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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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斯特劳德的路上,哈罗德经过一辆垃圾车,一件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停下来,翻开几块胶版,赫然发现那是一个睡袋。他捡起来抖开,弹掉上面的灰尘,虽然睡袋破了,里面的棉花像柔软的白色舌头一样伸出来,但破口并不大,拉链也还能用。哈罗德把睡袋卷成一卷,走向垃圾车旁的房子。屋主听完哈罗德的故事,把妻子叫出来,给他拿过来一杯茶、一把折叠椅和一块瑜伽垫。哈罗德谢了他们,再三表示一个睡袋已经足够了。

女主人说:“请你一定要小心。上周我们这儿的加油站刚被四个持枪歹徒打劫过。”

哈罗德向她保证虽然自己相信人性本善,他还是非常警惕的。暮色浓重了,像一层厚厚的皮毛覆上屋顶树梢。

看着家家户户透出的昏黄灯光,灯光中忙忙碌碌的人影,哈罗德想着他们等一下会怎样爬上床,在梦中沉沉睡去。他惊讶地发现自己依然十分在乎他们,为他们有一个安全温暖的栖身之处松一口气,这样他才可以自由自在地继续前行。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总是和他们有一段距离。月亮的轮廓渐渐清晰,圆润而饱满,像一枚透出水面的银币,高高挂在夜空。

他试了试一个小车棚,门是锁着的;他又在一个儿童游乐场上站了很久,奈何实在无瓦遮头;还有一栋建造中的房屋,窗口都用塑料床单封住了,哈罗德不想不问而入。几缕白色云朵闪着光,像黑银相间的鲭鱼,所有屋顶、马路都浸在一片最柔软的蓝色里。

爬上一座陡峭的小山,泥泞小路的尽头是一个谷仓。没有狗,也不见有车,仓顶和三面墙是波浪状的铁片,最后一面墙盖着一块反射月光的防水油布。他掀起油布的一角,弯身钻了进去,里面的空气很干燥,带有淡淡的甜味,有种令人安心的静谧。

稻草堆一捆捆摞起来,有些比较低,有些几乎就要碰到屋椽了。

哈罗德爬上去,在黑暗中找到落脚点,比想象中容易一点。帆船鞋下的稻草发出唰唰的声音,双手触处只觉非常轻柔,他展开睡袋,跪下来打开拉链,定定躺着,动也不动,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担心头和鼻子可能会冻着。于是他打开背包找到给奎妮的软羊毛贝雷帽,她不会介意借给他戴一下的。山谷那头点点灯光在黑暗中微微摇曳。

哈罗德的脑海渐渐澄明,身体像是融化了。雨点落在仓顶、油布上,雨声轻柔,充满了耐心,像莫琳以前给幼年的戴维唱催眠曲一般。雨停时哈罗德还有点不舍得,好像这声音已经成了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刻,天空、大地和他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距离。拂晓前哈罗德就醒了。他撑起手肘通过间隙望向仓外,白昼正打退黑夜,曙光渗入视野,苍白得几乎没有颜色。随着远处的轮廓渐渐清晰,曙光越来越坚定,鸟鸣突然响起,夜空渐渐转为深灰、乳白、桃红、靛青,最后定格成一片蓝。一道隐隐的雾气爬过山谷,山顶和房屋都像从云中升起一样。月亮此刻已经模糊不可辨了。他就这样顺利度过了在外面的第一个夜晚,哈罗德先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接着又变成了喜悦。他在地上跺着脚、擤着鼻子,突然很想告诉戴维这个小小的成就。空气中悸动着鸟儿的歌唱、生命的气味,他感觉就像站在昨晚的雨中。他赶紧卷起包袱,又回到了路上。他走了一天,看到泉水就弯身喝一口,尽情体会手中那一掬清凉。中途在路边小摊位,他停下来买了一杯咖啡、一串烤肉。摊主听完哈罗德的故事之后坚决不肯收钱,说他自己的母亲也得过癌症,正在康复,能请哈罗德吃一点东西,他十分开心。他经过斯拉德,看到一个从楼上窗口往下笑的女人,面目和善,他又从那走到伯德利普。阳光穿过克兰拉姆树林的枝叶,在厚厚的山毛榉落叶上洒下灵动的金箔。在一间小小的废弃木屋里,哈罗德度过了野外的第二个晚上。第二天他开始向切尔滕纳姆进发。

