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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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这栋被称为“无菌屋五号”的房子,座落在亚历山卓南方十里,费尔法克斯的乡间,简称“无菌五号”的这栋房子,原属于一名有钱马商,后东被一对富有的老夫妇卖下来了。这对夫妇,其实也正是美国政府的“私产承购人”,这种人专替美国情报机构到各地,以平民身分购置民间私产,做为临时秘密行动的接待站、休息站、或者转运站之用。当这对老夫妇以欧洲银行界退休人士的身份购下这种由大门开到庄园精舍的车道即长达半里的豪华私产时,附近其他的有钱邻居,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然而,他们并不晓得这对老夫妇,乃是美国情报局中的两名资探“密码破释专家”。而每当有“访客”前来住时,他们就会搬到北边的厢房去,那里完全是独门独院,与“访客”住的主屋毫不相通。

哈洛克与珍娜·卡拉丝两人,于当天下午四点二十分,乘坐一辆外观毫不引人注意的“私家车”,驶进这栋庄园里时,助理国务卿贝弗,早已在屋内等侯他们了。

当他们见面时,彼此原先的那种仇恨已经冰释,各因职责,于戈相见的过节,也就略过不再深究了。

贝弗已经接获总统的指示,在秘密会议室的会议桌旁,又添了两张椅子,而现在,在“无菌五号”,他们则分别坐进“屋主”的图书室中。

哈洛克替珍娜以及自己倒了两林酒;贝弗婉拒了。

“你到底曾向卡拉丝小姐讲过多少内幕?”助理国务卿问哈洛克。

“所有我在普尔岛所听到的事情,我全告诉她了。”

“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说才好……也不晓得该怎么想,”珍娜说,“我想大概只能用‘又惊又怕’四个字,来形容我当时听见这些事情的心中感觉。”

“形容得非常恰当。”贝弗同意道。

“我想从您这里获得的,”哈洛克端着酒杯走到珍娜旁边坐下时,这么说道。“就是目前您手上的所有资料,包括人名——不管牵涉的这个人目前在那里——而且必须是从头一开始的每个人、每件细节。我不在乎您要讲多长多久;我们可以在这儿呆一个晚上来听、来记。同时,在您叙述的中间,我随时可能会提出疑问,向您请教,同时还会做一些笔记,而等您讲完之后,我会提出一份我需要的清单。”

贝弗才讲了四分钟,第一个问题就被提出来了。

“马肯齐?中情局的人?秘密行动员。他是兰里中情局出来的一流好手。”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贝弗说。

“是他负责安排‘布拉瓦海岸行动’的吗?”

“对。”

“他也正是那第二名现场目击人,那名将血衣和其他证物带回美国的人?”

“我正要说到——”

“请告诉我,”哈洛克打断他的话。“他是死在乞沙比克海湾中的一条游艇上——死于心脏病突发的吗?”

“死在他自己的游艇上,对,没错。”

“有没有检查过?我处指——解剖过?”

“并没有正式解剖过,不过,我的答案却仍是肯定的。”

“什么意思?”

“象马肯齐这种人,我们是不该应该太怀疑他的。我们曾经问过他的私人医生,对方也相当合作;这名医生是很有声望的。他和我们的医生,共同检查过他的尸体,仔细用X光照过,对死因的看法,完全一致。主动脉栓塞,导致心室破裂,大量内出血而导致立即死亡。”贝弗声调低沉的说。“我们在当时一听到他的死汛时,也颇为怀疑,我们并未疏忽掉任何细节。”

“谢谢,”哈洛克说着,就在笔记上带了一笔。“请继续。”

珍娜突然把酒杯搁到桌上。“是否就是那天,跟你一起到巴塞罗纳我住的旅馆去找我,等在楼下大厅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那次是由他主持的行动。”

“他看起来好象很愤怒。他眼中尽是怒火,毫无关切之色,只有怒火。”

“他干的工作本来就不是什么需要好脾气的工作。”

