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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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工夫,门又开了,瑞秋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玛丽?帕斯科和斯考比。她朝我走来。

“斯考比说你病了,”她对我说,“怎么回事?”

我两眼盯着她,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好像不是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而像是楼上我的房间里,全身冰凉躺在床上,就像前一天晚上一样。

“你什么时候送她回去?”我问,“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保证。”

她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看了看我的眼睛后,便迅速转身对斯考比说:“快去把约翰叫来,你们俩把艾什利先生弄到床上去,让威灵顿立刻派马夫去请医生??”

我只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眼里流露的神情,然后又看她身后玛丽?帕斯科那目瞪口呆、惊诧不已的目光,我觉得后者十分多余,简直愚蠢可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四肢动弹不得,全身疼痛。

我又回到了床上,感觉到斯考比站在窗前,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房间顿时笼罩着我渴望的黑暗,好像黑暗能减轻那令人目眩的疼痛。我枕在枕头上,一动不能动,仿佛脖子上的肌肉都绷紧发硬了。我感到她抓着我的手,便又对她说:“我保证不再伤害你,送玛丽?帕斯科回家去。”

她说:“别再说话,静静躺着。”

房间里一阵低语声,以及房门打开、关上、又打开的声音,还有轻柔的脚步声来回移动。从楼梯口透进一束光亮,耳边一直是窃窃低语声,我突然一阵迷糊,觉得好像满屋子都是人,每个房间都有客人,房子小得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他们就一个挨一个地站在客厅里、书房里,瑞秋挥舞着双手又说又笑地在他们中间穿梭。我一个劲地重复着:“叫他们走。”

接着我便看到了吉伯特大夫那张戴着眼镜的圆脸,正俯视着我。这么说,他也在这群人中间,我小的时候,他来给我治过水痘,从那以后再没怎么见过他。

“你半夜去海里游泳了吗?”他问我,“那真是犯傻病。”他捋了捋胡子,朝我直摇头,似乎我还是个孩子。我闭上眼睛,躲开亮光。只听瑞秋对他说道:“我知道这种发烧常被误诊,在佛罗伦萨我见过很多孩子因此而丧命。先侵入脊椎,再伤害大脑。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想想办法??”

他们走到一边,嘀嘀咕咕的谈话声又开始了。接着传来车道上马车远去的车轮声,后来,我听到床边有人的喘息声,于是我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瑞秋走了,她坐车去波得敏,再转车去伦敦,她把玛丽?帕斯科留在屋里看护我。所有的仆人,包括斯考比、约翰,统统都离去了,只留下了玛丽?帕斯科。

于是我说:“请走开,我不需要人来陪。”

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额头,是玛丽?帕斯科的手。我摇头把它甩开,但她又悄悄放了回来,十分冰冷。我大声喊叫着要她离开,但那只手紧紧压住我的额头,像压着一块冰,完全变成一块冰压在我的额头上、脖子里,我就像一个囚犯被死死摁住,动弹不得。接着听到瑞秋在我耳边小声说:“亲爱的,静静躺着,这对你的头有好处,会一点一点慢慢好起来的。”

我想转个身,但动不了。难道她没去伦敦?

我嘴里说着:“别离开我,答应我别离开。”

她说:“我答应,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睁开眼睛,但看不见她,房里一片昏暗,房间像是变了形,显得很陌生,又长又窄像个禁闭室。床架很硬,像是铁做的。屏风后面的什么地方点着一支蜡烛,对面墙上的壁龛里有一尊圣母像,我大声喊:“瑞秋??瑞秋??”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跑动,随即门打开了,她抓住我的手,对我说:“我在你身边。”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站在亚诺河边的桥上,发誓要毁灭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桥下,浑浊的河水翻滚着流过。瑞秋,一个乞讨女,两手空空朝我走来,她全身一丝不挂,只戴着那条珍珠项链。突然,她指了指河水,只见安布鲁斯正从桥下漂过,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顺着河水漂向远处,漂出视野。随后那条死狗缓慢沉重地漂了过来,狗爪直伸着。

