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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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思弦看了吴端一眼,意思是“你要有兴趣我就多说两句”,吴端点点头,闫思弦便继续道:“我家开发的小区多,早些年就成立了配套的物业公司。

地产商做到一定体量,一般都要成立自己的物业公司,一来有钱赚嘛,二来业主也方便,有点什么问题,不会出现三方扯皮的现象,是件双赢的好事儿。

这跟钱没关系,因为国家对物业费的收缴有明确标准。只要不是那种特别高档的小区,物业费在当地都有统一标准。说白了,从资费来说,用哪家物业都一样。

但有些业主,尤其退休老头老太太,闲着没事儿干——我不是说业主坏话,纯粹就事论事。

他们眼里看不到物业每年负责的小区卫生、安保、公共设施维修工作,只能看到交出去的物业费。

觉得亏,就开始作妖呗,成立或者鼓动业主委员会,没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是硬要把原有物业公司辞退。

辞退以后才发现,事儿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卫生也没人管了,水管暖气管有个坏了漏了的,也没人修,这才想起物业的好处来。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栋楼的总闸跳闸了,没电,物业在的时候,只要有一家业主发现断电,给物业打个电话,专业工人立马能到位,三五分钟搞定。

没了物业以后,连找到配电箱都困难,即便一两户人家掌握了方法,难道次次都指望个别人去解决问题?个别人还觉得吃亏呢,你们又不给我钱,凭啥我干活儿啊?

三个和尚没水喝,最后小区可不就搞得像个垃圾场,跟这儿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儿的监控,坏了肯定没人组织修,就算没坏,保安都没了,谁还给业主操作监控啊。”

“可是,业主委员会可以重新聘请物业公司啊。”

“难。拿闫氏的物业公司来说吧,也零星有一些业主委员会找过我们,想要雇用我们,闫氏会进行充分调研,分情况处理。

如果小区的上一家物业公司的确不怎么样,是业内出了名的服务差,而且业主有充足的原因辞退他们,我们的物业会考虑入驻。

但如果业主纯粹是因为心疼物业费,作妖,愣把人家赶走,那不好意思,我们可伺候不了。

毕竟,商业世界以诚信为本的,这一点,对买卖双方都一样。谁能保证一个喜怒无常的任性买家不会反复无常呢?这样的业主往往还存在拖欠、抵赖物业费的情况,管理成本很高。在纠缠、指责、矛盾中赚一点蝇头小利,怎么看都不值。

所以,这样的小区,业主委员会找到闫氏物业,通常会被委婉拒绝。

据我了解,其它大一点的物业公司,只要不是吃了今天没明天,一般都会拒绝这样的生意,毕竟是极少数,没理由给自己找麻烦。至于小物业公司,即便接了这生意,也会因为服务各方面跟不上,产生新的矛盾,干不长。

有的矛盾大了,还要社区三天两头去协调,烦着呢。

久而久之,一些小区就逐渐陷入了三不管状态,业主自己想管,但能力有限,人心也散,一人一个想法,没法操作;物业公司被折腾怕了,不愿意来管;社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小区的状况,干脆装不知道。”

吴端叹道:“今儿算长见识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小区…诶不对啊,听你意思,这种还挺多?我咋一个都不知道?以前调监控啥的,都能找到物业。”

“真不多,都是个别案例,毕竟,有这种精力持续作妖,战斗不止,而且还要把一群作妖的人凑在一起,形成业主委员会,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不知道,不过是因为隔行如隔山,我家正好有这方面的生意而已。”

交谈间,两人已到了蒋保平家门口。

虽说冯笑香的调查资料显示,蒋保平常年独居,吴端还是敲了几下门。

确定屋内无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截细铁丝,在锁孔里捅了几下,门开了。

两人首先闻到了一股味道。

常年无人,又不通风的房间特有的陈腐味道。

地上有积灰,积灰上明显能看出脚印。

几种不同的脚印,最明显的是几串鞋底花纹样式一致的泥脚印,花纹十分清晰。

能看出,那是一双高跟鞋,是较为笨重的粗跟,应该是最近留下的。

两人对视一眼,套上鞋套,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的痕迹,又跟着那痕迹进了厨房。

为了不破坏痕迹,吴端脚踩着厨房边角,伸手,拉开了冰箱下方的冷冻室,又拉开冷冻室里最上一层的抽屉。

“得了,我给貂儿打电话。”

