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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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伦敦塔大厅的中央,搭起了一个台子,上面摆了一些长椅,供法官和贵族们就座,两侧的走道上也有一些椅子,但大部分观众都将站着,你推我我推你地不断往前挤,直到卫兵们喊“别再挤了”,并用木桩堵住入口。即使是这样,他们仍然推搡着,那些已经放进来的人被挤到了律师席旁,喧哗声也越来越大。直到手持白色法槌的诺福克高喊肃静,一看到他的满脸凶相,人群中最鲁莽的人也知道他不好惹。

大法官在场,就坐在公爵旁边,给他提供全国最好的法律建议。伍斯特伯爵也在场,也许可以说,这一切就是因他妻子而起;伯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莫名其妙。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顿也在场,他从见到安妮的第一天起就讨厌她,并且对国王直言不讳。在场的还有阿伦德尔伯爵、牛津伯爵、拉特兰郡伯爵、威斯特摩兰郡伯爵:他(没有贵族头衔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在他们中间轻轻地走来走去,这里打个招呼,那里寒暄几句,让大家全都放心:国王的案子已经做好安排,不会发生也不会容忍意料之外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回家吃晚饭,今天晚上可以安稳地睡在自己的床上。桑迪斯勋爵、奥德利勋爵、克林顿勋爵以及许多其他的贵族也都一一就座,他们的名字也就逐一从名单上标出:乔治·博林的岳父默里勋爵握住他的手,说,托马斯·克伦威尔,请看在我的分上,千万不要让这些龌龊的事情连累到我可怜的小女儿简。

他想,你当年问都不问她就把她嫁出去时,她可不是你可怜的小女儿;不过这很常见,你不能责备他没有履行好父亲的职责,因为正如国王曾经悲哀地告诉他的那样,只有非常贫穷的男女才能自由地选择自己所爱。他回握住默里的手,希望他勇敢,并请他就座,因为犯人已经被带上法庭,马上就要开庭。

他向外国使节躬身致意;但查普伊斯在哪儿?有人传话来说,他患了四日热:他让人捎话过去,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只要是能让他舒服一些的东西,让他尽管派人去我家取好了。如果他的发热是起于今天,星期一:那么明天就会减退,到星期三他就能站起来,但还是颤巍巍的,不过到星期四晚上,他又会再度发烧,卧床不起。

总检察长宣读起诉书,这花了一些时间:既有违反法律之罪,也有悖逆上帝之罪。当他起身进行检控时,心里默默地想,国王希望下午三点之前做出裁决;他环视了一下法庭,看到弗朗西斯·布莱恩仍然是一身外出的装束,准备随时上船去给西摩家送信。别急,弗朗西斯,他想,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这里可能有得一争呢。

案件本身只需要一两个小时,但是有九十五名法官和贵族,他们的名字要一一核实,而且有些人在公开场合发言之前,需要各种令人分散注意力的仪式——换换坐姿,清清嗓子,擤擤鼻子,整整衣服,理理腰带——仅仅是这些加起来,显然就要耗费一天的时间;王后本人很安静,坐在椅子上专注地听着自己的一系列罪行被当庭宣读,那令人晕眩的一长串时间、日期、地点,那些男人,他们的阴茎,他们的舌头:伸进嘴里,从嘴里抽出来,进入身体的不同部位,在汉普顿宫和里奇蒙宫,在格林威治和威斯敏斯特,在米德尔塞克斯和肯特;还有那些下流和嘲弄的话语,争风吃醋,变态之念,王后还说等她丈夫死后,她会选择他们中的某个人做丈夫,但还不能说是谁。“你说过这种话吗?”她摇摇头。“你必须大声回答。”

冰冷而细小的声音说:“没有。”

她只肯说这些:没有,没有,没有:只有一次说了“是的”,是在被问及是否给过韦斯顿钱时,她犹豫片刻,然后承认了;人群顿时一阵轰动,于是诺福克中止诉讼,威胁说如果他们不保持安静,他就要把他们全都抓起来。萨福克昨天说,在任何秩序井然的国家,对一位贵妇的审判都应该适当隐蔽一些;他当时翻了翻眼睛,说,但是大人,这里是英格兰。

