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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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不认为这里是屋外的窄廊道,而深信这是走廊的原因,是因为右边露天的空间被石墙遮挡住了。石墙遮住我右边的视线,所以我便将右边看成黑黑的墙壁,以为右边有道墙。但其实并非如此,那是一道独立的石墙。可能也是因为这道石墙的关系,所以走廊的空气一直带着湿气。

随着我一直往前走,不,是往上爬,这道石墙又慢慢变低了,我的右边有个花坛从上而下,花坛的对面则是一片平缓的宽广草皮,也就是说,爬上走廊之后,我们便来到了庭院的上方。

这好像是中庭,因为即使是在黑夜之中,我也可以感觉到这个庭院的花坛好像开了好几种花,虽然离盛开的季节还很远,但我闻不到潮湿的石墙味,反而可以闻到植物的香气。同时,我的眼前豁然开朗,在这个辽阔的夜晚空间中,灯泡孤零零地亮着,画出一道浅浅的弧线,并稀稀落落地往右上方延伸,我现在可以越过中庭看得一清二楚了。

雾气越来越重,因为灯泡的光线,使得雾气也闪烁着昏黄的颜色。即使是在中庭的花坛中,黄色的庭园灯仍兀自亮着。

这里所使用的木材散发出些微类似古董的味道,还混入植物香气的潮湿雾气,远方是森林。在这个独特的夜晚氛围中,庭院所散发出的淡淡光芒,再加上我本身的疲惫感,使我以为这里是地球尽头某个不知名的玄妙境地。除了睡意之外,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诱惑,当时的我好像快要昏倒了,但我凭着经年累月所养成的习惯,仍然勉强地往前走。佳世应该也和我一样吧!她好像也受到了周围景象的影响,一直不发一语。

在我们左边的各个房间,也给人不可思议的印象。每个房间都有一扇门,可是,不知为什么,全都是很凉快的芦苇草帘门。因为是用很细的芦苇草纵向紧密编织而成的,在三月的深山中,而且又是在深夜里,让人觉得非常地冷。

当然也不是每个房间从前门到后门都是用这种芦苇草帘门,我可以看见房间内是用非常普通的拉门,只有面向外头的门是用芦苇草帘门。以前可能是会随着冬天和夏天而换上适用的门吧,但是现在旅馆已经不营业了,所以夏天用的门就一直这样保留着。

只要直接在走廊这侧加一扇门,屋内应该就会暖和了吧!不,即使将芦苇门换成一般的木板门,每个房间应该还是很冷,因为我看见每间房间的上方,在和天花板的交界处都有着格窗,没有一间房间例外,格窗是用木板雕上镂空的龙,并嵌入一个字。这块木板的上方和下方虽然有一点空隙,但好像不会倾倒,因为木板的棱线并非笔直,而是保留树木原本棱线的一种设计,所以风当然会从上下的缝隙间钻进来。

这种雕龙的设计或许不太正确吧!虽然我对于这种木工技术不太了解,但这个格窗是以打洞的方式刻划出龙的形状,所以龙的身体部分就是洞,也因为如此,“龙胎馆”的每间房间就会变得非常通风。因为每间房间都有格窗,所以走廊左边的天花板附近是一整排相连的镂空雕刻。房间呈阶梯状排列,因此格窗也呈阶梯状,如此一来,就完全不需要考虑空气的流通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很重要的设计呢!

每个房间的芦苇草帘门旁都挂着写上“尾布之间”、“柏叶之间”、“云角之间”等的牌子。这些深奥名字的由来,对才疏学浅的我而言还真像谜语,我也累得无法去问这些名字的由来了,而且走在前头的守屋只是一个劲儿地走着,根本不想做任何解说。

因为芦苇草帘门的关系,走廊左边的各个房间都散发出独特的异国风情。有几个房间,在芦苇草帘的后面散发出像是方形纸灯的灯光,这个景象很像我小时候在菊人偶展的阴暗处,或是游乐园鬼屋中的四谷怪谈、番町皿屋敷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走过杂耍小屋走道时的那种惊险刺激。每经过四、五间房间,就会看见一间厕所。

