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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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换作在东京,或许的确如此,但这里毕竟是乡下,所有店铺、公司都集中在这一带,都离得很近。”说完,据井扭过头来问吉敷,“你这是头一次来盛冈吗?”

“不是,以前来过几次。”

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询问,吉敷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完,他突然想起盛冈警署里一个姓菊池的刑警也曾这样问过。

吉敷想起了菊池,虽然已经很久没见了,但毕竟也还算认识一个这个镇上的警察。之前一直没想起来。尽管警察大多和吉敷有些别扭,菊池却对自己有几分好感。或许该去和他叙叙旧,兴许他还能帮自己一把——

让自己与他相识的那件案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应该是在钏路广里的事件之后吧。是在抵达上野车站的新干线里发现了一具中学教师的尸体。对了,是在钏路一案的第二年。如此说来,那就是昭和六十一年(一九八六年)了。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菊池是否还在盛冈署。

3

吉敷并不认为去见菊池会对解决恩田事件有什么直接的帮助。虽然记得不太真切,但菊池似乎说过,他生于昭和三十一年(一九 五六年)。这个年龄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恩田事件。

不过认识一个盛冈署内部的人,就能了解到当时的警方记录,这是律师所无法做到的,可以说是刑警的优势。如果菊池依然还留在署里的话。他与吉敷不大相同,估计已经升官,或许能给自己行个方便。这是吉敷心中最为期待的一点。

然而这并非就意味着事情能够一帆风顺。首先,审讯恩田的并非盛冈署,而是姬安警署:其次,警方的搜查日记和记录通常会每五年焚烧处理一次。现场调查报告、供述书、调查员的书面报告、嫌疑犯口供等,从原则上来说,眼下应该只有法院那边还有保存。这样的话,不管警方内部人士如何行方便,也没有丝毫意义。审判记录不论在哪儿都能看到,这正是所谓的公审。

刚当上刑警时,吉敷对警方这种定期销毁资料的惯例感到很不可思议。警署如此处理的借口是没地方存放,但有些案子需要重新调查,这样的想法并非只有律师才有。有时旧案子的资料还有助于新案件的调查。手中没有资料的话,也就无从查起了。

恩田事件发生的年代确实不容易留下检查报告和证据目录这类东西,这一点倒罢了,问题在于现在。如今已经进入电脑时代,所有资料都能完美无缺地保存下来。然而,只有警察这个部门,迟迟不愿引进高科技。虽然近来也购进了一些,却只配备到总局这些地方,还给人的感觉是似乎不大情愿。

倔犟守旧的刑警,是绝对不会去学习如何使用键盘的。一课里不但没一个擅长使用电脑的人,众人甚至把用电脑这种事贬为“宅人行径”。前些年有个美籍刑警过来研修,看到一课连最基本的电脑都未引进时,不禁颇感震惊。他说美国的警局里,每位刑警的办公桌上早就配有个人电脑了。

虽然身为刑警不该说这种话,但警方之所以对高科技敬而远之,估计也和他们希望尽可能少留记录的想法有关。用上电脑的话,那些旧的搜查记录就会被全部保存下来。说到日本的搜查官,根本不必把军国主义时代的那套搬出来,就算是在经济高度发展的时代,他们也干过不少混账事。峰胁这样的人并非只此一例,樱田门的那些前辈里有不少这等混账家伙。不把那些家伙怎样做事的记录销毁掉,警视厅的电脑就是一座火药库。只要有人点燃引线,这座火药库随时可能爆炸。因此,一旦定案,警方必定会立刻把记录处理掉。即便没能定案,他们也会规定一个周期,定期焚毁。如果有人为此抱怨,就回答说还有审判记录。

这就是现实。吉敷之前并未对这样的制度表现出太强烈的异议,可一旦遇上旧案重审,就会对这样的制度心生怨恨。没有搜查记录,就无法得到任何重审时能用得上的搜查结果。

以前吉敷还曾和上司就警局的旧体制发生过争吵,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面对吉敷提出的体制存在的缺陷问题,上司回答说,资料保存体制与冤案的发生、搜查的质量完全是两个问题。制度上的现代化和冤假错案的发生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只要刑警、检察官和法官在各自的能力范围内尽最大的努力,避免有人蒙冤就行了,这与是否引进电脑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这样的观点听起来似乎有理有据,其实不然。换句话说,上司这番话是说,只要好好去做,就有可能永远不犯错。心存这样的愿望虽然可以理解,但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有时会出现既无物证,也无目击者的案例,在这种情况下,让人如何去“好好努力”呢?

