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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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口一路走上最前方的桌子,短短三十米距离,来自《顾影自怜》剧组的众人纷纷凑上前来,跟杨小页说着关心的话。
吴错不禁咂舌,这些人分明都与杨小页有过节,甚至其中还有绑架杨小页母亲的真凶。
被这些人嘘寒问暖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杨小页显然没什么心思应付这群牛鬼蛇神。他一脸憔悴,低着头走上前来,坐在最前方的桌子后。
距离记者会开始还有最后5分钟,杨小页低头默默看着手中的讲稿,记者们则做着直播前的最后准备。
《顾影自怜》剧组众人的讨论声显得很大,人们甚至开始猜测,杨小页究竟会不会在记者会上毁容。
男2号钟秀林不知所踪,显然他并不关心这次记者会。
导演魏长林早已回到座位,他右手拿着一瓶矿泉水,显然是去完洗手间后,顺便出门买回来的,不变的是他依然在摆弄手机。
8点整。
杨小页的女助理以主持人的身份宣布记者会正式开始,并且公布了本次记者会流程,首先是杨小页发言,他将对演技不佳等问题向公众道歉,然后是记者提问环节。
女助理再次强调,希望绑匪不要伤害杨小页的母亲,其它的条件都好商量。
杨小页与女助理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我是杨小页…”
“啊——”
一声惨叫打断了杨小页刚刚开始的讲话。
紧接着,一个惊慌的女人从洗手间跑了出来。
“死人!死人了!”
第33章 谁在恐吓小鲜肉?(5)
8点半。
在刑警、协警、武警、保镖、场馆保安的共同努力下,现场终于恢复了秩序。必须承认,一名记者的好奇心和狡猾足能顶上一百名围观群众。现场有大约一百名记者,那就相当于上万名围观群众,警方的压力可想而知。
洗手间内。
《顾影自怜》男2号钟秀林仰面倒在洗手台前的地上。
他的后背上有十几个细小的伤口,血顺着伤口流出来,浸湿了白衬衫。
左侧太阳穴也有一个伤口,伤口不大,但是挺深的,看起来这就是致命伤。
“控制现场,决不能放走一个人!另外,找出所有进过洗手间的人,我要挨个询问。”吴错对一名刑警道。
“不用找了,魏长林就是凶手。”闫儒玉懊恼地拍了一下洗手台,“早点揪出这家伙就好了!”
“你从一开始就在关注他,为什么?”吴错道。
“那通电话里,杨小页的母亲说过:他对我挺好的。他,而不是他们,说明绑匪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得话,要来参加记者会,得先把被绑架者关在某个隐秘的地方,仅仅这样不够放心,他还要实时监控被绑架者。而要想实时监控一个人,手机视频是最方便的工具。”
“可他没必要杀死钟秀林啊!”
“或许他并没有计划杀死钟秀林,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临时起意。我确定凶手是他,因为有一样最关键的证据——就是魏长林的手。”
“手?”
“回到会场的时候他买了一瓶——如果我没看错得话,那是一瓶冰镇水,因为矿泉水瓶外有一层小水珠,大冬天谁会喝冰镇水呢?当时我只是觉得这人有点怪,可是现在我明白他的目的了,他要隐藏手上的伤口!”
“你的意思是,在杀害钟秀林的时候,他弄伤了手?”
吴错立马仔细去看地上的血迹,他取了多处血样,对身旁的刑警道:“赶紧送回厅里,让徐科长先检验这个,看看这些是一个人的血样,还是两个人的。”
交代完,他又去观察死者的指甲缝、身上的伤口。
“伤口呈扁平状,很窄,非常窄,这是…”
“像不像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的瑞士小刀?”闫儒玉道,“那种小刀大概也就这宽,刀身的钢材又坚硬又锋利,锋利到能刺入一个人的太阳穴。
可做为杀人凶器得话,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没有护手,如果用瑞士小刀去刺太阳穴这种有些硬度的地方,凶手很容易划伤自己的手,魏长林当然也没能幸免。
他在杀完人以后用水冲洗了手上的伤口,可他发现很难彻底止血,又不能捂着纸或者贴上创可贴,那就太明显了。
好在洗手间紧挨着会场大门,而一出大门口就是小卖店,所以他去买了一瓶冰水,用冰水冲洗伤口,再持续冰敷,就能有效地止血。”
“这就抓他突审!”
