我所见到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哈利斯牧师。在他的花园里劳动有两个好处:一种对收拾花园和种植蔬菜的终身热爱在我身上深深地扎了根,也有助于我去了解这位牧师和他的家人。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与之如此亲近的第一个白人家庭。于是,我发现哈利斯牧师有两副面孔,一是公共面孔,另一个是私下的态度。两者有很大的差别。

在这位牧师的严厉面孔的背后,是一颗友善、宽宏的心。他由衷地相信教育年轻非洲人的重要性。我常常发现他在花园里陷入沉思。我不打搅他,很少与他讲话。但是,作为一位无私地献身于慈善事业的好人,他是我学习的榜样。

与他的沉默寡言相反,他夫人却十分健谈。她是一位可爱的女士,经常到花园里来同我闲聊。我再也记不起她讲了些什么,但是我仍然能回味起许多下午她送给我吃的香喷喷的面饼。

在慢慢的、平淡的学习生活开始之后,我努力学好一切功课,并加快学习速度,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拿到了通常需要三年才能拿到的初级文凭。我因此得到了一个记忆力强的好名声,但是,事实上我不过是勤奋而已。在我离开克拉基伯雷的时候,我与玛托娜失去了联系。她是一个全日制的学生,她父母不想送她去进一步深造。她是一个特别聪明、特别有天赋的人,但她的潜力由于家庭出身而受到了限制。这种事情在南非特别典型,不是能力限制了我们的人民,而是我们的人民没有机会。

在克拉基伯雷的这段时间里,我的视野变得更开阔了。但是,到我离开那里的时候,我还不能说我已经是一位心胸开阔、没有偏见的年轻人。我遇见了来自特兰斯凯各地的学生,也遇见过一些来自约翰内斯堡和巴苏陀兰的学生。正如当时大家了解莱索托一样,他们中有的很老练、很大气,相比之下我感到自己有点乡土气。尽管我想赶超他们,但是,我从来没有认为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有可能与他们匹敌。我不羡慕他们,甚至在我离开克拉基伯雷的时候,我打心眼里认为我仍然是一个泰姆布人。我怎么想就怎么做,并为此感到自豪。我的根就是我的命运,正如我的监护人所要求的那样,我认为自己将会成为泰姆布国王的参事。我的视野没有超越泰姆布国土,我认为做一个泰姆布人是世界上最令人羡慕的事情。

6...

1937年,我19岁。我同佳士提斯一起在希尔德顿博福特堡的魏斯勒阳学院学习。这里距离乌姆塔塔大约175英里,位于乌姆塔塔的西南方。在19世纪,博福特堡是所谓“边境战争”期间的英国前哨之一。在这期间,白人定居者一步一步地侵占,使各个科萨部落逐步失去了他们的土地。在一个多世纪的冲突中,许多科萨战士因勇猛顽强而著名,例如马克汉达、山迪勒和穆考玛。其中后两人被英国当局投进了罗本岛监狱,并在狱中牺牲了生命。当我到达希尔德顿的时候,上个世纪的战争遗迹已经所剩无几。主要遗迹是博福特堡:过去只有科萨人在那里生活和耕种,而此时却成了一座白人城镇。

希尔德顿坐落在一条曲折迂回的道路的末端,周围是翠绿的群山。它远比克拉基伯雷美丽,当时是赤道南最大的非洲院校,有1000多名男女学生在那里学习。殖民地式的建筑物上覆盖着常青藤,校园内树荫幽幽,给人一种特别宜人的感觉,是名副其实的校园绿洲。和克拉基伯雷一样,希尔德顿也是一所卫理公会教会学校,它提供英国基督教和智力开发式教育。

希尔德顿学院的院长是阿瑟·威灵顿博士,他是一个胖大而拘谨的英国人。他声称,自己与威灵顿公爵有血缘关系。在开学典礼上,威灵顿博士走上主席台,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说:“我是伟大的贵族、议员、大将军威灵顿公爵的后代。他在滑铁卢打败了法国的拿破仑,从而拯救了欧洲文明,也拯救了你们。”此时,我们会热情地高呼。我们每个人都为威灵顿公爵的后代竟然不辞劳苦来教育像我们这样的土著人而充满感激之情。受过教育的英国人是我们的榜样。我们每个人都立志做一个“黑色的英国人”,正如我们经常被这样不无嘲笑地称呼一样。他们教导我们,最好的思想是英国思想,最好的政府是英国政府,最好的人是英国人。

希尔德顿学院的生活是很严格的。第一遍钟声是早上6点,6点40分去餐厅吃早饭。早饭是干面包加热糖水。餐厅的墙上有英王乔治六世的画像。买得起黄油的可以在伙房里购买,而我吃的是干面包片。上午8点,我们在宿舍外的院子里集合,站在那里等候女生们从女生宿舍走出来。我们在教室里一直学到12点45分,然后去吃午饭。午饭有玉米面片、酸奶和大豆,很少有肉。午饭后我们一直学到下午5点,然后是一小时的做操时间,做完操后再接着学习,从晚上7点学到9点。晚上9点30分熄灯。

希尔德顿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学生,也有来自巴苏陀兰和斯威士兰地区的学生。尽管多数是科萨部落的学生,但也有来自其他部落的学生。放学后或周末,来自同一部落的学生会聚集在一起,甚至不同的科萨部落如阿马木旁多等部落的学生也会被相互吸引在一起。我也坚持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是,我在希尔德顿结交了第一个讲索托语的朋友。他叫扎查里亚·莫莱泰。我认为,有一个非科萨部落的朋友是勇敢的表现。

我们的动物学教师名叫弗兰克·勒本特莱勒。他也是一个莱索托人,学生们都很熟悉他。他长得很帅气,并且平易近人,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因此,在学生中很有人缘。他甚至参加了学院里的第一支足球队,并且成了一个球星。最让我们惊奇的是,他与来自乌姆塔塔的一个科萨女孩结了婚。当时,不同的部落之间通婚是很少见的。在此之前,我从没认识过与同部落之外的人结婚的人。我们一直接受禁止这种婚姻的教育。但是,看到弗兰克和他的夫人,我们这种狭隘意识开始动摇,并渴望冲破仍然束缚着我们的部落主义,我也开始觉察到我作为一个非洲人,而不仅仅是一个泰姆布或科萨人的身份。不过这仍然是一种初步的认识。

我们的宿舍里有40张床,一边20张,中间是过道。我们的课外教师是性格开朗的S. S.莫基提弥牧师。后来,他成了南非卫理公会的第一个非洲主教。莫基提弥也是一位莱索托人。作为一位现代的、有觉悟并理解我们苦楚的人,他在学生中很受敬仰。

莫基提弥牧师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敢于顶撞威灵顿博士。一天晚上,两个班级长在学院的主干道上发生了口角。班级长的责任是防止学生之间发生口角,而不是挑动学生争吵。莫基提弥牧师被叫来做调解工作。威灵顿博士从城里回来,忽然出现在发生口角的人群中。他的出现使我们大为震惊,就好像是上帝下凡来解决我们人间的凡事一样。

