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约翰·狄克森·卡尔作品燃烧的法庭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可不是,”马克怒气冲冲道,他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你说得对,发电报的人肯定不是警察,不管他是谁。我们来瞧瞧。电报于七点三十五分自市场大街的西部联盟邮局发出。看不出什么线索……”

“不过到底怎么了?”露西叫道,“地穴确实被打开了。警察不在吗?难道——”她视线越过马克的肩膀,突然停住了声。

“汤姆·帕丁顿!”她茫然叫道。

“你好,露西,”帕丁顿好整以暇地说,他从壁炉边前行几步,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好久不见了,不是吗?”

“是啊,汤姆。不过你到底在这儿干吗?我还以为你在英格兰呢。倒是没怎么变。当然,还是有变化——一点点。”

帕丁顿礼貌地寒暄着。听起来,似乎在帕丁顿离开时,马克和露西还没有结婚。“我飞过来拜访你们一下,”他解释道,“今天下午才到。我琢磨着已经过了十年,你们忍受我几天应该……“

“噢不,当然没问题!我们——”露西再次自然而然地回头望了望,好像在考虑怎么应付某件事。这次大家都听到了脚步声,爱迪丝走了进来。

爱迪丝比起嫂子来要光彩照人些,同时她对自己的容貌也更有自我意识。不是说一过三十岁她就突然变得古怪挑剔。但爱迪丝这个人的想法,不像露西那样好捉摸。史蒂文斯根本就不愿去想她二十几岁时会是什么样子。她比露西髙,施骼小巧,体形也要瘦些。遗传了某些德斯帕德家的特质——棕色头发,蓝眼睛,像马克一样处事举重若轻——总的来说她相貌相当漂亮,只不过年纪关系,眼睛周围稍微有点凹下去了。很明显她一进来,亨德森就面带愧色退了几步。史蒂文斯倒是经常怀疑在她坚毅的外表下,是不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软弱面。她穿着裘皮大衣,没戴帽子,打扮得很——该怎么形容呢——很利落。看到帕丁顿时她停了下来,但表情丝毫未变。

“爱迪丝,”露西一边飞快地开合着手提包扣,一边说,“他们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说电报是假冒的,家里根本就没警察。”

不过爱迪丝正看着帕丁顿,冲他微笑着。

“现在,”她用愉快的声音说道,“总算可以说自己预料得不错。你惹了麻烦,不是吗?”

她向帕丁顿伸出左手,然后环视屋里的人。

“你们可以老实说出秘密,我保证不会泄露,”她说,“好了,马克,怎么回事?我和露西担心坏了,也该知道真相。”

“我跟你说了,有人开玩笑。那封电报——”

“马克,”她说,“迈尔斯叔叔是被毒死的吗?”

一阵沉默。

“毒死?我的上帝啊,不!是谁把这念头灌输给你的?”马克看着爱迪丝的面庞,她看起来比露西镇定,不过压力肯定一样大。然后,马克精明的脑瓜子突然想出一个说得过去的谎言,正好推搪过去。他用胳膊抱住露西,抚慰地拍着她的背部,然后转过身,轻视地对爱迪丝说:“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不妨现在告诉你。没什么大麻烦,没有谋杀……你这念头到底是哪儿来的,我就奇怪了?……也跟警察扯不上关系。不过也是件烦人事。有人就喜欢发假电报——还有假信,我收到一封假信——偷偷摸摸的匿名信。信上说迈尔斯叔叔的尸体被人偷走了。”很显然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谎撒得很苍白,赶紧又说,“如果不是亨德森说发现了一些异状,本来我也不怎么在意。我们决定打开地穴检查一番。我很遗憾地告诉你,爱迪丝,信上说得没错,迈尔斯叔叔的尸体被偷走了。”

爱迪丝比之前更显紧张。她看起来倒是没有怀疑这番说辞,但很显然谎言并没有让她放松一点。

“偷走了?”她重复道,“怎么会——为什么——我是说……”

帕丁顿接到暗示,顺溜地接上话。

“没错,这太糟了。”他说,“不过也不是新鲜事。我想在美洲已经五十多年没出过这种事了。爱迪丝,你听说过一八七八年的斯图尔特案吗?那位百万富翁的尸体被人从墓里偷走,勒索家人给赎金。同样的事情在杜内赫特也发生过,和我们这里差不多,也是地穴被侵入。现代的绑匪们好像不怎么做这种事情了……”

“这也太可怕了!”露西叫道,“绑架尸体——要挟赎金?”