诺福克得到了安静,一种窸窸窣窣、不时响起几声咳嗽和低语的平静;他准备让检控继续,便说,“很好,继续吧,嗯——你。”对于要跟这样一个没有贵族身份的人——不是马夫或车夫,而是国王的大臣——说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到为难:大法官探身向前跟他低语,提醒他也许检察官是案卷司长。“继续吧,大人,”他说,语气客气了一些。“请你继续。”

她否认叛国,问题在于:她从未提高自己的声音,但也不屑于多加解释,或者找借口开脱:以便为自己减轻罪行。也没有人帮她这样做。他想起怀亚特的老父亲曾经告诉过他,一头奄奄一息的母狮子也可以抓伤你,它会突然伸出爪子,给你留下永久的疤痕。但是他没有觉得威胁或紧张,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很善于演讲,以口才过人、话语犀利、声音清晰而著称,但是今天,除了让那些法官和犯人听见之外,他对其他人是否听见并不在乎,因为不管他们听到了什么,到头来都会曲解:因此他的声音在房间里似乎变成了令人昏昏欲睡的低语,犹如乡村牧师低沉地祷告的声音,小得就像一只苍蝇在角落里嗡嗡叫着,不时地撞在玻璃上;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总检察长强忍住一个呵欠,不禁在心里想,我做到了我以为自己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审理了通奸、乱伦、阴谋、叛国的案子,并把它变成了例行公事。我们不需要假装激动。毕竟这里是法庭,而不是罗马的马戏场。

到了裁决的时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法庭请求简明扼要,不要长篇大论,一个词就够了:九十五人认为有罪,没有一个人说无罪。当诺福克开始宣读判决时,再一次出现骚动,你能感觉到外面的人想挤进来的那种压力,以至于大厅似乎在轻轻摇晃,就像停泊在岸边的船一样。“她自己的亲舅舅!”有人叫了起来,公爵一拳头砸在桌上,扬言要杀人。这使得人们安静了一些;他也得以继续宣读下去,“……对你判决如下:你将在这座塔内被处以火刑,或者斩首,因为国王的意愿——”

法官中有人叫了一声。那人欠身向前,激烈地小声说着什么;诺福克似乎很恼怒;律师们窃窃私语,贵族们伸长脖子,想知道为什么又耽搁下来。他缓缓地走过去。诺福克说,“这些家伙说我不对,我不能说火刑或者斩首,而只能说一种,他们说必须是火刑,对叛国的女人就是这种处罚。”

“诺福克大人得到了国王的指示。”他要消除异议,并且立竿见影。“这些措辞是国王的意愿,另外,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们以前还从未审判过王后。”

“我们只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大法官温和地说。

“把你的判决读完吧,”他告诉诺福克,并退开几步。

“我想我已经读完了,”诺福克一边挠着鼻子一边说,“……斩首,因为国王的意愿也正是如此。”

公爵放低声音,用平常谈话的音量结束;因此王后根本没有听到对自己的判决的最后半句话。不过她听到了大致意思。他看到她从椅子上起身,仍然很镇静,他想,她对此不相信;她为什么不信呢?他朝弗朗西斯·布莱恩刚才所站之处望去,但那位信差已经走了。

现在得审判罗奇福德了;他们必须先把安妮带出去,再把她弟弟押进来。法庭内的庄严气氛消失了。那些年长的庭审人员需要颤颤巍巍地出去方便,而年轻些的也需要舒展一下腿脚,闲聊几句,了解乔治被判无罪的最新可能性。认为会被判无罪的人居多,但是当他被带进来时,他的脸色表明他未抱幻想。他(克伦威尔)已经对那些坚持认为会判无罪的人说,“罗奇福德大人如果能说服法庭,就会被释放。让我们瞧瞧他会怎样辩护吧。”