第24章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窗外的那棵树已枝繁叶茂了,我迷惑地看着它。记得我入睡时它才不过刚刚抽枝发芽,这变化真是太奇异了。眼下,窗帘已被拉开,可我清楚记得生日那天早上,我向窗外探身远眺的时候,窗帘还是紧紧拉着的。现在,我的头不痛了,肌肉僵硬酸痛的感觉也消失了。我想我一定是睡了很长时间,可能有一天,或许一天多。的确,人生病的时候是无法估算时间的。

我的眼前有好多次出现过那个长胡子的老医生吉伯特的脸,还有另外一个陌生人。记得房间里一直很暗,现在却是亮堂堂的。我觉得脸上有些毛乎乎的——肯定急需一把刮胡刀。我用手摸了摸下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竟然也长了胡子。我盯着自己的手,它显得很陌生,白晰修长,指甲也又长又齐,不像平时因为骑马常折得参差不齐。我转过头,看见瑞秋正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是她闺房里的椅子。她并未注意到我在看她,因为她正在专心忙一件刺绣品,身上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长裙,如她其他的裙子一样,是深色的,但袖子很短,露出小臂,料子也很薄,看上去十分凉爽。房间里有这么热吗?窗户大开着,壁炉里没有一丝火星。

我又伸手摸下巴上的小胡子,多么奇妙的感觉!一时间,我不由得大笑起来,听到我的笑声,瑞秋抬起头望着我。

“菲利普,”她叫了一声,脸上绽开了笑容。接着突然过来跪在我身边,用双臂把我搂在怀里。

“我长胡子了。”我说道。

我说完,觉得很滑稽又忍不住笑起来,结果一笑又使劲咳嗽,她马上端来一只杯子,举到我唇边让我把里面味道很苦的东西喝掉。之后,她又扶我躺在枕头上。

这举动唤起了我的记忆,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一只手,拿着杯子让我喝什么,这情景亦真亦幻,像是在梦中。我还一直以为是玛丽?帕斯科的手,总是把它推开。我躺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瑞秋,向她伸出手,她把我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常鼓起的淡蓝色血管,转动着她的戒指。有好一阵,我们就这样默默地一言不发。

良久,我问她:“你把她送走了吗?”

“送谁走?”她问。

“玛丽?帕斯科呀。”我答道。

只听她倒吸一口气,抬眼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已隐去,一丝阴影掠过眼眸。

“她离开这里已有五个星期了,”她说,“别再想这事了。你渴吗?我给你用新鲜酸橙做了一种冷饮,鲜橙是特地从伦敦买来的。”我喝了一口,在喝完那苦涩的药之后喝这个,觉得味道确实不错。

“我想我一定是大病了一场。”我对她说。

“你差点死掉。”她回答道。

她动了一下身子,好像要离开,可我不让。

“给我讲讲我生病时候的事,”我对她说。我对那些沉睡多年的人充满了极大的好奇,比如像里普?万?温克,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果你忍心让我再度体验这么多周以来的焦虑和不安的话,我就讲给你听,否则就别问了。你病得很重,知道这点就行了。”

“可我到底怎么了?”

“我实在有点看不起你们英国医生,”她说,“在我们国家,我们把这种病叫脑膜炎,可在这儿,没有人懂。你今天能活着,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了。”

“是什么救了我?”

她笑笑,把我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想是你强壮的体魄救了你,还有就是我吩咐他们做的几件事,比如穿刺你的脊柱取骨髓,再有就是将一种草药制成的浆液输入你的血液。他们说那是毒药,而你却活了下来。”

我想起了她给冬天生病的佃户们制作的药剂,当时我还使劲笑话她,说她像接生婆,像药罐子。

“你是怎么懂这些的?”我问她。

“从我母亲那里学来的,”她说,“我们佛罗伦萨的人都很老练,很聪明。”

这话又牵动了我的某个记忆,但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用脑还很费劲。我这样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心里感到无比惬意。

