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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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这样活下去,我宁愿为了让你得到救赎——

而死。

她足尖一点,开始舞蹈,红色的纱衣随着她曼妙的身姿旋转、飞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与悲伤。没有感情的舞蹈是干瘪而毫无生机的,只有灌注了全部的情感和灵魂的舞蹈,才是真正的飞天之舞。

臻言,你看到了吗,我夔姬的最后一支舞,是为你而跳。

踏过最后一个鼓点,她纵身跃入火中,那一刻,她的身后有两团火焰燃烧起来,就像是一对耀眼的血色翅膀,迅速膨胀起来,冲出佛塔,与塔身融合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是塔也长了一对血红色的翅膀。

被火焰所烧到的符咒一个个断开了,棺盖碰地一声打开,棺材里躺着一个全身被腐蚀得不堪入目的女尸,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镶嵌着宝石的黄金宝匣。

宝匣的金光晕染开来,漫过女尸的全身,一缕幽蓝色的光芒从女尸的胸膛里飞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只蓝色的蝴蝶。

与此同时,一缕红色的光从火焰中跳出,凝聚成一只红色的蝴蝶,两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后,一只飞向塔外,而另一只被吸进女尸的身体里。

隐隐间,似乎有女子轻柔的嗓音传来。

夔姬,等着我,来世,我会循着这条西域之路,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拯救你,让我们两人,都活下去。

棺盖又轰然紧闭,夔姬的世界从此只剩下永无止尽的黑暗。

二十八、无极之门

秦雯心如刀绞,睁开双眼,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觉得,记忆是最可怕的痛苦,很久以前,不知道是哪位哲人曾经说过,忘却,是佛所赐给凡人的灵药,可以治好世上所有的心病。

这世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无法忘却。

凯撒看着她闭眼沉思良久,如今又泪流满面,终于禁不住问道:“雯,你是不是又记起什么了?”

秦雯点头:“我记起了很多事情。”

“说来听听。”

“这里是臻言的尸身最后的沉眠之所,在塔顶行刑之后,三重宝匣和尸身都被带到这间大殿,囚禁在施了符咒的棺材里。夔姬杀死了所有的沃尔吉利人,最后终于来到这里,为了拯救朋友的灵魂,她用自己的生命做了替代。”

凯撒皱起剑眉,心中隐隐作痛:“真是个傻丫头。”

“你说得没错。”秦雯点头,嘴角却是温暖的笑意,“她的确很傻,但是一切都值得,臻言因此而得救,在这具狭小而黑暗的棺材里,她的心从来没有这样平静。”

拯救好友灵魂的同时,她的灵魂,也得到了救赎。

凯撒摇头:“佛教徒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你当然不会明白。”秦雯笑得很平静,“心安乐处,便是身安乐处;心中自在,无所挂碍,遍地皆是莲华妙土,何处而非西天极乐?”

凯撒翻了个白眼:“越说我越糊涂。既然这具棺材存放着臻言的尸体和三重宝匣,那么是谁把他们拿走了?这些符咒不是很厉害吗?”

“符咒再厉害,也有一个人能轻易破解。”

“谁?”

“符咒的施与者!”秦雯的双眸现出一丝仇恨,“还记得我曾说过的故事吗?两千五百多年前,有一个刹罗邪教的遗民,蛊惑了乌木王,做了玛诺国的大祭司,并在他的主导下掀起了灭佛运动。”

凯撒眼神一变:“你的意思是,当年的那个大祭司还活着,并且带走了臻言的尸身和三重宝匣?”

“不。”秦雯摇头,“不是还活着,而是转世,像我们一样的转世。”

凯撒仍然不相信什么转世再生,顿了顿,也没有反驳:“就算真如你所说,这毕竟是两千多年的事情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拿到三重宝匣?”

年轻的女孩沉默良久:“也许,是为了复仇。”

凯撒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上辈子他杀了臻言,为了报仇,你杀了他;这辈子,为了报仇,他又来杀你们,想来真是可笑,原来你们所谓的转世就是为了继续互相残杀下去?”

秦雯一震,虽然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佛教徒,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带着佛理。

她知道,他没有说错。

“这些话你还是去对那个死人妖说吧。”秦雯擦掉脸上的泪痕,“现在我们得尽快找到通往塔顶的楼梯,否则…我不知道那个死人妖会对小漓做什么!”