他真正担心的只有一件事:罗奇福德不像其他人那样经受不住压力,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他所关心的人。他妻子背叛了他,他父亲抛弃了他,而他舅舅将在法庭上主持对他的审判。他认为乔治的发言会雄辩有力,后来果然如此。听到对自己的指控时,他要求逐项逐条地提出来:“因为跟上帝所保证的永恒相比,先生们,你们的世俗时间又算什么呢?”有些人笑了:很佩服他的温文尔雅。博林直接对他(克伦威尔)说,“一条一条地来。时间,地点。我会驳倒你的。”

但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他有书面材料,如果必要的话,他也可以把它们放在桌上完全不看;他有受过训练的记忆术,有一贯的沉着冷静,在法庭说话的声音不会让他的喉咙吃力,彬彬有礼的态度不会让他的情绪紧张;如果乔治认为他在读出他们给予和接受爱抚的细节时会迟疑,那么乔治就不了解他是如何走到了今天:不了解那些造就了秘书官大人的年代和方式。过不了多久,罗奇福德勋爵就会开始表现得像个涉世未深、泪流满面的孩子;他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因此,面对一个对结果似乎毫不关心的人,他根本不是对手。法庭如果要判他无罪,那就请便好了,会有另一个法庭,或者是另一个过程,不那么正式,最终会让乔治变成一具残尸。他还想到,过不了多久,年轻的博林就会发脾气,会表现出对亨利的蔑视,然后就会彻底完蛋。他递给罗奇福德一份材料:“这上面写有一些话,据说是王后对你说过的话,你又接着传给了别人。你不用大声念出来。只需要告诉法庭,你说过这些话吗?”

乔治不屑地笑了。他得意地笑着,享受着这个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话大声念了出来。“国王无法跟女人成事,他既没有技巧,也精力不济。”

他之所以念出来,是因为他觉得人们喜欢这些。他们的确喜欢,尽管他们的笑声带着惊讶,难以置信。但那些法官——他们才是关键——却清楚地发出了啧啧的反对声。乔治抬起头,摊开双手。“我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不会承认。”

但是他现在说了。为了逞一时之能,为了得到人群的喝彩,他对继承权提出了质疑,贬损了国王的继承人:尽管已经提醒他不要那样。他(克伦威尔)点点头。“我们已经听说你散布谣言,说伊丽莎白公主不是国王的孩子。看来的确如此。你甚至在本庭传播了谣言。”

乔治哑然。

他耸耸肩,转过脸去。乔治左右两难,只要提及针对自己的控罪,就构成了真正的犯罪。作为检察官,他宁愿国王的窘境未被提及;不过对亨利而言,这件事情在法庭上公开并不比在大街上谈论造成更大的耻辱,而且酒馆客栈里还流传着小鸡鸡国王与他的巫婆妻子的段子。碰到这种情形,男人多半会怪罪女人。怪罪她做过的某件事,她说过的某些话,当他气馁时她投来的愤怒眼神,以及她嘲弄的表情。亨利害怕安妮,他想。但是跟他的新妻子在一起,他会重振雄风。

他收回心思,收起材料;法官们希望商讨一下。针对乔治的证据都很难站得住脚,但如果这些罪名被推翻,亨利会另找理由来控告他,而这会让他的家族很为难,不仅是博林一家,还有霍华德一家:为此,他想,诺福克舅舅将不会放过他。不管是在本次审判还是之前的审判中,还没有人指责这些罪名不可信。这些人会背着国王密谋,并与王后通奸——这已经成了一件大家可以相信的事情:有韦斯顿是因为他行事草率;有布莱里顿是因为他无恶不作;有马克是因为他野心勃勃;有亨利·诺里斯是因为他跟国王关系密切,十分亲近,他把自己当成了国王本人;有乔治·博林不是尽管他们是姐弟关系,而恰恰因为他们是姐弟关系。大家都知道,为了争权,博林家的人会不择手段;安妮·博林既然踩着倒台者的身体登上了王后宝座,难道就不会将博林家的某个私生子也推上王位吗?

