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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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老二虽然狡猾,但非大奸大恶之徒,所以我就松开了他。我很快就明白过来,廖老二在火车上是骗我们的,估计他早就知道佛海妖宅的事情,所以特地在茗站前赶来找上等茶叶。没想到在火车上遇到我们,问起各自来云南的目的,廖老二撒谎说自己去大理,我们也没说实话,只说是去丽江。

不过话说回来,廖老二在火车上发现我们,完全没必要主动暴露行踪。毕竟火车上那么多人,我们谁都没看见他,更没有与他打交道的想法。这些完全是廖老二主动做的,跟我说茶王的故事,离别时送牺杓,所有迹象都好像在巴结我。可是,我一穷二白,又有谁想巴结我,除非对方疯掉了。

赵帅想的却与我截然不同,他忿忿不平:“你这老东西,是不是山贼出身,送的那对玩意儿是什么意思,人家一看那东西就放了我们。”

听了赵帅的质疑,我才醒悟,四方红印匪为什么看到牺杓就放过一车人,难道他们也知道那对牺杓值钱。又或者,真如赵帅说的那样,廖老二也是土匪,人家见了牺杓,可能误以为我们也是土匪,所以没有黑吃黑。在毛路上被抢劫的一幕实在古怪,到现在我还没敢相信真遇到了抢匪,现在廖老二出现在眼前,想来土匪们与他有干系。

廖老二却大呼冤枉:“我的两个小祖宗,我送那东西给你是想交个朋友,没想害你啊。现在你们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赵帅黑着脸问。

“既然都露馅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和你们一样,也是为了金瓜人头贡茶!”廖老儿不情愿地坦白。

我跟赵帅只知道要找黄金盒子,却不知道什么是金瓜人头贡茶,所以两个人都一下子迷糊了。廖老二不明真相,拉着我们坐到一旁,说起了人头金瓜贡茶的事情。原来,在进贡京师的普洱茶中,极品名叫“金瓜人头贡茶”,现在杭州中国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还有实物,已被视为国宝。它之所以能留存至今,是因为北京故宫的一些老专家的保护。1963年,故宫清理清宫贡茶,获两吨多,其中就有一些保存完好最长时间达150年以上的普洱茶。可惜时值中国茶叶减产,这些贡茶就被打碎并入其他普洱茶中,流向了民间市场。所幸一些专家把较大的一两个金瓜贡茶留了下来,并于80年代交给农科院研究和保存。

人头金瓜贡茶的生产始于1729年,当时云南总督鄂尔泰在普洱宁府宁洱县(今宁洱镇)建立了贡茶厂,选取西双版纳最好的女儿茶,制成茶团、散茶和茶膏,以此进贡朝廷。制人头金瓜贡茶的茶叶,据传均由未婚少女采摘,且都是一级的芽茶。采下的芽茶一般先放在少女怀中,积累到一定的数量后,才取出放到竹篓里。这种芽茶经长期存放,会转变为金黄色,所以人头贡茶又叫金瓜人头贡茶。

听到这里,我紧张就问廖老二,该不会你把放在农科院里的国宝——金瓜人头贡茶偷到这里来了吧。廖老二有点疑惑地看着我,但他马上否认,摇头说不是那么回事。廖老二警惕地环顾四周,然后才又慢慢地解释。云南生产贡茶的时间,据考证是从1729年至1908年,达179年。1908年即光绪三十年之所以中止贡茶生产,原因是云南民间盗匪猖獗,将当年运往京师的贡茶,拦劫于昆明附近。当时朝廷动荡,国运式微,朝廷不追究,就不了了之了,且从此中断。

既然盗匪抢劫贡茶,那么其中就有些懂得茶道,知道哪些茶叶最为珍贵。有个盗匪认识金瓜人头贡茶,于是就留下了一大批,比起清宫保存的还要多出几倍。盗匪大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但有些又只想劫货而不愿意杀人,久而久之,盗匪发生了分裂。有一部分不愿杀人的退到佛海一带,并带走了抢来的金瓜人头贡茶,从此销声匿迹。

列强入侵中国以后,英国人想控制云南茶叶生产线,也有人汉奸这类人趋炎附势。有个人拿出私藏的金瓜人头贡茶,献媚般地给了一个叫作莱尔*纳尔森的英国人。这个人本想让莱尔帮忙,全家逃到英国享福,避开中国的乱世战火,却不想全家被莱尔杀害,只有一个小男孩逃过大劫。

“那个男孩就是我老爹。”廖老二说完就望着我,眼神十分地诚恳,像是在说他已经把秘密都摆出来了。

“你……”我有点懵了,想了半天才问,“这么说你……你祖上是土匪啊?”