看到一只完成的人类的脚丫子,吴端便没有继续检查下去。

通知完貂芳带人来收尸,又通知痕检科的人带上工具来,看看这里是不是第一现场。闫思弦则通知至今仍然在走访美甲店和失踪人员的刑警们收队。

吴端自己也有工具箱,就在车上,跟闫思弦打了一声招呼,他便下楼去拿工具箱了。

他回来时,闫思弦正在查看卫生间盥洗柜里的一个白色药瓶。

“高锰酸钾,找着了。”闫思弦道。

吴端递给闫思弦几只证物袋,自己拎着箱子进了厨房。

“瓷砖缝儿还有橱柜下方,有疑似血迹的红褐色斑点…小闫!”

闫思弦应了一声,吴端却又道:“算了,算了,别破坏脚印,等痕检来拍过照了,再做鲁米诺实验吧。”

两人在没有脚印的卫生间、卧室,以及客厅勘验起来。

“血迹!”吴端将客厅窗帘拉上,在一处地砖缝附近喷了鲁米诺实验试剂,不久便出现了荧光反应。

一滩血迹,周围分布着血点滴落的痕迹。

在这一滩血迹末端,血迹又呈现出拖拽形态,延伸向厨房。

“这里应该是杀人的地方。在这儿杀完了人,拖到厨房,进行了分尸。”吴端道。

闫思弦深以为然,但眼下,两人的工具有限,能够勘验的痕迹不多。

吴端又去观察足迹,一番丈量后,给出了初步结论:

“目前观察到四组脚印,从鞋底花纹来看,全是女士的高跟鞋,粗略估算下来,四双鞋子的尺码一样,步幅也十分相近。”

“同一个人?”闫思弦问道。

他也观察着鞋印,却不像吴端那样,一眼就能看出门道,那是经验积累的结果。

“应该是。你看门口鞋柜上,有拖鞋,其中一双挺旧,应该是死者自己在家穿的,因为要经常穿嘛。

还有几双,比较新,说明和大多数家庭一样,死者家进门是要换鞋的,能留下脚印的,就是蒋保平死后多次回到现场的凶手了。”

“我知道那个公式,”闫思弦举了下手道:“推测嫌疑人的大致身高,我来试试。”

“好。”

闫思弦看着地上标尺的数据,先大致推测道:“不高,在北方地区算矮的,不足一米六…我给你一个区间范围吧…153到159之间。”

这跟吴端用手机计算器算出来的身高范围一致。

的确不高。这似乎解释了对方为什么偏爱高跟鞋。

吴端开始在心中描摹凶手的画像。

“女性,个头矮,与死者熟悉。”

只要将死者的人际圈筛一遍,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总会浮出水面,于是吴端没有细想其它的,而是迅速将筛选条件发给了冯笑香。

发完消息,不知怎的,他突然又想到了顾寒开。

那个偏执的青春期少年,曾经期待被蒋保平领养的少年。

他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路过蒋保平家门口时,是否还抱着某种期待?他是否知道蒋保平已经死了呢?

法医和痕检赶到,恰好有人向吴端讨要主意。

“吴队,咱们通知死者的哪个家属比较合适?

前妻得话,离婚十多年,前妻早就再婚,跟蒋保平没啥关系了。

他父母已经去世,老家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是个哑巴,哥哥…”那刑警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哥哥脑子不好使,是村里二傻子。

单位得话,蒋保平早就没有单位了…”

吴端也犯了难。

遇上无亲无故的死者,市局自然有一整套处理的办法,但吴端环顾一圈,看看这个不算温馨也不算冷清的家,总觉得蒋保平的结局不该如此。

他对顾寒开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那个少年,或许是最有可能成为蒋保平亲人,与他建立情感纽带的人。

或许应该通知他?