凯撒看着她焦急地在四周的墙壁上乱摸,笑了笑:“你确定是闵恩俊?”

“用膝盖想都想得到,那小子阴阳怪气,一路上都神神秘秘的,好像什么都知道,对什么都不吃惊,明明不懂武功还能活下来,只有一个解释,那个死人妖和这个玛诺国有莫大的关联!不是大祭司就是…”她面色一窒,摸索墙壁的手忽地一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凯撒问,“又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也许我知道怎么去塔顶了。”秦雯回到火堆前,“凯撒,你进来的时候有看到这块石头吗?”

“那个时候我只有一只打火机。”凯撒耸了耸肩,“什么也看不见…”他一顿,看见那尊站在石头旁边的紧那罗雕像,他可以肯定,在看到那尊雕像的时候,周围什么石头都没有。

他的心一寒,握紧了手中的枪。秦雯在火前蹲了下来,仔细观察:“很显然,这块石头是某人送给我们的礼物。现在,我们只需要弄清楚它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路自然就畅通了。”

凯撒回忆刚刚被雕像追杀时发生的事情,当时场面很乱,又没有光,四周几乎是漆黑一片,他的射击完全依靠自己对危险的本能。

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却听见秦雯说:“就在我撞着棺材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一声闷响?”

凯撒的眉毛跳了跳,恍然大悟:“没错,当时我听见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我还以为是你碰倒了雕像。”

秦雯不满地丢了个白眼过去,她有这么笨手笨脚吗?

凯撒当作没看见她的抗议,抬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天空苍穹,以及舞蹈的飞天舞女。在天花板的正中,是一个圆形的漩涡,象征天地无极。

“你想到什么了?”秦雯问。

“那个漩涡,就是塔顶的入口!”

“很好,怎么上去?”秦雯终于露出一道笑容,凯撒望向她,迟疑了片刻,无奈地脱下外套扔给她,捋起袖子:“你休息一会儿吧,这种体力活儿,还是让我这个绅士来做。”

秦雯表示同意,靠着棺材坐下来,觉得全身无力。在沙漠中的这几天,是她这一生中压力最大,最辛苦的一段日子,如果她还能活着回去,恐怕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那像吸血鬼一般俊美的年轻人借着壁画一步一步爬上天花板,边爬边说:“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外公、妈妈、爸爸和一个哥哥。”秦雯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她记得那是他亲自做的,她细细尝了一口,味道很甜,蜜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你现在还有心情说这个?”

“总得说些什么。”凯撒从随身背包里拿出几只吸盘,往手脚上一套,倒吊在天花板上,“他们现在很担心你吧?”

秦雯翻了个白眼,今天是她一生中翻白眼最多的日子,她都要怀疑眼睛是不是抽筋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这个?也不想想这都是谁一手造成的!”

“哈哈…”凯撒干笑两声,连忙岔开话题,“我父亲是个探险狂,他总喜欢四处旅行,很少回家,我只见过他几次,见得最多的是他留下来的书籍和探险笔记。后来他死了,死在一次历险中。我的养父是父亲的朋友,也是一个探险家,所以我几乎是曼拉大叔带大的,一直以来我都很尊敬他,没想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曼拉对他是忠心的,但同样算计了他,他实在无法容忍最信任的人对自己的任何一点欺骗。

秦雯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羡慕你,前世的事情,你都没有记忆。”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离奇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她都几乎把那件事给忘了。她站起来,脸色凝重:“凯撒,我的身体里还有曼拉下的蛊毒!”

凯撒一愣,似乎也才刚刚想起来,他嘿嘿奸笑了两声:“没关系,只要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我保证你不会出事!”

“你!”秦雯咬牙切齿,真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难道她还要跟着他一辈子不成?

想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脸颊上顿时飞起两片红云,她狠狠地跺了下脚,谁要和你在一起,你个自大狂!

