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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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雷夫的目光,忍不住好笑地哼了一声。亲王遗孀,大口大口地灌着威尔士烈性啤酒。“是用皮袋子装的,”雷夫说。“想想那副情景吧,她把皮袋往桌上一扔,大喊‘把它满上’。”

他听到有人朝这边跑来。又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在重重地敲门,接着,他的那个威尔士小男孩出现了,正气喘吁吁。“大人,您要马上去国王那里。费兹威廉的人来接您了,我想是有人死了。”

“什么,又有谁死了?”他说。他收起那沓文件,迅速放进一个柜子里并锁好,然后把钥匙交给雷夫。从现在起,他不会让自己的秘密无人照管,不会让新鲜的墨迹留在外面。“这一次我得唤醒谁呢?”

当一辆马车在街上翻了时,你知道是什么情形吗?你碰到的每一个人都亲眼目睹。他们看到有个男人的腿被完全压断。他们看到有个女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们看到货物被抢走,车夫被压在前面,小偷就从后面偷。他们听到有个男人大声说出最后的忏悔,而另一个人则低声念出自己的遗嘱。如果所有宣称自己在场的人的确都在场,那么伦敦的三教九流就会都集中到了这一处,监狱里也就没有了小偷,床上没有了妓女,所有的律师全都站在屠夫的肩膀上,以便看得更加清楚。

1月29日那天的后来,他会在前往格林威治的路上,对费兹威廉的人带来的消息感到愕然而忧虑。人们会告诉他,“我在那里,当安妮停止讲话时我在那里,当她放下书、针线活或者诗琴时我在那里,当她因为想到凯瑟琳入土而停止娱乐时我在那里。我看到她脸色变了。我看到她的女侍们围拢过去。我看到她们马上簇拥着她走进她的房间并拴上门,我还看到她走过的地上留下了血迹。”

我们不必相信这一点。不必相信血迹。也许是他们想象出来的。他会问,王后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痛的?但似乎没有人能告诉他,尽管他们对事情有密切的了解。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血迹上,而忽略了事实。坏消息从王后的床边泄露出来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有时女人的确会出血,但孩子会保住并继续生长。这一次不同。凯瑟琳才刚刚下葬,不会安静地躺在那里。她伸出手来,摇掉了安妮的孩子,所以那孩子过早地降临人世,大小跟耗子差不多。

傍晚时,在王后的房间外面,小矮子坐在石板地上,一边摇晃一边呻吟,她在假装分娩,有人多此一举地说。“你们就不能把她弄走吗?”他问那些女侍。

简·罗奇福德说,“是个男孩,秘书官先生。据我们判断,她怀了不到四个月。”

那就是十月初。我们还在巡游期间。“你可以查一下行程,”罗奇福德夫人低声说。“她当时在哪儿?”

“这重要吗?”

“我以为你很想知道。哦,我知道计划经常改变,有时候很突然。有时候她跟国王在一起,有时候没有,有时候诺里斯跟她在一起,有时候是国王的其他侍从。不过你说的没错,秘书官大人。这并不重要。医生们都很没有把握。我们说不准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谁在这里,谁又在那里。”

“也许我们该不去深究,”他说。

“唉。既然她又失去了一次机会,可怜的夫人……世界会怎么样呢?”

小矮子笨手笨脚地站起来。她一边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一边撩起裙子。他没来得及转移视线。她剃掉了自己的体毛,也可能是别人帮她剃的,她的下体光溜溜的,就像一位老太太或小孩子的下体。

后来,在国王面前,简·罗奇福德握着玛丽·谢尔顿的手,不管说什么都含糊其辞。“孩子看上去像个男孩,”她说,“怀了大约十五周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像?”国王问。“你看不出来吗?哦,走开,女人,你从没生过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在她床边的本该是那些年长的夫人,你在那儿干什么?你们博林家的人就不能让开吗,让更有用的人去侍候?每一次灾难发生时,你们都得挤在那儿吗?”

