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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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亲狎吗?”

“没有,当然没有。我们只谈话。”

她把他的头向后扳着,去烫卷那额上的一绺绺头发。她的手经过他的嘴唇时被亲了一亲。有人挠门。

“夫人,国王遣人来说,他已传令召见使节。他希望王子与他一道进场。”

“去回话,说他就来。”她把那头发一绺绺抚开,然后细细打量他。他的指甲是修剪过的,刚洗过浴,钉金的绳鞋备好了立在一旁。她给他找来一件橘红羊毛宽袍,上面有她自己镶的四五色的滚边;一件披肩的红色短氅,和一个很大的金胸针。宽袍穿上之后,她将一条金丝细工的腰带扣在他的腰间。她不急不忙;去早了,他就会跟腓力一同等候。

“不是弄好了吗?”他问道。“父亲要等了。”

“他刚刚才召见那些使节。”

“我觉得他们都一早准备好了。”

“你会发现这个下午就够漫长的,有他们那些喋喋不休的演说。”

“不过,也必须看看要怎样办事了……我见到狄摩西尼了。”

“狄摩西尼可是大人物呀!你觉得他如何?”

“我不喜欢他。”她从金腰带之间仰视,扬着眉毛。他向她俯身,她注意到他略一迟疑。“父亲告诉过我的,但是我没听。他到底是对的。”

“把斗篷穿起来。还是你希望像个小宝宝一样替你穿?”

他默然把它披上肩头;同样默然而并不轻柔地,她把胸针穿过衣料,一下子就穿透了。他没有动。她忙问:“刺到你了吗?”

“没有。”他屈膝系绳鞋。衣服从他脖颈滑开,她看见了血。

她拿一块毛巾捂住伤口,亲吻了他鬈发的头,在他去见她的敌人之前达成和平。他走向珀尔修斯厅,很快遗忘了针刺之痛。至于另一种似乎与他生命俱来的痛楚,他记得是始终都在那里的。

使节们对着空的宝座站立,它后面是珀尔修斯解救安德洛墨达的巨幅壁画。他们背后有十张华丽的硬椅子;事先已向他们说明,受到国王邀请时可以就座,但不能提早,连对最热切的民主派也是这样交代的。首领菲洛克拉底故作庄重地四顾,脸色平正,勉力不显轻松。演说的次序与主题一经确定,他便写下摘要密送国王。腓力的即场发言以机智有力著称,但他乐于得到能使他胸有成竹的机会。从前他给菲洛克拉底的谢礼已经十分丰厚。

左首最远处(他们按演说次序而立),狄摩西尼忍痛咽了口唾沫,用斗篷的一角擦了擦鼻子。他抬起眼睛,看见一个光彩熠熠的青年,双足插翼,停驻在蓝色的空气中,着色的眼睛与他对上目光。青年右手持剑,左手抓住美杜莎的头发,那可怖的头把它致命的瞪视射向底下浪涛中的海怪。安德洛墨达被双臂拉开地扣锁在一块布满藻叶的岩石上,薄裙底下的身体莹莹闪光,金头发被托举英雄的微风吹起,柔弱而狂乱的眼睛,凝视着她的拯救者。

此乃大师手笔,与卫城上的宙克西斯作品同样优美,规格犹有过之。狄摩西尼怨愤之深,就像它是在战争中被掠去似的。那晒黑了的英俊青年,裸体光彩照人(想必有某个雅典全盛期的运动员为最初的草图摆了姿势),傲岸地俯视着他伟大城邦的后裔。如同当年在练身馆一般,狄摩西尼又感到一阵他临到裸露细瘦肢体时的恐慌;受膜拜的少年们闲步来去,精心地对观众满不在乎;而他,却换来吃吃的笑声与那可恨的绰号。

你死了,珀尔修斯;俊美,勇敢,但已经死了。所以你用不着盯着我。你在西西里卒于疟疾,你在叙拉古海港中溺亡,在缺水的撤退中渴死。在羊河,斯巴达人捆绑了你,割了你的喉。三十僭主的刽子手用烙铁灼伤你,再把你扼死。24安德洛墨达不能指望你了。快让她另求救助吧,海怪已经破浪而出,伸出了头。

头盔闪闪的雅典娜踏云而立,激励着那位英雄。灰眼睛的常胜女神啊!接受我,起用我吧;我的出身我的一切都属于您。即使我只能以语言侍奉您,您的力量却能化言辞为刀剑,为戈尔贡。就让我护卫您的城邦吧,直到英雄再度降生此间。

