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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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七日

彼得打电话说他下星期回来。哈丽雅特坚持请我出去吃晚饭,给我的香槟酒付账。她说,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再说,彼得也不喜欢香槟,这是为了悼念她很快就会失去的自由。她的言辞机智而且很简短。我想看看如果海伦带我出去吃饭是怎么听别人说话的。

九月十四日

彼得回来了。他和哈丽雅特吃完饭来见我——只有他们,真是好孩子,当然我说过,也把她带来。他看起来消瘦、倦怠,一定是墨索里尼、天气或者其他什么造成的,因为显然没有什么让他怀疑的(当然国际联盟除外)。让我不解的是,他安静地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没有随便乱动,什么话都没说,真稀奇,因为通常,热铲子上的青豆绝对不会这样。能给他们的家帮上忙,真好啊,哈丽雅特也没什么经验。除了本特和管家,他们还需要八个仆人。我可要忙活一阵子了。

九月十五日

哈丽雅特今早给我看了她的戒指——一枚镶有大颗红宝石的戒指。是老亚伯拉罕按照特殊要求切割的。哈丽雅特嘲笑了自己一番,她说,昨天彼得把戒指送给她,十分钟后再问她,她就忘了戒指的颜色。她说恐怕永远学不会他人的举止,而彼得却只是说,这是他头一次比红宝石更加受珍视。彼得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海伦也来了。她要求看看红宝石,还刻薄地说:“天哪,我希望你们上保险了。”公正起见,我不认为她能想出更失礼的话来,也许她是用双手考虑了两个星期,而不是用脑子。她接着说,她猜想他们是不是打算在注册处悄悄地结婚。彼得说,不,如果海伦有什么宗教上的顾虑,他可以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结婚。海伦说,哦.我明白了,那就在汉诺威广场的圣·乔治吧。她继续安排一切,包括日期、牧师、客人和音乐。当她提起“在伊甸园呼吸的声音”时,彼得对海伦说:“哦.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提国际联盟了。”他和哈丽雅特开始胡诌一些粗鲁的打油诗,把海伦完全抛在一边.因为她从来就不擅长客厅里玩的游戏。

九月十六日

海伦非常热心地拿来一份婚庆服务所要求填写的新表格的复印件,把所有粗俗的部分都省略掉了,那只是自找麻烦。彼得风趣地说,他知道所有“繁衍后代”的理论知识,虽然并没有实际应用过,但“增长人类数量”的其他方法对他来说太先进了。如果他曾经沉溺于此种娱乐的话,他会在妻子的同意下,履行老派的手续。他还说,至于“禁欲的天赐”,他并不把它视作什么礼物,也不反对予以接纳。说到这里,海伦起身离开了。留下彼得和哈丽雅特就“服从”这个词语继续商讨。彼得说,他认为对妻子下命令是违背礼仪的。但是哈丽雅特说,哦,不。如果什么地方着火了,树倒了.或者他想让她站到一边的话,他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命令一声。彼得说,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应该都说“听着”,但是这样可能造成报社记者的混乱。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吧。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彼得已经就“捐赠”而不是“分享”世俗财产方面表示同意了。情感把原则彻底打败了。

九月十八日

真该死!恶心的报纸把哈丽雅特和菲利普·博伊斯的旧事全抖搂出来了。彼得暴怒。哈丽雅特说:“早想到了!”我害怕哈丽雅特会提出取消婚约,但是她的自控能力很好。希望她能意识到重提这件事几乎相当于杀了彼得。很可能是斯尔维斯特一奎克那个女人做出来的,因为她尽一切努力想抓住他,他一直怀疑她为周末报纸写八卦专栏。海伦(从楼上下来,脚步声很重)站在家庭的这一边,认为最好的计划就是邀请社交圈子里所有的人,举行一次盛大的婚礼,这样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只有她知道究竟为什么在十月十六日结婚才是吉利的。她好心地选择伴娘,从我们的朋友中挑选,哈丽雅特的朋友显然是不可能的。提出租借一个房子举行婚宴,没落的贵族可以提供十处别墅用来度蜜月。彼得实在没耐心听下去了,说:“谁结婚.海伦?你还是我们?”杰拉德努力做出家里老大的样子.但是没人理睬他。海伦又开始发表见解,最后说:“那就定在十六号了。”彼得说:“你爱怎么定怎么定。”海伦说,如果他意识不到她是在为他们着想,她就不离开。杰拉德带着祈求的眼神让彼得为他的不礼貌道歉。