凯撒的手已经碰到了那个漩涡,他慢慢地摸索着,想要寻找机关按钮,谁知道那漩涡突然打开,一道火光冲出,他大叫一声,手一松,竟然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秦雯大惊,迅速跃起,伸手接住他的腰,一个旋转,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然后与他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仿佛散了架。

“痛…”秦雯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好不容易爬起来,才发现凯撒双眼紧闭,俊美的脸上一片漆黑。她猛抽一口冷气,将他的脸挪过去,差点尖叫。

他左边额头到耳朵一段严重烧伤,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依然血肉模糊,散发出一股焦臭味。

“凯撒!你振作点!”秦雯拍了拍他的右脸,“不要睡,快醒过来!”

凯撒咬紧了牙关,睁开眼睛,觉得左脸撕心裂肺般疼痛,他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不要担心。”秦雯安慰他,“并不是很严重,能够治好的。”

凯撒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一眼便看出她在说谎,心顿时凉了半截:“给我面镜子。”

“这里哪有镜子?”

凯撒手忙脚乱地翻开自己的随身背包,拿出一面做工精细的化妆镜,秦雯一愣:“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个?”

凯撒没有回答她,照了照自己的脸,脸色骤变,将镜子狠狠地砸在地上,玻璃飞溅,他怒吼一声:“可恶!是哪个混蛋竟然暗算我!居然毁了我的脸!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秦雯被他吓着了,连忙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没什么啦,以小漓的医术,肯定能将你治好的,一点伤疤都不留。”

凯撒依然满脸狰狞,狠狠地盯着那依然敞开的漩涡,冷哼一声,跳上墙壁,以极快的速度爬上天花板,这次连吸盘都不用,转眼之间便跳进了漩涡里,秦雯看得呆若木鸡。

好厉害,她要练多少年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几只吸盘已经从漩涡里扔了出来,落在她的脚边:“快上来,这里就是塔顶,我们的人妖朋友已经等待我们多时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秦雯总算是爬进了漩涡。与楼下的雕塑展览馆不同,这里灯火通明,四个镶嵌在墙壁里的飞天雕塑手捧莲花灯,青石地板,黑曜石所筑成的祭坛,祭坛后高大的刹罗邪神神像,充满了恐怖与霸气,那双雕刻出的眼睛仿佛有着某种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地恐惧。

在那漂亮的祭坛之上,躺着一个女孩,她被麻绳捆成了粽子,嘴里塞着一块石头,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秦雯看得心痛如割,朝那背对着自己的黑衣男人吼道:“闵恩俊!你这个死人妖!你要是敢动小漓一个指头,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身穿黑斗篷头戴黑色兜帽的大祭司缓缓转过身子,那张像女人般妖艳的脸上依然带着倾国倾城的笑容。

“欢迎两位的到来。凯撒先生,很抱歉,刚才你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对于你的脸,我深表遗憾。”

凯撒气得浑身发抖,冲动得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去,秦雯连忙抱住他的腰:“凯撒,冷静!”

“你叫我怎么冷静!”凯撒怒道,“他毁了我的脸!我最引以为傲的脸!”

“小漓还在他手上!”秦雯真想一拳揍在他脸上,一个大男人还为那么小块疤唧唧歪歪!她挡在他的面前,狠狠地盯着闵恩俊,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闵恩俊笑得很魅惑,“你们俩是妖佛的走狗,是来毁灭玛诺国和我刹罗教的恶魔,我要在这里重新施行五感封闭之刑,将你们的灵魂永远地封闭,为玛诺国的国民们复仇!”

虽然他的嗓音很温柔,但秦雯还是打了个冷战:“你疯了!你是个疯子!”

“疯?”闵恩俊笑起来,笑声冰冷,他回过头去,深深地朝满脸惊恐的殷漓望了一眼,“没错,我早就疯了,两千多年前,在看到你这个妖女的时候,我就疯了。”

凯撒忽然冷笑起来:“这次的神圣佛国墓地探险,是你一手策划的吧?”秦雯闻言,暗暗一惊,记得小漓曾跟她说过,她有预感,这次所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可怕的阴谋,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暗暗操纵。

闵恩俊笑:“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筹划的,从让你绑架秦雯开始,再到萨卡城的复仇,再到与你们结盟,一同来取三重宝匣,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甚至…”他的目光忽然深邃起来,犹如沙漠绿洲中阴狠狡猾的萨朗蛇,“甚至连司徒翔和殷漓来救你,都是我一手策划。”

“原来这一路上你都在演戏!”秦雯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你还要花这么大力气与我们周璇?直接把我们绑架到这里来,不是更简单?”