不久之后,我们就来到了挂着“里板之间”牌子的房间,这是给佳世住的,我便将提了很久的行李袋拿给她。佳世接过行李袋之后,很哀怨似的看了我一眼,和我轻轻地点了个头,便拉开芦苇草帘门钻了进去。

房间内并未点灯,我也为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么恐怖的房间而感到些许不安,但我也没有办法。

“棉被放在橱柜里,洗手间每隔几间房间就会有一间。”守屋对着房内说,佳世从房内无奈地应了一声。

“请休息。”守屋说。

接着轮到了我,隔壁就是挂着写有“莳绘之间”的房间。

守屋以低沉的声音说:“到了。”于是我也不得不一个人走进“莳绘之间”。

走廊是坡道,所以左侧入口的门槛有点高,好像是登上稍矮的一阶楼梯。我走进第一间狭窄的房间内,这里也是芦苇草帘门,和其他的房间一样,上方也有格窗,也是横放着一块龙形的木板,和之前描述的一样,也连接到隔壁的四叠大房间。进门的地方有一盏灯,我的房间里同样没有点灯。

我原以为芦苇草帘门较不能保有个人隐私,但一进门之后,是一间两叠大的房间,和里面的房间隔着一扇很普通的拉门。经过两叠大的房间进入四叠大的这个房间后,靠走廊的这边就是墙壁,只要将和两叠大的房间隔着的拉门拉上,在走廊走动的人就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了。只有从上方格窗钻进来的空气。

守屋并没有跟着走进来,只是将一只脚跨进两叠大的房间,用手指着橱柜告诉我里面有坐垫,在最里面那间房间的橱柜里有睡觉用的棉被,他简短介绍了一下就转身离去。

虽然是没什么作用的芦苇草帘门,但好像都可以用门栓拴上,因为在门边放着黑色的门栓。虽然即使这样做,要破门而入还是易如反掌,但无论如何,这个门是可以锁上的。不仅如此,在一进门的两叠大房间与里面的四叠大房间相隔的拉门也可以上锁。对于纸与木头做成的门,设计这样的构造,不禁令人怀疑上锁的功效到底有多少,总之房间与走廊之间总共有两层的隔离。

在四叠大的房间内,还有一间有窗户的六叠大的房间。守屋说得没错,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橱柜,我打开拉门就看到摺叠好堆放在里面的棉被。四叠大的房间和六叠大的房间也相隔着拉门,但是并没有准备门栓。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拿隔壁房间的门栓来用。

虽然走廊是倾斜的,但房间的地板却很平坦。三间房间内除了矮桌、烟灰缸、纸灯还有橱柜中的棉被外,几乎没有家具,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视,就连收音机也没有,真可谓家徒四壁。虽然这样就很不错了,但还是有些令人惊讶,因为就连暖炉之类的东西也没有。这里是在山上,而且走廊也是露天的,入口的门又是用芦苇草编成的,所以我以为每间房间至少会有暖炉或是炕桌,这样冬天才不会太冷。难道别的房间会有吗?

房间内微微散发着久没人住的特有气味,这是发霉的味道。但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可能是因为这个味道可以让我将横滨抛诸脑后,感受到千里迢迢旅行来此的感伤。因为他们给了我房间住,我才终于有这样的感受。

如同我之前所说的,六叠大的房间内有玻璃窗,我觉得非常古色古香。已经生锈的螺丝锁锁得非常紧,加上螺丝锁已经很老旧了,开锁时必须相当费力。我好不容易将锁打开,勉强将开关已经有点故障的窗户打开,没有纱窗,在我的前方则有一个将竹子剖成一半制作而成的幽雅导水管,少少的清水流过其间。

我抬头一看,远方是一望无际的贝繁田园风景,因为起了白雾,加上又是晚上,所以看不清楚全貌。但是越过前方的黑色林子,可以隐约看到小河、水田以及散落在其间的茅屋农舍。明天早上,当太阳升起之后,这里应该可以眺望到很美的风景。

我立刻将窗户关上,并将锁锁回去,然后打开橱柜拿出冰冷的棉被,这也有一些霉味,摺好的干净床单就放在棉被上。我准备好棉被之后,就打开旅行袋,拿出一般去旅行时,都会带着的运动服。

接着因为要去上厕所,所以又再次走到了走廊上。好冷喔!我爬上有点坡度的走廊,寻找着厕所,立刻在隔壁的“鳖甲之间”对面找到了。厕所不会特别旧或是脏,但是有一点臭。

刚才那对母女特别走到主屋的厕所去,或许就是因为这臭气吧!这样的想法只是短暂地闪过我的脑海,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快要黏在一起了。

明明刚刚才看过一具女尸,现在居然还想睡,实在有点不正常,这或多或少可以证明我已经有过不少刑事案件的经验吧!