“窗外的树怎么都叶满枝头了?”我问。

“也该是这样了,都五月的第二个星期了。”她说。

这几个星期,我躺在床上,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着实是件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已记不大清上床前的情形了,瑞秋不知何故对我很生气,也不知为什么就把玛丽?帕斯科请到了家里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生日的前一天我们结婚了,虽然没有什么教堂、仪式之类的印象,但我相信教父和露易丝是证婚人,还有那个叫艾丽斯?泰布的教堂清洁工也在一旁。我记得自己幸福无比,又突然莫名其妙一下子绝望透顶。然后就病了。没关系,一切都又好了,我没死,现在已是五月了。

“我想我可以下地了。”我对她说。

“绝对不行。”她答道,“大概一星期以内,你都只能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坐坐,让脚适应一下,然后顶多只能走到闺房那边。到月底,我们就可以扶你下楼,去户外坐坐了,不过还得看情况。”

这个过程的确被她言中。我第一次坐在床边,把脚放在地上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力不从心。整个房间都在晃,一边是斯考比,另一边是约翰,我感到像新生儿一样虚弱。

“天哪,夫人,他能起来了。”斯考比惊呼道,他脸上那惊诧不已的表情使我不得不又坐下大笑。

“你都可以把我弄到波得敏市场去当怪人展览了。”我对他说。我在镜中照见自己,瘦削又苍白,加上下巴留着棕色胡子,简直像个传教士。

“我倒有点想去乡下传教,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追随我,你觉得呢?”我对瑞秋说。

“约翰,给我拿剃须刀来,”我吩咐说。可是等把胡子刮完,脸又光了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少了某种庄严的味道,又成了那副男生模样。

接下来的这段恢复期确实开心得不得了。瑞秋始终陪伴着我。我们谈话的时候不多,因为谈话最容易使我厌倦,而且会产生令人头痛的阴影。我很乐意坐在窗口,威灵顿为了让我消遣,把马拉来,绕着面前的砾石场一遍一遍驯马,就像斗兽场里展示野兽一样。后来,我的腿有了点力气,就走到闺房去,在那里用餐。瑞秋服侍我用餐,就像保姆照料小孩一样。有一次我对她说,要是她后半生真的要侍候一个有病的丈夫的话,也只能怪她自己。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我,想开口说什么,又收了回去,然后就把话岔到别的事上去了。

记得由于某种原因,我们的婚事一直没有向仆人们透露,我想等安布鲁斯去世满十二个月再宣布,或许她担心我会在斯考比面前说漏嘴,于是我缄口不言。还有两个月,我就可以向世人宣布这一消息了,在此之前,我得忍着。我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爱她,她也比冬天那几个月的任何时候都更温和、柔顺。

当我第一次下楼来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简直都呆了。在我生病这段时间,这里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石阶路已修好,路边那低凹的花园也已挖深,准备铺石抹边了。这会儿看上去是个很深的大窟窿,黑幽幽阴森森地张着大口。我站在石阶上往下看,正在下面挖掘的工人抬起头来朝我笑笑。

塔姆林得意洋洋地陪我去植物园——瑞秋拜访他妻子去了,就在不远的农舍里——虽然山茶花已经败了,杜鹃花还盛开着,还有一串串淡黄色的金链花,花朵绽放,花枝低垂。

“明年得把这花移一下了,”塔姆林说,“开花的时候,枝头都快垂到地下了,而这种果实会毒死家畜的。”他说完伸手去够一根枝子,上面的花瓣已落,结出了荚,荚里有籽,“圣?奥斯泰尔有个人就是吃了这玩意儿才死的。”塔姆林说完把荚朝后一扔。

我已记不清这花是否像其他花一样花期很短,是不是十分美丽。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意大利别墅小院里低垂的树枝,想起那个女仆拿着扫帚扫花荚的情景。

