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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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动作变化挺明显,连辛辞感觉到了,疑惑地转头看他。

重又转回身时,孟劲松脸色发白,喉头滚了又滚,说话的语调都变了:“千姿,你的金铃呢?”

孟千姿低头去看腰间。

那里,本该挂着伏兽金铃的地方,现如今,空空如也。

过了有两三秒的功夫,孟千姿才抬头,她当然不会慌的,她没有这种姿态。

她说:“可能是打斗的时候掉在那了,或者是被那人拽走了……”

忽然想到,孟劲松既然已经带着柳冠国“细细筛过”那一带了,那“掉在那”的可能性就不存在了,而且金铃的结扣很紧,没大的外力,也不可能脱落。

“应该是被那人拽走了吧。”

她说得不咸不淡,但孟劲松的头皮都出汗了,自觉头发里蒸蒸腾腾,就快烧起来了:蜃珠只是个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收到了固然光彩,没收到,也不见得会怎样。但伏兽金铃,那可是传说中祖宗奶奶传下来的,孤品,从古至今,只此一条……

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关节处发虚,就快撑不住上头那些骨肉躯干的重量了。

辛辞半张着嘴,他还不能透彻理解这事的严重性,但被孟劲松的情绪感染,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顿了顿,孟劲松勉强保持镇定,还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我先跟山桂斋那头通个气……姑婆她们会想办法,花多少钱都得弄回来,得安排人,人多好办事……”

说到末了,语无伦次,只知道急急往外走,这篓子太大,他不敢收拾,也没法收拾,更不敢想象自己的这趟“重大失职”,会面临怎么样的责罚。

孟千姿说了句:“回来。”

孟劲松伸手搭住门把,回头看她。

孟千姿没立刻说话,她伸手拿起榻上那把带穗子的小团扇,漫不经心遮住左眼,小指拨了拨下头的穗子,眼帘略垂,复又掀起:“你先去给我造个假的。”

孟劲松没听懂,他觉得这话特别玄幻。

孟千姿反而笑了:“怕什么?天大的事情,有我兜着呢。那玩意儿,谁会贴上来看它是真是假?再说了,别人拿着它也没用,就是根金不金铜不铜的链子——挂在我身上的,才是伏兽金铃,也只有我能用它,我说它是,没人会怀疑。”

辛辞结巴:“那……那真的金铃,就这样丢了,不找了?”

孟千姿没好气:“谁说不找了?明着没丢,暗地里想办法安排人手去找不就得了?万一过几天找着了,那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何必闹得鸡飞狗跳的。”

她坐回榻上,居然还能就这事给自己贴金:“再说了,几位姑婆年纪都大了,出于孝顺,也不该拿这种事去烦老人家。”

第8章 【07】

孟劲松呆了半晌:“但是你的金铃,我没细看过,那些纹样什么的,仿不出来。”

伏兽金铃,那是素来被收藏和供着的,偶尔请出来,他也只是惊鸿一瞥,只能看个大概。

孟千姿不耐烦:“我也没细看过,有几个戴首饰的女人能说出自己首饰的细节花样来?大差不差,有个差不多的样子就行了。”

辛辞原本想请缨:也是巧了,他帮孟千姿保管首饰,又对金铃极好奇,常拿出来细细赏看,倒是比孟千姿这个正主儿还熟,那些痕纹,也能随手勾出个大概……

不过看孟千姿这漠不关心的态度,算了,皇帝都不着急,他上赶着操心什么劲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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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出来,孟劲松和辛辞几乎是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然后各自拿后背倚住了墙。

孟劲松是真有点腿软:这一晚上,跟坐过山车似的,几起几落,时冰时火,即便终于停稳,后怕的那股劲儿还是一波一波,没个止境。

辛辞则是凑热闹式的懵逼:出事了,他的情绪得调动起来,和众人同步。

他双眼发直了好几秒,才向孟劲松道:“咱们千姿,胆子也太大了,一手遮天这是,欺上瞒下……不对,光欺上,还拽着我们一起欺瞒。”

孟劲松倒是有点回过味来了:“其实千姿这么做也有道理,事情闹大了,没好处。”

初到湘西,她是人没露面威先夺人,底下那些山户,还不知道怀着怎样的激动心情等着看她呢,结果她先伤眼,后丢了金铃,这跟当官的丢了大印有什么区别?换了是他,也下不来台,再说了,顺走了金铃的人说不定会奇货可居、漫天要价,万一再拿金铃要挟山鬼,那就太被动了,明查确实不如暗访……

辛辞接了句:“懂,事情能小范围解决,谁都不想闹大呗。就是,怎么找啊?”

孟劲松拿手摁了摁眉心,这一晚折腾的,确实累了:“还得指望那具假尸,希望明天见到祝尤科的人,能有线索吧。”

又是祝尤科。

辛辞纳闷:“明天来的人,都是祝尤科的?”