“斯图尔特夫人为要回尸体付了两万五千美元。”帕丁顿轻松说道,操纵着听众的思想,驾轻就熟,“杜内赫特一案中,绑匪被抓获,尸体也找了回来。审判成了件麻烦事,因为没有类似的判例。截至当时,所有的亵渎尸体类犯罪都涉及将尸体卖给医学院之类事情,跟本案的情况完全不同。我记得罪犯被判处了五年监禁……说回目前的案子,我猜绑匪认为你们这种家庭,肯定希望妥善地保存先袓尸体,为了要回你叔叔的尸体,会不计代价支付赎金。”

露西深吸一口气,放开马克的胳膊,靠在桌子上。

“好吧,至少这比——你知道的——那种事情好。没错,我必须承认:自己松了口气。爱迪丝,你把我吓坏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因为大大地松了口气,差点泪盈于眶,“当然,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报警,不过——”

“我们一定不能那么做。你认为,”马克说,“我希望可怜的老迈尔斯尸体被人抛来拽去,像被猎狗撕来咬去的死狐狸那样吗?呀哈!坚决不行。如果像帕丁顿所言,尸体被盗尸者弄走了,那我宁可支付赎金。我说你们两个,都给我振作起来。”

“我最好还是坦白跟你说,”爱迪丝轻声道,“你们刚刚所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史蒂文斯暗暗想,有没有那种美丽的巫婆?当然,这么形容有点太过头了,怎么说也不能把爱迪丝和巫婆联系起来。不过,他想到这个词是因为,爱迪丝美丽的脸庞被疑云笼罩着。

“你不信?”马克说,“你该不会还乱想着什么毒杀吧,是吗?”

“请回大宅来,”爱迪丝请求道,她看了看亨德森,“乔,大宅里很冷,你能把壁炉升起火吗?”

“好的女士。马上去。”亨德森乖乖地答应。

“已经很晚了,”史蒂文斯说,“请容许我——”

爱迪丝飞快地转过头:“不!你也要一起来,特德,必须来。我们得把话摊开说清楚,我们大家一起。马克,让他一起来。不管发电报的是谁,他玩弄了我们大家,嘲笑着我们大家。这可不是偷尸体勒索的匪徒所为。怎么会有人发这种电报?说起来,我就预感到会有类似事情发生,自打——”她停住口,望着屋外两盏仍然发着光的提灯,颤抖起来。

一行人静静地走在碎石路上。帕丁顿想和爱迪丝聊天,不过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紧张空气,但有道无形的墙。只有露西一个人没想把事态弄得太严重,她肯定也不舒服,甚至有点害怕,但并未让她的世界失去颜色。“不管发电报的是谁,他玩弄了我们大家,嘲笑着我们大家“——这句话一直在史蒂文斯脑海里回响。

众人走进大宅,穿过巨大的走廊进入房屋阳面的书房。在现在这种气氛下,选择去书房讨论问题可不大妥当。房间里处处流露着古老的感觉,散发出过去的气息,让众人心情压抑。书房又长又宽,屋顶不髙,房椽暴露在外。为了把房间装饰出几分现代味道,墙壁刷成了暗绿色,不过旧时光的痕迹还是在边角处,比如壁炉这种地方,一不小心就冒了出来。爱迪丝坐到台灯旁一把靠垫舒适的椅子上,背对关着的百叶窗。为了增加房间中现代的美感,四处摆放着迈尔斯或马克长途旅行中买回来的小玩意儿。但这些小玩意倒也符合十七世纪那种流行玩具和俗丽装饰物的潮流。

“听着,爱迪丝,”露西劝道,“你非要摊牌吗?我不喜欢你的处理方法,不喜欢你说的话,就这样一股脑全说出来。我们就不能忘了它,然后——”

“怎么说呢,我们不能。”爱迪丝简短地说,“你和我一样清楚,这地方流言满天飞,传说有情况不妙。”

马克吹了声口哨:“谣言?”

