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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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白公子已起身了。”老鸨挥舞着手帕,“芸娘子快上去吧。”

芸奴踏着木制阶梯上了楼,敲开苏小姐的房门,白谨嘉正坐在桌旁,青丝披散在身后,既有少女的妩媚动人,又有少年的英气逼人,一时间难辨雌雄。而那围了屏风的床铺上,美丽的苏小姐正在酣睡,香风细细,透着一丝风情。

这样香艳的场景令芸奴不知所措,连门都不敢进。白谨嘉笑道:“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对我如此生分,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芸奴只得进屋去,眼睛的余光不时地往床上瞄,白谨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她昨晚欢愉过度,还没有醒过来,咱们声音小些,让她好好休息吧。”

欢愉?芸奴再次张大了嘴,两个女人要如何欢愉?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白谨嘉见她呆若木鸡,忍不住想笑:“怎么,吃醋了?芸娘子若是对我有意,随时开口,我必定竭尽所能,令娘子称心如意,欲罢不能。”

芸奴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垂下头道:“白…白公子就不要逗我了,我…我们都是…”话还没说完,洒金扇子已经点在了她的唇上:“那句话不能说出口,你要是说了,我们的缘分就尽了。”

年轻术士的脸上依然浮现出温柔的笑容,但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芸奴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奴婢记住了。”芸奴认真地说,“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

白谨嘉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很好,我相信你。”

从她口中呵出的香气喷在芸奴的耳朵上,芸奴揉了揉耳朵,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白…白公子,我来找您,是…是有正事。”

白谨嘉被她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哦?什么事,是不是又有哪家撞鬼了?快说来让我乐呵乐呵。”

芸奴将来龙去脉细细地说了一遍,别看她平日里和人说话像是个榆木疙瘩,不过说起遇妖之事,却口齿流利,用词精准,言简意赅。白谨嘉听完,微微点头道:“倒是件奇事,那位王五娘身上可有妖气?”

“白公子是说,那王五娘就是蛇精?”芸奴摇头,“我后来细细回想,也觉得这位娘子可疑,我是被大蛇抓去的,她竟能自作主张放我走,一路上我也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真是奇怪。不过我在她身上,确实感觉不出半分妖气来。”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白谨嘉用扇子轻轻敲着自己的手心,“屏风、巨蛇、红花、断臂…”顿了顿,她忽然用扇子在桌上轻轻一敲,“看来,咱们调查这个奇案,须从断臂入手。”

“听说那断臂被官府当做证物带走了。”

话音未落,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老鸨急切的喊声:“官爷啊,您不能进去啊,白公子还在休息呢!”

门被人粗鲁地撞开,几个差役走了进来,看了看白谨嘉,又看了看芸奴,朝白衣胜雪的公子行了一礼:“白公子有礼,我家府尹大人请公子过府一叙。”

白谨嘉瞥了他一眼道:“你是来‘请’我?我还以为是来拿我呢。”

“白公子见谅,实在是情况紧急,请公子快跟小的走吧。”差役一脸的汗水,想必是快马加鞭而来,白谨嘉悠闲地喝着茶,一点儿也不着急:“不知府尹大人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衙役急道:“白公子,求您不要再问了,事关一宗大案,小的不能胡说,公子去了便知。”

“既是如此,还请官爷在门外等候,待我穿戴整齐,便随官爷去。”

衙役说了一声“尽快”,便退出门去,芸奴有些奇怪:“杀人分尸的案子,府尹请公子去作甚?难不成还有别的大案?”

“瞎猜无益,走,随我到临安府衙走一趟吧。”

临安府衙甚为简陋,似乎许久都没有修葺过了,只是打扫得还算干净,衙役并没有将二人领去公堂,而是直接将二人带到了后面的府第,四处都熄着灯,只见一间书房亮了灯,房门紧闭。衙役在门外道:“府尹大人,白公子来了。”

“快请他进来。”

衙役推开门:“白公子请进。”

白谨嘉带了芸奴进去,见一个三十多岁,身穿石青色长袍的男人立在桌旁,低头看着桌上的木盒子,烛火摇曳,红色的光颤动不休,仿佛一屋子都是血。

“你就是名满京城的术士白公子吗?”临安府尹回过头,模样长得甚为俊俏,芸奴想起青云观的住持,那位美丽的女道士所倾心的人,果然也不是凡夫俗子。

白谨嘉恭敬地拱手:“拜见府尹大人。”

临安府尹看了看芸奴:“这位是?”