威灵顿博士自视甚高,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莫基提弥的头顶只能够到威灵顿的肩膀,他说:“威灵顿博士,事情已经解决了,我明天向你报告。”威灵顿博士没有因此而罢休,他不高兴地说:“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莫基提弥坚持自己的意见说:“威灵顿博士,我是课外教师,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明天向你报告。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我们都吓得目瞪口呆。我们从来没看到有人特别是黑人敢于顶撞威灵顿博士。我们等待着事态的发展。但是,威灵顿博士仅仅说了声“那好”,然后就走了。当时,我认识到,威灵顿博士并不是上帝,莫基提弥也不是卑躬屈膝之辈,黑人没有必要主动地屈从于白人,不管白人的地位有多高。

莫基提弥牧师试图把改革引入学院。我们都支持他为改善学生的生活和待遇所作的努力,包括他提出的关于学生有责任自己管理自己的建议。但是,有一件事让我们担心,特别是我们这些来自乡下的学生——莫基提弥提出了一项建议,让男女学生礼拜天一起在餐厅里吃午饭。我对此感到十分不快,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仍然不习惯使用刀子和叉子,不想在眼睛尖尖的女生面前丢人现眼。但是,莫基提弥带头组织大家这样吃午饭,于是,我只好每个礼拜天中午饿着肚子扫兴地离开餐厅。

但是,我很喜欢在操场上参加体育活动。希尔德顿学院的体育运动水平比克拉基伯雷寄宿学校好得多。在第一年中,我的体育水平还不能参加正式比赛。但是,到了第二年,我的朋友劳吉·恩扎迈拉鼓励我从事一种新的体育运动:长跑。他是希尔德顿学院的长跑冠军。我是个瘦高个,劳吉·恩扎迈拉说瘦高个是长跑运动员的理想身材。在他的指点下,我开始练长跑。我喜欢长跑运动的训练方法和独立性,可以让我逃离学校生活的喧嚣。同时,我还参加了一项似乎不适合我的运动——拳击。我训练刻苦,一年后体重增加了好几磅,并且开始参加拳击赛。

在希尔德顿学院学习的第二年,我被莫基提弥牧师和威灵顿博士任命为班级长。班级长有各种各样的工作,新任命的班级长要干其他班级长最不愿意干的工作。开始,在下午劳动的时间里,我负责领着一伙学生擦窗子,每天清洁一幢建筑物。

我很快得到了提升,我的职责变成了值夜班。在值夜班过程中,我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但是,有一次,我遇到了一个道德方面的疑惑。这个疑惑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我们的宿舍里没有厕所,但在宿舍的后面大约100英尺处有一个厕所。晚上下雨的时候,学生们半夜醒来,不愿意穿过杂草丛生的泥泞小路到外面的厕所里去解手,而是站在阳台上直接把尿撒在灌木丛中。当然,这种行为是学校明令禁止的。班级长的任务之一就是把“干坏事”的学生记录下来。

一天夜里,我正在值班,外面下着大雨,因此我抓住了好多从阳台上撒尿的学生,可能有15位之多。天快亮的时候,我又看见一个学生从宿舍里走出来,他左右望了望,然后就站在阳台的一端往外撒尿。我朝着他走过去,告诉他他被抓了。当他转身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是一位班级长。这让我犯了难。在法律上有这么一句话:“谁来管管理别人的人?”如果班级长不遵守规章制度,怎么指望让学生们去遵守?事实上是班级长凌驾于规章制度之上,因为,他们就相当于规章制度,一个班级长不会去告发另一个班级长。但是,我认为不告发那位班级长,只把别的学生记下来是不公平的。于是,我干脆把记下的名单撕掉,一个也没有报告。

在最后一年中,发生了一件事情,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颗彗星从天空划过一样。快到年底的时候有人通知我们,伟大的科萨诗人库鲁尼·木卡伊要来这所学院参观。木卡伊实际上是一个赞美歌手、历史讲解员,他用诗歌赞美当代的大事和历史。这对他的人民具有特殊的意义。

学院为他的到来专门放了一天假。在指定的那个上午,学院里的全体人员,包括黑人和白人教职员工,都集中在餐厅里。这里也是我们举行全院大会的地方。餐厅里的一头有个台子,从这里经过一道门就可以直接走到威灵顿博士的房子里。门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我们把它看作威灵顿博士的象征,因为除了威灵顿博士本人,谁也没有走过这道门。

忽然,这道门开了,走出来的不是威灵顿博士,而是一个身着民族豹皮服装、头戴豹皮帽子、手握木柄标枪的人。威灵顿博士一会儿也跟了出来。但看到穿部落服装的黑人从那道门通过,我身上就像触了电一样。这对我们的冲击是很难说清的。宇宙似乎被翻了个个儿。当木卡伊紧挨着威灵顿博士在主席台上就座的时候,我几乎无法控制我的兴奋之情。

但是,当木卡伊站起来讲话的时候,坦白地说我感觉很失望。他在我们的心目中早就形成了一种形象。根据我的想象,像木卡伊这样的科萨民族英雄,应该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脸上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但是,他实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服装外,似乎完全与普通人一样。当他用科萨语讲话时,他的语速很慢,时讲时停,常常停下来搜寻适当的词汇。当找到适当的词汇时,他又一遍一遍地加以重复。

当讲到一个重要问题时,他会举起他的标枪以示强调。不巧的是,标枪一下子戳在了他头顶上方悬挂台幕的金属丝上,造成了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悬在上面的台幕也在不住地摆动。诗人看了看他的标枪尖,又向上看了看那根金属丝,然后陷入了深思,并在主席台上来回走动。几分钟后,他停住了脚步,面对着我们又来了精神。他为刚才的偶然事件而感叹。“标枪戳金属丝象征非洲文化与欧洲文化之间的冲突。”他提高了嗓门说,“标枪代表非洲历史上的英雄和真理,它是非洲人作为战士的标志,也是非洲人作为艺术家的标志。这根金属丝,”他指着上面说,“是西方制造的标志,它包含着技术,但却冷冰冰的,聪明而没有灵魂。”

“我要说的,”他继续往下讲,“并不是一块骨头触及一块金属,或者一种文化和另一种文化的重叠,我要说的是土生土长的、好的东西与外国的、坏的东西之间的撞击。我们不能容忍这些不关心我们的文化的外国人抢走我们的国家。我预测,有一天,非洲社会的力量将会战胜入侵者。我们屈服于这些白人假上帝已经太久了。但是,我们将摆脱这些外国杂种。”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威灵顿博士和其他白人在场的情况下谈这些敏感的问题,这种胆量真是让我们吃惊。同时,他也唤醒和激发了我们,让我们开始改变对威灵顿这样的人的认识。我原来一直认为他们是我们的恩人。