“如果你问我是谁起的头,”爱迪丝说,“我得说是玛格丽特……噢,当然我得承认她不是有意的,只是一时说漏了嘴。她可能是听到护士和我的对话,要么就是护士和医生的对话。别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马克。你就不知道护士到这儿之后对我们大家都有疑心,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离开就把房间门紧锁的原因。”

马克再次吹了声口哨。他不安地看了看帕丁顿和史蒂文斯。

“内幕一层,”他说,“又一层啊。或者说,每个人都藏着秘密。对我们有疑心,为什么?“

“因为,”爱迪丝说,“有人从她屋里伦走了某样东西。”

“我希望你别像挤牙膏似的一次透露一点。”一阵沉默后,马克恼火地说,“你以前说话很爽快啊。偷东西,偷了什么?什么时候?为什么?”

“就在迈尔斯叔叔死前那个周末——星期六,我记得是八号那天。”她看看史蒂文斯,“你记得吗,特德?那天你和玛丽过来玩桥牌。只不过马克破坏了牌局,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无聊到讲起鬼故事那次?”

“我记得,”露西说,她试图用愉快的表情掩盖内心的不安,“马克姜汁白兰地喝多了,所以才失态搅局。不过你为什么说‘无聊到’?我倒觉得讲讲鬼故事很有意思。”

爱迪丝继续道:“第二天早上科伯特小姐来找我,说她可能把什么东西放错了地方。我觉得她不大高兴,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具体说了说。问我会不会有人错手从她房间里拿走了某样东西,某样医生开给迈尔斯在某种情况下使用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没说)。她形容是一个小方瓶子。最后,她终于补充说那东西对普通人没用,如果大剂量摄入会致人死命。如果有人错当成嗅盐拿走了——关于这一点她认为可能性不大——最好赶快还回来。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认为她当时并没有起太疑心。她觉得有人在胡闹。”

马克差点说漏嘴。史蒂文斯发现他差点就问道“医生怎么会开砒霜当药”,他已经张开了嘴,立刻又闭上了。马克困惑地看看帕丁顿,然后转向露西:“你听说过这件事吗,露西?”

“没有,”露西也很困惑,“不过也不奇怪,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他们都喜欢找爱迪丝说这种事情,而不怎么来找我,任何人都是。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找自己——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马克四下看了看。

“不过该死的,肯定有人——”他停了停,“你是怎么答复科伯特小姐的,爱迪丝?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说我会调查。”

“你査了吗?”

“没有。”那种软弱、怀疑和不确定的神色又回到爱迪丝明智的脸上。她好像进退两难,不知何去何从,这种时候她往往会犹豫,“我猜我有点……害怕。噢,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蠢,不过我确实害怕了。并不是说我完全没采取行动,我随意问了些人,装成査问迈尔斯叔叔的某瓶药。没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我没有提到那东西有毒,我不能。”

“真是该死的一闭糟:马克说,“不过那玩意儿总不可能是砒……呃。听着,帕丁顿,这得问你了。你猜科伯特小姐说的是什么?”

帕丁顿皱起眉头:那得看医生对病症的诊断了,我不了解她的诊断病历。不过,几样东西都有可能。等一下!告诉我,爱迪丝,护士把情况报告医生没有?”

“贝克医生?当然报告了。所以,自然而然地,我没想到——”

“那贝克医生还毫不犹豫地判断你迈尔斯叔叔死于胃炎?换句话说,他就没起疑心?”

“完全没有!”

“这就对了,”帕丁顿简短地说,“别担心了。相信我,那玩意儿肯定不会导致你叔叔死亡——比方说,不会是锑。不是很明显了吗?如果是那种东西,医生和护士肯定会立刻展开调查……不会是。我猜大概是某种镇静药,要不就是洋地黄苷或马钱子碱那种剌激心脏的药物。你们也知道,这些药也能致人死命,不过这些都是所谓的神经毒剂——相信我——它们不会导致你叔叔死亡。远远不会!所以,你还担心什么?”