“这位芸娘子是在下的副手,给在下打打杂,是个口紧的人,府尹不必在意她。”

临安府尹招呼他们坐下:“那宗杀人分尸案,白公子可曾听说?”

“略有耳闻,听说府尹已经抓住凶手了。”

“凶手是抓住了,只是这宗案子实在是蹊跷非常啊。”临安府尹紧皱着眉头,一脸焦虑,“就说这尸体吧,也只找到了一条手臂,本官搜遍了那个花匠的屋子,也没有找到其他肢体。”

“那花匠说了些什么吗?”

“那花匠疯疯癫癫,编了个奇诡的故事,说什么半夜做梦,被带到异境,异境之中有个女人,给了他一朵红花,他回到家,红花就变成了手臂。”府尹摆手道,“他的鬼话,我是不信的,不过那条手臂实在是太过奇怪。”

“奇怪在何处?”

府尹朝桌上的木盒子一指:“就在那里,白公子自己过去看吧。”

白谨嘉摇着折扇走过去,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条手臂,右手,很新鲜,刚割下来不久,用冰块压着,看起来应是成年男子的,虎口处有很厚的老趼,是常年用剑磨下的痕迹。

“恕在下愚昧。”白谨嘉侧过头来问,“这只手臂奇在何处?”

府尹的脸色更加难看,站起身,缓缓来到桌边,按住木盒的边沿,眼中仿佛有强烈的情感就要喷薄而出:“看到手肘处那道伤疤了吗?那是他五岁的时候,我用木剑教他剑术的时候所留下的疤痕。”

白谨嘉一愣:“难道这条胳膊是…”

“没错,这是我二弟的手臂。”府尹抬起头,眼中泛起缕缕血丝,如同交织的蛛网。白谨嘉和芸奴都变了脸色,互望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疑。沉默片刻,白谨嘉小心地问:“大人,不知令弟现在在何处?”

“他去年就北上参军去了,一个月前我还接到过他的书信,说在岳将军麾下效力,升了宣节校尉。”府尹又缓缓地坐回太师椅,在坐下的那一刻,仿佛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刹那之间便老了几岁,眼角眉间浮现出几道浅浅的皱纹。

白谨嘉的目光落在木盒中,细细思量片刻:“大人,或许这条手臂根本不是令弟的,您无须太忧心了。”

“不,那就是我二弟的。”府尹握住椅子扶手,手背上暴起青筋,“我父母早丧,二弟是我一手养大的,他的手,我又怎么会认不出来?”他抬起眼睑,看了看白谨嘉,“我已经派人去岳将军营中查问了,不日便回。不过此事实在蹊跷,舍弟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上,他的手臂为何会出现在一个花匠的家中?我已查问过街坊四邻,没有一个人见过我二弟。”

“大人是不是开始相信那个花匠所说的故事了?”

“他的故事实在荒谬。”他往木盒一指,“但此事从头到尾都荒谬至极,我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白公子,你是临安府最有名的术士,我曾听说你替枢密使庄大人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我希望你能助我找回我二弟。”

“这…”白谨嘉看了看木盒,似乎有些为难,府尹睁大眼睛:“难道连白公子也不能找到我二弟吗?或者,白公子不愿意助在下一臂之力?”

芸奴看着他的双眸,忽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府尹大人其实在心内存了一丝侥幸,认为他二弟还活着,只是被人砍了手臂罢了。

“大人言重了。”白谨嘉忙说,“让在下帮忙寻人,不是不可以,但此事很显然并非这么简单。大人不等北上探听消息的下人回来再作定夺吗?”