总而言之,根据上司的观点,如果警察和司法人员在调查案件时出现了失误,事后必然会向国民隐瞒失误。警察、检察官,以及法官,他们不懈努力的同时口出豪言说自己绝不会犯错。而假如他们犯了错,为了维持社会的和平秩序,隐瞒真相就成为一种正义行为了。也就是说,判无辜的恩田有罪变成了一种正义行为。这种结果,不正是吉敷现在所面临的吗?

日本的警察体制确实陈旧,可如果不这样,或许世道早就乱了。处理以凶犯为主体的事件,实在算不上什么干净工作。但要让吉敷就工作说两句,他有自信说自己从没犯过错。只要稍稍感觉到疑惑,吉敷便会加倍地慎重行事,就算会和周围的同僚发生摩擦、惹来麻烦,他也会花时间去做。估计其他刑警处理案件时的态度也没有太大区别。法官的话,其慎重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司法审判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客观公正的。尽管这个结论是从警方的立场上出发得出的,但吉敷依旧坚信如此。只不过,剩下的那百分之零点零一,才是讨论的中心。

这毕竟是人干的事,会出现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错误也是在所难免。搜查官也好,法官也罢,大家都是人。如果认定的事实被证明有误,大家肯定希望能够加以订正。如若不然,那些不惜与上司和同事们对着干,都要守护审判的公正性的人要如何保持冷静?

而现在的问题在于菊池,要不要去找他?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是否有必要去见他呢?

嗯,还是去见见吧,吉敷心想。从常识性的观点出发,如果不遵循一步一个脚印的搜查方法,就与据井无异了。之前,自己不知多少次从看似白费力气的工作中发现了新的线索。神灵所掌控的命运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人类的所知极为有限,切不可自以为是。

在据井的催促下,吉敷小跑着横穿过县警门前的马路。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地方法院门前。右首边是那棵石割樱[这里所说的这棵位于岩手县盛冈市地方法院前庭的石割樱十分罕见,它的树干从一块花岗岩的裂缝里生长出来,每年四月开花,树龄有三四百年,一九二三年被指定为日本国家天然纪念物。]。以前吉敷与通子一起来盛冈时看到过它几次,记得还曾在此拍照留念过。这棵硕大的樱花树,将一块巨岩劈作两半,生长于其间,恰似一尊饱含教育意味的纪念碑。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直到看到左首边有家小小的杂货铺时左转进一条狭窄的小巷。然后沿着小巷朝河边的方向走,走一段你就会看到恩田的店了。那家店在右首边,我记得似乎是卖午餐的,恩田润一现在应该在店里。”

据井看着手表说道。吉敷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表,时间刚过正午。

“那家杂货铺叫什么名字?”

“杂货铺的名字……不行,想不起来了。不过你不可能找不到的,这一路上就只有一家杂货铺。”

“是吗?”

“还有,沿着恩田家店门前的路继续走,就会到达北上川。以前恩田就是在那附近杀鸡的。不过听他说他曾找了四处杀鸡的地方,案发当天他在更远的一处。那里还得往上游走,你可以沿着堤坝一路走过去,就在河面最宽阔的地方。河滩向河内突出,恩田当天应该就在突出部分的尖端。”

“不是河中的沙洲吗?”

“不是沙洲。”

“现在的地形与当时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润一开的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叫‘卡拉OK·酒鬼’。”

“我知道了。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吉敷低头行礼。

“不不,我才是。”据井也低头回礼,“那么,我就告辞了。见过藤仓兄弟之后,如果他们愿意说实话,能麻烦您联系我一下吗?”