并不是指望他照料蒋保平的后事,而是…他是否应该有知情权呢?

吴端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将这想法驱赶出闹海。

向与案件关系微弱的未成年人通报案情,任何有经验的警员都不会这么干。

“先等等吧。”吴端道:“案子不还没查清呢。”

那刑警答应一声,不再多问。

对整间屋子的勘验开始了,线索逐一浮出水面。

首先是厨房墙面、地面、橱柜操作台等地方发现了大面积血迹,证实了吴端的想法,厨房的确是分尸的地方。

厨房的剁骨刀和水果尖上也发现了血迹。

对嫌疑人身高的推测,也被其他刑警验证无误。

众人忙碌起来,吴端反倒得了闲,一闲下来,就又想到了顾寒开。

“冒一根儿?”

吴端点点头,“出去待会儿行,抽烟就算了。”

他跟着闫思弦下楼,突然冒出一句:“你说,顾寒开为什么想被一个猥亵女生的老师领养?”

闫思弦没答话,因为他们一出楼门就注意到了两个人。

因为陆续开进来好几辆警车,在楼门口一字排开,这引起了过往业主的侧目。

一对正在路过的小夫妻就展开了交谈。

男人:“唉我去,阵仗挺大啊,不会死人了吧?”

女人:“快走快走,看什么看。”

男人:“妈的都是那帮熊老头老太太,没事儿瞎折腾啥?物业一走,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不等于敞开门让小偷来吗?小偷就算了,要是入室抢劫呢?这下好了吧,死人了…”

女人:“你少说两句吧。”

男人:“咋的出事儿还不让说了?就应该让那群老混蛋出来偿命…”

两人本已经从楼门口走了过去,他们的对话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可是女人模模糊糊的最后一句话,让吴端和闫思弦眼前一亮。

女人道:“老蒋不就住这儿吗?出事儿的可别是他吧?”

男人接道:“是哦,被开除以后,再没走动过,好像一直没啥消息。”

这么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回头看了一眼吴端所在的楼门口。恰好看到吴端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两位,两位。”吴端叫停了他们,紧赶两步来到他们面前,亮出了警官证。

“我刚听你们提到老蒋,是蒋保平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露出“不会吧?真猜对了啊?”的神色。

男人壮着胆子答道:“是他啊,他这是…咋了啊?”

吴端没回答他,继续问道:“你们知道蒋保平被学校开除——确切说,应该是解聘——你们也是三十五中的老师?”

女人指了指男人道:“他是,我不是,我都是听他说的。”

第477章 无忧谷(7)

吴端迅速对男人腹诽了一通。

他听到了男人刚才的话,对老人直呼老混蛋,对死者的幸灾乐更是祸溢于言表。

这样的人竟然为人师表,这让吴端为他的学生担忧。

但他并未表现出这些情绪,只是平静问道:“同事啊,那您应该挺了解蒋保平吧?”

男人赶紧摆手,像是怕被沾包儿。

“没没没,他教数学,我教体育,可不一样。”

体育老师。

传说中动不动就去教数学的体育老师。

这男人一身运动服,运动鞋的白边刷得十分干净,几乎冒着光。倒是符合体育老师的样子。

吴端想起了中学时期自己的体育老师,“老混子”是对他最贴切的形容,动辄出手打人,罚跑圈更是家常便饭,好像社会欠了他百八十万,无论什么时候都一脸的苦大仇深,上课不叫上课,纯粹拿学生撒气。

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教师素质还是没什么涨进。

当然,吴端也知道,眼前的只是个例,并不能代表全部老师。

“再不熟,当年蒋保平猥亵女生的事儿你总知道吧?”

“那个啊…那事儿大家都听说过,可毕竟是传闻,谁见过啊?”