差不多吧,孟劲松点头:“大部分都是。”

辛辞皱眉:“这姓祝的好大来头啊,是当地的老大吧?那他自己呢,不来吗?这样有点太不给咱们面子了吧?”

孟劲松又好气又好笑,他原本是绷着的,这一笑就有点岔气,没那个力气去解释,也懒得解释,索性直接回房,只撂下几个字:“善用山典吧你。”

我靠!祝尤科都是山典里的?他还以为是个姓祝的中年油腻大叔、坐镇一方的大龙头呢。

辛辞急急打开APP。

出乎意料的,这“祝尤”(也有写成“祝由”的),又被称作“天医”,最早见于医书《素问》,说是上古时代一种治病的法子,无需手术汤药,只要请擅长的人施展符咒术法,就可以治愈——譬如有人从高处摔下折了四肢,眼见不活了,祝尤科的大夫找只猫狗来,一通咒法之后,人起来走路了,猫狗却四肢尽折死了,往白了说,代替人受了这罪去死了。

宋代王安石把它形容为“徙之”,徙当然就是“迁徙”的意思,病哪去了呢?做法祛除、移走了。

到元朝和明朝的时候,更绝,直接把它列入太医院十三科,也就是说,祝尤科跟眼科、口齿科、妇科、针灸科一样,是中医的一个治病科目。

后来,到了明朝隆庆年间,确切地说是1571年,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祝尤”和“按摩”二科,被移出了十三科,从此后,就只剩十一科了。

辛辞有点唏嘘:果然任何事物,都该有个体面的身份和官方认同,这祝尤科和按摩科,被开除出去之后,似乎都混得不是太好,按摩老让人联想起街边亮着粉色柔光的小店面,祝尤嘛,符咒术法,那整个一封建迷信啊。

他继续往下看。

这祝尤科擅用符、咒,既然曾被列入太医院十三科,自然要用来治病救人,据说术法强大,甚至可以死而复生,湘西这一带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诡谲可怕的辰州符、蛊术,乃至大名鼎鼎的赶尸,起初,都是被列入……祝尤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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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湘西的大山深处,散落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少数民族村寨,尤以苗寨和土家寨子居多,这些寨子大部分地处偏远,傍凶绝的山势而起,又因着文化差异,寨民和外界很少往来,关起门来自成一体,极其闭塞。

建国后,国家加大了对重点村寨的基建投入,帮忙通电通水,还把公路尽量修得深入——人往高处走,这个“高处”,说白了就是让生活更美好的去处,所以大批山民搬离了原先的偏僻寨子,向着大寨、甚至向着城市进发。

于是深山里的寨子逐渐寥落,大多直接走空,成了弃寨,偶尔有几个没空的,留守的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腰腿不便懒说懒动,大白天都悄无声息。

叭夯寨就是其中之一。

准确地说,它已经不属于午陵县,挨着午陵山边缘,原是一片山谷里的密林,被寨民硬砍出一片平地来种庄稼盖屋——因为距离山林太近,怕野兽袭击,房屋多是吊脚楼,杉木房架一起就是三层,底层大半留空,用于豢养家畜家禽,上两层住人,屋顶铺盖密密的青瓦。

山里人喜欢补旧,不爱换新,房子有了纰漏就打补丁样这钉一块那填一块,所以即便是寨子里头最年轻的房子,也至少是四五十年前盖的了。

最近的公路距离寨子十多公里,不通路的部分,只能靠脚或者骡子走,这样一来,这寨子更加无可避免兼肉眼可见的荒废了:一入夜,只四五户亮灯,门前庄稼地里的野草长到人的腰那么高,也无人过问。

……

时间是半夜一点多,叭夯寨里最气派的那座吊脚楼,依然亮着灯。

当然,说它气派,并不是指它多么崭新豪华,它同样破落,且跟寨子里其它的房子一样,有种年久失修的危楼感,这“气派”二字,只不过是因为它房架子最高大,还因为房顶上立了口私装的、用于接收电视信号的卫星锅,以及一片亮簇簇的家用太阳能电池板。

江炼住二楼,正在洗澡,刚把脑袋打满雪白的洗发水泡沫,那哗哗的水声就没了。

江炼没好气,伸长手臂,咣咣拍了两下高处的热水器。

水又来了,淅淅沥沥,然而支撑着把他满头的泡沫浇趴下时,又没了。

泡沫水流了全脸,不好睁眼,江炼拧着眉,又凭着感觉伸手去敲,不知道是不是力道没掌控好,就听咣当一声,似乎是螺丝松了,热水器要往下掉。

江炼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开,然后一抹眼睛,抬头去看:还好,热水器只掉了一边,原本挂得平直,现在呈三十度角往下,犹在晃晃悠悠。