“他撞烂我房间的门冲进去,手里还捏了把枪。”

“他很担忧,我们两个人都一样。卡拉丝小姐,如果那天你能到楼下来,或者是在房里等我们的话——”

“拜托,请继续。”哈洛克打断他们的话题。

贝弗继续讲了下去,哈洛克和珍娜的听得非常仔细,唯有在遇到疑问时,他们才会打岔,把不清楚的地方加以澄清。

一个小时下来,贝弗由珍娜·卡拉丝对他所提出的各点疑问中发现,她无论在智慧与经验上,都并不输于任何一名男情报员。她几乎和哈洛克一样提用了相出数量的疑问,而且她也懂得把一件疑难问题,用旁敲侧击,多方引证,深入浅出的抽丝剥茧技巧,把原先的疑问,重新加以推敲和注解,而终能使得问题展现曙光。

贝弗谈到了那天晚上,史登、退森,以及米勒三人被害的事,也谈了代号“暖味”的那位神秘人物,打电话给罗马,对哈洛克下达格杀令的事。助理国务卿非常彻底的叙述了国务院五楼中,曾在当晚可能涉嫌的那七十五名职员,以及他事后秘密进行过的调查行动,他确定,这七十五各人。员中,没有一个人可能是“暖昧”。

“由于这些人他们当时所举行的会议以及简报,都是……你们美国人用的字是怎么说的?”她转头望哈洛克。“捷克语是说POTVRDIT的这个字?”

“能证实的,”哈洛克望着她说。“在国务院的工作日志上,都是明白的有案可查的。”

“对,有案可查——我就是想用这句话。”她转望贝弗。“是否因为如此,您就认为他们并未涉嫌了呢?”

“他们没有任何人,可以离开会议室,去花那么长的时向,打电话给罗马。”

“请原谅我再追问一句,”珍娜继续,“您是否将这个代号‘暖昧’的人,他在国务院五楼中有同谋的可能性,也予以剔除了呢?就是说,某个会议或简报的那些与会者,可能会联合起来,帮着‘暧昧’那个人隐瞒呢?”

“这种可能性,我实在这想都不敢想,”助理国务卿说。“不过以事实上来讲——就事论事——我的确认为,这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些人之中,我认识许多人,与他们相交有年,相知颇深,有些人和我至少有二十年左右的交情。”

“而……”

“‘潘民亚契克斯’(苏联从小就加以美国化训练的‘旅客’)?”哈洛克突然了解到珍娜为什么会问到这问题的原因。他瞪着珍娜。而珍娜很自然的,就用捷克语回答他。

“你认为呢?我很怀疑。”

“很可能。”

“那就惨了。即使他认识对方二十年也没用。”

“喂,你们两位到底在说些什么呀?”贝弗被他们两个人捷克语的交谈,弄得一头雾水。

“对不起,我们太不礼貌了,”珍娜向他道歉,“我是想——”

“她是想,这件事仍有值得加以仔细考虑的必要,”哈洛克抢白道。“而我却认为这件事不太可能。请继续。”

珍娜看了看哈洛克,伸手拿杯。

助理国务卿总共说了四小时之久,其中有一半的时间,是用在回答问题,以及把细节加以阐释上,弄到后来,一间好好的书房,好像变成了一个法庭;检察官与被告的辩护律师,进行了将近两小时的激烈辩论。而贝弗却更像那名充满敌意,既难堪又勉强的证人,他所面对的人,是正反两方面的辩护律师与检察官。

”请问,后来是如何处理韩德曼凶杀事件的?”

“悬而未决。总统把你所写的念给我听时,我在电话上几乎发呆了……这简直太难以想象了……我是指韩德曼这个人。你难道真的没有弄错吗?”