吉敷回答说没问题。

接着,据井便匆忙走向地方法院。开庭之前要先去吃点东西吧,据井看上去挺着急的样子。

和据井分别后,吉敷也没什么继续观赏石割樱的心情,于是缓步向恩田润一所开的“酒鬼”走去。天气不错,没有一丝风,即便此时正漫步在北国的街道,也没有半点寒意。感觉不赖。

走着走着,吉敷的脑海里浮现出菊池那张久违的脸。他的眼睛很大,性格幽默,每次开口说话之前,都会把原本就很圆的眼睛睁得愈发地圆。他是吉敷之前见过的人里感觉最不像刑警的一个。每年正月菊池都会寄来贺年片,后来因为吉敷总是不回,对方也就不再寄了。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比怀念。

不一会儿就到了杂货铺。店门上挂着一块写有“上州屋”字样的破旧招牌。看准车流的空隙,吉敷一溜小跑过了马路。据井说得没错,这条巷道确实非常狭窄。铺着石板的路面在眼前延伸,让人感受到一种历史的古朴。昭和三十三年的除夕夜里,恩田曾被峰胁等人拖着走过这条巷子吧。如此看来,恩田说的那辆带车篷的警用小卡,当时应该就停在这家杂货铺附近。

沿路有居酒屋和酱油店。不管哪家,看起来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店。宽敞的石造门厅,冰冷幽暗的店堂。又接连走过几户民居,“酒鬼”的招牌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只有这家店是感觉较新的木制结构,墙上还镶着铝合金玻璃窗。店外的黑板上写着午餐菜单,正如之前据井所说的那样。

推门进屋,正对大门的左首边有个小小的舞台,舞台中央竖着麦克风,麦克风旁有个看似电视的黑箱子,背朝吉敷放在台上。后边似乎还有卡拉OK机。这样的布置,不知恩田幸吉和繁子老两口是否喜欢。

沿着墙边放了一圈桌子,右边是柜台,靠墙的柜子上放着洋酒。桌边几乎坐满了人,客人们都在吃着午餐。柜台旁站着一名剃须痕迹很浓、脸颊和下巴上都略有赘肉的男子,看上去似乎正在制作料理。一位肤色较白的女子从柜台后钻出,端着料理向客席走去。这名女子应该是男人的妻子。

眼下正值午餐时间,两人忙乱得仿佛置身战场。看到吉敷进门,男子说了句“欢迎光临”,目光却如同看到了外星人般久久停留在吉敷身上,过了好久才转回到手里的平底锅上。吉敷并不觉得自己的相貌装扮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刑警。估计是这家店的客人基本都是常客,看到陌生面孔,男子不免有些惊讶的缘故。

吉敷隔着柜台站到润一面前,以尽量不被其他客人看到的方式向对方亮了一下警官证,之后立刻问道:“您是恩田润一先生吧?”

润一苍白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迷惑之色,像是在责怪吉敷不该在此时来店里一样。

“对,没错。”

“我是警察,有些话想问一问您,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现在您似乎挺忙的,我过会儿再来好了。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润一回应说:“午餐时段一般到两点。两点半左右能闲下来……”

“知道了,到时我再来拜访好了。”

“那个……”

吉敷刚要转身离开,就听恩田润一说道。

“请问您有什么事?”

或许是本能地察觉到不大对劲,润一的妻子也停下脚步,扭头望着吉敷这边。

“如果您要问的是有关家父的事,那我没什么可说的。”润一小声说道。

低沉的嗓音表达出他心中的不快与厌烦。看到润一那副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不知为何,一瞬间吉敷的脑海中浮现出恩田繁子的面容。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吗?”吉敷问道。他看看周围,幸好客人们都没察觉到。

“没有,一句都没有。当时我还只有一岁,那么小的孩子,又能明白什么?”

润一瞪圆了他的小眼睛,怒声说道。似乎想说“这么明摆着的事,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

“两点半是吧?”