吴错在血迹的间隙歪歪扭扭地蹦了几步,样子十分滑稽,到了门口,几下摘掉鞋套、手套、口罩,对守在洗手间门口的两名刑警耳语几句,三人一同走进了会场。
为了避免造成骚动,魏长林被客客气气请上附近的警车。
警车自然就成了临时的审讯室。
魏长林沉默了一会儿,在抽完一根烟后,他终于开口了。
“投资就快下来了,我的电影就快开拍了,可是我妈…”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他攥紧了拳头,使劲儿咬着牙关,腮帮子一鼓一鼓,能看出来,他在竭力压抑着愤怒。
“因为《顾影自怜》的差评,我被说成年度最烂导演,网上无数影评人变着花样挖苦我,说什么应该把终身成就奖颁给我,因为大家希望这就是我最后一部作品,还说什么我有这个拍电影的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这些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这部电视剧是怎么被拍出来的,我就想着,只要拍出一部好作品,总能证明自己。
可就在我为了电影四处筹钱的时候,我妈突然病倒了。原本她心脏就不好,看到网上对我的咒骂,一口气没上来…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妈在重症病房躺了三天,我甚至下跪求医生救她,可最终她还是…
我妈是带着遗憾走的,她那么相信我,那么想看我拍出一部好电影,最后我还是让她失望了。”
魏长林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疯狂地揪自己的头发,甚至越过身旁的刑警用头往车玻璃上撞。吴错和一名刑警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他,直到他没有力气挣扎,只剩下掉眼泪。
魏长林的额角磕流出一条鲜血,吴错紧张地问道:“刚才的突审全拍下来了吧?”
前排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刑警举着手机道:“放心吧,拍得清清楚楚。”
警方在抓捕嫌疑人以后必须全程摄像,从押解到审讯,一点儿都不能漏过,这是硬性规定。如此一来,一方面可以避免警方刑讯逼供,另一方面也避免了犯罪嫌疑人诬陷警方刑讯逼供的可能。
吴错之所以如此紧张,就是害怕嫌疑人额头上的伤被误认为是刑讯逼供的证据。
得知全程录像,吴错放下心来,问魏长林道:“你失去了母亲,做为报复你就抓走杨小页的母亲?还杀死了钟秀林?”
“我本来只想给杨小页一个教训,谁知道钟秀林竟然听说我就要拿到投资了。他悄悄跟着我到了洗手间,还好巧不巧地看到了我手机上的视频信息——视频里拍的可是杨小页他妈!
他威胁我,让我把男1号的角色给他,还要求我开拍以后按照他的要求修改剧本。
我对他们这些没演技的演员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当时我就是觉得他该死。
对!该死!这样糟蹋别人心血的人,统统都该死!我绝不能留下这个威胁,所以…
所以当他趾高气扬地转身,要离开洗手间时候,我打开了钥匙串上的瑞士军刀,朝着他的后背狠狠捅了几下子。
他回过身来,伸手想抓我,还张着嘴,感觉他要喊,我一下想起来,以前从一本书里看到过,只要照着人的太阳穴来上一下子,就算死不了,人也会变得晕晕乎乎,根本喊不出来,我就在他的太阳穴上捅了一刀,结果…他就死了。”
吴错看着魏长林的手道:“你的手也因此受伤了,是吗?”
魏长林抬了抬手,算是回答,吴错看到,他的右手食指上的确有一道挺深的伤口。
一直冰敷着的原因,伤口有些发白。和皮肤的颜色接近,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杨小页的母亲在哪儿?”