江炼无语,骂了句:“我去。”

他拽了条毛巾擦头发,擦着擦着,鼻子嗅了嗅,觉得洗发液的味道还是太浓,实在难以敷衍——又去外头拿了两瓶矿泉水进来,低下头,捏着瓶身对着脑袋又挤又倒,终于把这趟“沐浴”给凑合过去了。

穿好了睡衣出来,听到楼下有笃笃的剁刀声,知道老嘎还没睡,于是径直过去,扶住颤巍巍的木栏杆往下看:下头空地上烧着火炕,铁架子上支了口铁锅,老嘎蹲在地上,正埋头笃笃剁砧板上的腊肉。

其实当地人更习惯把火塘设在屋里,暖和、搪风、挡雨,还方便冬天熏燎腊肉——老嘎屋里也有火塘,但只要天气合适,更偏好在外头起灶,大概是热爱大自然吧。

江炼叫他:“老嘎!”

老嘎抬头。

这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头发还是黑的,都是粗硬的短簇,但满脸黝黑沟壑,穿七八十年代下乡干部爱穿的蓝布褂子,袖子挽到胳膊,领口纽子扣得整整齐齐,倒是不嫌勒。

江炼拿手示意了一下屋内:“热水器有一边掉了。”

老嘎哦了一声:“我明天给它加多根钉。”

“你干嘛?”

“吃饭。”

“半夜吃饭?”

“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饭。”

一日本不必拘于三餐,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江炼觉得老嘎说得挺有哲理,一时间竟找不到更绝妙的话来应和,于是走回屋里、墙挂的镜子前。

这镜子和吊脚楼一样古老,是面长方形的半身镜,金色油漆的木框已经斑驳得差不多了,镜面右下还贴着边角脱胶翘起的浓绿艳红山水画,题词曰“好山好水好时代”。

好山好水好时代里,清晰地映出江炼的形容。

年纪不算大,撑死了二十七八,头发因着毛巾的一通猛揉,毫无造型地四面支棱着,脸长得不赖,属于人群中辨识度和回头率双高的那种,眼角略微上扬,据说这种眼型的人,通常都会有点傲气,眼睛就更难形容了——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透过这扇窗户,你除了能看到点万事都无所谓的松垮,其它的什么都看不到。

江炼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连解两颗扣子,把半幅衣襟往一边抹开:脖颈一侧,被节竿抽过的地方,之前还没破的,只是肿得老高,像趴了条肉红色的大虫子——然而现在破了,血流得条条道道,有淡有深,总之有点不忍卒睹。

江炼抽了纸巾擦拭,顺手抹了点药膏,试探性地往伤口边缘处擦了一下,又痛嘘着缩了回来,喃喃了句:“太狠了。”

这简直是土匪啊,上来就打,呃……也不是,打之前还嚷了话的,没听真,似乎是什么“狐狸”、“腰子”,大概是黑话。

干爷说的没错,这湘西的深山老林里,果然出狠辣人物:那女的,招招快准狠,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尤其最初反手那一抽,不夸张地说,那要是把刀,他当场就被摘瓢了,即便如此,那力道还是差点涌上颅骨、把他打出脑震荡来,以至于他打斗全程眼前发黑,脑子都是懵的。

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江炼撂下药膏瓶子,坐到椅子里,拿起搁在桌上的一条链子细看。

材质说不清楚,像是合金,呈黄铜色,镣铐一样的细扁螺旋扣环一个扣住一个,每隔几个之间就悬下一个圆的金属片,在古代,这也是铃的一种——数了数,金属片一共有九个,这形制,看起来像是脚链,只是不知道那女的为什么会挂在腰上。

当然了,入他的手也很莫名:他抓玻璃罐时,一道抓过来的,后来那女的一竿子抽中他的手,指节立马麻僵,半天没法舒伸,他就抓着玻璃盖和这条链子,一口气过了几个山头,想扔时,才发现手里还攥了条链子。

就着晕黄的灯光,他看出每个金属片上,都凹刻着根本看不懂的痕纹。

江炼从行李箱里找了枚德制SCH的便携式放大镜出来,这种镜片,一般都是鉴珠宝手表邮票的,用在这似乎有点屈才——他一边细看,一边拿了纸笔在手边,试图照葫芦画瓢,把那些痕纹给复制下来。

才刚画了两个,楼下传来絮絮的对答声,江炼眸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把链子推到一边,用翻到背面的纸张遮住,做出一副桌面庞杂的乱象,又拿过那瓶药膏,手指探进去,不紧不慢地等。

很快,门外响起韦彪的声音:“江炼!”