木卡伊然后开始背诵他的著名诗篇。在诗中,他把天上的星星比喻成世界上的各个民族。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他在主席台上慢慢地走来走去,用标枪指着天对欧洲人说——法国人、德国人还有英国人——“我给了你们银河这个最大的天体,因为你们是稀奇古怪的人。你们充满着贪婪和嫉妒,你们贪得无厌。”他把一些星星分给亚洲人、南美洲人和北美洲人。然后,他讨论非洲,并把非洲大陆分成许多个国家,把特定的天体分给非洲不同的部落。他一直在主席台上手舞足蹈,挥舞着标枪,转换着说话的腔调。然后他忽然安静下来,并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现在,科萨人你们过来,”他边说边低下身子并单膝跪倒,“因为你们是自豪而强大的人民,所以我给你们一颗最重要、最超凡的星——晨星,它是计算成年男子年岁的星。”当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深深地低下头。我们站起来,一边鼓掌一边欢呼,我不想停止鼓掌和欢呼。此时此刻,我感到那么自豪。我并不是作为一个非洲人而自豪,而是作为一个科萨人而自豪。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杰出人民的一员。

木卡伊的表演使我激动,同时也使我困惑。他从民族解放和包罗万象的非洲统一这个大题目讲到范围比较小的,即我就是其中一员的科萨民族的问题。当我在希尔德顿的学习生活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有许多新的、有时相互矛盾的问题。我开始明白,各部落的非洲人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尽管此时伟大的木卡伊在高度赞扬科萨人;我看到了一个非洲人与一个白人站在一起的可能,但我仍然在努力寻找白人带来的好处,而这常常需要屈从。从某种意义上说,木卡伊在焦点问题上的转变就是我自己心情的一面镜子。因为,我自己也处在为自己是一个科萨人而自豪和与其他非洲人血缘关系相近的感受之间前后徘徊。但是,当我年底离开希尔德顿的时候,我认为自己首先是一个科萨人,其次才是一个非洲人。

7...

直到1960年,位于希尔德顿以东大约20英里的艾丽斯市的福特黑尔大学仍然是南非高学历黑人的唯一聚集中心。福特黑尔不仅是来自南部、中部和西部非洲学者的灯塔,而且对于像我这样的南非黑人青年而言,也是一所与牛津、剑桥、哈佛和耶鲁一样著名的大学。

摄政王急于让我去福特黑尔大学读书,我也很高兴去那里深造。在我去福特黑尔大学之前,摄政王给我买了一套服装,这是我自己拥有的第一套双排扣灰色服装。穿上它让我感觉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那时我21岁,还无法想象福特黑尔大学的学生有谁能比我穿得时髦。

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的佼佼者。令我高兴的是,摄政王也将会有一位具有大学学位的亲属。佳士提斯仍然在希尔德顿学院攻读初等文凭。他喜欢玩,不怎么喜欢学习,他是一个满不在乎的学生。

福特黑尔大学是1916年由苏格兰传教士在东开普要塞遗址上建立起来的,这里曾经是19世纪最大的要塞。它建造在岩石平台上,丘脉河像护城河一样在它附近流过。福特黑尔位置优越,使英国人能够与英勇的科萨王山迪勒作战。山迪勒是拉哈贝王朝最后一个国王,他在19世纪最后一次要塞战役中被英国人击败。

福特黑尔大学只有150名学生,我当时已经知道,其中有十来个学生来自克拉基伯雷和希尔德顿。我第一次见面的K. D.马叹兹玛就是其中的一个。尽管按照部落血统,他是我的侄子,但是我比他小,也远不如他老练。他个头高大修长,并且特别自信。他是三年级学生,对我关心爱护有加,而我就像尊重佳士提斯那样尊重他。

我们两人都属于卫理公会,我被安排与他住在一起。这个住所叫韦斯雷旅社,是一所漂亮的两层楼房,位于大学附近。在他的引领下,我同他一起去拉夫迪附近的一个教堂做礼拜,并开始跟着他踢足球(他是英式足球高手)。对于他的意见,我都认真听取。摄政王一般不给在学校读书的孩子们寄钱,如果不是马叹兹玛的资助,我衣袋里只会是空无一文。和摄政王一样,他知道我将来要成为萨巴塔国王的参事,因此他建议我学习法律。

福特黑尔大学同克拉基伯雷和希尔德顿一样,也是一所教会学校。我们要接受劝善教育,要服从上帝,要尊敬政府官员,并感谢教会和政府给我们提供了接受教育的机会。这些学校,由于政治态度和实践都有殖民主义倾向,因此经常受到批评。即使有这些短处,我也认为它们给我们带来的益处更多一些。当政府不同意或不能开办学校的时候,教会却为我们开办和经营学校。尽管教会学校常常在精神上要求很严格,但是,其学习环境比种族歧视盛行的官办学校要开放得多。

福特黑尔大学既是非洲大陆一些知名的伟大的非洲学者的家园,也是他们的摇篮,Z. K.马修斯教授就是其中的典型。他是矿工的儿子,深受布克·华盛顿自传《从奴隶到总统》(Up from Slavery)的影响。这本书宣扬通过努力和中庸之道获得成功。他教授社会人类学和非洲法律,并公开反对政府的社会政策。

在德育方面,福特黑尔大学深受D. D. T.佳巴福教授的影响。在这所大学于1916年开办时,他是第一位员工。佳巴福教授被伦敦大学授予英文学士学位,这在当时几乎是不可能的奇迹。佳巴福教授教科萨文,也教拉丁文、历史和人类学。当讲起科萨谱系学的时候,他简直就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他告诉了我一些我从来就不知道的关于我父亲的事情。他也是一位非洲人权代言人,1936年,他成为“全非大会”的第一任主席。该组织一直反对关于终止开普普选权的立法。

记得有一次我从福特黑尔乘火车去乌姆塔塔,坐在非洲人专用车厢里。这是唯一一节向黑人卖票的车厢。一个白人检票员过来检票,当发现我是从艾丽斯上的车的时候,他说:“你也是佳巴福教授那个大学的学生吗?”我点头说是。这个检票员立即高兴地给我检了票,并喃喃地说:“佳巴福是个好人。”

在第一年,我学习英文、人类学、政治、土著管理学和罗马-荷兰法。土著管理学是研究有关非洲人法律的一门学科。如果有人想到土著事务部门去工作,他就必须要学习这门学科。尽管马叹兹玛一直在劝我学习法律,但是,我却决心要当一名土著事务部门的翻译或公务员。那时候,当一名公务员对于一个非洲人来说是一件特别荣耀的事,也是一个黑人能够渴望得到的最高职位。在乡下,行政长官办公室里的一名翻译,被认为只比行政长官低一级。第二年,福特黑尔大学开设了翻译专业,由提亚姆扎西授课。提亚姆扎西是一位从法院退休的著名翻译。我成了这个专业的第一批学生之一。

福特黑尔大学堪称是一个精英荟萃的地方。和许多高等学府一样,它也存在一些共性的问题。例如,高年级的学生往往对低年级的学生傲慢无礼。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校园的时候,我在中心大院碰到了卡马利尔·法巴萨。他比我大几岁,在克拉基伯雷上学的时候,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热情地向他打招呼,但是,他对我却很冷淡、很傲慢。他有些看不起地对我说,我将住在新生宿舍。然后他告诉我,他尽管是我们宿舍的委员会组成人员,但是,作为一个高年级的学生,他不再与别的同学住一个宿舍。我认为这件事很奇怪,也不民主。但是,这却是必须面对的现实。