赵帅猛地醒悟:“我就觉得奇怪,那帮土匪怎么看了牺杓不抢我们了,原来你们果真是一伙的!”

廖老二喊冤:“现在是和平年代,哪里有土匪,我的小祖宗,你们不要乱给人扣帽子好不好!”

我看廖老二如此诚恳,不像是撒谎,所以也觉得四方红印匪与他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不过,我们和廖老二相交不深,他又送牺杓又说家族秘密史,依照他那狡猾的个性,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相信我们?我将疑问抛出,廖老二只说我们很投缘,所以才如此掏心掏肺,叫我们别乱想。

廖老二感叹地说,他虽有资格参加山东的茗战,却丝毫没有胜算的把握。那时在青岛,他已经是把祖上的宝贝都搬出来了,现在已经没招了。因此,廖老二才想到他老爹说过的金瓜人头贡茶,查了很久的线索后,他才来到妖宅,希望能找到一些残留的金瓜人头贡茶。我质疑就算有金瓜人头贡茶在妖宅里,但过了近百年,恐怕早就化为泥土。廖老二却不以为然,他说前人保存茶叶的方法不比现今差,有的茶叶能留百余年,不论环境多么恶劣,切莫瞧不起前人。

赵帅撞了我一下,又朝我使了眼色,他是说黄金盒子里装的可能就是金瓜人头贡茶。如果咱们能找到这些茶叶,那么就不愁没有翻身的资本了,要知道现在妖宅里的金瓜人头贡茶已经有近百余年的历史,绝对算得上是茶中的太上皇,也是不可多得的国宝。可是,现在廖老二也知道了金瓜人头贡茶的事情,也许知道的内容比我们还多,要怎么才能赶跑这个竞争对手。

可恨的是,我们只知道妖宅有黄金盒子,却不知道盒子里的是不是金瓜人头贡茶。不过仔细一想,祖父忽然发迹,做起了茶叶生意,极可能黄金盒子里装的金瓜人头贡茶。我一直好奇祖父为什么没有把黄金盒子里的东西全部带走,还对我说如果有困难可以到妖宅走一趟。现在我才明白,祖父没有完全取走黄金盒子里的东西,是因为他担心无法保存金瓜人头贡茶,所以暂时留了一部分在黄金盒子里。这样的话,祖父万一失败了,还可以继续回妖宅取用。幸亏祖父成功了,否则黄金盒子里的茶叶早就没了,如此说来,黄金盒子里的金瓜人头贡茶十有八九还完好地保存着。

我没把祖父的事情说出来,但妖宅的传说已不是秘密,所以我就问廖老二,妖宅的传说是怎么回事,该不会真有妖怪吧。廖老二遗憾地摇头,他只知道妖宅可能留存有金瓜人头贡茶,至于为什么妖宅如此诡异,他却没有一点儿头绪。廖老二对妖宅的传说并不尽信,他怀疑那是以讹传讹,恐怕这些传言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有点动摇,很想相信廖老二,但李秀珠说过她的亲身经历——一头牛神秘地消失在妖宅里。单不说其他怪事,一头牛忽然消失,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难以置信。能让一头牛呼救,或者惊叫的机会都没有,人类很难办到,但妖怪就能办道,若真有这玩意儿的话。赵帅嗤之以鼻,他认为没有妖怪,根本是李秀珠胡诌的。何况来云南前,他到白云寺去求了开光法物,真有妖怪来了更好,可以试试开光法物有没有用。要是没有用,回到北京就把白云寺拆了,省得那群僧人招摇撞骗。

谈话间,山林有些异动,我们聊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逐渐地,我发现鸟虫飞起,像是受了惊吓似,所以马上提高警惕。妖宅四周都是茂密的树丛,很容易躲藏,刚才我们就没有发现廖老二,可见要是有人埋伏,我们很难发现对方。山林的异动越来越大,廖老二和赵帅慌忙张望,但什么也没看到。

