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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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才醒悟以前我做了些什么……

想必你还记得我常常说些伤害你的话,让你很难堪吧?

每当这个时候,你都显出一副非常不安的样子……

对不起…… 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你的不好…… 只是因为我自己的任性,动不动就耍脾气……

你听到这里肯定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吧……

但是,如果我不解释清楚就这样死去,你肯定会困惑一辈子,所以看来我必须说清楚……

磁带到此就没有了声响。

接下来的说话声并不是姐姐的,而是那个我已经有些耳熟的少年的声音。

……北泽夏海小姐,请你于十二月三日晚上十一时正,单独一人到博子被杀死的医院废墟里来。你应当知道在哪里吧?就是发现尸体的那间房子啊。我将会在那里把最后一盒磁带完整地交给你。

在他的声音结束后,磁带的录音也没有了。

* 3 (III) *

听完第二盒磁带的两天后,眨眼间就到了十二月三日。在那两天时间里我并没有去警察局报案,而是依然像往常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照常上学,照常应付着考试的复习。

这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了,我正准备走出教室。这时,我的好朋友在走廊上叫住我。

「夏海,这个星期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好朋友注意到自从姐姐死了后,我就没怎么笑过。她是为了让我重新振作起来,才故意和我说话的。

「啊,好呀…… 不过,如果我去不了的话就只有请你原谅了。」

「夏海,那天你有什么事吗?」

朋友偏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我不能保证今晚我是否能活着回来。我决定依照少年在磁带里所说的去做,这是我早在两天前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在我听完磁带后做出的决定。

如果我去了废墟,也许真的可以听到那盒录有姐姐遗言的磁带,但为此我将要付出代价。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他为什么要把我叫到那里去?或许我会在那里被杀死。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但……」

我这样说道。突然想紧紧抱住自己面前的好友。她今后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呢?就在不久以前,我俩都是社会上普通的一员,我们每天打着呵欠踏进校门,然后把黑板上的文字誊写到笔记本上…… 我曾经深信自己以后也将继续过着这种生活。虽然很平凡,但每天都很幸福。

然而,如今再也无法奢望那样的日子会再次降临。我突然发现,自己已不能够再过上安稳而平凡的日子了,我已经与死亡结下割不断的关连。尽管我眼前这个朋友正期待着美好的未来,可是现在我们或许就在此作别,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一想到这些,我顿时觉得难舍难分起来。

「那么,我们明天再见。」

我朝朋友挥了挥手,道别了。

走出校舍,十二月的阵阵寒风猛烈地吹打着脸。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西落,但天空已经挂起一层厚厚的黑色云雾,四周昏暗一片。我裹紧外套,低下头,加快了步伐。

当还在校舍附近时,手机响了起来。是阿树打来的。

「现在?我刚放学,现在正走出校门。」

我在校门旁停下来,和在电话另一边的他聊起来。校门的大道上,穿梭不息的汽车来来往往。汽车声、风声混在一起,不时掩盖了对方的说话。

「你说什么?我听得不大清楚。」

我一边提高了嗓门,一边问他。

「啊…… 上次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没什么,我很好……」

也许这也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通话。想到这里,我就把声音放大到可以超过四周嘈杂声的音量,几乎快要哭出声来。我和阿树是在中学时认识的,我们就像姐弟一样,非常要好。

「你再大声点……」

听到阿树那和着嘈杂声的嘶哑嗓音,我紧紧地闭上眼睛。

「所以你不要太在意。让你担心,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没有哭……」

随后,草草地结束了和阿树的简短对话。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我再次确认了时间,此时已是下午五时。就在我赶往车站的途中,太阳已经下山了。从火车的窗往外望,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现在距离和少年碰面还有六个小时。

然而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吓得全身发抖。相反,我的心十分平静。我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火车的震动。也许我已经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感到麻木了。在餐厅里看到姐姐的牙齿时,我已经彻底麻木了。恐怖正一步一步地降临,已经让我失去了现实的感觉。

我从未考虑过要如何反抗少年。我已经下决心前往那座废墟,并从没有打算带武器来保护自己,也没有打算告诉其他人。我只是想听听姐姐的声音,我只想这样而已。对此刻的我来说,其他任何东西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即使那个少年想加害于我。

今天,父亲和母亲仍然忘记锁大门。我走进屋里,并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母亲正在日式房间里折叠洗好的衣服。她听到我的声音,就立刻回答:「你回来了。」并露出微弱的笑容。那副极其脆弱的表情,仿佛要是再多用点力气,整个人都会崩溃似的。