一天晚上,我们一伙学生议论起宿舍委员会里没有新生代表的问题。我们决定要摆脱传统做法,选出由两组学生组成的宿舍委员会。我们举行了讨论会,让所有住在那个宿舍里的学生都参加。只用了几周,我们就击败了高年级的学生,选出了我们自己的宿舍委员会。我本人是组织者之一,也被选进了这个新组成的委员会。

但是,高年级的学生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征服的。他们召集开会,会上,一个名叫莱克斯·塔塔尼的学生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新生的这种行为是无法让人接受的。我们高年级的学生怎么能够被曼德拉这样几乎连英语都讲不好的乡下落后的新生推翻呢!”然后,他模仿我的说话方式,让我听起来带有浓重的嘎莱卡口音,他的同伙对此捧腹大笑。塔塔尼的轻蔑讲话使我们更加坚定了决心。我们新生组成了正式的宿舍委员会,反过来分配高年级的学生去干他们最不愿干的工作。当然,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

大学的学监A. J.库克牧师知道了这场争端,他把我们召到了他的办公室。我们认为理在我们一边,因此不准备屈服。塔塔尼呼吁学监推翻我们的意见,说着说着,他还停下来擦眼抹泪。学监要求我们改变立场,但是我们没有屈服。像多数恃强凌弱的人一样,塔塔尼也有脆弱的一面。我们告诉学监,如果不采纳我们的意见,我们将全体退出宿舍委员会,使宿舍委员会本身失去完整性和权威性。最后,学监决定不再干预这件事。我们坚持自己的坚定立场并取得了胜利。这是我与当局之间展开的第一次交锋,我感受到了公理、正义的力量。但在以后与大学当局的交锋中,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我在福特黑尔所受的教育是室外、室内相结合的教育。我比在希尔德顿时更热爱体育。这有两个原因:我的个子更高了,我的体格也更强壮了;但更重要的是,福特黑尔大学比希尔德顿学院小得多,所以我的竞争者很少。我有能力参加足球和越野赛跑。越野赛跑对我的教育很有帮助,在越野赛跑中,训练比固有的能力更重要,我可以通过勤奋和自律弥补自己的天赋不足。我把这种思想运用到我所做的一切事情上。作为一个学生,我发现许多青年人虽然天资聪明,但却没有充分发挥其天赋的自律能力和韧劲。

我还参加了戏剧社,并曾在一个关于亚伯拉罕·林肯的戏剧中参与演出。这个戏剧是我的同学林肯·木肯塔尼改编的。木肯塔尼出生于特兰斯凯地区的一个著名家庭,他是又一个我所仰视的人。“仰视”也是字面意义上的事实,因为他在福特黑尔大学是唯一比我个子高的学生。木肯塔尼扮演他的同名人,而我扮演约翰·威尔克斯·布斯,即林肯的刺客。木肯塔尼对于林肯的塑造是庄严而正统的。他背诵了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讲中最精彩的一段,赢得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欢呼。我扮演的是一个小角色,尽管我是这个戏的寓意的载体,说明冒大险的人常常需要承担大的责任。

我成了学生基督教协会的成员,并负责礼拜天在附近的村子里讲《圣经》。和我共同负责此事的是一位理科学生。我是在足球场上认识他的,他来自特兰斯凯地区的旁多兰,名叫奥利佛·塔博。我从一开始就认为他的才能很高,是一位思路敏捷的雄辩家。他不愿意接受我们许多人自觉自愿接受的陈词滥调。奥利佛住在博达豪尔,这是一个英国教徒开办的旅馆,虽然我在福特黑尔大学与他接触不多,但是可以看出,他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有时,我们一伙礼拜天步行到艾丽斯城内的某个餐馆去吃饭。餐馆是白人开的,那些年月,一个黑人直接从前门进入餐馆是不可想象的,在里面吃饭的黑人就更少。然而,我们却倾尽所有,围着厨房吃了一圈,想吃什么就要什么。

我在福特黑尔大学不仅学习物理等科学知识,而且还学习交际舞。对着餐厅内的一台音调嘶哑的破留声机,我们花好几个小时练习狐步和华尔兹。我们每人都轮流跳男步和女步。我们的偶像是维克多·西尔维斯特,他是交际舞世界冠军。我们的教练员是一位同学,名叫司马利·西万德拉,他后来成了交谊舞高手。

在一个邻近的村子里,有一个非洲人舞厅,名叫恩彩拉曼兹。它迎合了当地黑人社会的需求,但对在校学习的学生来说却是个禁地。但是,一天晚上,由于急于找女舞伴练习舞步,我穿上衣服溜出了宿舍,直奔那个舞厅而去。那是一个豪华的地方,我感觉很新奇。我看见对面有一位可爱的女士,于是就请她跳舞。一会儿,她就投入了我的怀抱。我们一起跳得很默契,我能想象我当时的舞姿是多么的神气。几分钟后,我询问起她的名姓。“鲍克韦太太。”她温柔地说。我几乎要把她丢在现场快速离去。我朝对面望去,发现了劳斯伯瑞·鲍克韦先生。他是当时最受人尊敬的非洲领袖和学者之一。他当时正在那里和他的内弟、我的教授Z. K.马修斯闲聊。我向鲍克韦太太表示歉意,然后在鲍克韦和马修斯教授的目光下腼腆地把她护送到一边。我真想钻入地下,我违反了许多条校规。但是,在福特黑尔大学负责纪律的马修斯教授从来没有批评过我。他认为,只要你努力学习,就是令人高兴的事,他就能容忍。自从恩彩拉曼兹那个夜晚之后,我学习更加努力了。

福特黑尔大学的特点在于它的复杂程度,无论是从学术方面还是社会方面,对我来说都是新鲜而惊奇的。按照西方标准,福特黑尔大学的开放程度可能不怎么样。但是对于像我这样一个来自乡下的青年,它已经够开放了。我第一次穿睡衣,开始感觉不舒服,但慢慢地习惯了。我以前从来没用过牙刷和牙膏,在家里,我们用灰把牙齿擦白,用牙签清洁牙齿。连冲水厕所和洗热水澡对我来说也是新鲜事。我开始使用香皂,而在家里,多年来我一直使用蓝色的清洗剂。

可能是由于这些不熟悉的事情,我十分想念我在孩提时代就熟悉的一些简单的娱乐活动。有这种感情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参加了一个探险小组,晚上秘密到学校的农场去探险。在那里,我们点起篝火烤玉米吃。我们坐在篝火周围,边吃玉米,边讲荒诞不经的故事。我们这样并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出于重新捕捉那些对我们来说最有乡间趣味的一种需要。我们有胆识,有健美的体格,吹嘘我们毕业后将挣多少多少钱。尽管我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但是,实际上我仍然是一个迷恋乡间乐趣的乡下男孩。