前方的黑山和马尔文山矗立在视野两端,哈罗德可以看见远处工厂的屋顶,格洛斯特大教堂模模糊糊的轮廓,还有一些微小的影子,一定是房子和来往的汽车。那里有如此多事情在发生,如此多生命在忙碌、受苦、奋斗,全然不知在这座小小的山上,有一个他坐着,静静眺望。又一次,他觉得自己既超然物外,又是眼前世界的一部分,既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不过是个匆匆过客。哈罗德开始明白这也是他旅程的真谛。他既是一个伟大过程的一部分,又不属于这个伟大的事物。

为了坚持到底,他一定要诚实坦然地面对最初推动自己迈出步子的感觉。别人选择的方法不同并没有关系,这是无可避免的。他会继续顺着大路走下去,因为除却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他感觉这里是更安全的。没有手机并不要紧,没有计划也无所谓,他有一张完全不同的地图,就在他脑海里,由一路上走过的地方、遇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组成。他还是不会换掉自己的帆船鞋,因为无论多么破烂,那都是他的鞋子。他发现当一个人与熟悉的生活疏离,成为一个过客,陌生的事物都会被赋予新的意义。明白了这一点,保持真我,诚实地做一个哈罗德而不是扮演成其他任何人,就变得更加重要。

这一切都合情合理。那这段旅程的本质还有什么在困扰着他呢?他将手伸入裤袋,不停拨弄袋子里装着的硬币。

他又想到那个没有孩子的善心女人,还有玛蒂娜的一番好意。

她们给他食物、庇所,即使他怯于接受。在接受的过程中,他也学到了新的东西。给予和接受都是一份馈赠,既需要谦逊,也需要勇气。他想到了躺在谷仓里内心的平静。他让这些东西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放,脚下的大地一直伸向远处的天际线。一瞬间他明白了。他明白了自己需要怎么做才能到达贝里克。

在切尔滕纳姆,哈罗德把他的洗衣粉给了一个正要走进洗衣店的学生。在佩雷斯贝里他遇见一个找不到钥匙的女人,他把手动发电电筒给了她。第二天他把胶布和消毒药膏都给了一位母亲,她的孩子跌破了膝盖正在号啕大哭,哈罗德于是顺便把梳子也送出去了,用来引开孩子的注意力。《大不列颠旅游指南》他给了一对在克利夫山附近迷了路,正不知所措的德国夫妇,而且既然他已经对那本植物百科非常熟悉,干脆也一并送给了他们。他将送给奎妮的礼物重新包装过:蜂蜜、玫瑰石英、闪亮的纸镇、罗马钥匙圈,还有那顶羊毛帽。给莫琳的礼物则全部放到一起,找了一间邮局寄了出去。背包和指南针留下了,因为它们不是他的,他无权转送他人。

他会经温奇科姆到百老汇,再到米克尔顿,克利福德堂,然后是艾冯河畔的斯特拉特福。

两天后,莫琳正在把豆藤缠上竹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收快递。她打开盒子,看到一堆礼物,还有哈罗德的钱包、手表和一张印着科茨沃尔德长毛绵羊的明信片。

上面是哈罗德的字迹:“亲爱的莫琳:请查收包裹里的借记卡等物。我不想带着这么多东西走路,如果一切从简,我知道我会走到的。常常想你。H.”莫琳爬上前门廊厅,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双脚。莫琳将哈罗德的钱包塞进床头柜,压在三人全家福的下面,又把明信片钉在雷克斯送的地图上。“噢,哈罗德。”她轻轻地叹了一句。心底深处,她想着,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哈罗德,是否能听到这一声叹息。