“一去一回,至少十天。”府尹朝木盒中望了一眼,努力压住自己的情绪,“这条手臂就算用冰镇住,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怕到时候再寻人,就难上加难了。”

白谨嘉握着折扇,在屋中踱了几步,像是下定了决心:“府尹大人,请让在下先见一见那位曹花匠。”

芸奴害怕进监狱,关在牢里的犯人很久不见女人,一闻到女人的味道就像蜜蜂闻到了花香,全都扑到木头做成的栅栏上,一边大声起哄,一边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她害怕地缩在白谨嘉的身后,抓着她披在身上的淡青色鹤氅。

白谨嘉抬起下巴,冷冷地环视四周,她的眼神仿若锋利的刀,扫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利刃在割一般,后背阴森森地发冷,囚犯们狂躁的热情忽然冷了下来,他们忽然感觉到四周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仿佛以前这里所关押的死囚还在这里,他们的魂魄在监牢内四处飘荡,从未离去。

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刻骨的恐惧。

芸奴暗暗想,白公子用的这是迷魂术吗?她小时候似乎也用过一次,不过年代太过久远,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芸娘子?”曹安墨从臭烘烘的草堆里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快回去吧。”

芸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这个贫穷的花匠自己深陷囹圄,摊上了人命官司,说不定就要冤死在这牢狱中,却还在为她担心。

真是个好人。

“你别怕,这位白公子是临安最有名的术士,她一定能查明真相,帮你洗清冤屈。”

曹安墨将白谨嘉上下打量一番,跪下磕了个响头:“求白公子救命。”白谨嘉摆手道:“曹大郎不必如此。今早你回到家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且先详详细细告诉我。”

芸奴见他口干舌燥,便向牢头讨了碗水给他,他一口气灌了下去,才觉得好些了,清了清嗓子道:“昨晚赶了一夜的路,我随手将花放在桌上便睡下了。我一向睡得浅,睡着后总觉得屋里有什么声音,又醒不过来,就像被鬼压床了一样。我还以为昨晚那条大蛇又回来了,正吓得够呛,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我挣扎了好一阵才醒过来。原来叫门的是赵大叔,他开了一家馎饦店,常来我家买花妆点店面。我招呼他进来坐,他一进门,就看见床底下有条手臂,还是血淋淋的,吓得拔腿就跑。后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且慢。”白谨嘉忽然打断他,“你说那手臂在床底下?”

“是啊,就在床底下。”曹安墨斩钉截铁地说,“桌上的花不见了,那手臂一定是花变的。”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是花变的?”白谨嘉继续问,“说不定是谁为了陷害你,故意将手臂放在你床下呢。”

“我回到家时太累了,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茶壶,一些茶粉沾在了花上,而那条手臂上就有茶粉。”

芸奴有些奇怪:“难道那条手臂会跑不成?”

话音未落,临安府的衙役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脸焦急和惊恐:“白公子,不好了,出人命了!”

白谨嘉用扇子在他肩上用力一拍:“别急,慢慢说。”

衙役喘着粗气说:“府衙里出了人命案,打扫书房的小厮被人掐死了,断臂不翼而飞,现在整座府衙都快闹翻天了,大家都在说,二老爷的魂魄回来了,要杀几个人陪葬。”

白谨嘉神色骤变:“快,带我去府衙!”

当白谨嘉与芸奴赶到府衙的时候,看到一具冰冷的少年尸体,府尹就坐在尸身旁,脸色阴沉,心力交瘁,才不过几天的时间,鬓边竟然添了好多白发。

年轻的术士来到尸体旁,托起少年的下巴,他的脖子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看到这指印,就好像亲眼看到他被掐死的那一刻,那只有着可怕力量的大手深深地陷进他的肌肤里,捏断了他的咽喉。

“我们卫家究竟得罪了哪一路神仙,竟然将这等灾祸降临在卫家的头上!”府尹捶床大恸,“我二弟,恐怕已经…”

白谨嘉围着尸体转了一圈,脸色越来越凝重,这还是芸奴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忧心,难道事情真的变得不可收拾了吗?

白谨嘉将扇子往手心里用力一拍,朝府尹拱手道:“请府尹大人派出人去,搜查那只断臂,在下要往北边去一趟。”

府尹不解:“北边?”

“岳家军军营。”

时值绍兴八年,岳飞已受封太尉,岳家军驻扎在鄂州。二人傍晚出发,赶到鄂州时天空正泛起一丝鱼肚白,城门刚开,住在鄂州城周围的农夫挑着担子,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送到城里贩卖,挣些辛苦钱。街边已有了卖早点的货郎,二人买了几个炊饼,匆匆地吃了,往军营而来。

岳家军军营自然戒备森严,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没有一丝紊乱,足见岳太尉治军严明。

“白公子,戒备如此森严,我们要进去恐怕很难。”芸奴担忧地说。

“咱们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闯营的,怕什么?”白谨嘉正了正衣冠,径直走到守门的士兵面前,煞有介事地行了个礼:“这位军爷,在下从临安来,探望一位故人。”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士兵见她模样生得俊俏,又如此谦逊有礼,也拱了拱手:“不知公子找的是谁?”