他抬头看了看诺福克,诺福克朝他点点头。这么说,裁决已经确定无疑,判决也已一锤定音。唯一出人意料的是哈里·珀西。伯爵从他的座位上起身。他站在那里,微张着嘴,人们安静下来,不是法庭里一直持续到现在的那种窸窸窣窣、窃窃低语的勉强的安静,而是一种默然无声、有所期待的寂静。他想起了格利高里:您想听我发表演讲吗?接着伯爵向前一歪,发出一声呻吟,随着“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卫兵们马上围到他俯卧着的身体旁,人群大声喧哗,“哈里·珀西死了。”

不可能,他想。他们会让他苏醒的。现在是下午三点左右,法庭里闷热而密不通风,法官们面前摆满了证据,仅仅是那些书面声明,就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累倒。在搭建供法官们就座的台子所用的新木板上,铺有一长条蓝布,他看着卫兵们将布从地板上掀起来,权充抬伯爵的毯子之用;一幕往事骤然闪现:意大利,酷热,鲜血,连拖带滚带挪地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弄到用布片结成的鞍褥上,那些布片本身也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然后再把他拖到一座——那是什么?教堂还是农场?——的墙脚下,只是为了几分钟之后,他一边尽量把自己的肠子从流出来的伤口中再塞回去,仿佛不愿弄脏这个世界,一边在骂骂咧咧中死去。

他一阵恶心,便在总检察长旁边坐下来。卫兵们将伯爵抬了出去,伯爵的头耷拉着,双眼紧闭,双脚轻轻晃动。他的邻居说:“这又是一个被王后毁掉的人。我想,若干年后我们也不会知道还有哪些人。”

的确。审判是一种临时的解决方法,是摆脱安妮、迎娶简的权宜之计。其效果还没有得到检验,反响还没有出现。但是他认为国家的心脏会有震动,联邦的肚子会有起伏。他起身走到诺福克身旁,催促他继续审理。乔治·博林——目前处于受审与定罪之间——看上去好像也可能会倒下,并且哭了起来。“扶罗奇福德大人坐下,”他说。“给他弄点喝的。”他犯有叛国罪,但仍然是一位贵族;他可以坐下来聆听自己的死刑。

第二天,5月16日,他来到塔里,与金斯顿一起待在他的长官室。金斯顿正在为不知道该为王后准备怎样的死刑而发愁:她得到的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判决,有待国王最后决断。克兰默正在她的房间里,来听取她的忏悔,他将可以婉转地暗示她,如果她配合,就可以减轻痛苦。国王仍然会宽大为怀。

一名卫兵来到门口,对总管说:“来了一位客人。不是要见您,先生。而是要见克伦威尔大人。是个外国人。”

来者是让·德·丹特维尔,安妮加冕为王后的那段时间他曾在这里任大使。让神态自若地站在门口:“他们说我应该能在这儿找到你,由于时间很紧——”

“亲爱的朋友。”他们拥抱了一下。“我甚至不知道你到了伦敦。”

“我刚刚下船。”

“是啊,看得出来。”

“我不喜欢坐船。”大使耸耸肩;或者至少他的大垫肩动了动,然后又平静下来;在这个温暖的上午,他令人不解地穿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犹如迎接十一月份的装束。“无论如何,我似乎最好先到这儿,在你又去玩草地滚球之前堵住你,我觉得你在应该见我们的代表时,通常都在玩球。我奉命来跟你谈谈小韦斯顿的事情。”

天哪,他想,理查德·韦斯顿爵士已经设法贿赂了法兰西国王吗?

“你来得正是时候。他已经被判处死刑,明天执行。他怎么了?”

“如果献殷勤也要遭惩处,”大使说,“这未免令人担忧。很显然,那个年轻人并无别的过错,只不过是写了一两首诗吧?说了些恭维话,开了些玩笑?也许国王会饶他不死。我们觉得可以建议他离开宫廷一两年——也许去旅行?”

“他有妻子和一个年幼的儿子,先生。他甚至没有因为顾及他们而收敛自己的行为。”

“那后果就更严重了,如果国王要处死他的话。难道亨利不在意自己的仁君之名吗?”