我赶紧回到房间,也没用门栓将门锁上,就急急忙忙钻进被窝,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记得了。

第二章

1

“咚”的一声钟响,把我吵醒了。我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听起来好像离我很近,我还以为我仍睡在马车道的公寓里,但当我听到第二声钟声时,我就觉得好像是世界末日来了,不由自主地跳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想了一下,我终于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睡在哪里了。

于是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菱川幸子额头破了一个洞的死亡模样,那实在是太突然、太唐突了。那个将不好记忆暂时封存住的箱子,好像一下子被打开了,我又再次陷入极度的恐惧与不快之中,瞌睡虫全都跑光了。

我对于人脑防御功能所发挥的作用感到很佩服,如果昨夜我感到很恐惧的话,我想我会连续两天睡眠不足,身体一定也吃不消吧!我的大脑让我的恐惧感暂时麻痹,令我睡了一个好觉,所以现在感觉精神好多了。但可能因为将棉被掀开太久,觉得好冷。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间又白又明亮。我将放在枕头旁的闹钟拿过来一看,才清晨六点多而已。每次钟响的间隔,我都会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潺潺流水声,可能是流经窗外的导水管中的流水吧!

又是一声钟响。我觉得身体好像在晃动,虽然不是摇得很厉害,却已经无法入睡了,真令人受不了,让我觉得头好像被撞了一样。虽然精神已经好多了,但昨天很晚才睡。没有看表,所以不知道正确的时间,但应该没有睡多久,最多只睡了三小时左右吧!我想再多睡一会儿,便将棉被盖上。

不过此时的我,突然很想上厕所,如果憋着不去上也是睡不着的,所以想说上完厕所回来再继续睡吧。我爬起来,披上外套,拉开拉门,穿过四叠大的房间,来到两叠大的房间,然后掀开芦苇草帘门,走到地势稍低的走廊上,穿上摆在那里的拖鞋。

当我一走到走廊上,就感到空气又湿又冷。我看见眼前的中庭,在朝雾中冒着白烟,这景象深深吸引着我,我就站在走廊边望了一阵子。冷冽的空气让我觉得好舒服,瞌睡虫都跑光了,我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不动。我听见了水的声音,但不是导水管中的流水声,而是雨声,龙卧亭矗立在这深山幽谷中,四周的绿荫白烟袅袅,绵绵细雨静静地下着。

除了雨之外,整个中庭都被雾笼罩着,好像会呛鼻似的。越是远方的雾气越重,远处的高大林木都因为这袅袅白雾而显得模糊不清。雾慢慢飘动着,建筑物就像是浮在云海之上,雨水穿过这样的浓雾,静静地洒落在中庭。

在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中,龙胎馆这座造型奇特的建筑物,慢慢蜿蜒成螺旋状,朝右上方延伸。虽然是在雾中,但因为曙光的关系,所以看得很清楚。距离我越远的建筑物越是消失在雾里,但在雾雨中我清楚看见最前端的建筑物造型非常庄严,而且是建在石墩上。

这样眺望着真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潮湿的空气、雨、雾,以及湿润的石头味,还有植物、花坛里的花朵香味,全都融入其中。同时还感受到木造建筑的淡淡古木香。

我用早上最清醒的头脑,开始了解龙卧亭的整个结构。这个建筑物的某一部分全都位于山坡上,在山腰处,有一个类似桌子的平台,将此建造成中庭,四周则环绕着建筑物,尤其是龙胎馆。所以,这个建筑物的走廊,是一直靠右盘旋爬上山腰的。在龙胎馆下方的走廊,可以看见右方的石墩,这就是支撑着中庭的石墩,这部分的走廊地势是低于中庭的。