说完,吉敷转过身,背对着他。

4

吉敷走出午餐时间熙攘的“酒鬼”,沿着小巷朝北上川走去。没走多久,一阵青草的气味扑鼻而来,原来已然来到堤坝前。阳光骤然变暗,吉敷沿着落差不大的楼梯爬上堤坝,蜿蜒的北上川就在眼下流淌。广阔的视野,令他感到些许意外。

水边是片长满枯草的宽阔河岸。稍稍起了点儿风,也有可能是因为靠近水边才有风。不管是河岸边还是堤坝上,都看不到半个人影。北国之地荒凉冷清的景象展现无遗。监狱中那个碌碌无为、枉费了四十年岁月的男子,这里就是他的养育之地。尽管也有商户密集、人口稠密的热闹地方,但穿过小巷之后,就只有这样一副空空荡荡的荒芜景象。寂寥的空间无限延伸,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想找人帮忙都不行。这,就是养育了恩田的土地。

吉敷任职的岗位也是如此。尽管吉敷已在这个职位上度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却依旧一无所获。他的生活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人世间的一切,即便再苦心经营、钻研,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也都只是过眼云烟,那堵墙的对面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充斥其间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人绝对不能依存于这样一个世界,如果想让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就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去攫取。

吉敷漫步于堤坝之上。就像据井说的那样,河岸逐渐向水面延伸。在最为靠近河面的地方,吉敷停下了脚步。扭头回望,身后的民家彷如繁星点点,眼前是一片无垠的田野。这地方荒芜空旷,人迹罕至。

吉敷跨过护栏,走下堤坝,向水边走去,心中暗想这里就是凶手抛弃人头、清洗凶器的地方啊。恩田幸吉当年就是在这里洗净了面部与手上的鲜血,这地方看起来的确有几分那种味道,确实能够说服众人。杂草——不管是枯黄的还是翠绿的——全都极为低矮,脚下的路并不难走,甚至还留有他人踩踏的痕迹。

这里是河岸最向河面突出的地方,同时也是距离行人视线最远的地方。然而鸡被杀的时候会挣扎扑腾,如果不止一只,声音就会更加嘈杂。恩田是否因为心中对这种杀生的行为感到愧疚,才选择这处距离堤坝最远的地方?与此同时,这里确实是最适合清洗杀人凶器、遗弃人头之地。如果恩田选择的杀鸡地点能靠近人烟一些,兴许还有一线希望。所谓冤案,都是由几重不幸巧合相互叠加而产生的。光有其中的一两个巧合,都不足以酿成。

吉敷站在河边,河水轻轻地涌向脚边的黑土地。四周寂静无声,真是处适合冲去鸡头上的血迹,再洗净菜刀的地方。昭和三十三年的十二月,这里一定被积雪覆盖。一阵风起,吉敷再次感到丝丝凉意。加上阳光昏暗,这感觉尤其明显。在北国的土地上,一旦太阳躲进云层,周围便会顿时冷下来。飘雪时节就更是如此了。十二月份的傍晚,或许确实不会有人注意这里。

吉敷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水面,目光从右向左扫过整个堤坝。此刻,堤坝上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车,而姬安岳还在这条河更上游的地方。根据控方的说法,恩田幸吉在杀害河合一家三口下山之后,是沿左边堤坝走到此的。当然,他走的或许并不是人们常走的路,也许他曾下过堤坝,一路避开路人目光到此。此时站在现场,感觉这样的说法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里的行人极为稀少。不像多摩川或隅田川河边,更何况事情发生在四十多年前,还是个冬日傍晚。就算凶手像吉敷想象的那样,脸上、手上和身上都沾有大量血迹,手里还提着人头和凶器,或许也能在太阳下山前不被任何人看到地到这里来。虽然有些牵强,但如果罪犯自己也说人是我杀的,就确实百口莫辩了。而且当时并非夏天,如果凶手身上穿着长外套,异物之类的还可以藏到衣服下边。

所谓法院,说得极端一点,其实并不是一处追求真相的地方,而是一处寻找、指示真相可能在哪里的机构。这也是人力所能到达的最大限度。无辜的人有可能被冤枉,反之亦然。这就是刑事审判。被告的异想天开是完全不被容许的,就算说的是事实,没有证据,最后照样会被判刑。