19 哈罗德与旅程

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五月天。每一天都碧空如洗,花园里挤满羽扇豆、蔷薇、翠雀花、金银花、羽衣草,虫儿盘旋飞舞,跳来跃去。哈罗德走过开满金凤花、罂粟、牛眼雏菊、三叶草、野豌豆、剪秋萝的草坪,灌木丛被垂下来的接骨木花笼上淡淡的甜香,当中还点缀着野生的蔷薇、铁线莲、啤酒花。路旁的小菜园也是一幕生机勃勃的景象,生菜、菠菜、早土豆、甜菜根、糖莴苣、绿豌豆排得整整齐齐,刚成形的醋栗挂在枝头,看起来就像绿豆荚。种菜的人把多余的蔬菜果实放在路边,挂上一块牌子,写着“请随便拿”。

哈罗德知道他找对了方向。他给遇见的陌生人讲述奎妮和加油站女孩的故事,询问他们是否愿意给予协助。作为回报,他会倾听他们的心里话。人们有时给他一个三明治,有时是一瓶水,有时是一贴新膏药。他从来需要多少拿多少,绝不多要一点,偶尔会很客气地谢绝别人捎他一程、提供徒步设备或路上干粮的好意。他从弯弯的豆茎上掐下一排豌豆荚,贪心地吃着,像吃零食一般。他见过的人,走过的小镇,都是旅程的一部分,每到一个地方,他都牢牢将它记在心里。

自谷仓那晚开始,哈罗德每天都睡在野外。他会选个干燥的地方,并且非常小心,不弄乱任何东西。他在公厕、喷泉、溪边洗漱,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冲一冲衣服。他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已经被他忘了一半的世界,那里有房子、有马路、有汽车,人们每天都要洗澡,一日要吃三餐,晚上要睡觉,还要互相陪伴。他很高兴那个世界里面的人安全无恙,也很庆幸自己跳出了那个世界。

哈罗德走过大街小巷,也走过山间小径。指南针战战巍巍指着北方,他一往无前地顺着指针方向走着。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上路,一切随心而欲,走过一英里,再走一英里。当脚上水泡实在疼得厉害,他就用胶带缠一缠。累了就睡一觉,睡醒又继续。有时他在黎明的晨光中与高峰期车流一块前进,有时他在如眉的弯月下踏着星光前行,月光下的树干像骨头一样发着森森白光。狂风暴雨挡不住他的脚步,阳光炙烤下他依然不停前行。好像他等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走这一趟,他不再在乎自己走了多远,只要还在向前走。苍白的科茨沃尔德石头换成了沃里克郡的红砖,脚下已经是英格兰中部的平原。哈罗德无意中拂过嘴边,发现已经蓄了厚厚一团胡子。奎妮会活下来的,他知道她会的。

最奇异的事情是,随便一个司机从他身旁经过,都只会看见一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老人家,或许还会留意到他穿着帆船鞋,然后就会和所有过路人一样,呼啸而去。这实在太有趣了,他没法不感到快乐,为自己和脚下的那片泥土。为了这种简单,他可以笑完又笑。

从斯特拉特福开始,他向沃里克进发。在考文垂以南的巴金顿,哈罗德遇到一个十分随和的年轻人,他有温和的蓝眼睛,还有长到颧骨以下的鬓角。他告诉哈罗德他叫米克,还给他买了一杯柠檬水。为他的勇气,年轻人举起酒敬了哈罗德一杯:“你一路就是靠着陌生人的好意走过来的?”他问。

哈罗德笑笑:“不,我也十分小心。天黑后我不会流连在城市中心,也不去惹什么麻烦。大多数情况下,肯停下来倾听的人都是愿意提供帮助的人。也有一两次我害怕过,在A349国道上我曾经以为有个男人想打劫,但实际上他只是想给我一个拥抱。他的妻子也是患癌症去世的。因为他没有门牙,我还误会了他。”他看见自己端着柠檬水的手指,发现它们黑透了,指甲微微开裂,变成了棕色。

“你真的从心底里相信你可以走到贝里克?”