但当我快速通过走廊后爬上山坡,就发现我现在所在的走廊与中庭同高,再继续往前走的话,走廊的高度就高于中庭了,所以龙胎馆这一带是以石墩堆砌出高于中庭的高度。在最顶端又有一栋建筑物,是栋非常庄严的黑色建筑,就像是寺院的佛舍利塔。

横卧在绵绵细雨中的怪异建筑屋群,就像是一条巨龙,绵长蜷曲地横卧在山坡上。此时,我终于明白“龙卧亭”这个名字的由来。所以下方的建筑物就叫做“龙尾馆”,我所在的这个长形建筑物就叫做“龙胎馆”,因为这里看起来就像是龙的身体,而那个位于最高处、像是佛舍利塔的建筑物应该就是“龙头馆”了。

又是一声很响的钟声,这个声音让我想赶快找出钟是位于何方。我用眼睛搜寻着声音的来源,发现在龙头馆的上方,有一个像是寺庙的建筑物。那是山上的寺庙,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很清楚吧!但是今天因为雾气太重,所以看不清楚。我可以隐约看见在佛舍利塔的上方,有像是撞钟房之类的建筑物,可以想见现在应该有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手里拿着撞钟槌,拚命地撞着钟。虽然有一段距离,但可能是因为空气潮湿,所以声音可以传得很远,让人觉得好像就近在身边。

我想赶快去厕所,往右回头一看,便看见了昨晚起火的那个龙尾馆三楼。从这里只能看见三层建筑的三楼部分,三楼以上看起来好像是立在中庭的草皮边缘,感觉离这里非常近。坂出可能就是在这附近的走廊,看到三楼发生火灾的吧!如果没有雾且照明充足的话,确实可以清楚看见那个玻璃屋内的情形,而且坂出对我说他的视力很好。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在三楼的玻璃屋上,有个很奇怪的东西。从龙尾馆的顶端,有一个黑黑长长的东西一直延伸到像是龙头馆的地上,那应该是座桥吧!

因为觉得越来越冷,所以我侧过身朝向洗手间的方向。我被雾雨的中庭景致深深吸引,站在走廊上好一会儿,身体冷得直发抖,雨中的清晨真是寒风刺骨。

我解着小便,突然想到了坂出,他说他在大战中开过零式战斗机;虽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我小时候,人家也叫我做“零式战斗机博士”呢!我小时候的少年杂志,常常会刊登太平洋战争中的战斗机或是军舰的专题报导,我会把这些资料蒐集起来,没日没夜的读,连细节都背得起来,还会说给朋友们听。

当时我只要听到别人说:“大干一场吧!”就以为那个人会开零式战斗机。我连星形发动机的启动方法到操作方法,还有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一〇厘米及七点七厘米的机关枪吧,我都会发射。套句现在的流行话,我就是“恋物癖”的先锋。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西元一九五九年、一九六〇年左右的少年杂志,为什么会刊登这么详细的军事资料?难道没有思想方面的问题吗?我认为可能是杂志的编辑经历过战争,所以才会对这些东西特别喜好且熟悉吧!当编辑会议的企画案苦思不得时,就不知不觉想用大家脑袋里的现成知识来做专题报导吧!但即使如此,有时太过详尽的介绍,对小孩子而言还是怪怪的。

当我一走出洗手间,马上就来到了第一间“鳖甲之间”前方的走廊,我看见房间前面摆着一双拖鞋,再往前看,佳世住的那间“里板之间”的走廊前面也有一双她的拖鞋。除此之外,其他房间的前面就没有任何东西了。我心想,只要看房间前面是否有放着拖鞋,便可以知道这间房间是否有人了。昨夜我因为实在太困了,所以没有想到这些。

回到房间之后,我便立刻钻进被窝,但当我想起菱川幸子死得很不寻常,就怎么样也睡不着了。不知不觉之间,我的脑袋开始想着关于她的死法。昨晚实在太累了,所以根本没有余力去想她的死亡之谜。她很明显的是遭到枪杀,在额头有一个很大的洞,我也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是无庸置疑的。坂出还说他看见了弹孔中有子弹的屁股,所以这绝对是枪杀。

“对了!”