声音还未落,门已经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江炼心里默念了句“没礼貌”,旋即笑容满面,指头挖了块药膏出来,侧着脖子往伤口边抹:“彪哥。”

来人年纪约在三十上下,身材高大,几近虎背熊腰,脸长得还算周正,但过硬的棱角总往外传达着“剽悍”二字,让人下意识敬而远之,不想与之亲近。

“老嘎跟我说,炼小爷一身泥一身水的回来了,呦,挂彩了啊?”

江炼非常大方地向他展示自己的伤口,还举起手给他看肿得如同香肠的两根手指:“天黑,山里又下雨,没留心一头栽下坡,就是这结果了。”

说话间,眼神向外飘了一下:况美盈也来了,可能是被嘈杂声闹起来的,还穿着睡袍,不过没往里走,只在门边站着,纤纤瘦瘦的,像是刮一阵风,她就要倒了。

韦彪皮笑肉不笑,两手撑住了桌沿,居高临下:“不过江炼,每次半夜下雨你就往山里跑,跑什么啊?里头是有钱等着你去捡吗?”

说到末了,眼神渐冷,唇角不自觉地往一边微微吊起,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似的。

第9章 【08】

江炼笑了笑:“如果真有钱,我去捡,也是人之常情吧?干爷不是说过吗,老天白送的钱你得收着,不然以后财神爷见了你会绕道走,再也不送钱给你用了。”

鸡同鸭讲,分明是故意扯开话题,韦彪面色一沉,正想说什么,况美盈叫他:“韦彪。”

她语气温柔:“人家不想说就算了,你别老是跟江炼过不去。”

声音不大,还透着几分娇怯和中气不足,韦彪却如奉佛旨纶音,回过头时,不加遮掩的小心关切:“美盈,你怎么下来了?是不是我吵你睡觉了?”

况美盈向屋内走了两步:“都这么晚了,还不回去睡觉。”

像是故意要和她作对,楼下传来大爆油锅的声音,应该是在炒腊肉,香气直窜上二楼——有什么晚的,老嘎还在炒菜吃饭呢。

韦彪素来对她言听计从,下意识抬脚向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你不走?”

“我跟江炼说会话。”

韦彪面色有点难看,又不好腆着脸也留下,只得甩门出去,不过江炼怀疑,他根本没走远。

况美盈走到桌边,先看到江炼脖子上的伤口,眉头蹙成了尖:“没事吧?”

“算不上事。”

“真是摔的?”

江炼眼皮微掀:“怎么着?还能有人打我?”

况美盈没吭声,再开口时,眼圈都红了:“其实我觉得这事没指望,江炼,要么就算了,我看我也……”

江炼噗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况美盈泪珠子真下来了:“我说真的,你还笑!”

江炼伸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把眼泪擦干净,就算你对我没信心,对干爷总得有信心吧?干爷一百零六岁了,走过多少路桥,他认为有门的事儿——怎么着,你觉得他是逗你玩?”

这一句直打靶心,胜过无数宽慰,况美盈一怔,脸色平复不少。

江炼赶她:“别胡思乱想,你身体不好,赶紧回去休息,还有……”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门外:“没事别跟我独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眼小,乱飞醋,从小到大,不知往我饭里吐过多少口水——你好意思吗?你喜欢个人,温温吞吞地不挑明,给我的人生增加了多少坎坷?”

况美盈忍不住笑了起来,旋即脸上飞红:“你别乱讲。”

她转身欲走,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明天,我还是过来给你打下手?”

江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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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两人这么一搅,江炼也懒得再誊画那根链子上的痕纹了,他拿着誊好的那两张上了阳台,背倚栏柱,跨坐到吱呀生响的木栏杆上,本想低头往下嘬一记口哨,忽然想起来,当地寨子里的住民很忌讳这个,他们认为夜半吹口哨会招来黑暗中的恶鬼。

于是咳了几下。

老嘎正在盛菜,闻声抬头:“炼小爷,你别摔下来。”

江炼扬了扬手里的纸:“有两张图,看走笔的纹路像是符,你给看看?”

老嘎是个傩面师。

湘西有着独特的文化沉积,认为万物皆有神灵,人当然是不能和神灵对话的,只有戴上巫傩面具,才能和这些神秘的力量沟通——现今虽然不信这个了,但傩戏作为一种民俗文化遗产,依然有传承。

傩面师,就是用刀斧刨凿雕刻琢磨各种巫傩面具的,于一些符样、手诀等,也颇为熟悉。

老嘎头也不抬:“送下来。”

江炼伸手在栏柱上摸索了会,从高处的摁钉上解下绳子,一路缓放,檐顶上慢悠悠吊下一个小竹篮来,里头有几颗用来压分量的小石子,江炼把两张纸放进去,拿小石子压好,又一路往下放到地上。

火塘里柴火还没灭,老嘎从篮子里把纸拿过来,就着锅底的光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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