父亲则无精打采地坐在起居室的火炉旁。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记得小时候,我和姐姐常常悬吊在父亲的手臂上荡秋千。然而父亲现在那弱小的背影清楚地告诉我,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爸爸,我回来了……」

我在父亲身旁坐了下来,并跟他打招呼,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我想他可能睡着了吧,于是我便打算上楼去。

「夏海……」

父亲叫住我。

「嗯…… 让你们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呀?」

今天我也好几次对朋友说过类似的话。

「虽然曾经有很多人说你和博子长得很相像,但…… 最近我才发现你们姐妹俩真是挺相象的。博子在世的时候我没怎么注意,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后,我才发觉的确是这样……」

父亲抬起头,望着我。他还说时常把我错认作死去的姐姐。说这话时,父亲的眼神里充满着温柔与悲伤。

「夏海,你刚从学校回来的吗?」

父亲见我点了点头,感到很奇怪。

「但刚才我似乎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会不会是妈妈呢?」

「那时她在这里,所以肯定不会是她。」

父亲说当时根本没有听到门铃声,只听到有人走进房间的脚步声,于是他们就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原本放在房间书桌上的磁带不见了。可能是少年偷偷溜进家取走了。这是很容易就能猜到的事。

要是今晚我没有从废墟中走出来的话,警方一定会到我房间里来,然后找到磁带。恐怕他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为了不让警方得到磁带,于是他溜进来并取走它。

简单地说,他根本没有打算要我活着回来。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这两天我也预感到自己可能会被杀掉,但他要杀我的明确意图,直至现在才清楚地摆在我面前。

看来,要是我遵从他在磁带里所说的到废墟去的话,我只有死路一条。

死,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个少年说,他只有在死亡面前,才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如同吸血鬼吸食人类的血液一样,他也在玩味着人类的死亡。

我久久地瘫倒在椅子上,身体无法动弹。四周异常地寂静。我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姐姐如何被他杀害的情景来。这时,姐姐的脸突然变成我自己的脸,但事实上,我并没有遭受到想像中那么严重的精神打击。

以前的我,清楚地知悉生与死的界限。自己的确活在这个世界上,姐姐、父亲和母亲、大家都活在这个世界里。

但是,如今的我,生与死的界限却变得如此模糊。我正站在一个白与黑混杂的灰色世界中,亲眼目睹姐姐尸体的父母也和我一样,一条腿已经踏进死亡的世界,并且怎么也不能挣脱出来。

更何况姐姐…… 姐姐的确已经死了。但是对我来说,磁带上她录下的声音还活在这个世界里。磁带中的姐姐,的确有着呼吸,并且正在思考着什么,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姐姐正等着我的到来……

我不清楚生与死之间究竟有着什么界限,但现在的我正站在这条界限上。

「夏海。」

有人在楼下叫着我的名字,是母亲的声音。

「吃晚饭了。」

我站起来打算回答母亲:「好的,马上下来。」要是我不去的话,就只剩下父亲和母亲两人吃晚餐了。

自从姐姐走了以后,剩下的我们三人虽然各自承受着打击,但吃饭的时候也会尽量凑到一块儿。每当大家望着餐桌旁那唯一一张多余的椅子时,都没法说出什么可以令气氛活跃起来的话题来。可是,餐桌却成了证明我们家依然存在的最后象征。

不过,我站起来的身子却在半途中停了下来。

「夏海?」

也许母亲见我没有回应,觉得有些不对劲吧!母亲的呼唤声已经传到了楼梯口。

我回想起刚才父亲的表情。要是我现在下去和他们围着餐桌吃饭的话,我去废墟的决心肯定会被动摇。要是我这样一去不返的话,父亲和母亲今后将怎样生活下去呢?想到这里,不知道是出自对他们的爱还是对他们的怜悯,我的身体就像被锁住了似的一动未动。

「不吃饭吗?」

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开始犹豫。

就在这时,我看到放在书桌上圆筒状的东西,我的目光就像被吸住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东西。那是我不久前从姐姐房间拿出来的,一支如同血液一般鲜艳的口红。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并狠狠地再次下定决心,于是我静悄悄地坐了下来。

「……我今天不饿,不想吃了。」

房间的门紧紧地闭上,所以我看不见站在楼梯口的母亲,但我可以想象到母亲的表情。母亲听了我的回答后,静静地站在那里,正抬头望着我的房间。

顿时一股极大的罪恶感刺痛了我的心,剧烈的酸楚一阵一阵地敲打着我的胸膛。我已经看到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愿下楼后,失望地离开楼梯口的样子。

