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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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后面的问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还是第一次听到高千发出这种声音。

“我曾经有一个哥哥,双胞胎哥哥。”

“哥哥?”

说起来昨天——不对,是前天——匠仔第一次在我们面前亲口提到他有个哥哥的事情。

“难道说,是千治?前天提到的那个?”

感到匠仔点了点头。

“在我们十四岁的时候……”

死了——想要这么说的匠仔的声音,突然间如撕裂般沙哑了。

他这么说到。

“那个人,美也子夫人杀了他。”

第一章 感情的法则

说起来,七月二十七日是小瑠,也就是木下瑠留的生日。为了庆祝她的生日我们才聚在一起,这是最初的目的。当然,借口随便什么都行啦,主要就是为了聚在一起喝酒嘛。聚会的主办者——还不如说是一手包办聚会的正是活力充沛的漂撇学长,这个人最喜欢巧立名目聚会众人了。简直是没有比小瑠的生日更好的大义名分可以聚众喝酒了。

我们第一次从学长那里听到这个计划的时候是七月二十五日。

“……但是,非常遗憾的。”一边把刚刚擦拭完毕的盆子放到碗橱里,我一边摇着头说,“学长,这事实在有点难办啊。”

“诶?为神马?”

正在一心一意吃着匠仔做的金枪鱼通心粉的漂撇学长,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放下刀叉,嘴里还嚼着半截金枪鱼就这么把身体探到吧台里面。

这个人还真是邋遢啊。

“为神马?到低为神马?神马叫又电男伴啊?小徒儿,你倒是说啊?”

我的名字叫羽迫由起子,通称小兔。

给我起这个虽然听上去还算是可爱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在拿我寻开心的昵称的,正是眼前这个站着嚼着通心粉一点都没礼仪的漂撇学长。但是,明明是他自己给我起的昵称,但是也不能叫成“小徒儿”吧。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啊。顺便说一句,这个昵称的由来,是因为我喝醉的时候眼睛会变得通红而皮肤会变得雪白,这鲜明的对比就像兔子一样。真的是这样吗?我自己倒认为一点也不像兔子。说不定这其实是那个一年到头就知道说无聊的冷笑话的学长对我的姓开的一个无聊的玩笑吧【注1】。但是,由于我长着一张娃娃脸,加上身材娇小,就算是现在,都曾被误认成中学生,甚至是小学生的时候都有。说不定由于这个原因把我和小巧的可爱小动物联想在一起也说不定。关于这昵称的由来就先放在一边,随便是怎么样的吧。

【注1】:小兔的姓羽迫,日语读音为hasako,和小兔子的读音usako接近。

“因为,小瑠她——”我一边说着,一边一只只接过匠仔洗好的盆子,用布擦拭干净。“回老家去了啦。”

“诶?已经?”

什么叫已经啊,大学早就已经进入暑假了啊,也不用那么惊讶吧。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本地学生,在暑假老老实实回老家的也是少数派。一般的学生或者要打工赚钱啦,或者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啦,总之没什么时间回老家和家人混在一起。事实上,我和小瑠一样是本地学生,但是到现在还是在留在大学周围。

“喂,喂,到底该怎么办?我可没听说这事啊!”

“这是当然的啊,小瑠可没义务把自己的行踪一一向学长报告啊。”

对吧,我转头向一心一意在洗盘子的匠仔寻求认同。

“说起来也确实如此。恩,就是这样。”匠仔大力地点着头。忽然间他把头一歪。“……说起来,小瑠是谁?”

顶着那张脏脸准备就这么在吧台前坐下两手托腮的漂撇学长,一下子没托住腮,趴到吧台上,抬起的手一下子把最近已经成为学长的标志性装扮的红色的印花头巾给全部掀到了头顶。学长一下子跌坐到位子里,紧紧地盯着匠仔,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伙啊。

“到了现在,你、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啊?”

“就是说啊。”就算是我也惊呆了,“匠仔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小瑠是谁啊?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到这里来吃过东西啊,和高千、小溪一起来的。”

“何止如此啊——”学长站起来一边整理头巾一边说道,“已经不止一次地和我们一起喝过酒啊。无论是在‘三瓶’还是在‘花茶屋’”

“厄,是这样么?”