“此人姓卫,名镇东,在家排行第二,人称卫二郎。”

士兵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来找卫校尉的。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在下好托人进去通报。”

芸奴惊道:“他还活着?”

白谨嘉朝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忙捂住嘴。年轻的术士对士兵说:“我们是奉了卫校尉的兄长——临安府尹卫大人的命而来。卫大人听说了一些谣言,说卫校尉战死了,很是忧心,正好我要北上行商,他便托了我前来探望,带个准信儿回去。”

士兵叹了口气:“也难怪有这样的传言,卫校尉在半月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如今还在养伤。”

白谨嘉与芸奴互望一眼:“原来如此,还请军爷进去通禀,让在下见上校尉一面,或许校尉有什么口信要在下带回去也未可知。”

士兵转身叫住一个抱柴火的火头军,托他进去传话,那火头军说:“卫校尉又发烧了,赢官人将他带回私宅养伤去了。”

赢官人?芸奴不解地看了看白谨嘉问:“赢官人是谁?”

那火头军道:“你连赢官人都不知道啊?赢官人是咱们太尉的长子——大名鼎鼎的岳云岳小将军啊。因岳小将军骁勇善战常胜不败,因此我全军上下,都称呼他为‘赢官人’。”

芸奴听得又敬又佩:“原来是岳小将军,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火头军给二人指了去私宅的路,二人穿过长长的鄂州街道,钻进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有一户人家,门上贴着的门神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了。

芸奴有些不敢相信,朝中的武将哪个不是泼天富贵,一代名将岳太尉的私宅却寒酸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走错了?

白谨嘉上前叫门,不过片刻,门便开了,是一个穿粗布衣服的老奴,他靠在门上,用混浊的老眼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问:“公子找谁?”

“请问卫镇东卫校尉是在这里吗?”白谨嘉彬彬有礼,将与守营士兵的那一套说辞说与他听。老奴让二人等候片刻,转身进去禀报,不足一盏茶的工夫便回转来:“公子请进。”

二人走进院子,那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小院子,但打扫得很干净,仿佛这里面住的不是当朝太尉,而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就是这里了。”老奴指着一间厢房道。白谨嘉迈开步子,快步走了进去,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睡在床上,他的容貌生得与卫府尹有几分相似,面目硬朗,但脸色很差。见了二人,他艰难地坐起身来,被子从他身上滑下,露出他空荡荡的袖子。

他,没有右手。

虽然早已料到,芸奴还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捂住嘴,不让自己的惊呼冲口而出。

“卫校尉,你的胳膊…”白谨嘉眉间微蹙,低声问,卫镇东眼中的光彩又暗淡了一分,如同沉静的死水:“在战场上没的。这都是常有的事,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能活着,已是幸运了。”

白谨嘉低低叹息,这个年轻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有满腹的抱负满腔的豪情,只求能在精忠报国的战场上去尽情挥洒,建功立业杀敌制胜。可如今,壮志未酬,臂先断,其实他是知道的,自己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或许在普通人眼里,这是值得的,他用一条手臂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对这些只想着能光复大宋江山的义士来说,变成残废,在家中终了一生,才是最大的残忍。

她不想勾起他的伤心事,并没有细问胳膊究竟是如何失去的,先是谈了一阵卫府尹,见卫镇东已对自己没有半分怀疑,见时机成熟,便开口道:“近日来校尉休息得可好?”

“不过是成天躺着,还能如何?”卫镇东的眼神不像个年轻人,倒像是个垂垂暮年的老者,眸中已无生气,只有无穷无尽的绝望,“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天高烧不退,夜间多梦,睡不安稳,看来我的日子也没有多少了。”

“多梦?”白谨嘉心中一动,“校尉是思念家人了吧?是不是每晚都梦见与家人团聚?”