闵恩俊的脸上浮现令人恐惧的阴狠:“我不会让你们这么简单地死去,我要让你们尝尽这世上最可怕的恐惧和痛苦!”

凯撒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你以为你很聪明。”

“聪明与否,于我没有任何意义。”闵恩俊说,“我只要达到目的,就足够了。”

“为什么要雇佣‘血狼’?”秦雯阴沉着脸问,闵恩俊嘴角往上一挑,“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武术、不会法术,到玛诺国的路非常危险,我总要为自己找几个保镖。只可惜他们太无能,到最后还得靠我自己。”

“真无耻!”秦雯咬牙。

凯撒的脸也沉下来:“那么曼拉呢?曼拉大叔也是受了你的指使?”

闵恩俊阴恻恻地笑:“曼拉对你很忠心,我和他早就有来往,迦楼罗和秦雯的资料都是我给他的,也是我告诉他,时机已经成熟,复仇计划,可是实施。”

凯撒觉得脊背发凉,原来自认为聪明的自己,从很早开始,就已经跌入了这个男人一手设计的陷阱里,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秦雯狠狠咬着牙,几乎要把贝齿咬碎,她突然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像是被他握住了线的提线木偶,这种被人操纵的感觉,真是让人愤怒。

“我们不会让你得逞的。”秦雯摸了摸身上,发现除了一只手电筒,什么也没有,不过闵恩俊毕竟不会武功,有她和凯撒在,也许要救下殷漓并不难。

但是,还有一个人,让她很在意。

司徒翔和米勒他们,怎么还没有出现?

“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们究竟要怎么阻止我。”闵恩俊大笑,从地上端起一只陶制的罐子,有缕缕雾气从罐子里缓缓溢出。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只化学试验用的吸管,从罐子里吸起一点黄色的液体,滴在殷漓的脸边,黑曜石的石台立刻冒起一股浓烟,发出滋滋的轻响。

殷漓的眼中一时间被恐惧所充满,想要逃,却动弹不得,想要尖叫,嘴里却卡着一块石头,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快逃,小雯!她在心中呐喊,这个人疯了,赶快离开这里,我们两个中,至少有一个要活下去!

秦雯的心猛地一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是硫酸!那是硫酸!

“住手!”她激动地大吼,闵恩俊回过头看她,很满意她脸上的恐惧,“不想她这张漂亮的脸被硫酸腐蚀,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一个刹罗教的教徽。”他的指头落在殷漓的手臂上,那里有一个用刀子在皮肤上雕刻而出的佛像,被萨朗蛇纠缠,已经止住了血,然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秦雯一阵心痛,还没等她说话,凯撒就抱住了她的腰,手中的枪对准了闵恩俊手中的陶罐:“只有傻子才会被你威胁!”

枪声响起,凯撒对自己的枪法很有自信。

随着一声清脆的敲击声,子弹跌落在地上,凯撒和秦雯都不禁大惊失色,那只陶罐竟然没有丝毫破损!

闵恩俊得意地说:“你们还是不要浪费力气了,这只陶罐是玛诺国的宝物,别说子弹,就是炮击,它也不会有一丝裂痕。”说着,他又吸了一管硫酸,滴在殷漓的长发上,青丝立刻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缕带着焦臭的味道一时间充斥整座大殿。

“住手!”秦雯几乎要哭起来,“不要伤害她,我照你说的做就是!”