在这里,“根据经验”这样的字眼会时常出现。说到底,就是所谓的“概率”。法官会根据之前犯罪案例中大多数人采取的行动推测此次被告的行为。这当然与被告的主张无半点关系。而控方更会在经验法则前洞悉一切,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上交起诉。因此,如果被告方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据或目击证词,有效地击溃起诉的话,法官的经验认定就会与控方编造的起诉事由交叠。如果两者相符,那么不管被告是否真的干过,最终都会被判有罪。这就是所谓的刑事审判。

此时站在现场,连吉敷都觉得之前认为纯属胡编乱造的起诉事由已变得不再是一派胡言。吉敷的脑海中浮现出身穿长外套的男人踉踉跄跄地从堤坝左侧走来的画面。这一光景,带有一种奇妙的说服力。

吉敷感到恐惧,就连身为刑警的自己都如此认为,就更别说那些支持者了。恩田的妻子也必定如此。恩田跌入到命运设下的一个无从逃脱的陷阱之中。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在劫难逃。

然而,吉敷却依旧想做点什么,并且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其原因在于死刑依旧存在。如果只是降些惩罚,说一句“恩田你实在有够倒霉的”便已足够,他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死刑却没这么简单,它会追究杀人凶手的责任。不能再让死刑杀人了,更不能杀害无辜的人。

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著地追究犯罪行为呢?是因为要对犯下罪行、杀害他人的人施以相应的惩罚,追求正义吗?这算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让罪犯继续杀人。这是对杀人的预防。这起案子就是这样,照这么下去,国家就会把一个无辜的人杀掉,构成一起冤屈的杀人事件。必须防止这样的事发生,这正是吉敷的职责所在。

吉敷步履悠闲地往回走向堤坝。脑海中想象着积雪覆盖住身边杂草时的景象。这里地势平坦、宽阔,估计看起来如同一片雪原吧。如果相信恩田的话,当天他应该身穿长外套,手里拿着几只鸡和装石油的罐子,来到这片雪原的。他在这里堆上一圈石块,生起火,把石油罐放到火上。话说回来,鸡和人的命运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走上堤坝,吉敷看了看表,才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既然如此,不如就到许久不曾去过的加纳家看看吧。

从“酒鬼”到清洗凶器的现场,缓步而行,大约要花十分钟左右。走得快点儿,五六分钟就够了。而从这里徒步前往加纳家,估计得花费三十分钟左右吧。

沿着堤坝走上一段后到达开运桥下。车子在这里骤然增多,身边噪声缭绕。一边过桥,吉敷一边思量,恩田事件中有一个很大的谜团,那就是人头。凶手为何要砍下河合民夫的头颅,并把它带走呢?如果恩田行凶的说法成立,那他应该是把人头带到河边来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很大的谜团。为什么是民夫的人头,而不是他妻子,也不是小孩的人头?解开这个谜是否能帮到恩田,目前这一点还不得而知。只是让人感到纳闷,为什么只砍下民夫一个人的头?

从吉敷的经验法则出发,切割尸体的行为存在许多理由。首先是便于搬运。但这一观点并不适用于本案。尸体的大部分被丢弃在现场,并且妻子和孩子的尸体原封未动。凶手并没有搬运、藏匿起来的意思,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接下来还有为了隐瞒被害者身份的可能性,在搜查报告上,峰胁就是这么写的。如果烧毁或抹去尸体的指纹,之后再把头部藏起来的话,就无法查明被害者身份了。这种行为很常见。但在这起案件里也不适用。被害者在自家门口被杀,身旁还有妻子和孩子的尸体,指纹也在,只有头颅不见了,这样根本无法隐瞒死者的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是,若让其他人看到被害者头部,便能立刻查明凶手是谁。比方说,如果凶手是用目前日本国内数量极为稀少的比赛用特殊型号弩枪射穿被害者头部行凶的,不带走头颅,加害者的身份就会立刻暴露。以前吉敷处理的案件中就有这样的案例。