在福特黑尔大学与世界隔绝的同时,我们则热心关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进展情况。和我的同学们一样,我是大不列颠的热心支持者,并且,当我知道在我大学第一学期期末典礼上讲话的那个人将成为英国驻南非的大律师的时候,我特别高兴。他名叫扬·史末资,是南非前总理。福特黑尔大学以主人身份招待他,并把他拥戴为世界政治家,这是莫大的荣誉。当总理J. B.赫索格主张中立的时候,后来成了副总理的史末资,正在全国发动南非向德国宣战的运动。我非常渴望亲眼看到像史末资这样的世界领袖。

三年前,当赫索格发起运动取消开普非洲人的投票选举权的时候,我发现史末资对非洲人表示同情。我更关心的是,他帮助建立了“国际联盟”,在世界上倡导民主,而不是在国内压制自由。

史末资讲了支持大不列颠向德国宣战的意义,以及英国主张的西方价值思想——我们作为南非人也同样主张。我记得,他的英语口音几乎与我的英语口音一样糟糕!我同我的同学们一起衷心地为他欢呼,拥护他关于为自由而战的号召,而忘记了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还没有自由。

史末资在福特黑尔大学对那些改变信仰的人传教。每天晚上,住在韦斯雷旅馆里的学监都要分析欧洲的军事形势。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会簇拥在一台老式收音机旁,收听BBC广播电台播放的温斯顿·丘吉尔富有鼓动性的讲话。尽管我们支持史末资的立场,但是,他的来访也引发了许多争论。在一次讨论会上,我的一个同龄人,名叫尼亚提·康基萨,虽然被认为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学生,但他却谴责史末资是一个种族歧视主义者。他说,我们可以考虑考虑我们这些“黑色英国人”自己,英国人企图使我们文明化的同时也在压迫我们。他说,荷裔南非人与英国南非人之间不管相互如何对立,但是,两个白人集团总是会团结起来对付黑人的威胁。康基萨的观点使我们很吃惊,他似乎是个危险的极端分子。一个同学低声对我说,尼亚提是“非洲人国民大会”的成员。我模模糊糊听说过非洲人国民大会这个组织,但知之甚少。随着南非向德国宣战,赫索格辞了职,史末资成了总理。

在福特黑尔大学学习的第二年,我邀请我的朋友保罗·马哈巴内与我一起去特兰斯凯过寒假。保罗来自布隆方丹,由于他父亲扎丘斯·马哈巴内牧师的原因而在福特黑尔大学很出名。他父亲曾经两次出任非洲人国民大会的主席。他与这个组织有联系,因而得到了一个叛逆者的罪名。当时,我对这个组织并不怎么了解。

在寒假期间的一天,保罗和我去了特兰斯凯的首府——乌姆塔塔。当时,乌姆塔塔只有几条大街和一些政府建筑物。我们站在邮局的外面,这时当地的行政长官——一位60多岁的白人走到保罗面前,让保罗到邮局里面为他买几张邮票。任何白人让任何黑人去为自己办事,这在当时是很平常的事。行政长官说着就想给保罗钱,但是,保罗并没有要。这位行政长官很生气。“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的脸涨得红红地说。“没有必要问你是谁,”马哈巴内说,“我知道你是谁。”行政长官问他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无赖!”行政长官大怒,说:“你要为此付出大的代价!”然后就走了。

我对保罗的行为感到很不舒服。我佩服他的勇气,但也认为他这是惹是生非。行政长官很熟悉我,如果他让我而不是让保罗去办这件事,我会老实地照他的吩咐去做,并把这件事忘掉。但是,我钦佩保罗的所作所为,尽管我自己还不能也这样做。我开始认识到,一个黑人并非必须接受每天被白人强加在身上的侮辱。

寒假过后,在新的一年里,我早早返回了学校。我感觉到自己更加有力量,并且感觉什么东西都变新了。我努力学习,一直到10月份考试。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想我将成为一位有大学学位的学生,就像格特鲁德·恩特拉巴提一样。我认为大学学位不仅是做官的通行证,也是在经济上获得成功的条件。校长亚历山大·克尔、佳巴福和马修斯教授一直一遍一遍地教导我们,作为福特黑尔大学毕业的学生,我们是非洲的精英。我相信,世界将在我的脚下展开。

作为一名大学毕业生,我最终能使我母亲重新得到财富和荣誉。这些财富和荣誉是她在我父亲去世后失去的。我将在库努为她建造一所像样的房子,并配备花园和现代家具。我将支援她和我的姐妹们,以使她们买得起这么长时间买不起的东西。这就是我的梦想,它似乎是我能够实现的梦想。

那一年,我被提名为“学生代表委员会”的候选人,学生代表委员会在福特黑尔是最高的学生组织。当时,我不知道围绕选举竞争将制造许多麻烦,而这些麻烦又将改变我的命运。学生代表委员会选举在那年的年末举行。当时,我们正在准备期末考试。按照福特黑尔大学的章程,从全体学生中选出6名学生代表委员会委员。选举前不久,学校召开了全体学生大会,讨论有关问题并让大家发表意见。学生们一致认为福特黑尔大学伙食不能令人满意,并且学生代表委员会的权力应当增加,以便让它在学校管理中不只是一个橡皮图章。我同意这两个动议。如果学校当局不接受我们的要求,学生将投票联合抵制这次选举。我同他们一起参加了投票。

这次大会后不久,预定的投票选举开始了。多数学生都抵制选举,但是25个学生(约为全体学生的1/6)参加了投票,并选出了6位学生代表委员会的委员,其中也包括我本人。同一天,6位当选的委员碰头讨论选举中出现的问题。我们一致决定集体辞职,因为我们支持联合抵制选举并且也没得到多数学生的投票支持。然后,我们起草了一封辞职信,并交给了克尔博士。

但是,克尔博士很聪明。他收下了我们的辞职信,然后通知第二天晚饭时在餐厅举行新的选举。这将确保让所有的同学都参加选举,以避免产生借口,说学生代表委员会没有得到全体学生的支持。那天晚上,选举按照校长的要求如期举行。但是,同样只有那25个学生投了票,同样还是那6个学生当选学生代表委员会委员。似乎一切还是老样子。

正是这个时候,我们6个人召开了碰头会,讨论我们应该采取的立场。投票差异很大,其他5位当选人坚持:我们是在全体学生中当选的。我认为事实上没有什么变化。尽管全体学生都在选举现场,但是多数人并没有投票,说我们拥有他们的信任从道理上是讲不通的。既然我们一开始的目标是联合抵制选举,这是全体学生一致赞成采取的行动,我们应该仍然坚持那个决定,不能被校方的某些诡计所蒙蔽。我没能说服我的那5位当选伙伴,只好第二次辞职,我是6位当选的学生中唯一第二次辞职的。