“雯!”凯撒大急,连忙扣动扳机,想要打断他的手臂,谁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子弹却用完了,他将手枪狠狠扔在地上,面色铁青。

秦雯从凯撒的外套里取出随身带着的刀子,凯撒正要阻止,一道冷风却突然从天而降,他侧身闪过,看见落下的竟然是一条萨朗蛇,足有一掌粗,浑身通红,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势抬起脑袋,对着他吐着漆黑的信子。

凯撒面如死灰,全身僵硬,那条萨朗蛇双眼闪着红光,明明灭灭,凯撒与它对视,手心里满是冷汗。

“凯撒!别看它的眼睛!”秦雯的声音传来,但已经晚了,凯撒胸口像被什么重物猛地一击,四周的景色忽然变了,变成一间正在举行舞会的大厅。四周都是洛可可式的

家具和建筑,舞会上的男男女女都穿着洛可可风格浓厚的服饰,每个人都戴着一张面具,交响乐演奏着动人的小夜曲,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甜香。

这里是哪儿?凯撒在人群之中穿梭,想要找到出口,人们都快乐地交谈,仿佛看不见他一般。他抬起头,正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是一个穿着洛可可蓬裙的美丽女人,脸上带着温柔慈爱的笑容,宛如天使。

凯撒呆呆地望着她,嘴里喃喃念道:“妈妈…”

他记得很清楚,在爸爸留下来的探险手记里面,有一张古老的照片,里面的女子穿着一件洛可可风格的衣服,手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照片的背面,写着:爱妻?安吉里拉与爱子?安东尼奥。

那是他所拥有的,关于母亲的唯一消息。

油画里的女子笑得更加灿烂,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她从画中走了下来,向他伸出双臂,像一个母亲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凯撒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被她紧紧抱进怀里。依偎在她的胸膛,他听见她的心跳,那么熟悉,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样睡在她的身体里,感受这么温暖的心跳声。

“我的孩子,睡吧。”女子抚摸他的头,双眼闪现凶狠的红光,“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凯撒!”秦雯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此时的他正木木地望着萨朗蛇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像是被吸走了魂魄。她心急如焚,却碍于那条蛇,不敢上前一步。

“没有这位殷商国王的打扰,真是安静多了。”闵恩俊似乎长长地吐了口气,“你应该认识这条蛇吧,它可是萨朗蛇王,双眼的魔力可以让恶人堕入地狱,好人升入天堂。秦雯,不,夔姬,我的手里,似乎又多了一个人质。”

秦雯握紧了拳头,因为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下来,滴落在地上,种下一串妖艳的梅花。

“好!刻就刻!”秦雯展开瑞士军刀,用最小的刀子划过自己手臂的肌肤,刺骨的疼痛传来,令她的手抖了抖,但她并没有停下来,一刀一刀地割,鲜血如泉涌,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划出一条条狰狞的血痕。

眼泪从殷漓的眼中涌出来,够了小雯,够了,不要为了我,做这样的牺牲!

最后一刀划下,秦雯的手一松,刀子跌落在血泊里,她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捂着自己的伤口,勉强支撑着身子,脸色苍白如纸。

“这样够了吧?”她咬紧牙关,大口地喘着粗气,“还想让我做什么,都说出来,我若是皱一皱眉头,就不姓秦!”

“好,很好。”闵恩俊放下陶罐,欣赏地拍手,“夔姬不愧是夔姬,果然有胆色。只可惜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有你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岂不快哉?”

“废话少说!”秦雯向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发狠道,“你不是要施什么五感封闭之刑吗?尽管冲我来,放了小漓!”

闵恩俊挑起唇角:“不要着急,不管是你还是她,都别想逃过这一劫。不过,有权力施行这个最高刑法的人,只有玛诺国最高贵的人,这个人,显然并不是我。”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熟悉,熟悉得让人战栗。

殷漓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在那一刻,她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变成了玻璃,在一点点剥离。

秦雯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用一种平静得让人惊讶的语调说:“司徒翔,你总算到了。不,我或者应该叫你,乌木王!”

二十九、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看到司徒翔的时候,殷漓的心轰然碎裂,其实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的,她那断断续续的梦魇和记忆在她的脑袋里横冲直撞,但总像是被一扇门隔在了外面。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关上那扇门的人,是她自己,不是不能记起,而是不想记起。

那段记忆,太过痛苦,太过沉重。

过去那些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模糊记忆,如今变得异常清晰。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盛大的宴会,她身穿白衣弹奏箜篌,吟唱佛曲。一曲完结,她与夔姬跪坐在王座前,盛装的乌木王一步步走下来,立在她的面前,她抬起头,看到他的容颜,俊美而刚毅。