九月二十日

代理商给塔尔博伊斯报了一个价。需要重建和修缮的地方很多,但是布艺方面不用考虑。同意立刻购买,现任主人将逗留到蜜月结束,然后彼得可以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善,把工人带过去。

九月二十五日

情况如下:海伦和报社,变得无可救药。彼得为圣-乔治的主意和总体的喧嚣而烦躁不安。哈丽雅特虽然尽量掩饰她的自卑感,但是最近还是深受其痛。停止了所有的邀请。

九月二十七日

彼得跟我说,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他们都要发疯了。他和哈丽雅特决定一切悄悄进行,除了他们各自的朋友,谁也不告诉。在牛津举行小型婚礼,婚宴设在这里,在乡下找个僻静的地方度蜜月。我欣然同意,并表示帮助他们。

九月三十日

他们和诺阿克斯商量好了在塔尔博伊斯度蜜月,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显然,诺阿克斯在短时间内就可以把房子打扫干净,并借给他们所有的家具。我问:“下水道怎么办?”彼得说,该死的下水道——他小的时候就没有下水道。(我记得有!)婚礼在十月八日举行,让海伦最后想想她还喜欢什么——还有报纸。哈丽雅特舒了一口气。彼得补充道,在宾馆度蜜月挺恶心的。在自己的屋檐下(最好是伊丽莎白风格的)度蜜月才够英国绅士。匆忙地准备结婚礼服——沃斯牌的——金丝浮花的裙子,长袖,方领口,可撩起的面纱,没有首饰,除了从曾姨母德拉盖蒂那里继承的我的长耳环。(注意:出版商可以就此在新书上大做文章了。)哈丽雅特把学院当成娘家(很好,我想)——太多的事要保密。本特要去塔尔博伊斯看看是否一切都准备好了。

十月二日

我们必须取消本特的行程。他被记者们缠住了。其中一个人从货梯强行进入彼得的公寓。本特差一点因人身袭击而被法院传唤了。彼得说,最好把塔尔博伊斯(包括下水道)托管起来。付完款,诺阿克斯说他会把一切准备好的,他习惯了在暑假出租房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哈丽雅特很不安,因为十六号的请柬一份都没送出去。我告诉她,是否在十六日,还没定呢。海伦问.为什么要推迟?是彼得胆怯了,还是那个女孩又跟他发火了?我建议,结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也老大不小了。他们除了本特,没带其他仆人,本特也是被邀请的客人之一,找一些当地人帮忙,就能办妥一切了。我想,哈丽雅特害怕和一群陌生人一起立刻出发,彼得不想让她心情不好。城里的女仆到了乡下总是很惹人厌的。如果哈丽雅特能和本特搞好关系,家务方面一定不会有什么麻烦。

十月四日

去彼得的公寓给他出点主意,他从意大利捡了些石头回来。邮局送来一个大而平的挂号信——哈丽雅特的笔迹。我在想,什么是她想寄来却不想带来的呢?(我的好奇心可真强。)彼得一边佯装研究锆石(好可爱的颜色啊).一边打开它。突然彼得满脸绯红,好像什么人跟他说了些悄悄话。他站在那里盯着那个东西,把我也弄得怪紧张的,我说:“什么东西?”他用怪怪的声音说:“新娘给新郎的礼物。”我担心了一阵子,她怎么跟自己作斗争的,因为真的没有很多东西可以送给一个富有的男人,除非这个人也非常富有。送错了还不如不送,但是同样,也没入愿意听见另一个人好心地告诉他,他们真的没有更好的礼物可送,除了他们自己——如此漂亮,但是如此要人领情,如此伯利勋爵——毕竟,我们都有人类的本能,给予是其中之一。我跑上前来.看见一张纸上写满了漂亮的十七世纪字体。彼得说:“滑稽的是,这个目录是从罗马寄来的.我拍过电报想要这个,但是让我生气的是,已经卖出去了。”我说:“但是你不收藏手稿。”他说:“不,但是我想把这个送给哈丽雅特。”他把那张纸翻过来,我看见上面的签名,“约翰·多恩”,这下子明白了,彼得总是对多恩很费解。看起来这是多恩写给一个教区某位夫人的美丽信笺,谈到了神圣和世俗的爱。我想尝试着读几句,可我从来都看不懂这种老式的文体。(不知道海伦怎么想,她肯定认为一个金质打火机更合适。)我听到彼得在电话上说:“听着,我的甜心。”一辈子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讲过话。走出房间,和从门厅过来的本特正好撞在一起。我真怕彼得会无法控制,因为他放下电话后,本特报告说他已“在沃登贵族预定了最好的房间,我的老爷,十六号晚上,按照指示,保留去门托尼@的船舱和火车住宿”。彼得问,是“地狱猎犬”叫你这么做的吗?本特说.是的,领头的“地狱猎犬”正一如既往地用泵一样的工作效率全速冲击他。我问,为什么是沃登贵族,而不是夜轮或者飞机呢?本特回答.夫人晕船,晕机。“猎犬”令人满意地出现了,还给本特十先令的小费。本特说他要冒昧地把这些钱捐给“囚犯援助协会”。我说:“真的吗,彼得?”但是他说,为什么不能为夫妇安排一次应得的大陆旅行?然后把预订单给克林普森小姐,这对得了结核病的会计师和他状况不佳的妻子有好处。(询问:该如何减少排场?)