被我和学长从吧台的两边一起双重奏般地夹攻的匠仔,好像真的很困惑。说起来,这还真是很像他的作风。

这个人本名匠千晓,通称匠仔。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安槻大学的三年级生。但是他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怎么说呢,非常地大叔相。不不不,应该说心理状态完全是爷爷级别的了。说好听点是无欲,说难听点就是一点霸气也没有的一个人。这与年龄不相符的达观的心态,连大学里的老教授们都称呼他为仙人。

实际上,这个人确实过着像仙人一样的生活。以前我们大家曾经一起到匠仔住的公寓去过一次。那是一个六叠大小的木造的灰浆公寓,厕浴一体式,没有单独的浴室。到此为止还是普通的清贫生活的样子。厉害的是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在房间的中央放着永远不叠的被褥和茶几。别的什么都没有——这并不是夸张或是其他什么修辞手法。是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夏天没有电风扇,然后冬天只有一条毛毯可以用来盖住膝盖。彻彻底底地简朴到底。

他看起来是非常缺钱吗?恩,确实是没有什么闲钱。国立大学的学费用奖学金来支付。生活费的好像都是来自于打多分工赚来的钱,经济上确实非常不宽裕。虽然我们并不知道他的父母的职业和家里的情况。

但是,他绝对不是完全没钱的人。证据就是,这个人,一直和现在正在把最后一口金枪鱼通心粉嗦进嘴里的漂撇学长一起豪饮畅饮。而且这酒喝的量可不是一点半点,详细情况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就像这样把钱全部用来买酒消耗掉了。这样的话,还不如把这些钱用来过更文明化的生活不是更好——会这么想的我想不会只有我一个吧。

“我说匠仔啊,你至少买一辆自行车吧?又不是很贵。只要停几天不去外面喝酒,就算是二手自行车车,也能买到一辆不错的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在意起他这种连自己的生活都毫不关心的非文明化的生活,从而多管闲事似的提出这些建议。这种人驾照自然不用说,让他买辆汽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吧。那么至少有辆自行车的话活动范围就会扩大,学生生活也会稍微丰富一点吧?是吧,我说的没错吧?

“恩,说的一点都没错。”

当时,匠仔确实是这么回答的。

“那么,就买一辆吧。”

“不,等、等一下,不能这样。”

“诶?为什么?”

“我不想。”

“啊?”

“那个,说实话,不仅仅是自行车的事,我这个人,总是尽量不想要有什么自己的东西。”

“不想要有什么自己的东西?为什么?”

“因为,拥有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会有责任产生。”

“责任?”为什么在这种场合会出现这种字眼。“什么责任?”

“也就是说,所有物的管理责任呀。比如说如果有了一辆自行车,就要找地方停放吧。”

“话是没错。”

“然后,坏了的话还不得不去修理。”

“这是当然的啊。”

“但是,我就是不想这样。”

“为什么?”

“这样很麻烦啊。”

居然能很认真地说着这种话。我开始头疼了“我、我说啊……”

“有辆自行车确实移动起来会很方便,但是到了目的地总要找地方停放吧,对吧。”

“确实是这样,这又怎么了?”

“说是便利的代价可能言之过分了,总之不得不去占有一定的空间作为私用。另外有些时候又可能会不自觉地违法停车。也就是说,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可能性增加了。因为自己的自行车阻塞了交通使救护车无法通过,本来能得救的生命消失了。到这时候,想到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啊,想后悔都来不及啦。”

为、为什么话题会飞跃到这个方向?诶?仅仅只是买一辆自行车的话题吧?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跳跃到这个方向?啊?

“——这么说,或许只是极端的例子,所谓所有物的管理责任,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拥有一样东西这个行为背负起的与之相对应的自己的责任和风险会不断的扩大影响到外面的世界。就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没错吧,好好想一想,人类要背负自己肉体所产生的责任就已经相当麻烦而没有余力了。没有什么必要把这种管理责任再次扩大吧?是吧?是吧?”

总之,事情就变成了这样。虽然不知道匠仔对于他这套“哲学”到底认真到什么地步,至少从他的表情看他是非常认真的。真是个怪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没有物欲”吗?我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其实他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对事物做非常复杂的解释的人,从匠仔的角度来看,这也能看出他对于与外界的接触是非常抵触的。换句话说,如果只是要得出他的性格非常内向的话是很简单的,但是并不能那么简单的断言。匠仔为人处世并不坏,也没有一味地表现出厌世的情绪。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要说他是那种为了从理论上武装自己的自我优越感而故意用“达观”来给自己和他人划清界限那种人的话,总感觉上说是像也又有点不太像,是我想太多了吧。

“那、那个,我说,那……”

这个匠仔,正在拼命地想要想起来了小瑠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喂喂,不是平常一直有见面的吗,需要这么绞尽脑汁地去想吗?果然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怪人吧。

“对了,是那个短发的,长的高高的,运动型的……?”