* 4 (I) *

夜幕渐渐降临,我站起来穿上外套。

我随手捧起搁在书架上用作装饰的兔子娃娃,那是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十分钟爱的玩具,只要每次用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一股温柔的触感就会传到我每一寸肌肤。这间屋子里有很多我从小珍爱的东西,我在心里暗暗和它们告别,把娃娃放回书架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姐姐的口红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为了不让自己的决心动摇,我决定把它一起带上。

为了不被父亲和母亲发现,我带上电筒,静悄悄地溜出家门。要是被他们叫住的话,恐怕我就无法脱身到废墟去了。但我并没有听到任何叫住我的声音。

发现姐姐尸体的废墟离我家不远,大约骑二十分钟自行车便到达。我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静静地行驶在没有路灯的公路上。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我那辆红色自行车的车灯,发出一团微弱的光线。

这辆自行车是我和姐姐合用的,不知道车子在哪里被碰撞过,车前的篮子多少有些扭曲。我记不起自己出过什么意外,所以我想撞坏篮子的一定是姐姐。红色的自行车让我不禁联想到童话《小红帽》的故事,仿佛我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不过我却是在清楚知道有狼的前提下,依然要到外婆家的小红帽。

夜晚的天空相比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的确是明亮些,正因为如此,我才清晰地看到漆黑的大地与天空的分界线。我朝着通往山上的柏油路前进,途中仍然出现了那条碎石子岔路。我在岔路口处下了自行车,碎石子路的半路上横栏着一张金属网,我用电筒的微弱灯光照了照,看到上面写着一块「禁止内进」的警示牌。

医院的废墟应该就在金属网的对面,但微弱的电筒光线无法照射到那么远,所以现在的我什么也看不见。无穷无尽的黑暗很快就吞噬了微弱的电筒光线,所以电筒光源的照射范围极其狭小。废墟的周边也没有点着灯的店铺和住宅,因此这里格外漆黑,只有枯黄的野草在废墟的四周繁茂丛生,连一丝细风都没有。细长的杂草一动不动,显得异常寂静。

我把自行车停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只拿着电筒向金属网走去。脚踏在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由嘴里呼出的气体所变成的白雾也随即被黑暗吞噬。似乎就只有这条碎石子路才可通向金属网的大门,于是我伸出手试着打开金属网,却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把它推开了。我穿过金属网,径直朝着废墟的深处走去。

姐姐被杀害的当晚,她是怎样进入废墟的呢?是跟我现在一样,步行着穿过金属网进来,还是被少年用匕首或是其它什么胁逼着强行拉进来的呢?要么是在早已昏迷、身体无法动弹的状态下被运到废墟来?对她来说,她踏上这一条通往废墟的道路,却成了通往不归路的通道。

我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非常宽敞的地方,或许这就是医院以前的停车场。手里电筒的细长带子,几乎要垂到路上布满的冰冷泥块和碎石子上。在碎石子路的尽头,有一块硕大的白色混凝土状的物体,仿佛在沉重地背负着无穷无尽的夜空。那是一栋两层高的建筑物。这栋过去曾经是医院的建筑物,如今只剩下空壳,就如恐龙死掉后留下光秃秃的骨架化石一样。

我穿过医院的大门,走了进去。大门以前可能是嵌有玻璃或其他什么东西,但是现在只剩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框架,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我用电筒照亮一个像是医院大厅的地方,许多已经不成形的长凳堆放在大厅的角落里,还有支离破碎的凳子四处散落在混凝土碎片里。我把电筒的光圈向黑暗中的墙壁移去,墙上还残留着用彩色喷漆涂鸦的痕迹。

周围的空气令人窒息,我的呼吸也似乎变得愈来愈微弱。头顶上的天花板仿佛没有尽头,每时每刻都在挤压着我的头,令我强烈地感受到无形的压迫。天花板上有很多像是以前安装了灯泡所残留下来的洞,地板上散落着许多破碎的荧光灯碎片,我的脚下传出玻璃被踩碎的声响。

走廊无穷无尽地延伸向黑暗的深处。我朝发现姐姐尸体的房间走去,我曾经听说过那间房间的大概位置,据说是在一楼最里端的房间里发现她的尸体。

手术室。我按照指向手术室的路标方向走了进去。我的脚步声在冰冷的墙壁上回荡,振动着寒冬的空气。

不一会儿,我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那个房间。曾经安装着门的入口如今变成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口,洞口的深处充满了黑暗。也许是以前曾有过几重入口的缘故,我钻进一个洞口后,居然又出现另一个完全相同的四方形洞口。又钻过一个洞口后,便来到一个宽敞的地方。