罗奇福德夫人声音发抖,但她坚持自己的观点。“陛下可以问问那些医生。”

“我已经问过了。”

“我只是在重复他们的话。”

玛丽·谢尔顿哭了起来。亨利看着她,轻声细语地说:“谢尔顿小姐,请原谅我。亲爱的,我没想要把你弄哭。”

亨利正痛苦不堪。他的一条腿被医生包扎了起来,这条腿在十多年前的一次比武中受过伤;它很容易溃烂,而最近这次坠马似乎造成他肌肉撕裂。他逞能的气势已经完全消失;他似乎又回到了梦见他哥哥亚瑟的那段日子,回到他被死者折磨得疲惫不堪的那段日子。这天晚上,他在私下里说,这是她失去的第二个孩子了:不过谁知道呢,可能还有其他的孩子,女人总是将这种事情隐瞒起来,直到她们的肚子大了,我们不知道我有多少继承人就那样流走了。上帝现在想要我怎么样?我必须怎样做才能让他满意?我看他是不会给我男孩子了。

他(克伦威尔)靠后站着,苍白而圆滑的托马斯·克兰默则在安抚国王的丧亲之痛。大主教说,如果我们把所有摔倒或坠落的事故都归咎于我们的造物主,那我们就大大地误解了他。

我还以为他关心每一只掉下来的麻雀,国王像孩子似的蛮不讲理地说,那他怎么不关心英格兰?

克兰默会讲出一些理由。他没怎么去听。他想起安妮身边的那些女人:像蛇一般聪明,像鸽子一般温顺。关于这一天的事件,已经在编成某个故事;是在王后的房间里编的。这场不幸不该怪罪安妮·博林。而是她舅舅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的错。当国王从马上摔下来时,是诺福克猛地冲到王后面前,大叫大嚷地说亨利死了,这对她打击太大,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停止了心跳。

而且:也是亨利的错。是因为他最近以来的那种行为,因为他痴痴地凝视着老西摩的女儿,在小教堂往她的位置上放情书,还把自己桌上的甜食送给她。王后看到他移情别恋,不禁伤心欲绝。那种悲伤搅动了她的五脏六腑,所以未能保住那个没有成形的孩子。

我们要讲清楚,亨利站在他妻子的床尾,听到这一套时冷冷地说。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要讲清楚,夫人。如果说有哪个女人该怪罪的话,那就是我正在看着的这个女人。等你好些之后我再跟你讲话。现在我告辞了,因为我要去白厅为议会开会做准备,你最好卧床休息直到康复。而我自己,恐怕永远不会康复了。

接着安妮在他身后大喊——或者说是罗奇福德夫人这么说——“别走,别走陛下,我很快会再给你生个孩子,而且会更快,因为凯瑟琳已经死了……”

“我看不出那怎么会使这件事情更快。”亨利一瘸一拐地走了。随后,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寝宫侍从们开始为出门做准备,他们轻手轻脚,仿佛他是个玻璃人。亨利现在开始后悔刚才的话说得太轻率,因为如果把王后留在这里,女侍们就得全部留下来,那么他就不可能尽情凝视他的小圆脸简。进一步的劝说也紧随而来,也许是安妮写信来说:这个失去的胎儿是凯瑟琳在世时怀的,所以比不上他们即将要怀的孩子,不确定是哪一天,但是会很快。因为即使这个孩子活了下来并长大成人,有些人还是会怀疑他的权利;而现在亨利成了鳏夫,在基督教世界里,谁也不能质疑他与安妮的婚姻的合法性,因此他们所生的每一个儿子都是英格兰的继承人。

“嗯,这套理论你们怎么看?”亨利问。他的腿上绑着绷带,费力地坐进自己房间的一把椅子里。“不,不要商量,我要你们两个人分别回答,每个托马斯都要发言。”他原本想微笑,露出的却是苦脸。“你们知道法国人都被你们弄糊涂了吗?他们把你们当成一个合体的顾问,在报告里合称你们为克兰穆尔博士。”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和克兰默:屠夫和天使。但国王没有等着他们发表意见,不管是合计的还是分别的;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像一个人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里,看看到底有多痛。“如果一个国王没有儿子,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不管他能做别的什么,都毫无意义。胜利,战利品,他所制定的公正法律,他上朝处理的著名事件,都不值一提。”

没错。保持国家的稳定:这是国王与他的民众所达成的契约。如果他没有自己的儿子,就必须找一位继承人,并在他的国家陷入怀疑和混乱、分裂和阴谋之前就给他任命。亨利又能任命谁而不招致嗤笑呢?国王说,“当我想到我为现任王后所做的一切,想到我如何将她从一位绅士的女儿提升到现在的地位……我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那样做。”他看着他们,仿佛在说,你们明白吗,克兰穆尔博士?“我觉得,”他困惑不解,搜寻着合适的词句,“我觉得,我好像是被人设计而骗进了这场婚姻。”

他(克伦威尔)看着合体中的另一个自己,仿佛是看着一面镜子:克兰默似乎被难住了。“怎样设计的呢?”大主教问。

“我敢肯定我当时头脑不清醒。不像现在这样清醒。”

“可是陛下,”克兰默说。“国王陛下。恕我冒昧,您现在不可能很清醒。您刚刚承受了一次巨大损失。”

事实上,是两次,他想:今天,你的儿子早产没有保住,你的第一位妻子也已经下葬。难怪你会发抖。

“我好像是受到了引诱,”亨利说,“也就是说,可能有人对我施了魔法,也可能是施了咒。女人们的确用这些东西。果真如此的话,这场婚姻就会无效,对吧?”