“那是花音!”

意外地,漂撇学长和我的声音,一起在店里响了起来。现在我们三个人在大学前的咖啡店“I·L”里。匠仔在这里打工,大学生们的经常会在这里聚会。

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了,店已经关门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的身影。和平时不同的是除了吧台周围的照明以外其他的灯已经全部关了,气氛就像是地下酒吧一样。店主夫妻也已经回去了,剩下的就是等着让匠仔关门了。

我时不时地会像现在这样免费帮忙洗碗是为了向在店关门后也会通融地向朋友提供小吃的匠仔的一点小小的答谢。啊,当然能进到吧台的里面然后悄悄地把菜单安排成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原因之一啦。嘿嘿。店主夫妻或许也是因为开的是面向学生的店吧(可能跟性格也有关系,店里也不能不说是几乎完全交给匠仔在打理),还是很宽容地默许了我们的这种行为。

“这样啊,我知道了。”匠仔自信满满地说道,“栗色长发的……”

不对。“那是小溪!”

再一次学长和我一起响起了坚定的否定声,匠仔畏缩了。

“那、那么……这个……带着无框眼镜的,那个长的小巧的……?”

漂撇学长和我就像是被机械连动一起一样同时点了点头。慢慢地,郑重地,点了两次。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是她啊。她就是小瑠啊。”

“也就是说,匠仔。”漂撇学长把两手高举过头,做出有些夸张的反应,“虽然你知道她们三个人的脸和名字,但是在脑子里完全无法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是这样吗?喂?”

“并不是什么无法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吧。其实啊,”哎呀,我也学学长一样把两手高举过头。“是勉勉强强地把三个人的脸都记住了,但是却是连三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一定是这样的。”

“才、才不是这样的。”

“哼,那么,匠仔,说一下小溪的名字,要全名哦。”

“那个……小溪是吧?”

“全名哦。顺便,KEIKO写成汉字是哪两个字呢?”

“那是,恩惠之子的惠子?”

啊,果然。“不对!”

“那么,庆祝的庆?”

“不对,不对。够了,真的,够了,我已经对匠仔绝望了。”【注2】

【注2】:小溪的全名是长谷川溪湖,读作HASEKAWA KEIKO,昵称是ケーコたん,读作KEIKODAN,这里翻译成小溪,另外惠子、庆子等女性名字也读作KEIKO,昵称一般也可以称为ケーコたん,ケーコちゃん之类的。

“那个,但、但是,但是啊。”匠仔还在找借口,“她们三个频繁地和我们一起聚会喝酒是最近才开始的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花音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和我们一起喝酒了啊。”

“是、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

虽然是这么说啦,但确实,就花音来说,并没有很频繁地和我们一起喝酒。但是话又说回来,作为都是三年级的同学,至今还没法把她的脸和名字对起来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小瑠和小溪的话,从今年四月开始就和我们一起来往了,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啊。对于最近经常一起聚会喝酒的同伴,再怎么说,也早就应该把所有人的名字和脸都对上了吧,是吧。

“真是的,你还真是个让人无法相信的男人啊。”学长喝了口水叹了叹气,“如果说长得没什么特别的人的话那另当别论,她们三个明明都是那么可爱那么有魅力,怎么可能记不住呢?是吧,小兔?”

“就是啊,我说,我说——”或许是被学长愤慨的气势引导过去了,我不知怎的也变得无法原谅匠仔了,两手轮流地啪啪啪地拍打着匠仔的肩头。“她们明明都是刚刚入选了今年学院祭的安槻大学小姐的候补啊。”

“哦哦,继续说,继续说,小兔。继续再打他几拳。匠仔啊,你真的很奇怪啊,不是一点点地奇怪啊。”

“就是说啊,匠仔啊——啊,对了,对了,匠仔的话,一定——”

高千的身影突然显现在眼前……我突然住口没有说出来。我自己也很疑惑,总觉得心里无法坦然。在不久以前,这样的玩笑话就算是他们本人也能随便说出口的。但是在今年寒假过后,这种轻率的玩笑,好像变得有点忌惮了。

“匠仔的话,一定怎么样?小兔?”