这种情况下,看不到什么比看到什么更令人着急,就是因为什么没看到,所以才有一种莫名难言的恐惧。山林里的怪鸟仍在以妖宅为中心,辐射状地散飞,就连山林都骚动起来。妖宅却依旧死一般的寂静,恐怕真有凶悍的妖物出现了,再待下去就不明智了。我见毒日正挂,现已是中午,就以要吃午饭为借口,想要体面地开溜。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点头,正打算逃离妖宅,可当我们从妖宅后院拐到前面时,那一刻却全都惊呆了。

断壁残垣的红色废墟被绿叶青枝覆盖,这种景色在荒野本就有一种怪异之感。当我们绕到废墟前院,却看见鲜血飞溅在植被茎叶上,就如一场杀戮刚刚结束一般。刚才废墟上的植被还是干干净净的,一转眼的功夫就变了,我们三人都觉得奇怪。

我急忙搜寻血迹的来源,废墟上没有尸体,别说死人了,就连死猪死鸡都没看见一只。可是,鲜血是新鲜的,仍是液体状态,这说明鲜血是刚刚洒上去的。就在我们谈话的那段时间,废墟前院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真有妖怪出没?废墟上除了刚才虫鸟惊慌飞起,并没有多大的动静,而且如果没有那些虫鸟的声音,我们根本察觉不到暗地里的异常情况。

正当我一头雾水,怀疑是不是真有妖怪时,赵帅和廖老二却忽然大叫一声。他们正在另一头搜寻,我狐疑地走过去,问他们是不是找到尸体了,还是见到妖怪了。赵帅把我拽到跟前,那里的废墟是黑色的,可能是曾被火烧过,但上面竟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离开寨子,否则。

“这是谁写的?你,还是你?”我问赵帅和廖老二。

“怎么可能是我写的!”赵帅不满地回答,“这几个字写得那么难看!”

“这字可能是用手沾上血写的,你看我的手那么干净……所以也不可能是我,再说我们三个人一直都在一起。”廖老二解释。

“那就怪了,会是谁呢,总不可能妖宅里真有妖怪吧。”我犯疑地说。

赵帅可能心里有点发毛,但廖老二就在身旁,他为了面子,就大言不惭地说就要是真有妖怪就好了。现在城里人喜欢看新鲜的东西,把妖怪抓去展览,不知道能卖多少钱。我对赵帅摇摇头,奚落他就那点儿出息,不如把妖怪吃了,搞不好能长生不老。就在我们斗嘴时,廖老二却对着血字警告呢喃自语,像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经廖老二提醒,我才明白过来,刚才看见血字警告就觉得奇怪了,原来是这么回事。“离开寨子,否则”,否则什么呢,留下警告的人为什么没有写完?最可怕的警告不是警告的内容多么的恐怖,而是没有透露不听警告的后果,这会让人心里忐忑不安,惶惶度日。写几个字花不了多少时间,最多只要一分钟,留下警告的人为什么不肯写完。是因为血不够了,还是怕我们发现他,又或者是故意制造恐慌?

“依我看,是那个人没文化,后面的字不会写,所以……”赵帅不以为然。

“算了,别猜了,赶快离开这里吧。”我对他们说,“先回寨子探探老王他们的口风,也许他们知道点内容。”

“这些血……不会真的是人血吧?”廖老二有所顾忌,“你们别说我迷信,如果不是妖怪,会有谁这么无聊,用这些血来吓我们?”

其实,不用廖老二说,我也开始怀疑真有妖怪躲在废墟里,要不这些事情无法解释。既然都有警告了,那就识相一点儿,权当给妖怪面子,暂时先离开废墟。不过,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惟恐打击赵帅的激情。赵帅不远千里来到曼笼寨,我知道他并不是冲着金光人头贡茶来的,他是想给躺着病床上的老爸一些精神上的慰藉,让他老爸活着的时候多笑一点儿。说实在的,要是没有赵帅在身旁,我是有多远跑多远,绝不会为了茶叶把小命丢掉。天知道那些茶叶还在不在,搞不好已经发霉,或者变成泥巴了。

正准备离开,赵帅却直嚷肚子疼,要找个地方解手。我皱皱眉头,叫赵帅跑远一点儿,别让味道飘过来。妖宅刚发生怪事,我担心附近不安全,所以又叫赵帅别跑太远。赵帅嫌我罗嗦,听都没听就跑掉了,只留下我和廖老二在妖宅废墟里发呆。