十月五日

沃斯尽了很大努力.把礼服送过来了。精挑细选了一些朋友,邀请他们来看嫁妆。包括克林普森小姐,彼得送给她的水貂皮斗篷简直让她哑12无言了。九百五十几尼.无可否认,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奢侈,只是他的心意。拿出手的时候,他还很恐惧内疚,就像小的时候,他和那个他喜欢的老无赖梅里韦瑟整个晚上偷猎,被他父亲当场抓住,麻袋里装满了兔子。他的小屋子可真臭!但那是一件漂亮的斗篷,哈丽雅特不忍心多说什么,“哦,罗切斯特先生!”——开玩笑的,像简·爱一样.我一直认为她对那个可怜的男人表现得很没有教养——这么令人沮丧地娶了妻,虽然犯了重婚罪,还坚持要灰色羊驼呢或者美利奴毛纱,或者其他什么。“地狱猎犬”在《晨星报》上发表了一段文章,虽然很小心,没有署名,但一看就相当明确无误。海伦打电话来问是否属实。我说.千真万确,全是虚构的。晚上带彼得和哈丽雅特去夏安街和保罗吃晚餐,他坚持要参加婚礼,不管有没有关节炎。注意到彼得和哈丽雅特之间有些异常的拘谨,昨天晚上我送他们去餐馆和戏院的时候还好好的。保罗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开始谈论他永恒的话题——景泰蓝和自然成熟的法国葡萄酒的优越性。每个人都不像自己了,这个晚上真让人感觉不舒服。最后,保罗把彼得和哈丽雅特送上一辆出租车,说他想和我谈点正事,显然是借口。我问他,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保罗咧嘴笑着说:“我想知道彼得什么时候才能不设防?他就是他爸爸的翻版。还带着一点我的风格。霍诺丽亚,一点我的风格!”不能再和保罗一起浪费时间和呼吸了——保罗是个彻头彻尾的一夫多妻制信奉者。彼得的父亲当然也是,我是多么爱他啊。我说:“保罗,你觉得哈丽雅特——”保罗说:“她喝的葡萄酒是葡萄酿成的。”真的无法忍受保罗的“爱情基因”说,他会没完没了继续下去,变得越来越法国.同时绘声绘色地讲一些发生在他身上的逸事。当然,他只有我八分之一法国化。我仓促地告诉他,他的斜线(di&gon&1)是正确的——是不是我想表达“观点”(&ngle)或者“诊断结论”(diagnosis)——我也期望如此。从来不知道保罗在恋爱过程中犯过什么错误。考虑到她的谨慎,和他通常对女人的口味,就能明白为什么他和哈丽雅特进展如此顺利.虽然没人想到会这样。我建议保罗快去睡觉。保罗丧气地说:“是啊,霍诺丽亚,我老了,我的骨头也疼了。我的罪恶正在抛弃我。如果可以从头再来,我会犯下更多的罪恶。打败彼得!”“快钻到你的被窝里去吧。”我生气地说,“怪不得彼得管你-1潘达洛斯叔叔!你这个邪恶的老东西!”保罗说:“无可否认是我教会了他技能,他不会给我们两个人丢脸。”没有回应,走开…我又在读((星光闪耀》,里面的人真讨厌…事实上,没人能看清自己的儿子…但是我也不必和保罗如此动怒。