“在佛罗伦萨,艾什利夫人有幢别墅,那里面就有这种树。”我告诉他说。

“是吗,先生?”他说,“我想那种气候环境能生长很多东西,那一定是个非常绝妙的地方。我能理解为什么夫人要回去了。”

“我认为她没打算回去。”我说。

“要是那样就好了,先生,”他说,“但我听说不是这样的,说她等你身体恢复了就要走。”

真是不可思议,闲言碎语竟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我想知道只要我们宣布结婚,流言就不攻自破了,不过我有些踌躇,不敢向她提起这事。记得我生病前好像有次说起这事,她大为恼火。

那天晚上,我们一同坐在闺室,我边喝着药饮——这已是我天天睡觉前的一种习惯了——边对她说:“现在乡里又多了新的传言。”

“是什么?”她抬起头望着我问。

“怎么说你要回佛罗伦萨?”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又低头做刺绣品。

“有充分的时间考虑这事,”她说,“首先得等你病好了,身体也壮实了。”

我迷惑地看着她,这么说塔姆林并没完全搞错,她心里还是有回佛罗伦萨的念头。

“你还没把别墅卖掉吗?”我又问。

“不,没有,”她答道,“我根本就没想卖,甚至都不想出租。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能养得起这幢别墅。”

我闭口不语,我不想伤害她,但一想到她有两个家,心里实在不痛快。事实上,我憎恨至今留在我心头的那幢别墅的情景,我想她也应该憎恨。

“你的意思是要在那里过冬吗?”我问。

“有可能,也有可能夏末就去。不过现在没必要谈这事。”

“我有很久没操心了,如果冬天也不管这里,事实上是干脆离开这里,恐怕不大合适。”

“不会没人管的,”她说,“实际上,你不管的话,我是不会丢下的,你可以春天去看我,我带你看看佛罗伦萨。”

得了这场病以后,我好像反应很迟钝,怎么感觉听不懂她说的话?

“拜访你?”我问,“我们以后就这么生活吗?过一段时间就分开好几个月?”

她放下手里的活,抬头望着我,目光中有一种忧虑,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

“菲利普,亲爱的,”她又说道,“我已经说了现在不要谈以后的事。你刚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而且提早打算也不大好。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等你好了再走。”

“可是干吗非要走?你属于这里,这里是你的家呀。”

“可我还有自己的别墅,”她说,“那里还有许多朋友,有一种与这里不同的生活,而我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我来英国已经八个月了,现在需要再改变一下生活方式。希望你能明智一些,理解我的心情。”

“我想,”我慢吞吞地说,“我很自私,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事。”看来,我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容许她把时间分别花在英国和意大利两个地方,这样的话,我也得照办。得找个地产代理人来料理家产,因为分开是不可能的。

“教父大概认识这样的人。”我的心里一边想,一边就说了出来。

“干什么的人?”她问。

“就是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帮咱们管理家园的人。”我回答。

“我认为毫无必要,”她说,“如果你来佛罗伦萨,也待不了几周。不过你也可能会觉得那里不错,多待些日子。那里的春天非常迷人。”

“去他的春天!”我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她脸上又掠过一丝阴云,眼里流露出忧虑。

“现在不想这事了。”她说,“看,都过九点了,比平时晚了,是拉铃叫约翰来,还是你自己能行?”

“谁也别叫。”我说着从椅子上慢慢站起来,腿脚还很虚弱。我走过去跪在她身旁,搂着她。

“我实在觉得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孤独难熬,而你却在走廊那头,只是近在咫尺。我们就不能早点告诉他们吗?”

“告诉他们什么?”

“告诉他们我们结婚了。”我说。

她在我怀里静静地一动不动,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非常僵硬。

“噢,天哪??”她轻呼道。然后把手搭在我肩上,凝视着我问,“菲利普,你什么意思?”

我感到头上某根神经一阵抽动,类似于前几周的那种疼痛,越来越烈,还伴随着一丝恐惧。

“告诉仆人们,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待在一起,反正我们结了婚??”我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眼神不对。

“可我们并未结婚,菲利普。”她说。

我感到头似乎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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