魏长林突然咧嘴一笑,“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不过,我倒可是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人的地方煤气是开着的,杨小页他妈…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吴错心里咯噔一声。
煤气中毒不仅可以致人死亡,若是救治得晚了,即便抢救过来也会对大脑造成一定损伤,轻则头痛头晕,重则痴呆。
算算时间,魏长林从家出来至少三个小时了,再不救人恐怕会留下终生遗憾。
吴错一把揪住魏长林的衣领,暴躁道:“人究竟在哪儿?!”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了。”
吴错突然松手,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显得亲切、真诚。他看着魏长林的眼睛道:“你的确杀了钟秀林,可那是激情杀人,不是蓄谋杀人,有机会判死缓,甚至因为对方也存在过错,你有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
对杨小页的母亲,你只犯了绑架罪,而不是杀人。
只要你告诉我们她在哪儿,让我们去救她出来,这算是及时补救的行为,可以在量刑上予以从轻。
相信我,告诉我她在哪儿,你判不了死刑的。”
“谢谢你替我算计,”魏长林颓然靠在椅背上,“无期…死缓…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完了,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拍出一部作品了…都完了…”
“她究竟在哪儿?你把她藏哪儿去了?”吴错焦急地大声问道,魏长林却只管自己叨念,根本不理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吴错不敢再逼问魏长林,生怕他精神上出点毛病,再因此脱罪了这案子就办得太窝囊了。
究竟在哪儿?这究竟是哪儿?
吴错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未如此迅速地运转过。
突然,他觉得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
“你母亲生前没跟你住在一起吧?”
魏长林突然抬头,眼睛瞪得滚圆。
“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他下意识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一切。
立即有刑警下车,去查询魏长林母亲生前的住址。
吴错一边下车一边道:“要绑架仇人的母亲,你母亲生前的住处当然是最合适的地方,你大概是想以此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吧。”
“我母亲看了…她…她一定会…”
“她会失望,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她的儿子是个热爱电影,一心想拍出一部好电影的人,绝不是个杀人犯!”
魏长林面色苍白地低下了头。
半小时后,杨小页的母亲被当地派出所警察从屋里救了出来,送到医院后初步检查并无大碍。
记者会继续召开,这次却颇有些表彰大会的意思。
犯罪分子被绳之以法,母亲被平安救出,杨小页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他感激参与案件侦破的警察,感激朋友的鼓励和支持——也包括现场这些有过节的“朋友”,感谢国家感谢党,总之气氛十分和谐有爱。
甚至他还邀请吴错上台讲了几句话。
讲了什么吴错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匆匆一撇却发现台下有几人面露失望之色,似乎杨小页母亲得救并非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或许,杨小页家破人亡的结局才能让他们满意,这样,当他们满脸哀伤同情地做足了表演,走出会场以后,或许就会放下伪装来一个彻夜狂欢。
当聚光灯熄灭,会场内的人匆匆散去,吴错发现闫儒玉却还坐在最后一排的某个角落,
“没去打游戏?”