我不由自主地小声叫道。当我在龙尾馆的后门与犬坊交涉住宿时,我确实听到了枪声。之前都完全忘记了,我确实有听到枪声,那一瞬间,她便被某人开枪击中了。

但,是从哪里呢?龙尾馆三楼是一间不折不扣的密室,那间密室真的是密闭空间,不像我现在住的这个房间,用的是这种不管用的芦苇草帘门,而是结结实实的厚木板门,窗户也都嵌入了玻璃,而且这些窗户全都确实上了螺丝锁。她就在这样的房间内一个人弹着琴,总之是一间玻璃密室。

而且,她当时的情况还被一个叫坂出的人完全目击。所谓目击,并非随便晃一眼,而是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死亡的那一瞬间。在这种情况下,到底凶手是如何枪杀她的呢?是谁下的手?是从哪里?这简直就是变魔术嘛。

就一般常识而言,根本找不到凶手杀人的动机。菱川幸子既不是狡诈的高利贷业者,又不是精打细算的商人,而且她的年龄也没那么大,她只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古琴演奏家。她到底得罪了谁,而招致杀身之祸?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应该是有天大的原因才对,绝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是不可能杀人的。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枪到底在哪里?其实也不是很认真的想,但突然有股莫名的灵感涌上心头,我确实看见那个房间中有枪,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但那并不是真正的枪,而是挂在正面、暖炉旁墙壁上的油画,那幅油画中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右手就拿着一把猎枪。

我不由得噗哧笑出声来,画中有枪又怎样呢?真是愚蠢。

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这个事件比较适合御手洗来处理。他现在好像在奥斯陆,如果我跟他说这件事的话,他应该会有兴趣吧!要是警察一直摸不出头绪来的话,我或许可以写封信告诉他。只要他在那里没有碰到更有趣的事件,他一定会感兴趣的吧!

为什么我会一直碰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呢?我不像佳世那样有着感应,或许应该找个人来帮我驱驱邪吧。不,佳世的心里一定比我更想要请人驱邪。她昨晚受到严重的惊吓,应该不单单是因为有人死掉而感到恐怖,而是她怀疑发生这种离奇事件,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业障所造成,她甚至觉得是她将这场灾难带来此地的,因而感到非常害怕,她的恐惧岂是我能了解的。

当我回过神时,钟声已经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静,瞌睡虫又再度来袭,我便沉沉入睡。

忽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隔壁的四叠大房门被微微拉开,跪在那里的佳世不断叫着“石冈先生,石冈先生”。

“啊!有什么事吗?”我抬起上半身。

“早安,县警局的警察在下面,他说有话要问我们,叫我们去昨天的客厅等。”

“喔!是这样啊!”我说着,然后蓦地坐起身来,盘腿坐在棉被上。

佳世已经穿好衣服了,她上半身穿着毛衣,下半身穿着牛仔裤,这套衣服一定是放在我昨天一直提着的那袋行李里。当我这样想着时,右手稍稍用力了一下,或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好像有点痛。

等头脑清醒之后,第一个浮现在我脑海里的还是菱川幸子死时的脸。她那典型日本美女的额头上破了一个洞,洞里看起来黑黑的,似乎很痛的样子。不知道现在那具尸体怎么样了,县警察局应该已经送到冈山大学的法医学教室去了吧!

枪杀,是枪杀吗?我在心里不断思忖着。于是我又开始想,到底如何才能在那种玻璃密室内枪杀一个人呢?

“现在是几点?”我问。

“十点半。”佳世一边看着手上的手表,一边回答我。

“我知道了,那我准备好之后就马上下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是的,那我在隔壁的房间等你,对了,他们说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刷牙洗脸了,橱柜里有一个小杯子。”

“是吗?”如果是平常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在旅游地的愉快清晨,但是因为昨天这里死了人,所以我的心情还是很灰暗,事实上,仍感到有些疲累。