我见时机恰好,四下没有别人,于是就问廖老二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廖老二依旧不肯认帐,只说是投缘,所以才想交我这个朋友。无论我怎么努力,廖老二的嘴就是撬不开,搞到最后我都快相信廖老二所言非虚。就在我们谈话时,赵帅忽然大喊一声,划破了山林里的宁静。

我暗叫糟糕,莫非妖怪也有偷袭的本性,赵帅不会那么倒霉地出事了吧。我和廖老二疾步追去,顺着赵帅离去的方向,却一路找不到人,也没有野兽出没。直到来到一处山涧,我和廖老二才刹住脚步,不然就一头栽下去了。这时,我们才发现赵帅竟挂在山涧的一根树上,幸亏他死死地抓住老树,否则早就摔下去了。

“你怎么解手解到下面去了?”我故意胡说,想缓解紧张的气氛,可不知道怎么把赵帅弄上来。

“你罗嗦什么,先把我弄上去!”赵帅咬牙切齿地说。

廖老二往下一瞧,犯难道:“没绳子啊,这地方不好捞人上来!”

赵帅拼命地抓住老树,人这么吊在空中,力气再大也维持不了多久,所以我急得跳起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办。眼看赵帅逐渐支撑不住,我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拧成绳子把赵帅救上来。就在我真打算脱衣服时,一根绳子忽然从我们身后抛出,落到了赵帅面前。

我惊讶地回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身后竟出现了一个年轻女人,绳子就是她抛出来的。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多问,管那个女人是妖怪,还是神仙,总之得先把赵帅这混蛋拉上来。廖老二力气不大,刚使劲就开始气喘吁吁,根本帮不上一丁点儿忙。赵帅看起来不胖,只是有点壮,想不到他抓住绳子后,反倒差点儿把我拽下山涧。

 

忽然,我感觉到一股力量释放在绳子上,往上拉拽的力量增强。回头一看,原来是女人也帮忙拉人,看不出弱不禁风的她也有两下子。好不容易,我们终于把赵帅拉上来,他一上来就趴在地上大呼好险啊。我忙问他怎么回事,明明是去解手,为什么掉下山涧去了。赵帅大吐一口气,对我说他解手后又忽然想小便,因为解手处有异味,所以他才跑到山涧旁“放水”。谁知道,赵帅还没站稳,忽然就有人在他后面推了一把,他连身后的人是谁都没看见,就这么嗖的一声掉下去了。

“会是谁?谁会想要害你?”我疑惑地问,“该不是你辜负了哪个少女,人家杀上门来了吧?”

“去你的!谁跟你开玩笑!”赵帅假装正经,脸却红了起来。

廖老二一直盯着忽然出现的女人,我也觉得好奇,于是就想问那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那女人却已经转身要离开了,从出现到离开,她一个字也没说。我连忙叫住她,既然附近只有她一个人,或许她就是推赵帅下山的凶手。赵帅也不笨,尽管这女人挺漂亮的,但他这回没有着迷,并问那女人为什么要推他下山,言下之意是他已经认定那女人是凶手。

女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她脸色嫩如豆腐,白如雪玉,浑身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女人没有解释,看了我们一眼后又要离开,连抛出来的绳子都不要了。不过,仔细一想,女人不可能是凶手。如果她是凶手,那就没必要把绳子抛出来,更没必要出力把赵帅拉上来。

赵帅太笨了,竟又问女人为什么行凶,女人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

“我们没这个意思,只是想问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推老赵下山的。”我不知道为何,说话时很紧张。

“现在人已经救上来了,再问这些有用吗?”女人冰冷地说。

我一时语噎,不知作何回答,整个人都傻愣地站在原地。廖老二一直盯着女人发呆,估计老去的春心又开始荡漾了,

就连刚开始很生气的赵帅也慢慢两眼放光。女人穿着不像是寨子里的人,一看就是外地人,不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难道又是来找金瓜人头贡茶的人,敢情只有我以为这是秘密,原来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那女人慢慢地走进林子深处,但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我们说:“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很快整个寨子都会灰飞烟灭。”