第二天,我被校长召了去。克尔博士是爱丁堡大学的毕业生,实际上他也是福特黑尔大学的创始人,是个很受尊重的人。他严肃地回顾了过去几天内所发生的事情,然后让我重新考虑我的辞职决定。我告诉他我不能重新考虑。他让我晚上睡觉时再仔细考虑考虑,第二天告诉他我的最后决定。但是,他警告说,他绝不允许他的学生不负责任,并说,如果我坚持辞职,他将只好把我开除出福特黑尔大学。

他说的话使我震惊,并使我度过了一个不安的夜晚。以前我从来没有作过如此沉重的决定。那天晚上,我咨询了我的朋友兼辅导老师K. D.马叹兹玛。他认为,作为一个原则问题,我辞职是正确的,不应该屈服。当时我觉得,我相信K. D.马叹兹玛胜过相信克尔博士。于是我谢别K. D.马叹兹玛,回到了宿舍。

尽管我认为我所做的在道理上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仍然拿不准我的辞职正确与否。难道是我正在为一个无关紧要而抽象的原则毁掉我的大学生涯吗?我发现把坚持自己的私利而牺牲自己看作是对学生们负责的原则是难以接受的一种想法。我打定主意,不能在我的同学们眼里当孬种。同时,我也不想放弃我在福特黑尔大学的学业。

第二天上午我去克尔博士办公室的时候,我仍然处于难下决定的心态。直到他问我是否作出了决定时,我才真的拿定了主意。我告诉他我决心已定,我无法问心无愧地为学生代表委员会服务。克尔博士似乎对我的回答有点吃惊。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很好。当然,那是你的决定,我也对这个问题再考虑考虑。我建议,如果你参加学生代表委员会,明年你可以再回到福特黑尔大学继续读书。曼德拉,你有一整个夏天的时间考虑这件事。”

正如克尔博士一样,我对自己的回答也感到有些意外。我也知道离开福特黑尔大学是鲁莽的。但是,我需要折中的时候却又无法折中,似乎我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不让我搞折中。我在感激克尔博士的立场和愿意再给我一次考虑机会的同时,也非常愤恨他决定我命运的绝对权力。如果我愿意,我应该有退出学生代表委员会的权利。这个不公正的处理痛苦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这时我才明白,克尔博士不是一个大救星,而是一个并非总是和蔼可亲的独裁者。那年年末我离开福特黑尔大学的时候,我心里充满了被遗弃的痛苦感觉。

8...

我通常总是怀着愉快的心情回到穆克孜韦尼,但这次则不然。考过试并回到家后,我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摄政王。他很生气,他无法理解我的做法,认为我的做法完全没有意义。甚至没听我解释完,他就不客气地告诉我,要服从校长的指示,秋天返回福特黑尔大学。他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我与我的资助人发生争论,那将是没有道理的,也是对他的不尊重。所以,我决定暂时往后放放这件事。

佳士提斯也回到了穆克孜韦尼,我们彼此相见非常高兴。不管佳士提斯和我分别多久,连接我们的兄弟情义是不会改变的。佳士提斯去年离开了学校,现在住在开普敦。

几天内,我恢复了在家里的传统生活。我给摄政王料理事情,包括他的牛群以及与其他酋长的关系。我没有细想在福特黑尔大学的情况,但是,生活总有办法强迫那些犹豫不决的人作出决断。那完全是与我必须要干的事——学习——没有关系的事情。

回家几周后,摄政王把佳士提斯和我叫到他面前。“我的孩子,”他用很严肃的语气说,“我恐怕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几年了,在我去见祖先前,我有责任看着我的两个儿子结婚。当然,我已经为你们兄弟两人安排好了婚事。”

他的这番话让我们两人感到很突然,佳士提斯和我怀着一种担心而无助的心情彼此看着对方。摄政王说,两位女孩出生于很好的家庭。佳士提斯要迎娶著名的泰姆布贵族安卡利巴的女儿,而豪利沙沙(摄政王总是这样称呼我),将迎娶当地泰姆布牧师的女儿。他说,婚礼要马上举行。彩礼通常以牛的形式由新郎的父亲办理,对于佳士提斯来说,部落将为他置备彩礼,而我则由摄政王亲自置办。

佳士提斯和我都没说什么。这不是我们向摄政王提问题的地方,而且,只要他关心,问题就定了。摄政王不允许讨论:新娘已经选好了,彩礼也置备齐了,事情最后就这么定了。

佳士提斯和我低着头从摄政王那里走出来,心里感到茫然而沮丧。摄政王是按照泰姆布的法律和风俗习惯办的,他的动机也是无可非议的,他要求我们在他有生之年都安顿下来。我们以前认为摄政王有权为我们安排婚姻大事,但是现在,这不再是绝对的了。两位新娘并不特别出众,据我们所知,她们不过是有血有肉的女流之辈而已。

尽管我对女方家庭十分尊重,但是,如果说摄政王为我选择的新娘就是我梦想中的伴侣,那也不是事实。她的家庭是显赫而令人尊重的,她那种特有的尊严也是很有魅力的。但是,这位小姐恐怕早就爱上了佳士提斯,可摄政王对此却不会知道。因为,父母很少知道他们子女爱情的浪漫的一面。毫无疑问,对于与我成婚,我的那位已经选定的伴侣也不会比我更热切。

那时候,我在社会方面比政治方面更超前。在我还没有考虑反对白人的政治制度的时候,就做好了反对我们自己人民的社会制度的准备。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间接地也是摄政王自己的过失,因为正是他出钱让我们接受的教育才使我们背叛这种传统的社会制度。我与女士们一起在中学和大学里待了好几年,难免有一点点风流韵事。我是浪漫的,我不准备让任何人,甚至摄政王,为我选择伴侣。

我与王后——摄政王夫人,定了一个君子之约,那就是把我的婚姻大事托付给她。我不能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让摄政王为我选择新娘,因为她当然不会同意。我想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告诉她我想在她的亲戚中选择一位我认为理想的伴侣。这个姑娘确实很漂亮,但我不知道她对我印象如何。我说,我一完成学业就立即娶她。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个骗局,但总比摄政王的主意要好。虽然王后在这个问题上同我站在一起,但是摄政王并没有被说服。他已经作出了决定,并且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我认为好像他不给我选择的余地,但我不能接受这桩婚事。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也是欠考虑的。同时我也认为,如果我拒绝了摄政王为我安排的这桩婚事,我将无法再在他的庇护下生活。佳士提斯也同意我的看法,我们俩认为唯一的选择就是溜之大吉,而且,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约翰内斯堡。

回想起这件事,我认为我们当时并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可以设法通过中间人与摄政王商量,也许通过商量就使这个问题在我们部落和家庭的范围内得以解决。我可以去请求摄政王的堂兄孜林德劳佛酋长,他是穆克孜韦尼内阁最开明、最有影响的酋长。但是,我太年轻、太急躁,没有看到耐心等待的好处,一味认为逃走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在保守秘密的同时制订出了详细的逃跑方案。首先,我们需要机会。摄政王认为佳士提斯和我在一起会出乱子,至少佳士提斯喜欢冒险和狂欢会对我比较保守的立场产生影响。因此,他想方设法尽量不让我们在一起。当摄政王打算出游的时候,他一般都让我们其中一人跟随,这样当他不在宫内的时候,我们就无法在一起。他更多的是带着佳士提斯,因为他喜欢让我留在穆克孜韦尼照料他的事情。但是,我们得知摄政王准备外出一个礼拜,去参加特兰斯凯立法大会,这次我们两个他谁也不带,我们认为这是逃走的最理想的机会。我们决定,摄政王一动身去开会我们就去约翰内斯堡。