“我不焦急,但也不拖拉。只要一步接一步往前走,总会到的。我已经开始觉得从前我们做得实在太多了,”他笑笑,“不然长这两条腿是为什么呢?”

年轻人舔一舔嘴唇,仿佛在品尝还未放入嘴里的东西:“你现在做的事情就相当于21世纪的朝圣。太棒了,你的故事就是人们想听的故事。”

“你看方便再要一包盐醋薯片吗?”哈罗德问,“我从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了。”两人分手前,米克询问哈罗德他可不可以让他用手机给他拍一张照。“就是留个纪念。”为了不让闪光灯影响旁边几个正在玩飞镖的当地人,他说:“可以请你移步到外面吗?”

他让哈罗德站在一块指向西北方的伍尔弗汉普顿指示牌下。“我要去的并不是那里。”哈罗德说。但米克说这种细枝末节没有关系的,况且天也黑了。

“看着我,好像你已经筋疲力尽一样。”米克说。哈罗德发现这实在是太容易了。

贝德沃斯、纳尼顿、特怀克罗斯、朱什的阿什比。穿过沃里克郡和莱斯特郡以东,到德贝郡,再往前走。有些日子他可以走超过十三英里,有些日子因为马路弯来绕去,他只走了六英里不到。天空蓝了,黑了,又蓝了。连绵的小山在工业城镇间缓缓起伏。

在提克诺尔,哈罗德奇怪地发现两个徒步旅行者定定地盯着他看。在德贝以南,一个过路的士司机向哈罗德高高竖起大拇指,还有个戴着紫色小丑帽的街头艺人停在他面前拉手风琴,咧着嘴对他笑。在小切斯特,一个金发姑娘给了他一盒果汁,还满脸欢喜地抱了他一下。再过一天,在黎普列,一群莫里斯舞者见到他,齐齐放下啤酒,为他喝彩。

奥尔弗里顿,克雷科洛斯,切斯特菲尔德教堂塔尖微弯的轮廓告诉他,他已进入皮克区。一天早晨,在德龙菲尔德的外带咖啡店里,一个男人把自己的柳木手杖给了哈罗德,还捏了捏他的肩膀。

再走七英里,谢菲尔德一个女店员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哈罗德手里,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莫琳说她很好,虽然浴室的花洒有点漏水。她问哈罗德有没有看新闻。

“没有。莫琳,我从出发那天开始,就连报纸都没看过。怎么了?”

他并不确定,但是好像听到了轻轻的一声抽泣。她说:“你上新闻了,哈罗德。你和奎妮·轩尼斯。到处都是关于你们的报道。”

20 莫琳与公关代表

自从哈罗德的故事在《考文垂电报》上登出来,福斯桥路就没有一天安宁过。正是没有什么新闻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到广播节目说起这个故事,好几家当地报纸都开始注意,《南哈姆斯公报》报道了整整三版。再加上一两家全国报纸,一夜之间,所有人的兴趣都来了。哈罗德的徒步旅程成了广播四台“今日之思”的主题,继而激发了一系列主题报道,讨论现代朝圣的本质、英格兰的精髓、“英雄”一代的勇气。到处都有人谈论这件事,商店、操场、公园、酒吧、派对,还有办公室。故事引发了人们无限的想象,就像米克当初向编辑保证的那样。随着报道越写越离谱,故事细节开始被改动。有些人说哈罗德已经七十多岁,还有人说他有学习困难症。在泰晤士河和皮克区的康沃尔郡、茵文尼斯、金斯敦,都有人声称看到了他。一群记者天天在莫琳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菜园前等候,还有一小队当地电视台人员在雷克斯的女贞树篱旁搭起了临时帐篷。只要有电脑,你还可以在推特上跟踪他的进度。莫琳家没有装电脑。