“恩,所以说。”被学长这么催促着,我马上蒙混过关,“一定是对女孩子完全没有兴趣啊。还是喝酒最重要。”

“啊,就是这么说嘛。”

……那什么,我说学长啊,我说的这话就这么有说服力吗?

“因为这家伙是个怪家伙嘛。”

说的也是。但是,让我来说的话,匠仔归匠仔,学长也是一样的。要说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怪人来往的往往也是个怪人的话,那或许说过头了。但是,漂撇学长本人也确实是不输给匠仔的一个相当奇怪的人物。

说起来,虽然他和我们一样是安槻大学的学生这一点是一点都没错啦,但是到底是几年级呢却谁也不知道。读哪个专业的,也不为人所知。据传说,虽然这个传说没有任何人去证实过,漂撇学长这个人以不断地重复留级和休学为兴趣,已经在大学待了八年多了。但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记得我还是一年级生,如果这个传说属实的话,学长已经迎来了在学第十年了吧。喂喂,真的吗?大学不是有就学规程这种东西的吗?虽然我自己也在这个大学读书,但是其实我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安槻大学的规程。就算是留级和休学交叉进行,真的有可能大学在籍十年吗?还是说,学长现在并不是在修学士学位,而是在修硕士学位么?

……不知道,虽然我是校园里公认的和学长关系很好的朋友之一,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对这个人也完全不了解。能确定的只有这个人确实比我们年长很多这一点而已。是个很喜欢照顾学弟学妹们的地头蛇,以及很喜欢开聚会的聚会魔——关于漂撇学长能确定的事实,真的只有这点点而已。啊,还有一点确实的就是,他一直和匠仔在一起。以及几乎每天晚上两个人都会在一起喝酒,也就这点而已。

“啊,啊,真该死啊。”这样的漂撇学长走投无路似的叹了口气。“最重要的小瑠不在的话,这个计划就流产了啊。”

“其实也无所谓吧。”重新擦完碟子的我,解下围裙,走出吧台,“就不叫小瑠去呗。一定要二十七日的话,随便什么其他借口总能找到吧?”

“这可不行。就只有这次,如果没有她的话,就一定不行。”

“为什么呢?”

“因为我和白井教授约好了。”

“白井老师?约好了?”

“教授也是小瑠的仰慕者呀。”

小瑠在大学的男性教授群中有非常大的人气,可以说是偶像一样的存在。特别是白井教授,小瑠刚刚决定了要专攻英国文学,身为英国文学教授的白井老师简直像是疼爱宠物猫一样溺爱着小瑠。

“说起来这本身就是教授自己的提议。”

“提议?小瑠的生日聚会?这是白井老师提出来的吗?”

“就是这样。‘二十七日好像是木下君的生日吧,那样的话,要不要我们稍微——’教授是这么说的。”

“嚯。老师还知道小瑠的生日是哪天啊。”

“当然咯,对于仰慕者而言这种情报自然是要全部掌握。就算是我,对于喜欢的偶像的情报,从生日,到星座、血型等等等等,全部都可以说出来哦。”

“我觉得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诶。”

老师对于自己所教的学生的情报的了解程度(当然白井老师肯定是没有其他什么特别的意思)和歌迷对自己喜欢的偶像的了解程度一样这到底该让我怎么说才好呢。

“‘总之,交给你来办就肯定没问题啦,’白井教授就这样把组织者的重任交给我了啊。”

这也是漂撇学长奇怪的地方之一。随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好学习的学生,甚至可以说是个奇怪的喜欢玩乐的人,但是却非常受教授们的欢迎。前段时间,甚至还有传言说有人看到他和安槻大学的校长两个人一起去逛夜店。据说无论他在大学里待了多少年都没有被赶出去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校领导们最重要的酒友的关系。在学生和教职员工间开玩笑似地背地里都叫他“四面逢源的边见”。

啊,顺便说一下,漂撇学长的本名是边见祐辅。跟我和匠仔的昵称大多从名字就能联想到不一样,学长的昵称是个例外。漂撇,为什么会是这种发音就好像屁的破裂音一样的昵称呢?这其实是周围的学生对学长的一点小小的报复的结果。就如众所周知的,漂撇学长不仅仅是一个单纯聚会魔,就如魔的字面意义一样,他是个不顾当事人本人意志会随意自己决定其他人的昵称给大家造成困扰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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