“什么?”我迷糊地问,但那女人已经越走越远,显然不会详细告诉我她话里的用意。

整个寨子灰飞烟灭?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曼笼寨有难了,是什么事情能让整个寨子都没了?令人意外,我竟不觉得女人的话有假,反而很相信她。等女人消失后,赵帅才说会不会女人就是留下血字警告的人,那句未完成的警告很像女人刚才说的话。我猛地点头,说还真有点像,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来历。

我忽然觉得廖老二很安静,扭头看了看他,没想到他却一直盯着女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问廖老二怎么了,该不会是刚才拉绳子太用力,心脏有问题了吧。廖老二呸了几声,说这话太不吉利了,他心脏跳得可有力了。女人已经走掉了,我看廖老二失魂落魄的模样,就以为他想找小老婆,没想到他很认真地说那女人可能不是人!

现在仍是白天,毒日未落,那女人虽然白得有点夸张,但阳光下有身影,况且她长得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女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种鬼怪会如此乐于助人,就算是鬼怪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廖老二好像很紧张,急得语无伦次,话都讲不清楚。我好奇地问廖老二,那女的究竟哪里不像人类,但廖老二却反问我,那女人哪里像人类。

廖老二说不出实际的内容,我嫌他故弄玄虚,所以懒得再问。廖老二却压低了声音,仿佛四周有人在偷听,他说等从勐海回到青岛,会给我们看一个东西,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我将信将疑,不知道廖老二又在搞什么名堂,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得离开勐海才能告诉我们。赵帅惊魂未定,根本没弄明白廖老二要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听我们交谈。

我本想转头问赵帅有没有受伤,谁知道廖老二忽然冒出一句话:“如果你们没有看到我留在青岛的东西,那你们就不会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不过,我更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地就笑出声来,廖老二恼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我躲开廖老二的视线,转头问赵帅有没有大碍,赵帅说他没有受伤,只是手掌磨破了,现在一抓东西就钻心地疼。我看着赵帅,心中浮起一种不祥之感,女人最后那句话也在我心头萦绕不去。她说整座寨子很快会灰飞烟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力量能让整座寨子遭遇大劫?

由于担心还会有人突袭,所以我们不敢久留,稍作收拾就往寨子的方向回去。在路上,我问赵帅到了曼笼寨后,他是不是调戏了哪家姑娘,惹得别人的情郎饲机报复。赵帅冷冷地说他当然想啊,可是哪有时间,刚到曼笼寨就跑到妖宅,美女还没见到一个,看到的全是老男人。我望了望同行的廖老二,他也想不通到底是谁偷袭,又为什么要害死赵帅。

“推他下去的会不会和妖宅里的血字警告有关?”廖老二斜着眼问。

“我哪里知道,是人是鬼都没看见,我裤子拉链都没拉下来,人就被推下去了。”赵帅又气又恨。

“这附近几十里地只有曼笼寨的人,还有就是刚才的女人,如果不是妖宅里的妖怪,那会不会……”我说到这心里一惊,难不成行凶的是寨子里的人。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毕竟没有证据,我们又都是头一回来勐海,不可能有仇家在这里。赵帅虽然差一点儿丧命,他肯定有些后怕,但他仍侥幸地猜想妖怪会睡午觉,要不要下午趁它打盹时再到废墟找找。廖老二虽然害怕,但他也不肯就此折回,他这点儿性格早在青岛水牢里我就清楚了。那时水里钻出工人,众人都以为遇鬼了,惟独廖老二不怕死地守着茶水,不肯离去。除非真的看见妖怪提着大刀出现在眼前,否则廖老二一定要找到人头金瓜贡茶才会离开妖宅、离开曼笼寨。

我觉得不该一到曼笼寨就老往妖宅跑,这样太容易引人起疑,所以就建议过几天才到妖宅走一趟。这段时间可以先向寨子里的老人探探妖宅的底细,而且李秀珠的家里遭遇大变,也要好好陪陪她,不然就太不够朋友了。廖老二对我的提议完全赞成,只有赵帅有点不情愿,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闷着不吭声。

廖老二刚到曼笼寨,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但出门在外多交几个朋友总没错。所以我邀廖老二一起去寨子里住,反正老王就一个人住,住的地方还是挪得出来的。当然,赵帅抱怨了几句,他说本来我们就挤一张床了,再来一个人怎么睡。廖老二先说了谢谢,然后再说他可以睡地上,他身子骨硬得狠,不需要担心。