“我知道,”爱迪丝悲惨道,用手指甲上下挠着椅子扶手,“这我知道,我也总是这么对自己说,我知道不可能。没人会做这种事丨”她试着笑了笑,“不过为什么那之后,科伯特小姐每次出门都会锁好房门,甚至在迈尔斯死那晚,东西已经被还回来后也一样……”

“还回去?”马克飞快地说道,“对了,这就是我下一个问题。那个被盗的瓶子后来怎么样了?贝克不可能任由它在大宅里转悠,一笑了之对吧?你说还回去了?“

“没错。肯定是在星期天晚上。你瞧,只丢了二十四小时,所以偷走东西的人不可能有时间搞出真正的麻烦。没错,就是星期天晚上。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玛丽正好过来打招呼,跟我们道别,说她和特德第二天早上就开车回纽约。我大致九点钟离开房间,在楼上的走廊里遇到科伯特小姐。她说:‘替我谢谢某人,瓶子已经还回来了。有人把它放在德斯帕德先生,我是说迈尔斯先生门口的桌子上。’我说:‘没什么问题吧。’她说:‘是的,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这下我明白了,”马克声称,“是迈尔斯自己偷的。”

“迈尔斯自己?”爱迪丝茫然地重复道。

“当然。”马克冒出了新的念头,说道,“告诉我,帕丁顿,被偷走的会不会是一瓶吗啡?”

“当然有可能。你说过他忍受着疼痛,夜里还睡不好。”

“你还记得吗,”马克转过头,用手指指着其他人说,“迈尔斯叔叔疼起来总是想多要些吗啡,医生不肯开给他?没错!我们假设迈尔斯叔叔从护士房间里偷走瓶子,藏了几颗药起来——然后把瓶子还回去?啊,等一下!他死的那天晚上还让人去洗手间,替他拿‘可以止疼的药丸’,不是吗?说不定那就是他偷来的药丸,藏在洗手间的药柜里头,免得护士在他房间里发现?”

“不,不是这样。”露西说,“浴室里没有吗啡,只有他通常放在那儿的普通佛罗拿①药片。”

“好吧,不过推测的其他部分听起来有道理吧?”

“是的,很有可能。”帕丁顿附议。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爱迪丝问道,她说话的声音一直很平静,此时突然拔高音调,几乎是嚷了起来,“你们都没看出发生了什么吗?一开始你们说迈尔斯叔叔的尸体被偷了。被偷了!——被人从地下室搬了出来,也许被砍成了一段段,或鬼知道遭遇了什么。这还是最不严重的一种可能性。然后你们都平静地说着话,试图用轻描淡写来打发我。噢,没错,你们就是这么干的。连你也是,露西。我受不了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发生了大事,很恐怖的大事。过去两周我受够了。汤姆·帕丁顿,你为什么要回来折磨我?现在,只等奥戈登回来说几个蠢笑话,就什么都齐了,不是吗?告诉你们,我受不了了。”

她双手颤抖着,连脖子都在抖动。那个美丽的巫婆又回来了,坐在巨大的椅子中间,泪盈于眶。露西闪耀的棕色眼睛一直看着她,史蒂文斯注意到她明亮的目光,还有目光中那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同情。马克慢慢走到她身边,用手扶住她的肩膀。

“你会没事的,好姑娘。”他温柔地说,“吃点镇静剂,好好睡一会儿,你会没事的。和露西一起上楼去好吗,她会把药给你。相信我们——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处理好。你知道的,不是吗?”

“是的,我知道,”爱迪丝沉默了一阵,说,“我刚刚这么失态真是太蠢了,不过现在感觉好些了。有时候人就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马克表示附和。

“我明白,不能简单地说自己疯了,虽然曾有个吉卜赛女人说我就是疯子。露西,我明白,你照画中那女人打扮是很不走运的。不管怎么看也是不走运的。我知道我们早就不该信这些奇谈怪说了,我知道对于所谓平衡世事的常识,我不该如履薄冰地对待。不过,哪怕从科学分析的角度来说,满月会对某种类型的大脑产生直接影响,不是吗?”