佳世的身影消失后,我打开橱柜,就像她所说的,看到角落里有一个珐琅杯,我将它拿出来,并松开螺丝锁打开窗户,发现窗外仍然下着绵绵细雨,能见度有限的田园世界白烟袅袅。

和我昨天所想的一样,风景真的很漂亮,就好像是天上的仙人俯瞰着人间的情形一样。在飘散着白色雾气的前方树林那边,只能看见少许的河川和沿着河岸的一部分樱花树,对面是水田,因为看起来白白的,所以田里应该有水吧!但现在并不是插秧的时候,所以田里什么东西也没种。

这里好像到处都有田,通常像这样的地方住的大多是农家,他们都住在茅草屋顶还有黑色古木建造的房子里。再远一点的地方,也有用石墙盖的房子,但是因为太远了,所以看不清楚,在绵绵细雨中冒着的白色雾气,让我什么都看不见。

村子的另一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白茫茫。这个村子好像坐落于盆地之中,昨夜我们越过了一座山,所以另外一边应该也会碰到山,但是现在雾太浓,所以无法辨识,只看到远处是一片白色世界。这里的景色之美,一点也不会输中庭,让人想要一直这样看着,舍不得离开。这里所有的房间看出去的景色可能都很美吧!刚登上龙胎馆那一带的房间或许就看不到这么美丽的风景。

以竹子剖成一半所做成的导水管中,流动着清澈的水,导水管放在以圆木组合而成的支架上,竹子看起来很新,应该是有定期更换吧!

我用珐琅杯将水舀起来冲了冲杯子,再用手指搓了搓杯子,然后清洗杯子四周及杯内。我含了一口水,因为水太冰了,所以牙齿有点酸,接着漱了漱口然后将水吐出,下方丛生的白山竹大叶片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取出牙刷,将牙膏挤在牙刷上,放入口中。

当我刷牙时,毛毛细雨便落在我的手背上,今天早上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让我对死者感到有点过意不去。我觉得肚子越来越饿,因为从昨天中午以后,就没有再吃过任何东西了。

2

我对隔壁房间的佳世叫了一声,两人便穿过像是长长绳索般的光亮走廊朝龙尾馆而去。外面仍然下着蒙蒙细雨,但雾好像散去了,中庭还有远方的撞钟房,以及山上的树木因为被雨淋湿,所以看起来很有光泽。中庭的草地上和花坛里的植物数量虽然不多,却绽放出各种不同的花朵。

随着我们往下走,在石墩附近可以看到像是青铜制的龙,因为被雨淋湿了的关系,所以背上的雨滴看起来就像是它的鳞片一样。另一头就是那个玻璃屋,菱川幸子就是死在里面。但是从屋外几乎感受不到那里曾经发生过火灾,现在看起来只有玻璃到处是焦黑的,仅仅是这样而已。此外,还可以看见好像是灭火器的白色泡沫痕迹,但是玻璃完全没有裂开,在这寒冷的雨中,昨夜在楼梯房间所感受到的热气就像是梦境一样。

我们走到走廊的尽头,来到木条踏板上时,正好遇见昨天的那对母女从龙尾馆走出来。

“你好!”那位女人对我说。

虽然有人死了,但她的嘴角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的表情让我觉得有点奇怪。

我也立刻朝她点点头,对她致谢。

“昨晚非常谢谢你的帮忙,托你的福,我们才能在这里住一晚。”

“睡得好吗?”她说。她那略黑的皮肤上几乎没化妆,只有在上眼睑的部分有眼影,我很难形容她给人的感觉,但她的美是阴暗的,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从她的样子看不出她是从哪里来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她已经不太年轻了,不过我完全看不出来她几岁。我想读者也知道,我天生缺少判断女性年龄的能力,我猜可能不到四十岁吧!从她的身材完全看不出这个年龄的女性常见的中年发福,无论是腰或双臂都非常纤细,而且她笑起来唇形非常迷人。在我周围并没有这样的四十岁女性,所以光看她的外表,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太一样。

“是的,因为太累了,所以睡得很好。”我说,佳世也在一旁点头,并向她致谢。

“是吗?这样太好了。”她说话的语气非常开朗,就像是个女学生,和她总给人阴沉感觉的长相不太搭调,让我觉得格格不入。从她的表情看起来,她似乎对昨晚龙尾馆发生的悲剧感到很高兴。我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昨晚有好多好多火喔!”她的小孩站在我们的下方说,一面说,还一面比手划脚,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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