其实,赵帅的抱怨没错,我也想独自睡大床,两个人都嫌挤了,哪里还能再挤进来第三个人。我这么做的原因,除了交朋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了廖老二也是来找金瓜人头贡茶的。如果我们三个总是在一起,就不用担心廖老二捷足先登,搞不好他还能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

我们三言两语地讨论睡觉的问题,不知不觉地穿过了几拨密麻的山林,曼笼寨的寨门又出现在了眼前,当看寨门前的情景时却都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寨门很高,起码有四米多,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寨门下站着一群穿戴民族服饰的少女,看她们的阵仗,应该是在等人。昨天到曼笼寨时,我曾问李秀珠,寨子里会不会像电影一样,有很多穿着少数民族衣服的人。李秀珠说以前有,但很早就把习惯改过来了,不是特殊的日子不会那么穿了。

赵帅见了就笑说:“是不是小姑娘们知道我要来了,所以列队欢迎我,这规格可真高啊。”

“去你的,欢迎你糟蹋她们?少往脸上贴金了!”我望着远处说,同时心想寨子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昨晚李秀珠的母亲死了,寨子的人再狠心,也不该在这时候穿金戴银,这叫李秀珠怎么想。

我们一前一后地往寨子大门走去,那几个姑娘果然生得水灵,和城里的女孩一点儿也不一样。寨子的姑娘们戴着头冠,头冠上有绒球、银饰,五彩斑斓的流苏长达腰部,腰带是贝壳做的,手上的镯子是琥珀制成的。身着盛装的姑娘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气,浑身散发着很自然的气息,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感。

姑娘们看到我们三个大男人走过来,异口同声地叫我们快进来,要不很可能被鬼魂缠上。我们方才在妖宅遇到怪事,心里落下了阴影,听到姑娘们的吓唬就乖乖地穿过了寨门。等过了寨门,我们才知道姑娘们为什么穿着盛装,站在寨们出守望。

原来,李秀珠的母亲死了,寨子里的男人去砍树棺,姑娘们穿着盛装是为了辟邪,这是僾伲人的传统。所谓树棺,就是把一棵最粗的大树砍倒,用最好的一截,剖成两半,根据死者身体的尺寸制成棺木。树棺也分公母,公棺在上,雕刻了种种象征性的图案,背部凿出镂空状;母棺在下,像一条船,用来盛敛死者的遗体。

僾伲人的坟墓没有凸起的土包,棺木埋下去后,地面会扫平,上面仍可以种庄稼。若干年后,棺木与死者化为泥土,又可以埋入下一位死者。最大的禁忌是,入土时,生人不能把影子偷入坟坑,投入的话就会被一起埋掉。

我对姑娘们的话乍舌,没想到僾伲人的文化这么与众不同,跟中原文化相差甚大。他们的坟墓又没有地标,万一不小心挖到,那不是要把人吓死。不知他们有没有在妖宅附近埋下树棺,我们找金瓜人头贡茶时,可得小心谨慎,不要茶没找到,却挖到几口树棺。

李秀珠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她也穿着民族服饰,跟原来的她完全不一样,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她的存在。李秀珠两眼空洞,见了我以后才打了招呼,让我们快回寨子里休息。因为在僾伲人的文化里,寨门是阻挡鬼怪的界限,人们不能轻易在寨门晃悠。我也注意到古旧的寨门上刻了神秘的符咒,还有一些图腾,这些大概就是用来阻挡鬼怪的东西。

我看寨门都是女人,我们三个男人不好打搅别人迎树棺,所以就要离开。这时,我们看到寨子里胡杰老人和几个年轻小伙子提着油漆,推着手推车往寨门走过来,不知道又要干什么。胡杰老人就是昨晚站出来,平息李家巨变的长者,他在寨子里应该是一把手。我们走过去一问,原来他们是打算把寨门涂上新漆,再从寨门处铺一小段水泥路。我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胡杰老人乐得笑起来,说正需要帮手。

于是,我们又往回走,除了李秀珠以外,其他女孩子似乎很高兴赵帅又回来了。碍于李秀珠在场,女孩子们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偷看赵帅,有的还故意靠近他。赵帅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要找到金瓜人头贡茶,现在却和女孩子们眉来眼去,早就忘记为什么要来勐海了。倒是廖老二,一下子和寨子的长者熟络了,还不经意地问起寨子的过往,江湖经验果然丰富。