“因为月亮是疯狂的源本,”帕丁顿陶醉地说,“而且疯子就是根据月亮②的别称来命名的——有人这么说。”

“汤姆,你真是个唯物主义的家伙。不过,说得没错。人的意识可能被千万里之外的东西所影响——”听到这儿,史蒂文斯注意到众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他毫不怀疑自己也一样——“你们听说过比这更怪异,更奇特的灵异事件吗?被某物影响,被——”

“一片绿色奶酪③?”帕丁顿说,“是没听说过。不过你为何突然口出神秘论?”

“因为我想被你们嘲笑一番,好抛开这些念头。”爱迪丝冷冷地说,“我想看看绿色奶酪。露西,还记得吗,迈尔斯叔叔死那晚就是个满月夜,我们还欣赏了一番月色,你和马克还一路唱着歌回家?当人们开始想什么永生之物……“

马克故作惊讶地飞快插嘴,不过比平时要大的音量流露出他的担心:“永生?我说,你是从哪儿听来这种废话的?”

“噢,我是从书上看来的……我不想上楼去,打算去外面找点吃的。走吧,露西。我累了,累坏了。你能帮我做些三明治吗?”

露西步伐轻快地跟了上去,还回头冲马克眨了眨眼。两人离开后,马克忧心忡忡地在屋里转了两圈,最后在壁炉前站定,开始卷烟卷。亨德森在地下室里打开了蒸汽管道,屋里隐藏的暖气片开始吱吱作响。

“我们每个人都藏着秘密,”马克说着,在石头上划燃一根火柴,“你们注意到没,迈尔斯尸体不见了,她们并未过分惊惶——至少爱迪丝没表现出来。她们不追问细节,也不想去看看。她们根本就不打算……噢,该死的,爱迪丝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和我们一样吗?还是说,只不过现在太晚了,她有些神经过敏?真希望我知道。”

“我知道就好了。”帕丁顿怒道。

“而且她也是从书里看来的。永生之物。她和你一样都是从书里看到的。”他看着史蒂文斯,“我猜你们看的是同一本书。”

“肯定不是。我看的书还没出版。就是克罗斯的新书稿——高登·克罗斯。你读过他的作品对吧?“

马克顿住了。他定定地看着史蒂文斯,手拿着火柴,直到快烧到手指才把它摇熄。在此期间,他仍然睁大眼睛瞪着史蒂文斯。

“克罗斯?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他问道,然后又说,“这不可能。你是对的帕丁顿,我神经质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被幻想搞昏头,自己也需要来上点镇静剂了。我不知看到过这个名字多少次了,但从没联想到(在我神志清醒的时候)相似之处。高登·克罗斯……高丁·圣克罗希。嚯嚯嚯!你们谁来踢我一脚。”

“怎么了?”

“还看不出来吗?”马克带着一丝残忍的热切和愉快说道,“遇到这种情况,只要你放任想象的翅膀飞翔,就能得出各种结论。就说高登·克罗斯吧,没准他就是个老好哥们儿,写得一手好文章。结果呢,我一看到他的名字,就想起永生不灭之类的,把他和某个杀人狂徒联系在了一起……高登·克罗斯。高丁·圣克罗希,有点像对吧?为了让你们更兴趣盎然,我得说这位高丁正是我们声名卓着的玛丽,德·奥布里,也就是德·布利尼维尼亚侯爵夫人著名的情人。也正是他把这女人带入了毒药的世界,教给她毒剂的美。他死在她前头,死在自己的实验室,自己的毒剂瓶旁边。幸好他先死了,要不然也挺不过拷问,或者被毒杀犯专用法庭处死——就是所谓的燃烧的法庭。正是因为圣克罗希的死,外界才在一个柚木盒子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引起了人们对那位女士的怀疑。她好像是对他感到厌倦了,厌倦又渐渐演变为恨,不过事情并不肯定。总之圣克罗希死掉了……大仲马说他死于试制毒剂,其间玻璃面具滑落,他被毒气毒倒,一头摔在了自己的毒药锅里……之后警方就开始追捕那位侯爵夫人。”

“这一晚上真够受的,”史蒂文斯简短地说道,“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打算先回去。明天早上再把墓地弄好。“

帕丁顿看着他。“夜色不错,”他说,“我陪你走到大门边吧。”