雅典娜报以久久的平视。她眼睛是灰色的,一如常态。他似乎又感到清晨的寒意,使他的饥肠在恐惧中攫紧。

内门那边有一点骚动。国王走了进来,由两位将军——安提帕特罗斯与帕曼尼恩随同;勇猛的三战士,单独一个就足以引人注目。还有一个打扮过度的鬈发男孩跟着他们步入,他垂着眼睛,身高仅及国王之肘,几乎会被忽略。他们在上首各自就位;腓力和蔼地向使节们问好,请他们落座。

菲洛克拉底作了演说,在表面强硬的言辞之间,充满可为国王利用的空隙。狄摩西尼疑心加重了。他们手上都有概要,但这些漏洞可能是无心之失吗?但愿他能专心于这个疑惑;但愿他的眼睛没有情不自禁地溜向国王。

他预想腓力会令人厌恶,却不料是令人胆怯。他的欢迎词固然客气,但没有一句浮文,其简短微妙地表示,障眼法的滔滔雄辩是不会成功的。每当一个演说者转向其余使节寻求肯定时,腓力都会扫视这一列人脸。他的盲眼睛像那健全的眼睛一样灵活,在狄摩西尼看来,它更含恶意。

这一天慢慢流逝,窗下深陡的日影沿着地板伸长。一个又一个演说者力陈雅典对奥林苏斯,对安菲波利斯的权利,重提她在色雷斯和科尔松尼斯的旧有势力圈;谈到尤卑亚战争,这次那次的海军冲突;翻出在马其顿那些漫长复杂的继位战争中的老账目;论及赫勒斯滂的粮道,波斯的目标及其沿海总督们的图谋。狄摩西尼时不时看见那只明亮的黑眼睛和它阴翳的同伴转向他这边,流连不去。

他这以反对暴君闻名的人,正在被等待,就像主角在歌队的开场合唱中被等待一样。多少回在法庭上,在公民大会上,他因而血脉加速,倍感机敏!现在他才恍然,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单独一个人发言。

他熟悉他乐器上的每一根弦,能分辨每一个音调最细微的变化;他能将正义感转化为仇恨;操纵私利心,直到它自视为大公无私的义举;他知道在何处泼洒泥浆会使清白者形相龌龊,使污浊者盖住嫌疑;即使在他这个技巧标准甚高的时代,身兼讼师与政客的他也是第一流的职业人士。而且他知道自己不止于此;在最好的日子,他以自己的雅典伟大之梦激发了他们所有人,品味到艺人的纯然狂喜。他正在攀上他力量的巅峰,他还可以更好。如今他却幡然领悟,他的艺术仅仅以群众为媒质。归家途中,群众依然在赞赏他的雄辩;但是它会分散为千千万万的人,没有一个真正喜欢他。没有人曾经与他盾牌相扣,并肩杀敌。而当他需要爱的时候,就拿两个德拉克马来买。

第八位演说者克帖西芬正在发言,很快就轮到他了:不是面对他了解的无数耳朵,而是面对这一只锐利的黑眼睛。

他又鼻塞了;这地板过于华丽做作,他只能擤在斗篷上。演说时流涕如何是好?为了不想到国王,他望向皮肤发红、身材魁梧的安提帕特罗斯,和帕曼尼恩的阔肩膀、大丛褐色胡子、骑手的罗圈腿。这很不明智。他们没有腓力对演说者的义务,一同坦然审视着众使节。他一碰见安提帕特罗斯炽烈的蓝眼睛,就想起了当他还是个瘦弱的十八岁服役青年时,指挥他的军长的眼睛。

这些时候,那俗丽的小国王子一直在矮椅上静坐不动,眼睛俯向膝盖。换了任何雅典小伙子都会四顾,也许不得体(礼节的崩坏各地皆然,可叹),但至少机敏。斯巴达式的教养。斯巴达,过去是僭主政治、现在是寡头政治的象征。腓力之子若此,一点也不出奇。