“刀和枪,都是那位仁兄的。这件事我绝不会弄错。”

“总统告诉我,你之所以把他杀掉,一定有相当特殊的理由。”

“很奇怪,我当初并不认为一定要杀掉他。我只是想叫他从今以后,日夜疑神疑鬼,寝食难安一辈子,假如我能叫他这样子,也就够了。没想到,他竟然想先发制人的把我暗算掉。您打算将他的真相公布吗?”

“总统说不要。公布了真相又如何?他说犹太人已经够难缠的了,不必再去自找麻烦;就让它变成一件悬案好了。”

“难道说——这又是另一个必须的谎言吗?”

“不是必须,而是慈悲为怀,我想大概是吧。”

“柯候德呢?还有梅森堡的那个农场呢?”

“已经被扣押了。”

“他贩卖的人口呢?”

“会一个个的调查出来,重新予以安置,仍旧是慈悲为怀的工作。”

哈洛克翻了一下自己的笔记,然后把它往咖啡桌上一放,伸手去取空酒杯,他用眼色问珍娜还要不要酒;她摇着头。他就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小推车前,替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现在让我来综合一下,”他冷静的说。“‘暧昧’这个人在国务院的五楼,而且他可能潜伏在那里已经有不少年,把获得的情报不断传递给莫斯科。”哈洛克踱向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照明灯淡化了的夜景。“麦锡与巴希法的彼此合作,创造出这两份难以置信的——不,不是难以置信——而是难以想象的协定。”哈洛克说到这里,突然转身瞪贝弗。“这种事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老天,你们这些人到底当时都死到哪去了?你们天天看到他,跟他谈话,盯着他,难道你们竟然一点都看不出,他在搞什么鬼吗?”

“我们从来不晓得他在扮演什么角色,”贝弗也觉得很不是味儿。“对,哈洛克先生,我们对他可以说是视而不见。我们之所以不了解他,乃是因为麦锡这个人太会扮演各种角色了。他是个虚荣心相当大的人。”

“关键不是在于一个人虚荣心大小的问题上,”哈洛克走回沙发。“他之所以扮演太多的角色,乃是因为他不得不如此。问题是在于你一直很恨他。”

“不,你错了。”贝弗摇头否认,“你不会去恨象麦锡这种人的,”他转头望了一眼珍娜。“你只可能对他敬畏有加、害怕、敬鬼神而远之——但是你绝不会去恨他。”

“让我们再回到巴希法的问题上去吧,”哈洛克坐进沙发。“你认为他是从哪里来的?”

“他不知所来,而且也不知所终。”

“他也许会不知所终,但绝不会不知所来——他一定是有个出处的。他跟麦锡不断碰面,至少有几星期,甚至可能有好几个月。”

“可是我们查过麦锡的工作日志和他的日记;一再的查了又查。还有他所有的记录薄、记事本、电话小册,以及他秘密约会的机密资料,旅行的行程记录——他到过哪里,与谁碰过面;从各国外交界的人士、本国驻外使节,以至于门房。这里面查不到任何一个与他有频繁接触的人。什么也没有。”

“这些资料我都需要。你能安排吗?”

“安排好了。”

“这些资料所涵盖的时间有多长!”

“都是六个月之内的。”

“太好了。”

“我想大概应该够了。”

哈洛克拿起笔记本,写了几个字,然后又说:“以所有的资料来看,我们可以证明巴希法是个俄国人。而且很可能是个苏联的变节投诚分子,从一开始,就没有登记过的那种秘密人士。”

“我们也曾经推测过有这种可能。也许他是某个对苏联战略武器打击力量有相当认识的人。”

“为什么?”珍娜问。

“由那两份协定就可以看得出来。它们包含了美苏两国双方核子攻击与防卫力量的最尖端资料。”

哈洛克又提笔记了一下。“还有一点很重要,”他说。“巴希法晓得到哪里去找‘暧昧’。等他们一搭上线之后,这名潜伏份子,就跟莫斯科联络上了,也就是这么一来,他才能把不利于我——当初看起来是为了我好的——证据提供出来,供你运用。然后‘暧昧’也赶往布拉瓦海岸,把那天晚上,在海滩的剧本重写了一遍。”他转身望贝弗。“所以你认为他们两个人,并非同一个人,对吧?”