但这起案子真是这种情况吗?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总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如果用的是猎枪,就能根据遗留在头部的子弹查明枪支的型号。有枪的人本就不多,这确实是种查明凶手的有效手段。但既然如此,在杀害妻子和小孩时也可以使用这支枪。比起菜刀,枪显然更便于杀人。然而,现场并没有留下类似痕迹,河合民夫的身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中弹的痕迹。

从尸检鉴定书推测,河合民夫的面部和头部都有损伤,应该都是刀造成的。除此之外,很难想象还有其他可能性。

如此一来,所有可能都被排除了。就吉敷所了解的案例中,还没有像这样毫无理由、只带走人头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尸体不可能不是河合民夫。从指纹、血型等,都可以认定就是他本人。

走过大桥,左转,沿北上川往下游走去。没过多久便离开河道,进入闹市街区。走了三十分钟左右,加纳家的土墙便已出现在眼前。看来路还没有忘。

吉敷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家衰败破旧了不少。唤起的记忆与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吉敷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加纳家的围墙了,确实有些年头,却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年。两人是在昭和五十四年(一九七九年)离婚的,离婚的前一年还曾经一起回过一趟老家。那应该是吉敷最后一次进这个家门,如此算来,打那之后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岁月。这堵围墙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看到了,也难免会变得破旧。

离婚之后,吉敷也来过盛冈几次。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来没有到这里来看一看的想法。不知为什么,一点儿到家里看看的想法都没有。是因为时间不太宽裕的缘故吗?或许是吧,吉敷对感伤的过去没有丝毫兴趣。

听说如今这户家宅已落入其他人手中,大概是平成二年前后吧,那时吉敷曾再次与通子联系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个时候从电话里得知此消息的。据说家宅的新主人是曾做过通子父亲情妇的女人。通子说起过那个人的名字,但立刻就被吉敷忘了。加纳家是最早在这里定居的人家,自认为是这里的头领。然而在通子的父亲郁夫死去后,加纳家便开始没落。而通子非但不愿继承家业,还不愿生孩子,加纳家最终彻底消失。这件事在这片地区产生的影响不小,大家都认为通子,不,应该说吉敷夫妇都是不孝之子。

吉敷沿着土墙信步走去。记忆中这应该是座宽敞的豪宅,但此刻在此漫步,却并没有那种感觉。围墙在中间断开,黑色的砖瓦格外低矮。之前总记得这是幢气派的二层楼房,仔细想想,似乎只是间平房,还给人一种破旧不堪的印象。吉敷不禁涌起一阵心酸。

不知不觉已走到正门前,侧面打开的木门已彻底变黑。木门旁边的玻璃门可以算得上古董了吧,吉敷暗自寻思。之前这个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吉敷不太清楚家里如今住的是怎样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户人家似乎不太注意清洁打理。

吉敷至今依旧记得,第一次被通子带到这扇木门前时的感受。当时他相当震惊,这里比自己的老家阔气多了。虽然不是头一次见面,但看着在玄关外的通子父亲时,还是能够感觉到一种当地望族的自负,让他紧张。然而,如今这里已和当时的印象完全不同,威慑感没有了。虽然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怎样不同,那感觉就像人的成长一样,似乎眼睛和鼻子都没什么改变,但整个人就是给人一种人到中年的感觉。

吉敷扭头向右望去,庭院里柿子树的枝头探出围墙,似乎还结了些果实。吉敷还记得它,之前他曾和通子在这棵树下聊过天。这棵树给人的印象依旧没有改变,既没长大也没衰老。似乎唯有它,还与记忆中的一样。

5

“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面坐在“酒鬼”角落的桌旁,恩田润一突然满脸不快地问道。他鼓着缺少血色的脸颊,剃须后留下的青色痕迹尤为显眼。他的眼睛根本就没看吉敷这边,仿佛满心的愤懑无处宣泄一般。

来时店里已经没有半个客人的身影。吉敷走进店内,任由润一领到座位边坐下,润一的妻子在门外挂上“准备中”的牌子后走到柜台后面,或许在泡茶吧。

“你这个‘为什么’的问题提得有些奇怪啊,我是想把整件事弄清楚。他可是你的父亲啊。”吉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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