“那倒不是,说起这些梦,还真是怪异。”

白谨嘉忙说:“不瞒校尉,在下略懂一些解梦的法子,不如校尉将所做之梦告诉在下,说不定在下能为校尉解忧。”

“我梦见…”话还没说完,便听门外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镇东兄,听说你来了朋友?”

二人回过头,见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快步走进来,容貌硬朗俊美,若不是眉宇间有杀伐之气,手中握了一柄铁锥枪,二人几乎要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货郎。

卫镇东抬起身子叫道:“岳小将军。”

原来他就是岳云,芸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果然是个年少有为英气逼人的英雄。白谨嘉朝他拱手道:“原来是岳小将军,失敬失敬。”

岳云将他上下打量:“听说这位公子是从临安来行商的商人?”

“正是。”

“不知公子做的是什么生意?”

白谨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在下做的是丝绸生意。”

“丝绸生意?公子这是要去哪里购买丝绸?”

白谨嘉略想了想回道:“西边的施州。”

“施州。”岳云冷笑一声,将手中铁锥枪一举,以凌厉之势裹挟着劲风而来,停在白谨嘉面前,阴风扫在她的脸上,隐隐作痛。少年将军怒道:“满口胡言,施州虽产丝绸,但今年春季施州大旱,桑树枯死无数,根本无蚕丝可卖,若是丝绸商人,又怎会不知?你究竟是什么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芸奴担忧地看了一眼白谨嘉,年轻的术士面无表情:“岳小将军何必这么激动,在下就算不是做丝绸生意的商人,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大宋子民。素闻岳太尉治军严明,御下极严,岳小将军要打要杀的,岂不是坏了岳太尉的军法家规?”

“杀人自然是犯了军法,杀妖怪就不一样了。”岳云上前一步,将铁锥枪架在她的脖子上,“明明是男人,却生了一副媚骨,不是妖怪是什么?”

芸奴有些奇怪,为何这位岳小将军会认定白公子是妖怪?实在有悖常理。

白谨嘉忽然笑起来,笑声清脆爽朗,众人诧异,岳云喝问:“你笑什么?”

年轻的术士回过头来对芸奴说:“这宗案子,只问岳小将军,便知一二了。”

“为何?”芸奴不解。“这就要问岳小将军了。”赫赫有名的铁锥枪就在颈边,白谨嘉依然神态自若,“实不相瞒,在下是个术士,这次前来,一来的确是替卫大人看望校尉,二来是为了一桩断臂案。”说罢,将断臂案的来龙去脉细细说来,卫镇东简直不敢置信:“你说我的手臂杀死了家中的小厮?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的手臂丢在了沙场之上,又如何会出现在京城?”

岳云脸色有些怪异,他将铁锥枪一收,在太师椅上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镇东兄,你的手臂…并不在沙场上。”

卫镇东大惊:“此话怎讲?”

“那日血战,你为了掩护我而被金将砍伤,我以为你死了,战后便来收你的尸身。当我在乱尸堆中找到你的时候,我看到…”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面色铁青,“我看见一条巨蛇,正在吞食你的手臂。”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卫镇东激动得浑身颤抖:“你…你说什么?我的手臂是…是被蛇…”

“我自然不能让你被巨蛇所食,于是提了枪来救,那大蛇抬起身子,它腹中鼓起,可以看到皮肤下积了数十条手臂。我朝大蛇的肚中刺了一枪,但那一枪就像刺在了铁壁之上,蛇身竟无半分破损。大蛇受了惊,钻进土中,消失无踪。我再转过头来看你,你的手臂已经…”他满脸懊恼,将铁锥枪往地上狠狠一杵,地面裂出一道蛛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到一步,或许你的手臂就能保住了。”

卫镇东用左手握着自己的断臂处道:“应祥兄(即岳云的字),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他侧过头来问白谨嘉,“敢问公子,我的断臂,此时在何处?”

白谨嘉端起桌边的茶碗,倒了一杯清茶,“校尉,求你宝血一滴。”

卫镇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咬破了手指,在水中滴了一滴,白谨嘉让芸奴点上灯火,她捧着茶碗,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茶水往灯火上一泼,一个巨大的灯花爆开,现出一个年轻女人哀戚悲凉的美丽面容,依稀有哭泣之声,转瞬即逝。

芸奴忍不住惊呼:“于娘子?”