我没有什么衣服,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一个箱子里。摄政王礼拜一一早就走了。我们准备接近中午的时候再动身。但是,正当我们准备要走的时候,没想到他又回来了。我们看见他的车开进了王宫,就立刻跑进了花园,并藏在玉米秸中。摄政王一进屋就问:“两个孩子上哪里去了?”有人回答说:“啊,他们就在附近。”但是,摄政王有些怀疑,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说他回来是因为忘记带泻盐了,他四处观察了一会儿,然后似乎还满意。我想他可能有某种预感,因为他可以在城里很容易地买到泻盐,当他的车消失在群山之中的时候,我们也上了路。

我们俩都几乎没有钱,但是,那天上午我们去了当地的一个商人那里,说好把摄政王的两头牛卖给他。那位商人认为是摄政王吩咐我们来卖牛的,我们也没有纠正他的错误想法。他给了我们一个非常好的价钱。我们用卖牛的钱租车去了当地的火车站。我们打算从那里乘火车去约翰内斯堡。

一切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但是,我们不知道摄政王已经驾车来过火车站,并告诉车站经理,如果有两个青年人来买去约翰内斯堡的车票,一定不要卖给他们,因为他不允许他们离开特兰斯凯。我们到了火车站,发现那位经理说什么也不卖给我们票。我们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们的父亲来过这里,说你们想跑。”我们大吃一惊,赶紧回到我们租的那辆车上,告诉司机把我们送到下一个车站。下一个车站距离这个站大约50英里,我们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那里。

我们好不容易才上了车。但这趟车最远到昆斯敦。在20世纪40年代,一个黑人外出旅行是件很复杂的事情。所有满16岁的非洲人必须有土著事务局颁发的“土著人通行证”,要求遇到白人警察、公务员或雇工老板都要出示这种通行证。不出示通行证就会被逮捕,送上法庭,判处监禁或罚款。通行证上记有持证人的住址、酋长姓名,是否缴纳了人头税等。当时,这种人头税只向非洲人征收。后来,这种通行证变成了小册子,即“身份证”。据悉,这种身份证记录了持有人的详细资料,并且每月必须由持有人的雇工老板签字。

佳士提斯和我都已办好通行证。但是,一个非洲人要离开原属地到另一个地区去工作或居住,还需要有旅行文件,即此人的雇工老板(像我们这样的就需要监护人)出具的许可证或许可函,而这些我们都没有。就是这些文件都有,警察也可能因为其中有的文件没签字或日期不对找你的碴儿。如果根本没有这些文件,那就很危险。我们的计划是在昆斯敦下车,然后去一家亲戚那里办理这些文件。这也是一个欠考虑的计划,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在昆斯敦遇见了穆旁多比尼酋长。他是摄政王的一个弟弟,对佳士提斯和我都很好。

穆旁多比尼酋长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们说明了需要当地行政长官签发的旅行文件,并编造我们需要这些文件的原因,谎称我们出来是为摄政王办事的。穆旁多比尼是从土著事务局退休的翻译,与行政长官很熟悉。他没有理由怀疑我所说的话。他不但领着我们去找行政长官,而且还为我们担保,并说明我们所遇到的困难。行政长官听了酋长的说明后,马上为我们办理了所需要的文件,并加盖了公章。佳士提斯和我相互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但是,正当行政长官准备把这些文件递到我们手上的时候,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说:作为礼节,应当告知乌姆塔塔的行政长官,我们认为这件事是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的话让我们很不安,但是我们仍然安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行政长官用他的电话与乌姆塔塔的行政长官取得了联系。糟糕的是,摄政王正在拜访乌姆塔塔行政长官,此时他正坐在行政长官的办公室里。

当昆斯敦的行政长官把我们两人的情况告诉了乌姆塔塔的行政长官时,乌姆塔塔的行政长官似乎说:“啊,他们的父亲正好在这里!”然后让摄政王接了电话。当昆斯敦行政长官把我们的请求告诉摄政王时,摄政王勃然大怒。“把两个孩子抓起来!”他高声说,足以让我们通过话筒听见他的声音,“把他们抓起来,然后立即把他们送回来!”行政长官放下电话,对我们很生气。“你们两个是小偷,并且撒谎。”他对我们说,“你们企图欺骗我,现在我要把你们抓起来。”

我立即站起来为我们辩解。通过在福特黑尔学习,我懂一点法律,这回派上了用场。我说,我们向你们说谎是事实,但是我们并没有违反法律,你们不能仅仅依据摄政王的建议就逮捕我们,何况他又正好是我们的父亲。这位行政长官作了让步,没有逮捕我们。但他让我们离开他的办公室,并且不允许我们再登他办公室的门。

穆旁多比尼酋长也很气愤,他也不再管我们的闲事。佳士提斯想起在昆斯敦有一位朋友,名叫西德尼·恩克苏,在白人律师事务所工作。我们去找此人,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对我们说,他为之打工的那个白人的母亲正打算开车去约翰内斯堡,他问问看,是否能让我们搭个便车。随后,他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付15英镑,他母亲就让我们搭她的车。这是一个比较大的价钱,比买火车票贵得多。搭车费让我们掏空了腰包,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决定冒险,到约翰内斯堡后再办理有效的旅行文件。

第二天一早,我们动身去约翰内斯堡。在那些日子里,如果白人开车,按照习惯,黑人必须在后排就座。我们两人也是按照这样的方式就座的。佳士提斯坐在那位女士的身后。佳士提斯是个友好而精力充沛的人,他一落座就和我闲聊起来,这使那个老太太感到很不舒服。她显然从来没有同一个对白人毫不在乎的黑人在一起待过。行驶几公里后,她吩咐佳士提斯同我换换座位,这样她就可以监视他。在剩余的路途中,她就像鹰一样监视着他。但是,一会儿,佳士提斯的魅力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她竟然偶尔被他的话逗得大笑。

那天晚上,大约10点钟,我们发现前面灯光闪烁。迷人的灯光似乎向四面八方放射开来。对我来说,电总是神奇而奢侈的,而这里却是电的世界、灯的海洋。看到从孩提时代就听说过的这座城市,我特别激动。约翰内斯堡一直被描绘成梦幻般的城市。这是一个充满危险和机会的城市,在这里,一个贫穷的农民可以变成富有的财主。我想起了巴纳巴基在割礼训练期间讲过的一个又一个故事:那里的楼房高得让你看不到楼顶,那里的人讲的语言是你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那里到处都是豪华的汽车、漂亮的女人和横冲直撞的魔鬼。这是一座黄金之都,我很快就要在这里安家落户!