①Veronal,一种麻醉剂。

②英语用lunatic称呼疯子,其字根luna是月神的意思。

③欧美传说认为月亮是绿色奶酪构成的。

10

两人沿着车道走在大树下,路过一丛丛灌木。帕丁顿和史蒂文斯都沉默了一阵子。马克今晚最后一次去吩咐亨德森,让他用遮网球场的防水布遮好地穴入口。史蒂文斯琢磨帕丁顿到底在想什么(如果他在思考),所以他先开口。

“对瓶子被盗走又还回来一事,除了刚刚说到的,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问道。

“呃?”帕丁顿心不在焉地说。他刚刚一直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脚步在碎石路上慢慢地拖着,好像不确定该往哪里走。闻言他想了想:“就像我刚刚说过的,我喜欢把事情一件件地理顺。我们已知的事实是,某个装着致死剂量药物的小瓶子被人偷走,后来又还了回来。目前我们知道仅此而已,想打听新消息得等护士回来。我们甚至不知道药物是液态还是固态,这一点也很重要。”

“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推测一下被偷走的是什么,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性,也许是剌激心脏的药物,比如马钱子碱或者洋地黄苷。如果真是这样——老实说,就太糟了。这意味着可能凶手(如果有凶手的话)还会继续作案。”

史蒂文斯点点头。

“没错,”他说,“这我也想到了。”

“不过我倒可以告诉你,”帕丁顿干巴巴地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真是这种东西被盗,医生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丢失的药物找回来。事实上,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不曾特别困扰。要我说他们只是像恼火。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同理可证,也不可能是锑之类的剌激性毒物,否则你可以用全副身家来打赌,医生不可能开具迈尔斯自然死亡的证明。”

“第二种推测的把握比较大。我们的第二种推测就是马克的想法,被偷走的是几片吗啡。”

“迈尔斯偷的?”

帕丁顿皱起眉头,似乎这个问题格外让他困扰。

“是的,很有可能。最好是迈尔斯偷的。我们都愿意往好处想,不是吗?”帕丁顿的眼睛在星光下好奇地瞪圆了,“如果是迈尔斯,那有几点事实与之抵触。就说把药瓶子还回去吧。我们知道迈尔斯房间就在护士隔壁。我们还知道,药瓶子被盗后,护士只要离开就会紧锁房门——我是说通向走廊的那道门。要知道她和迈尔斯的房间还有扇门可以直通,当然前提是她不会把毗邻病人的门也锁上。所以,如果真是迈尔斯偷的,他想把瓶子还回去,为何不通过相邻的门走进去,放到房间里?他为什么要把瓶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答案很简单。如果他直接放进去,护士马上就会知道是谁偷的。只有他能走进护士的房间。”

帕丁顿停住脚步,轻声咒骂了两句。

“上了年纪以后,我脑子也不大灵光了。”他说,“很显然,你说得没错。而且——话说回来,我也在想护士会不会锁上相邻的那道门。她也可能怀疑迈尔斯。”

“是的。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

“动机。”帕丁顿顽固地坚持道。他手在空中挥了挥,就像一个睿智的人找不到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为什么吗啡会被盗?不管是迈尔斯还是其他人,他们动机何在?如果是迈尔斯,原因很简单。但如果是其他人呢?偷来干吗?”

“不可能是用来毒杀。首先,被盗的吗啡剂量很少,就两三片,不可能更多了,要不然医生肯定会大做文章。根据药物规范,每片吗啡的标准剂量是四分之一米制格林,想要毒害他人,至少也得要两三米制格林,致死剂量最少也得四米制格林。所以,不管是谁盗走这么一点,不可能是用来杀人的。其次,我们也不用考虑大宅里有瘾君子这个可能性了。如果是那样,那人肯定会把整瓶都留下来,不会还回来。还有种可能,是不是谁想好好睡上一觉?这有可能。不过如果是那样,他为何要偷劲儿这么大的药?吗啡可以直接把人放倒。除非是疼痛难当,否则没必要吃它。浴室里有的是普通镇静剂,为何不用那些?不管是哪种情况,为何要偷偷摸摸地盗走药瓶?——以上猜测可能性都不大,那小偷为何要偷药?”

“那又如何?”