那张脸,与司徒翔,一模一样。

另一个梦,她被关在一个柜子里,四周很黑,她很饿很渴,整个身体都被恐惧充满了。就在这个时候,柜子的门开了,乌木王将她抱了出来。

他逼迫她做他的妃子,被她拒绝,他就将她关在柜子里,直到改变心意为止。可是没等到她改变心意,他就心软了。

那个时候,她所看到的乌木王,依然与司徒翔,一模一样。

最后的梦境,是在这间神殿里,她像现在一样躺在黑曜石的祭坛上,乌木王手执匕首,锋利的刀刃刺瞎她的眼睛、割去她的鼻子、耳朵和舌头,最后,他捧起装满强腐蚀液体的陶罐,猛地浇下。

火烧般的疼痛与绝望包裹着她,现在想起来,依然令她不寒而栗。

那双被刺瞎的眼睛,最后所看到的脸,依然与司徒翔,一模一样。

他,就是乌木王。

双眼被眼泪模糊,殷漓已经说不出话来,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永远都不要想起来。什么也不知道,竟然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如果,他仅仅只是司徒翔,该有多好。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的美,如幽幽碧水,一如半月前的初见。但眼神已经变了,变得冰冷而残忍。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是乌木王?”司徒翔脸色冰冷,与殷漓所认识的那个人,迥然不同,“你的记忆果然恢复了。”

秦雯忍着痛,声音低沉嘶哑:“不,我虽然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但还没有想起你的容貌,是你自己暴露了你自己。”

司徒翔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她,他所做的那件事,果然被她注意到了。

“你用一种奇怪的方法救了马歇。”秦雯说,“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深藏不露,但在那间佛庙里,通往墓地的门打开时,我看见了一幅壁画。那幅壁画很小,在角落里,而且被一座雕塑挡着,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很不幸,我却看见了。壁画上面画的正是用那种办法救治中毒者的画面,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猜到,即使你不是乌木王,也与这个国家脱不了干系。”

司徒翔挑起一抹阴冷的笑:“原来从那么早以前我就被看穿了,看来,我真的很失败。”

殷漓望着这个浑身上下透着邪气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离他好远,她所认识的司徒翔,是温柔而诙谐的,而这个男人,她只能感觉到寒冰一般的冷。

记得在国际卖淫集团的老窝里,她曾经说过,他不去当演员,是好莱坞的损失,现在看来,果然不假,他的伪装,竟然可以天衣无缝!

肩窝开始隐隐作痛,她闭上眼睛,心如刀割。

“王,欢迎您回来。”闵恩俊欠身拜道,“这场最盛大的祭祀,需要您亲自执刀。”

“我知道。”一眨眼的工夫,司徒翔已经来到秦雯的面前,秦雯本能地击出一拳,被他接住拳头,往身后一压,剧痛传来,她一声惨呼,动弹不得,他冷冷地道,“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我转世的意义,就是为我的族人们报仇,杀了这两个妖女!”

几分钟后,秦雯也被绑成了一颗粽子,扔在黑曜石祭坛上,殷漓的身边。闵恩俊念诵着一种听不懂的语言,手捧着三重宝匣走过来,放在两人之间,宝匣上晕起淡淡的荧光,却暗藏着一缕不祥的血色。

“王,您的匕首。”闵恩俊捧着一把镶嵌了宝石的短剑走过来,毕恭毕敬地递给司徒翔,他接过来,口中念念有词,缓缓地将刀身拔出,寒冰一般的刀身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刺痛了殷漓的眼睛。

也刺痛了她的心。

秦雯脸色大变,焦急地喊道:“司徒翔,难道你忘了吗?你说过要保护她的,会用你的生命一辈子保护她!”

司徒翔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忽然有些慌乱,但立刻便恢复了正常,淡淡地看着她,说:“那不过是随口说的罢了,为了让你们信任我,这样的话我可以说一千次,难道你还会当真么?”

秦雯大怒,咬着牙齿,狠狠道:“你真是卑鄙!难道你以前对小漓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吗?”

司徒翔冷笑:“真作假时真亦假,假作真时假亦真。”

他举起了匕首,没有一丝迟疑,正要刺下,突然听见一声脆响,殷漓咬碎了嘴里的石头,身子一侧,吐出碎石,也吐出满嘴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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