“对,我同意你这种说法。我认为,到海滩去的人,是‘暧昧’,而不是巴希法。而且,我进一步的相信,等‘暧昧’从西班牙赶回华府之后,他才发现他已经找不到巴希法了。他被对方利用完之后,就一脚踢开了,这种情况必然令他十分恐慌。”

“由于他想得到苏联国安会充分合作之故,他显然曾经答应过,要把从巴希法这条线上,所得来的情报,孝敬一些给他们?”哈洛克补充对方言犹未尽的意思,加以证实。

“对,再后来,我们又收到了一封由罗斯托夫拍来,企图表白立场的电报。他在电文中暗示,即使真有这种情况,也不是他们莫斯科国安会能加以控制的。”

“他没说错。我也向总统解释过,非常吻合……从一开始,就非常吻合。跟罗斯托夫当初在雅典所说的,那个组织,虽然是国安会的分支,可是却不受他们的挟制,这个组织乃是由一群豺狼所组成的。”

“渥拿雅·恐特·拉兹维得卡,”珍娜冷静的凑上一句。“VKR——简称‘渥拿雅’。”

“‘暧昧’这个人,并不是国安会中的一名少校或上校,他是VKR中的一员。他潜伏在国务院,是跟VKR,而非KGB国安会联络,而这点,贝弗先生,才真的是糟糕透顶随地方。因为苏联国安会到底还算个懂得章法,比较会按牌理出牌的一个情报组织,它不像渥拿雅那样,完全是胡搞瞎整,青红皂白不分的狂人组织。”

“而在今天这个世界,狂人与核子弹,虽是密不可分的,可是我们却无法同时一齐领教。”

“而假如让VKR和巴希法变了同路人,世界只有毁灭一途。”哈洛克说到这里,因为想到这种可怕的后果,不小心就喝了一大口酒下去。他再次拿起笔记。“所以,我们国务院的这名奸细,只要再找到麦锡的同谋——巴希法的话,把这两份密件一搞到手,地球就会炸得四分五裂。现在,麦锡发了疯,被关到普尔岛上之后,巴希法就落了单。而且,自从他再把这条我们称为‘土拨鼠’的间谍、潜伏份子踢开之后,他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孤独了。”

“我饿死了。”珍娜突然说。

“再一两分钟就结束了,”哈洛克撕下一张笔记纸。

“您说过,您曾经查过‘布拉瓦海岸察伊发生时,所有国务院五楼中那七十五名男女在当时前后一星期左右的行踪。”

“我已经又查过一遍了,”贝弗打岔。“第一遍查完的时候,每个人似乎都没有可疑。”

“然而我们却明明晓得那段时期里,是有人不在,”哈洛克说。“他到布拉瓦海岸去了。你查的那些资料都只是烟幕,他明明不在,却让你看不出来,等他办完事回来之后,你根本不觉得他曾经离开过。”

“噢!”贝弗也抬头望哈洛克。“我倒没想过有这种方法。我一直在寻找缺席未到的人。你这种说法相当新奇。”

“对,象我们这种干特工的人,也最擅长这种把戏。不要去找缺席的人;去找那些该在而不在的人,去找他当时应该在某个地方,却明明又不在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去找那些被外放出差的人。”

“对,由这儿开始去找,”哈洛克撕下一张纸。“去找职位越高的人,就越容易发掘出来。别忘了,我们要找的人,乃是在国务院的安全资料上最应该没有问题的人。他越有声望和地位,则他放出去的烟幕,就越有效。别忘了,我再提醒您一个实例,基辛格当年对外宣称他在日本东京访问时,其实本人早都闪到北京去了。”

“有道理,我开始对你过去的成绩,有点了解了,你果然有点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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