“这个,假设你夜里想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帕丁顿坚持推理道,“就是怕被人看见或听到。如果你给那人下四分之一米制格林的吗啡,那就没问题了,不是吗?”

说到这儿,他在此停下脚步,回过头,在星光下微微皱起眉头。他眼光直视史蒂文斯,后者暗自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应付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此刻史蒂文斯眼前出现了生动的画面,在迈尔斯被毒杀的那个晚上,他和玛丽就在不到四分之一英里远的小屋中,那个晚上他居然在十点三十分之前就被睡意笼罩了。

然而,帕丁顿出人意料地说:“你瞧,我一直在琢磨我们最大的困扰——洞穴被打开,尸体失踪了。但是,如果亨德森夫妇被人下了吗啡,那他们就不可能听到盗墓者的动静了,不是吗?”

“上帝啊,真的!”史蒂文斯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过——”

“你是说大屋里的其他人可能听到动静?而且亨德森发誓说地穴入口没人动过?好吧,就算他说的是实话,问题可不这么简单。没错,我们确实搞出了很大动静,把入口处弄得一闭糟。不过还记得我们具体做了什么吗?我们用铁镐和锤子搞坏了铺路石。还记得那些石头是怎么个铺设法吗?都是些细小的碎石,像七巧板一样拼在一起,接缝处勾上泥灰。没有混凝土,黏合的混凝土,在铺路石下面就是碎石块和泥土。盗墓贼难道不可以把整块路面挖起来,然后揭开?那样一来,是要破坏一些灰泥,但只是两端很少的一点。盗墓贼完全可以把整块路面靠在一边,完事后像遮盖墓穴的石板一样放回去。亨德森看到路面碎石纹路没被破坏,自然会说没人动过。当然,那样一来还是会把路面下的泥土和石块搞得一团糟,不过别忘了,在一周前刚刚才开过地穴,所以也不会露出马脚。”

史蒂文斯很愿意相信帕丁顿的话。不过他脑海深处仍然存有疑虑,而且是他无法冷静思考分析的疑虑。困扰他的是另一件更私人的事。这时他和帕丁顿走到了庄园门口。两人停下来,看着前方微风习习的国王大道,大道上街灯相距甚远,光线昏暗,沥青路面像黑色的河面一样闪闪发光。帕丁顿本已找回几分自信,这时却犹豫起来,轻声补充道:“很抱歉我话这么多。关键是我们必须得相信点儿什么。爱迪丝对你说我是唯物论者。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蔑视的。我承认自己是。以前,爱迪丝总是对我呼来喝去。她一直以为我替那姑娘做堕胎手术的原因是,孩子的父亲是我,她唯一的理由就是那姑娘和我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现在我来问你,到底谁才唯物论者?

看来在离开房间前喝的最后一杯酒让帕丁顿打开了话头。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一丝紧张,然后突然间,他用熟悉的方式让自己放松下来。

“没错,是真的。她就是开在河边的报春花,至少在我看来她就是黄色的报春花,而不是什么圣贤所说看人要看美德。不是什么自然的象征,也不是什么怒放的神秘花蕾。比她美好的东西多得是——比如说,一匹奔驰的骏马,或者说纽约的城市天际线。而该死的报春花不过是一种还算好看的花,装瓶摆放在桌上可以聊充装饰而已。这你同意吗?”

“是的,我想我同意。”

“因此,所有这些关于鬼魂和不死生灵的讨论,以及——”他停了下来,笨笨地一笑,略微喘息道,“好了,我会强迫自己闭嘴。”

他又补充道:“不过,你瞧着吧,我肯定能找出合理的解释。当然,除非殡葬人确实搞了鬼。”

“殡葬人?”史蒂文斯重复道,“你是说J.阿特金斯?”

他发现医生扬起眉毛。

  如果觉得燃烧的法庭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约翰·狄克森·卡尔小说全集犹大之窗我的前妻们歪曲的枢纽燃烧的法庭青铜神灯的诅咒女郎她死了逆转死局亡灵出没在古城/连续自杀事件孔雀羽谋杀案皇帝的鼻烟壶耳语之人独角兽谋杀案沉睡的人面狮身阿拉伯谋杀之夜三口棺材女巫角绿胶囊之谜九加死等于十宝剑八,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