“但最后蒋保平被开除了。”吴端道。

“那…谁知道呢。”体育老师支支吾吾,似乎不想多谈此事。

“传闻具体都有什么?”吴端拿出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体育老师两脚一直在原地倒腾,随时准备拔腿离开,受吴端影响,只好跟着站定,答道:“好像是一次午休吧,我们学校是走读的,没宿舍,午休就是学生在教室里趴课桌上睡一会儿。

那天中午数学组的老师好像都出去聚餐了,办公室没人。也不知道蒋保平是没去,还是提前回来了,反正事儿就是那天中午出的。

有个初一的女生在办公室门口大哭大叫的。数学办公室正好跟初一班级在同一层楼,基本就是挨着的。那女生一喊,好多学生呼呼啦啦都出来了。

我是听去维持秩序的老师说的啊,好像那女生衣冠不整的,说蒋保平想非礼他。

女生好像早恋了,有个男朋友,她男朋友是个小混混,在学校里拉帮结派的,当时就纠集一群学生,把蒋保平打了。

维持秩序的老师去拉架,还挨了几下揍呢。

当然了,事后那几个动手的男生都被开除了。女生家里要死要活地闹。

学校也调查过,可是这能查出来啥啊?老师办公室里又没安摄像头。

反正拖到最后,学校给那女生家赔了点钱,有个几万块吧,还把蒋保平解聘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体育老师想了想,好心补充道:“你们要想了解这事儿,还得去问校领导,我记得,光是校长找蒋保平谈话,就有好几次。”

“好,知道了,多谢。”吴端又问道:“蒋保平这人性格怎么样?”

“这个…挺老实的。”

“业务水平呢?…我的意思是,他的教学水平怎么样?”

“一般般吧,就是…循规蹈矩。”评价完,体育老师似乎觉得自己说了没把握的话,又赶忙往回圆:“那什么,我就一教体育的,文化课的事儿可不清楚,你们还是去学校打听吧。”

“行吧,我再打听最后一个事儿。”

听吴端这么说,体育老师如释重负,“行,你问。”

“蒋保平在学校有没跟人闹过矛盾?有没有什么仇家之类的?”

“没有吧。”体育老师摇头,“我知道的都是传言…。”

“传言也说说。”吴端执着道。

“就…还是猥亵女生的事儿,我后来又听说,是学生故意陷害他呢。”

“陷害?”

“嗯,他在班里训那个男生,俩人好像吵了几句,还拉扯了几下,梁子不就结下了吗。

所以那男生想了个损招儿,指使女朋友诬陷蒋保平。

那帮小兔崽子懂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种事儿能毁了一个人。

这是我听学生说的…有一回蹲坑,听见几个猫卫生间抽烟的男生吹牛,他们说的。

你问仇家,要是蒋保平真被诬陷了,这仇可结大了。干了一辈子,再熬几年该退休了,结果整了这么一出儿,以后养老金什么的都要受影响,比安全退休的人少一半儿呢,这还不算仇?”

“知道了,多谢。”

“那…你们忙着,我们就先走了…那什么,辛苦了啊警察同志。”

体育老师伸手想跟吴端握一下,半途又觉得还是算了,尴尬地将胳膊绕了个圈,去挠头了。

体育老师和吴端交谈时,他太太就站在旁边,似乎听八卦听得入神了,被体育老师拽了一下,才跟着一起离开。

“得去趟学校。”吴端道。

“要不现在就去吧,反正学校就在跟前。”闫思弦这么说着,目光却一直盯着体育老师的太太。

“个子不到一米六吧?”吴端道。

“目测正好在凶手的身高范围内——如果除去她的内增高。”

吴端摇头,“你不能看到个头不足一米六的女性,就怀疑人家是凶手。”

“我是提醒咱俩留意,在蒋保平的人际圈里,看见个头跟她差不多的女性,都要留意。

而且,留意她也没什么错,她不也在蒋保平的人际圈边缘吗?同事的老婆。”

吴端又看了一眼那女人,不想跟闫思弦争辩。

“走吧,去学校。”吴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得一个多小时才放学吧,咱们尽量趁放学前,做一轮走访。”

学校着实近,两人驾车,不过三四分钟,就到了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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