最让她震惊的是当地报纸登出了哈罗德的照片,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个样。从他出门寄信只过了六个星期,他看起来居然高大了不少,还透着一种自信。他还穿着那件防水外套和领带,但是头发乱成了一团,下巴胡须丛生,皮肤黑得要很努力才能从中看见她认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

报道标题是“哈罗德·弗莱不可能的朝圣”。文章讲述了一个金斯布里奇的退休老人(那里同时也是南德文郡小姐的故乡)身无分文踏上徒步走向贝里克郡的旅程,既没有地图也没有手机,他是二十一世纪的英雄。文章末尾配了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中是两只帆船鞋,下面写着“将要征服五百英里路的鞋子”,看起来有点像哈罗德那双。很明显他们非常满意这期报道的销量。

地图上的蓝色线头弯弯曲曲从巴斯延伸到谢菲尔德。莫琳算了算,按这种速度,哈罗德还有几个星期就能到贝里克了。但除却他触手可及的成功,除却莫琳欣欣向荣的花园和她与雷克斯日渐深厚的友情,除却每天堆满信箱的支持者和癌症康复者的支持信、祝愿信,莫琳有时会突然孤单得无法忍受,她想尖叫出来。她从来没把这些告诉过雷克斯,只是在这种时候回到卧室,拉上窗帘,埋进羽毛被里狠狠号叫一阵。早晨赖在床上不起来真是一件太容易的事了。不搞卫生,不再吃饭,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一个人坚持下去需要无穷无尽的勇气。猝不及防地,一个年轻女人给莫琳打来电话,主动请缨做她的公关代表。她说人们都想听听她的故事版本。“但我没有什么故事。”莫琳说。“你对你丈夫的做法有什么想法?”“我想他肯定很累。”“你们婚姻有问题,是真的吗?”“不好意思,你说你是哪位?”

年轻女人重复了一遍专门研究人际关系之类的话。她的工作就是保护她的客户,将其最令人同情的一面展现给公众。莫琳打断她的话,问她介不介意稍等一下,有个摄影记者正站在她种的豆藤上,她要敲敲窗户提醒一下他。

“我可以从很多方面帮助你。”年轻女人说。她提到了情感支持,早餐时段的电视采访,还有二流派对的邀请函。“只要你想要,我就可以帮你解决。”

“谢谢你,但我对派对从来没什么兴趣。”有时她不知道哪件事才更疯狂,是她脑子里的世界,还是在报纸杂志上读到的那些故事。她谢过女郎慷慨的建议:“但我不确定我真的需要帮助。当然,除非你会熨衣服。”

她将这些告诉雷克斯时,他笑了。她想起公关女郎可没有笑。他们在雷克斯家喝咖啡,因为莫琳的牛奶喝完了,而花园外总等着一小群粉丝,盼望得到哈罗德的近况。他们带来了邓迪蛋糕、手织袜子,但正如莫琳向好几个好心人解释的那样,她并没有转寄给哈罗德的地址。

“有记者说这是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她轻声说。“哈罗德并没有爱上奎妮·轩尼斯。他徒步不是为了这个。”“那个公关代表问我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问题。”“你要对他有信心,莫琳,也要对你们的婚姻有信心。他会回来的。”

莫琳仔细研究着自己的裙边。针脚已经松了,还掉了一小块。“但是坚持这些信念真是太难了,雷克斯。真的会感到实实在在的痛。我已经不知道他还爱不爱我,他爱的是不是奎妮。有时我想如果他死了,一切都会简单许多。至少我会知道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她脸色苍白,抬头看向雷克斯,“我居然说了这么可怕的话。”

雷克斯耸耸肩:“没关系的。”“我知道你有多想念伊丽莎白。”“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她。脑子里清楚她已经走了,却还是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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