“哦,他在意,他常常谈起这些。先生,我的忠告是忘记韦斯顿。尽管我的主人敬仰和尊重你的主人,但如果弗朗西斯国王插手这件事情,我的主人不会乐意接受的,因为这毕竟是一桩家事,他觉得这是跟他自身密切相关的事情。”

丹特维尔乐了。“也许的确可以称之为家事。”

“我发现你没有为罗奇福德勋爵求情。他当过大使,我还以为法兰西国王会更关心他。”

“哦,是啊,”大使说。“乔治·博林。我们知道已经改朝换代,明白随后会有许多变化。当然,整个法国宫廷都希望‘阁下’不要出事。”

“威尔特郡伯爵?他一直为法国人竭诚效劳,我明白你们会想念他的。他目前没有任何危险。当然,你们不能指望他像以前那样有权有势。正如你所说的,改朝换代了。”

“我是否可以说……”大使停下来,抿了一口酒,吃了一点金斯顿的仆人端上来的饼干,“在法国,我们觉得这整件事情不可思议?亨利如果想甩掉小妾,不是完全可以做得悄无声息吗?”

法国人不了解法庭或议会。对他们来说,最好的行为就是隐蔽的行为。“而就算他一定要向全世界昭告他的耻辱,一两桩通奸罪也完全够了吧?不过,克伦穆尔,”大使上下打量着他,说,“我们可以用男人对男人的方式交谈,对吧?最大的问题是,亨利能行吗?因为我们听到的是,他刚刚做好准备时,他妻子似乎瞪了他一眼,他就顿时泄了气。在我们看来,这就像巫术,因为巫婆的确常常让男人变成无能。但是,”他眼神中透着怀疑和轻蔑,接着说,“我无法想象任何法国男人会这么挺不住。”

“你必须理解,”他说,“亨利虽然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男人,但还是一位绅士,而不是一只哼哧哼哧的野狗,在阴沟里跟……哦,我不是在说你们的国王对女人的选择。过去这几个月,”他深吸一口气,“尤其是过去这几周,我的主人经受了巨大的考验和痛苦。他现在要追求幸福。他的新婚姻无疑会给他的王国带来安定,给英格兰增加福祉。”

他侃侃而谈,就像在奋笔疾书一样;他已经在把这些话变成正式的报告。

“哦,是啊,”大使说,“那个小人儿。我们没有听到多少对她的容貌或才智的赞美。这又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他不会真的要娶她吧?皇帝为他提供了一些那么合算的联姻机会……或者我们听说是这样。我们理解这一切,克伦穆尔。作为男人和女人,国王与小妾可能会有争执,但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里并非伊甸园。说到底,她不适应的还是这种新权术。从某种意义上说,老王后是小妾的保护伞,自从她死后,亨利就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如何重新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人。因此,他必须娶回一位自己最先见到的诚实本分的女人,实际上,她是否是皇亲国戚并不重要,因为博林家的人被除掉后,克伦穆尔就位高权重,他一定会在枢密院里塞满亲皇帝派的人。”他撇了撇嘴唇;可能是在微笑。“克伦穆尔,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查理皇帝给了你多少好处。我可以肯定我们也付得起。”

他笑了起来。“你的主人正如坐针毡。他知道我的国王有源源不断的钱流进来。他担心他会造访法兰西,而且带着全副武装。”

“你知道你们欠弗朗西斯国王的情。”大使很气恼。“教皇当时要把你们的国家从基督教国家的名单上删除,只是因为我们的谈判,那些特别高明和巧妙的谈判,才阻止了教皇。我想,我们一直是你们忠诚的朋友,为你们进行了辩护,甚至比你们自己更为有力。”

他点点头。“我一向喜欢听法国人自我表扬。本周晚些时候,你愿意跟我共进晚餐吗?等这一切完事之后?等你的不安平息之后?”

大使低下头。他的帽徽闪闪发光;那是一枚银骷髅帽徽。“我会向我的主人报告说,很遗憾,在韦斯顿的事情上,我尽力了,但没有成功。”

“就说你来得太迟了。潮水跟你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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