“你看看这些人,把今天的一半演技用到工作上,也不至于尽拍烂片。”
答非所问,两人却是心照不宣。
“走,撸串去,你请客。”
第34章 庞氏骗局主谋之死(1)
腊月二十三。
市厅也有了小年的氛围,徐行二从家拿了几幅自己写的对联,给法医实验室、重案一、二、三组门口各贴了一幅,又给吴错和闫儒玉一人送了一幅。
“你们两个单身狗回家自己贴吧。”
吴错指了指手头的结案报告,“您也不想想,因为上回那案子,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我这样的不单身就怪了。”
闫儒玉倒是大大方方地向徐行二道谢,“您别听他的,他单身纯粹因为长得丑。”
“我靠人身攻击!老闫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正说话间,电话铃响起,吴错接起电话,没说两句表情就凝重起来。
“有案子?”闫儒玉问道。
“城南一处建筑工地挖出一具白骨。”
一听“白骨”二字,徐行二第一个皱起了眉头,做过法医的都知道,白骨化的尸体存续时间长,死亡时间难以判断,且很难找到尸源。
三人立即驱车赶往案发现场,路上飘起了鹅毛大雪,似乎预示着这位死者的冤情。
说是在城南,其实案发现场已经出城了。
近几年京北市持续扩建,周边很多村子都被划进了市政规划范围,四处都是钢筋水泥的工地。
案发现场所在的工地隶属于一家不大的私有地产公司,刑警赶到的时候,工地负责人正黑着脸训斥几名民工,说他们不该报警,警察一来肯定要耽误工程进度。
在他看来,一具白骨不算什么,在哪儿挖出来的,就地埋了就是。
“俺们可不敢在埋死人的工地干活,鬼怪作乱,要出事故的!”有民工辩解道。
“草!真晦气!”工地负责人自知跟这群民工说不通,郁闷得直骂娘。
闫儒玉、吴错、徐行二三人赶到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警察已经将挖掘出白骨的地方围了一圈隔离带。
看起来这处工地正在向下挖地基,隔离区域恰好位于这一片中心地带,像座孤岛一般。
鹅毛大雪飞舞,雪片撞在人的额头上、脸颊上、眼睛里,有的还想往人的衣领里面钻。
闫儒玉紧了紧衣领,只见几块白骨几乎要被大雪淹没,隐隐还能分辨出人类头骨的形状。
“谁发现的白骨?”吴错问道。
“俺!俺发现的!”一名20岁出头的民工积极地上前。
吴错给小伙子递了一根烟:“能说说的当时的情况吗?你是怎么发现这些白骨的?”
小伙子接过烟,挠了挠鸡窝似的乱发道:“俺老表在这儿开挖掘机,中午了,俺过来喊他吃饭,结果就看见他的挖掘机挖出来一坨白色的东西,刚开始俺以为是下雪的原因,眼花了,走进一瞧,骷髅头!看得真真儿的!俺就赶紧让老表下车,俺俩一商量,就报警了。”
吴错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做得对!”
小伙子骄傲地看了一眼工地负责人,打了胜仗一般。
徐行二已经着手挖掘和拼接白骨,他在地上铺了一层塑料布,将白骨一块块捡起,有序地放在塑料布上。闫儒玉借了一把铁锹,在旁帮他挖掘。
不一会儿,塑料布上就有了一具骷髅的大致形状,他一边忙活一边道:“已经完全白骨化,死亡至少半年,具体的死亡时间要等化验后才能确定。
骨盆断裂——看创口,是挖掘机造成的,骨盆小,可见死者为男性。暂时只能看出这些。”
土坑中散落着一些末梢小骨节,还有牙齿,徐行二仔细地将这些碎骨收起,尤其是牙齿,单独装进了证物袋。牙齿磨损程度是判断死者年龄的重要依据。
死者的裤子和上衣跟白骨纠缠在一起,如今白骨已经被清理出来,衣物也明了了。
一条看起来很普通的牛仔裤,一件已经腐朽得不断掉下布片的t恤,鞋子在距离白骨大约半米远的地方被发现,似乎是被单独埋起来的。
闫儒玉仔翻看着死者的衣物,先是看了品牌标签,啧啧道:“这身行头至少顶我两个月工资,死者经济条件相当不错。”
“会是谋财害命吗?”吴错问道。
“还不好说,得先想法确定尸源。”
闫儒玉继续翻找,出人意料地有了个大收获。
一张宾馆房卡从死者的牛仔裤屁股兜里掉了出来。
房卡的pvc材料极耐腐蚀,虽然看起来脏兮兮的,但是其上的字还算清晰。
榕树宾馆。
闫儒玉将房卡装进证物袋,递给吴错,“第一条线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