十月七日

去牛津前,哈丽雅特来看我,对我很好。我认为彼得需要的,她都能给。是的,我真是这么想的,如果任何人能够…虽然如此,还是忧郁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为了准备婚宴,为了保密,一切变得更加困难。彼得来电话,突然脾气很暴躁,因为昨天下了一夜雨,路面湿滑,他认为,在去牛津的路上.如果哈丽雅特急刹车,就会出事。我求他别这么愚蠢,我对他说,如果他想正常一点,可以过来帮富兰克林清洗橱柜里的装饰物。他没来,但是杰里来了,兴高采烈地准备做男傧相,还打碎了一个德累斯顿。的牧羊女。

当日稍晚

彼得和杰里安全抵达了牛津。(感谢上帝!)准备停当.通知了所有的客人,给穷亲戚们也安排了交通工具。晚上接到海伦从丹佛打来的长途电话,她接到彼得的电话.问我们“不顾及他人的行为”指的是什么。很高兴(用了很长时间,花了她很多钱)地告诉她,指的是她不够老练。

十月八日

彼得大喜的日子。筋疲力尽,做的要比写得多,一切顺利。哈丽雅特看起来太可爱了,她就像一艘入港的轮船,浑身闪亮,彩旗飘扬。彼得很苍白,可怜的孩子,好像第一次得到一块表,唯恐碎在自己手里,或者发现它不是真的。但是他打起精神.热情接待所有来宾。(我相信,如果他被审讯的话,也会使出浑身的社交天赋来取悦审讯者。)…五点三十分回到城里。(彼得还得经受一个考验,他要关在一个封闭的汽车里,在拥挤的路上再走六十英里。真的不能让他开敞篷戴姆勒车把穿着婚纱、戴着高帽子的哈丽雅特带回去。)…差一刻七点,他们逃出了房子。本特正在停车场那边等着他们。

二十三点

希望他们一切顺利,必须睡会儿觉,否则明天早上就提不起精神了。《星光闪耀》不适合睡前阅读。再看会儿《透过窥视镜》吧。

第一章新婚的勋爵

我同意德莱顿的说法,“婚姻是高尚的大胆”。

——塞缪尔·约翰逊,《席间闲谈》

莫文·本特先生耐心地坐在停在摄政公园的戴姆勒车里,沉思着时间的流逝,担心着车后座上那一箱子被鸭绒塞满的三十瓶波尔多佳酿。高速行车,两个星期内不能喝酒。如果超速行驶,六个月内都不能喝这些酒。他还操心着塔尔博伊斯准备得怎么样了,还有什么没想到的。他希望等他们到的时候一切都有条不紊,否则,他的女士和先生可能会饿肚子,如果什么吃的都没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当然,他准备了很多吃的,可是没有刀、叉、盘子怎么办?他多么希望可以提前到{JIUL,就像早先说好的那样,由他先去视察一下情况。这不是老爷能不能忍受的问题,而是不应该让他忍受任何事情。况且,在某种程度上,夫人还是未知因素。在过去的五六年里,老爷不得不忍受她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本特可以猜出一二来。确实,夫人好像正在很令人满意的改善之中。但是,一切都需要确认,在琐碎的不便带来的压力下,她到底会如何表现呢?本特先生不需要在危机时分才作出判断,他的职业习惯使他可以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细节了解一个人。本特先生还担心老夫人那边怎么样了,他真的不能相信,没有他的协助,一切能否组织和执行得井井有条。

看出租车到了,他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心了,应该没有记者坐在备胎上或者潜伏在下一辆车里。

“我们到了,本特。平安无事?好小子。我来开车。你不冷吧,哈丽雅特?”

本特先生把一块小毯子盖在哈丽雅特的膝盖上。

“老爷,记得我们车里还有波尔多酒吗?”

“我会非常小心的,就像一个婴JDfli尚在怀里一样。这毯子怎么了?”

“小事一桩,老爷。我已经自作主张地去掉了一磅的分量和四分之三的手提行李,还有很多鞋袜。”

“那肯定是圣·乔治勋爵的主意。”哈丽雅特说。

“可能吧,夫人。”

“夫人”——她从没想到本特会接受这个现实。除了本特,其他人都有可能。但是显然他做到了。她一定是真的嫁给彼得·温西了。他们的车在往来的车辆间穿梭,她坐在那里,看着彼得。他高高的、鸟状的侧影,还有放在方向盘上的长胳膊,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但是突然间又变成了陌生人的脸和手。(彼得的手里握着天堂和地狱的钥匙…这是小说家的习惯,总是用文学的暗指思考所有的事情。)

“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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