我用电筒光线形成的圆形光圈扫射了四周一下,仿佛连内心深处也被冻僵了似的。整间房间充满寒冷,异常地寂静,就连鞋子踩在碎石子上的声响都能清楚听到。我仿佛听到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孤魂野鬼的抽泣声。

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洗手用的细长盥洗台,墙壁上还有好几个通往其他小房间的入口。这些入口都是开合式的扇门,里面的小房间像是用来动手术的地方,总共有三间小房间。我决定用电筒查看每一件房间。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小房间不足五米长,因此房间不是很宽敞。我最先查看的两间小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但当我打开位于最里面那间房间的门时,我却感到一股莫名的气息,于是我停下了脚步。

只有这间房间比其他地方都要黑暗、安静,仿佛以前这里曾发生过火灾似的,四周的墙壁、天花板以及地板等,到处都是黑糊糊的一片。

我走进房里,确认里面的确没有人。由于房门是自动开合的,所以当我钻过门以后,它就慢慢地关上了。在墙边上有一个氧气瓶似的东西,为了不让它掉下去,就被锁牢牢地固定在墙上。房间的中央有一个长满铁锈的金属长桌。不,应该是手术台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墙壁及天花板上那些黑糊糊的东西,并不是因为火灾而留下的痕迹。那些黑糊糊的东西是从中间的手术台向四周溅起而扩散开去的黑色,就连我双脚踏着的地板都被染成黑色。黑色侵蚀了手术室的地板,甚至从门口延伸到屋外。

我不禁往后倒退几步,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背部已经紧贴在墙壁上,没有拿着手电筒的那只手也捂住了嘴巴,竭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惨叫。我这才发现,那些黑糊糊的东西正是两个月前从姐姐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 4 (II) *

在黑暗中,仿佛有一瞬间我看到当时的情形。警方后来拼凑起、曾经是人的模样的姐姐尸体碎片,零乱地散落在已经发黑的血泊中……

夏海……

夏海,不知道你会否听到我的声音……

突然,附近传来姐姐的声音。这是姐姐在第一盒磁带里所说的第一句话。我把电筒的光线移向房间的入口,在椭圆形光圈的照射下,房门正在合拢。就在刚才,似乎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北泽夏海小姐。」

那个少年的声音隔着手术台从我对面的墙角传来。突然,从对面墙角发出一束强烈的光芒,光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我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我顺着光线望去,少年正站在逆光中。他现在没有穿校服,但全身上下依然是一套全黑的打扮。他一只手拿着夜灯,相比我的电筒,他的灯光要明亮得多,照亮了大半间房间。另一只手则拿着黑色袖珍录音机,姐姐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他说他以后会把这个录好音的带子转交给你…… 说在转交磁带时,他就可以看到收到这盒磁带的人的表情,他会为此而感到兴奋。

姐姐的声音继续播放着,并且音量很大。憔悴不堪的姐姐的喘气声和呼吸声全都淋漓尽致地回响在混凝土的墙壁上,并扩散到被乌血覆盖着的房间每一个角落。我看了看位于房间中央格外黑沉沉的手术台,在灯光的照射下,浓浓的黑影重重投在这空荡的房间里。

「博子就是在这张手术台上录音的。」

少年把夜灯及录音机放在墙壁的一角,随后来到手术台的旁边,以一副非常爱惜的神态,用手轻轻抚摸染黑了的手术台。

「……为什么把我叫到这里来?」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手术台上原本似乎粘有一层黑色的皮革,但现在已经剥落得只剩下一小部分了,上面还留有被利器割裂的划痕,裸露出金属部分。暗黑的血渍就浸染在上面,少年的指尖慢慢地如舔舐般向上移动,似乎能够听到手指与血渍摩擦的声音。我觉得自己仿佛被触摸着似的,浑身上下不寒而栗。

「刚才博子不是说过了吗?我想看看你听到磁带内容时的反应,我只是对这个感兴趣而已。」

少年说罢便牢牢地盯着我,他那只手再一次轻轻抚摸手术台,默默地尽情地抚摸着…… 但他的眼睛却在叫我到他那里去。

我的背紧靠在墙壁上,缓慢地摇了摇。如果我走过去靠近他的话,一定会被他杀死。他一定会像杀害姐姐一样杀死我,但我之所以没有顺从他的意思并非由于恐惧。

在灯光的照射下,静静地伫立在手术台旁边的少年仿佛是漂浮在黑暗中的黑影。少年的侧面映着白色的光,看起来甚至有些神圣。此时我心里的感受,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是敬畏更为贴切。在我的心里,他已经变成高人一等的存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无条件、无理由地给人带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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