在城市的近郊,交通越来越拥挤。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路上同时有那么多汽车。即使是乌姆塔塔,充其量也不过有几辆汽车,而这里却有成千上万辆。我们绕城环行,而没有直接进城。但是,我能隐约看见那一片一片的高楼大厦,在昏暗的夜空中显得更加昏暗。在路上,我看见巨大的广告牌上展示着香烟、糖和啤酒广告。所有这一切,似乎特别地富有魅力。

很快,我们来到了大片的豪宅区,即使最小的豪宅也比摄政王的王宫大。豪宅前都有草坪和高大的铁门。我们开车进入其中一所豪宅的停车道,这里是老太太的女儿居住的地方。佳士提斯和我被安排在佣人居住的偏房,我们将在那里住一宿。向老人道谢之后,我们就进入了房间,躺在地板上休息。但是,约翰内斯堡的繁荣让我如此激动,我感觉仿佛自己那天晚上是在漂亮的羽毛褥垫上睡的觉。希望似乎是无限的,此时的我就像是经过长长的跋涉到达了终点。但事实上,这只是在更长更长的旅途中迈出的第一步,它将以我当时没有想象到的方式继续考验我。

第二部 约翰内斯堡

9...

当我们到达克朗金矿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黎明了。克朗金矿位于约翰内斯堡附近的一个寂静、昏暗的大山丘平原上。约翰内斯堡是由于威特沃特斯兰德发现金矿于1886年建立起来的一座黄金城市,而克朗金矿则是这座黄金城市中最大的金矿。我本想能在这里看见像乌姆塔塔市内的政府大厦那样的大楼,但克朗金矿的办公室却原来是建在金矿前面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房子。

金矿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光秃秃、坑坑洼洼,到处是污泥垢土,但就是没有树,四周围着篱笆墙。金矿就像是经过战争破坏过的战场,到处是刺耳的噪音:有轴式卷扬机的摩擦声,有电钻的冲击声,有发电机的轰鸣声,有下达命令的吼叫声。所见之处,到处是身穿工作服、看上去疲惫不堪、压弯了腰的黑人。他们住的是凄凉阴冷、单一性别的简陋房,房子里有几百个水泥床,彼此相隔只有几英寸。

在威特沃特斯兰德,采金的成本很高,这是因为矿石的含金量低、矿井深。只有成千上万工作时间长、收入低、无人权可言的廉价黑人劳力的存在,才能使白人拥有的、建筑于黑人脊背之上的矿业公司有利可图,掘取比克罗伊斯(Croesus,公元前6世纪吕底亚最后一代国王,以财富闻名)还要富有的财富。以前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企业、这样大的机器、这样得法的组织、这样辛苦的工作,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南非的资本主义。我知道,我即将接受一种全新的教育。

我们直接去找工头。皮利索是一个粗暴的老工头,依靠他的冷酷无情谋生。他知道佳士提斯,因为摄政王几个月前曾写过一封信,要求为他安排一个管理工作。这种工作在金矿上是最令人羡慕、最受人尊重的工作。但他不了解我。佳士提斯解释说,我是他的弟弟。

“我只接受佳士提斯,”皮利索回答说,“你父亲的信没有提你弟弟的事。”他十分怀疑地看着我。但佳士提斯请求说,那仅仅是个疏忽,摄政王对我的事也发过信。皮利索那无情的外表之下也隐藏着有同情心的一面,于是,他让我担任金矿上的保安,并说,如果干得好,三个月后将给我安排一份管理工作。

摄政王的话在克朗金矿很有分量。在南非,所有的酋长都是如此。采矿官员都想从农村招募劳工,各个酋长对他们所需要的人都有控制权。他们需要酋长们鼓励自己的老百姓来矿脉做苦工。酋长的待遇与普通人大不相同。当他们来金矿参观时,矿主总是提供特别优厚的吃住条件。酋长的一封信足以使一个人得到一份好工作。由于我们的关系,佳士提斯和我受到特别照顾。我们工作没有定额,我们被安排了较好的睡觉的地方,并且有少量的工资。第一天晚上,我们没有住简陋的铁皮房。出于对摄政王的尊重,皮利索邀请佳士提斯和我与他住在一起。

许多矿工,特别是那些来自泰姆布兰的矿工,拿佳士提斯像酋长一样对待,他们用现金作为礼物欢迎他。当酋长来参观时,这通常是一种惯例。这些人多数都住在同一个住所,矿工们通常是按部落隔离安排住处。矿主这样安排是为了防止不同部落为了共同的不满情绪而团结在一起,因此有利于管理。但隔离安排住处也常常会导致不同部落、不同氏族之间发生派系争斗。对于这种争斗,矿主没有刻意地加以防止。

佳士提斯把他得到的礼物也分给我一些,并且作为奖金另给我一点额外的英镑。开始那几天,我们的口袋里总是叮当响着新的有钱人通常有的那种硬币碰击声。我感觉自己就好像成了一个百万富翁。我开始觉得我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幸运之光就在我身上闪耀,如果我们不是在大学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说不定我们真的已经成了百万富翁!我又一次看到,命运把我抛弃了。

很快,我作为一名值夜班的金矿保安开始工作。矿上给我发了一身保安服、一双皮靴、一顶钢盔、一个手电筒、一个哨子和一根圆头木棒。这是一种一端有大圆球的木棒。工作很简单:站在写着“注意,土著人从这里穿行”的警示牌的矿井入口,检查每个从这里出入的人是否有通行证。开始几天,我在矿上巡查并未发现任何事故隐患。然而,有一天深夜,我确实逮住了一位喝醉了酒的矿工。但是,他温顺地出示了通行证,然后就回了他的住所。

由于让成功冲昏了头脑,佳士提斯和我向我们在家就认识的一位朋友吹嘘起了我们的聪明,这个人也在这个金矿上工作。我们对他说,我们如何逃出王宫,如何欺骗摄政王等。尽管我们让那人为我们保密,但是,他却直接去找那位工头告了密。一天以后,皮利索召见了我们。他问佳士提斯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摄政王批准你弟弟出来工作的证明在哪里?”佳士提斯说他对此事已经作了说明,摄政王已经寄了证明信。皮利索并没有由于他的回答而态度有所缓和。我们感觉似乎出了什么事情。然后,他从写字台里拿出了一封电报。“我与摄政王已经取得了联系。”他用严肃的口气说,并把电报递给了我们。电报上说:“立即把两个孩子送回家。”

然后,皮利索对我们大为恼火,骂我们向他撒谎,说我们滥用他的热情和摄政王的好名声。他告诉我们,他准备在矿工中集资,买火车票把我们送回特兰斯凯。佳士提斯反对回家,并说,我们仅仅是要在矿上工作,我们能自己做主。但是,皮利索根本不予理睬。我们感觉很丢面子,也感到受了侮辱。于是,我们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但下定决心不回特兰斯凯。

  如果觉得漫漫自由路:曼德拉自传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曼德拉小说全集漫漫自由路:曼德拉自传,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