克兰默伸出双手,就像一个人想把浪潮推回去一般。他看到他的王后正在渐渐消失:为真正的信仰付出了那么多的王后。“陛下,陛下……国王陛下……”

“哦,安静!”亨利说:仿佛是克兰默挑起了这个话题。“克伦威尔,你当兵的时候,是否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治好我这样的腿?我现在把它又摔了一次,医生说坏血一定得出来才行。他们担心会烂到骨头。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消息传到国外。你能派个人去找托马斯·维卡里吗?我想他得为我放血。我需要缓解一下。晚安。”接着,他几乎是压低嗓门补充道,“因为我想,即使是这样一天也该结束了。”

克兰穆尔博士走了出去。在一间前厅里,合体中的一半转向另一半。“明天他就会变的,”大主教说。

“是的。人在痛苦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们不要放在心上。”

“没错。”

两个人都如履薄冰;相互依靠着,迈着轻微而胆怯的步伐。仿佛当两侧的冰开始破裂时,这样做多少会有点好处。

克兰默不确定地说,“失去孩子的痛苦使他产生了动摇。他当初等了安妮那么久,难道会这么快就抛弃她吗?他们很快就会和好如初的。”

“而且,”他说,“他不是一个愿意承认错误的人。他也许对自己的婚姻心存疑虑。但提出这些疑虑的其他人啊,愿上帝保佑他们。”

“我们必须打消这些疑虑,”克兰默说。“我们两个人必须这样。”

“他想成为皇帝的朋友。既然凯瑟琳不在了,他们之间敌意的根源也就不复存在。所以我们必须面对一个现实,即现任王后……”他不愿意说,成了多余的人;不愿意说,成了和平的障碍。

“她妨碍了他,”克兰默直通通地说。“但他不会牺牲她吧?肯定不会。不会为了讨好查理皇帝或任何人而这样。他们想都不要去想。罗马想都不要去想。他决不会回头的。”

“对。相信我们的好主人吧,相信他会维护教会。”

克兰默听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国王不需要安妮,不需要她帮他做到这一点。

不过,他对克兰默说,很难想起国王在安妮之前时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没有她。她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靠在他的肩上阅读。钻进他的梦里。哪怕就躺在他身边,她还是觉得不够近。“我来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办,”他说。他握住克兰默的胳膊。“我们举办一场宴会,好吗,把诺福克公爵邀请过来?”

克兰默很不情愿。“诺福克?我们干吗要请他?”

“为了讲和,”他轻松地说。“我担心在国王出事那一天,我可能,呃,对他有些不敬,他当时那么自以为是。在一座帐篷里。他冲进来的时候。他的自以为是也情有可原,”他恭恭敬敬地加了一句。“因为他不是地位比我们高的贵族吗?不,我从心底里同情公爵。”

“你干什么了,克伦威尔?”大主教脸色苍白。“你在那座帐篷里干什么了?你对他动手了吗?就像我听说你最近对萨福克公爵动手了那样?”

“什么,布兰顿?我只是在推他。”

“当他不想被人推的时候。”

“那是为他自己好。如果我让他留在国王那里,查尔斯会祸从口出而把自己送进伦敦塔。你瞧,他当时在诽谤王后。”而任何诽谤,任何怀疑,他想,都必须是出自亨利,出自他自己之口,而不能是我或任何其他人之口。“拜托了,拜托,”他说,“我们办一次宴席吧。你得在朗伯斯举办,诺福克不会去我家里,他会认为我打算在酒里放安眠药,然后把他弄到船上卖为奴隶。他会愿意去你那儿的。我会提供鹿肉。我们会做出公爵的几大城堡那种形状的果冻。不会让你破费的。也不会麻烦你的厨师。”

克兰默笑了起来。他终于笑了。哪怕是让他微微一笑,都是一场艰难的战斗。“随你吧,托马斯。我们就举办一场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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