克帖西芬演讲完毕,鞠了躬,腓力说了几句道谢话。他让每个演说者都觉得受到注意并被记住。传令官唱念了埃斯基涅斯的名字。

他一起立就显出个子之高(高大使他无法演好女性角色,这是他告别舞台的原因之一)。他会暴露自己吗?一个字眼、一种语调都不能错过。对国王也得盯着。

埃斯基涅斯进入开场白。狄摩西尼不得不又一次正视训练的分量。他自己颇依赖手势;事实上,是他将手势引入公开演讲,并把旧式雕像般的立姿称为贵族政治的陈迹;但是慷慨激昂之时,他往往动着肘部。埃斯基涅斯的右手放松地刚好露在斗篷外;他有一种男子汉的庄重,并不试图在三位大将军面前展现老练,却在隐约表示一个知道战争为何物的人的敬意。演说颇佳,依从了约定的计划。他不会露一点破绽的,无论背地里在做什么。狄摩西尼厌恶地放弃了,再次擤擤鼻子,开始在心中复述自己的演说。

“您年老的亲属可以证实我所言非虚。因为令尊阿敏塔斯与令叔亚历山德罗斯悉皆辞世之后,令兄佩尔狄卡斯与您犹为孩童……”

他的心绪在震惊与寻思之间的片刻停了一停。每个词都对,但说话人并不是他,却是埃斯基涅斯。

“……为假朋友所背叛;而保萨尼亚斯正从流亡返国,争夺王位……”

那声音继续着,从容不迫,娓娓动人,扣准了时间。他狂想到巧合的可能,又马上否定,因为字字句句都证实着丑行。“您自己尚在孩提之间。她将您放上他的膝头,说道……”

早年他为了克服结巴、放大单薄的嗓音并减轻其尖厉而苦练,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在出使途中的航船上、客馆里,他讲稿在手,一定以听得见的低语反复排练过这个段落。那个专门学舌的江湖贩子,他当然能背熟。

那故事讲到头了,自圆其说。看来人人都佩服,国王、将军们、别的使节们,除了那男孩——他安静地坐了几个钟点之后,终于浮躁起来,开始挠头。

最精彩的段落白白奉送,但也还不是狄摩西尼最大的损失。那段话是要把他的论题引向主旨的。如今,在最后关头,他却被迫要改造他的演说。

他一向不善于临场发挥,即使面对的是拥护他的听众。国王的眼睛已经再次向他这边转来,怀着期待。

慌乱间,他在心中重拾他的讲辞片断,尝试着连头接尾,架桥,变换。然而他先前对埃斯基涅斯的演说未感兴趣,根本不清楚它剩下多少,要过多久才轮到他自己。悬疑使他思绪涣散。他只忆起从前他揭露埃斯基涅斯粉饰过的暴发经历时,曾经提醒他和他有权有势的同党说,他来自破产的士绅阶层,少时给他父亲办的学校磨墨,并抄写公职名单;而且他在剧场里从未领衔演出。谁能料想他竟将他那个龌龊职业的花招,搬到高尚的政治舞台上?

而且永远无法指控他这桩罪行。承认真相,会令任何辩论家变成雅典的笑柄,终生难平。

埃斯基涅斯的声音放大了,结语在即。狄摩西尼感到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抓住他的第一段不放;语势也许能带他溯流而下。珀尔修斯轻蔑地浮在空中。国王端坐抚髯。安提帕特罗斯正向帕曼尼恩低语着什么。那男孩用手指爬梳着头发。

在他最后一段话里,埃斯基涅斯轻巧地跳过了狄摩西尼所备结语的关键片段。他鞠躬,领受了感谢。传令官宣唱:“帕约尼亚人狄摩西尼之子,狄摩西尼。”

他起立、开腔,仿佛走向一个断崖;所有的风度感都消失殆尽,他只求还记得要说什么。几乎在最后一刻,他恢复了正常的急智,明白了该怎样弥合缺口。就在这个瞬间,一个动作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男孩初次抬头。

那烫出来的鬈发在他修整之前已开始走样,此时变成一头乱鬃,从峰顶硬邦邦地披散开。他灰眼圆睁,脸上有极浅淡的微笑。

“问题以宏观视之……宏观……以……”

他的声音哽住了,嘴巴合上又张开,没有话,只喘着气。

人人都坐直了瞪视。埃斯基涅斯抬身,关切地拍拍他的背部。那男孩的眼睛平视着,完全理解,什么也没有错过,等待着发展。他脸上有一种清冷透彻的明亮。

“以宏观视之……我……我……”

又吃惊又困惑的腓力王只确信,他表现宽厚仁慈是无妨的。“亲爱的阁下,慢慢不迟。别慌张,你过一会儿会想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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