岳云蓦然而起,惊道:“这是什么妖法?”

“断臂,就在此处。”

“那灯火中的女子,莫非就是蛇妖?”岳云道。

“非也。”白谨嘉说,“这位娘子是个苦命人。”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瓷瓶,“校尉,请再赏宝血数滴。”

卫镇东皱眉:“我的血还有何用?”

“你与那只手臂血脉相连,有你的血,就能找到它。”

卫镇东沉默良久,看了看岳云,岳云微微点了点头,校尉方才将血滴入瓷瓶之中。白谨嘉收好瓷瓶,向二人作了个团拱:“那只手臂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杀人,时不我待,告辞。”

“且慢。”岳云上前一步,“如果你是要去杀蛇妖,我也一同去。”

“岳小将军要操练军马,对付金人,除妖这等小事,还是交给我们去做吧。”顿了顿,白谨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军莫急,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回去的路上芸奴一直心不在焉,白谨嘉笑道:“怎么?看上岳小将军了?”

芸奴反应慢,愣了片刻,脸顿时涨得通红:“才…才没有,岳小将军是何等的英雄豪杰,我只不过是个奴婢,哪里会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没有就好。”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谨嘉眼中闪过一丝苍凉,芸奴却并没有细想,她的心思全在于娘子的身上。

事情的起因正是于娘子,难不成整个案件的关键,都在她的身上吗?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猫叫,她步子一顿,回头张望,四周只有离离的野草、落叶纷纷的乔木,白谨嘉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二人远去,草丛中钻出一只漆黑的猫,蓝绿色的眼珠子光彩熠熠,夺人心魄。

它就像一只幽灵,始终跟随在芸奴的身后,伺机而动。

叶景印好几天都没有到别院去看芸奴了,这些日子正是各地粮食大丰收的时节,叶家的米店有许多生意要打理,又要应酬达官贵人,上下疏通,忙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的空闲,去城西花渚居买了最名贵的糕点,往别院而来。

院门没有闩上,他推门进去,华灯初上,木槿花开始凋谢了,院子里满是花瓣,却无人清扫,叶景印大步走进里屋,只见月牙儿正坐在榻上嗑瓜子,有些不快:“芸奴人呢?”

月牙儿吓了一跳,忙从床上跳下来,垂手低头道:“芸姐姐随白公子出门去了,说是一两日便回。”

叶景印更加不高兴:“芸奴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跟着白兄出门,也不叫人来跟我说一声,难道她不知男女有别吗?”又对月牙儿说:“她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规矩吗?”

月牙儿吓得连忙跪下,楚楚可怜地说:“二公子息怒,是芸姐姐不让跟你说的。”芸奴自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月牙儿深知她一向隐忍,二公子若是骂她,她必然不敢反驳,因此便将所有的不是都推到了芸奴的身上。又见叶景印脸色铁青,怕迁怒于己,忙说:“想必是芸姐姐见你忙碌,不忍用这些烦心事打扰你。”

“罢了。”叶景印摆手道,“我问你,芸奴跟白兄出门,所为何事?”

“这…奴婢不知道,芸姐姐有什么事一向闷在心里,什么都不跟奴婢说的。”月牙儿偷偷看他的脸色,斟酌字句,“不过,这条巷子最近出了件吓人的大事儿,或许芸姐姐害怕,想去别处避一两日。”

叶景印皱眉,芸奴那丫头性格木讷,白兄虽然看似风流,其实颇为守礼,他倒不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来,只是他们出去这么久也不回,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

月牙儿心中却想,芸奴私自跟着个男人出去一天一夜,就算二公子度量再大,也断不会轻饶了。以二公子的本事,芸奴去了何处又如何查不到,她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替她遮掩。唉,不知二公子会不会把芸奴赶出去,到时自己的命运又该如何呢?

芸奴真是个害人精。

“月牙儿,你刚才说巷子里出了件大事?”

“是里边卖花的曹大郎…”一声尖利的叫声刺破夜晚的风,打断了她的话,叶景印一惊,取下挂在墙上的剑,快步出来,夜晚静得出奇,再无半点儿声息。

那尖叫似乎是从隔壁传来的,他在墙边倾听片刻,侧过头来问一脸平静的月牙儿:“那是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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