因为要刷油漆,所以女孩子们都站到寨门一旁。从寨门开始,还要铺上水泥,其实只有几米而已,既然只铺那么少,我觉得铺不铺都无所谓,但胡杰老人却说铺一点儿是一点儿,一年铺几次,时间长了就路也会长了。我很想问李老爹怎么样了,既然他杀了老婆,要不要扭送到县城里的派出所。而且,李母的尸体这么草率地埋掉,恐怕会给以后的司法鉴定留下难题。可惜场合不对,所以我一直没问出口,只是闷头干活。

很快地,几米水泥路就铺好了,根本不需要技术。寨门太高了,寨子里又没有梯子,所以只漆了两根门柱。柱子也不矮,只好由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这样才把柱子涂得又光又滑。末了,胡杰老人还画了一些神秘符号,和原来的符号都差不多。

女孩子们还在等男人们砍树棺归来,可是已经下午了,却还没看见男人们回来。胡杰老人说,以前大树很多,现在粗一点的树都没了,所以得去很远的地方砍。人还没等回来,我们却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从寨子里慌忙地跑出来,直觉告诉我:寨子里又出事了!

果然不出所料,中年妇女奔过来,她带来的消息如同一个炸弹。被关在家里的李老爹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胡杰老人原本计划明天就把去县城里的派出所报案,现在人犯没了,最着急的人莫过于他了。其实我一直不相信李老爹是杀人凶人,但如今他畏罪潜逃,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李秀珠听闻李老爹跑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寨门旁,她拿不定主意是马上回寨子,还是继续站在原地等树棺。据胡杰老人透露,砍回来的树棺最好是死者的亲人第一时间迎接,否则被埋葬的死者不得安宁,会再跑回寨子里吃人。我见寨门已经漆好,水泥路也铺好了,所以就揽下这趟活,请缨去把李老爹找回来。

当着姑娘们的面,赵帅没有多说一个字,等转过身才埋怨我不该自作主张。我不明白赵帅为什么要怪我,一旁的廖老二见状就点醒我,原来他们认为李老爹既然杀了老婆,还趁人不备溜掉了,明显是想要逍遥法外。如果这时候有人去抓他归案,那李老爹肯定拼死反抗,弄不好来个玉石俱焚。

我猛拍大腿,骂道:“你们怎么不早说,我怎么没想到这些!”

赵帅和廖老二都无辜地望着我,我又回头望了望远处的李秀珠,终于做了决定:“既然都担下来了,那就去做吧,咱们三个大男人,还敌不过一个断了腿的老头儿吗?”

“我也是老头了,别把我算在里面啊。”廖老二畏缩了,“我去寨子里休息一下,人老了,身子骨不如从前了,今天骨头一直响个不停。”

我忿忿地心想,今天廖老二在妖宅那里还生龙活虎的,现在就装死喊累。不过,我没有说明,因为廖老二老奸巨滑,就算反驳这一点,他还会有其他借口。人活到一定的岁数,比什么都还精,特别是做生意的人。赵帅为了维护在女孩子们心中的形象,他只是抱怨了几句,对于找李老爹的任务是义不容辞。

可能胡杰老人担心我们不熟悉寨子的地形,所以他又叫一个小伙子跟上来,让小伙子照应我们。小伙子是地道的僾伲人,虽然寨子里也有汉族人,但他的汉语不怎么灵光,听得懂但不怎么会说。问了很久,我们都不知道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晒得比较黑,所以我就叫他小黑。

小黑没有去过县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寨子附近打转,所以十分的淳朴。后来我才得知,并不是胡杰老人叫他来的,而是他主动要求的。因为小黑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他看到李秀珠回来带了很多好东西,所以一路问我们外面的世界怎么怎么的。我只捡好的说,没敢把李秀珠做小姐的事情抖出来,话末才说外面的世界不一定比寨子好。

回到寨子以后,我先找到老王,让老王安排廖老二的住宿,然后才去李家看看情况。李家一片狼藉,胡杰老人把李老爹锁在房间里,但现在房间的门大开着,李老爹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胡杰老人为了以防万一,特地上了一把锁,没想到李老爹力气这么大,居然能从里面把门撞破。看着犯罪现场,我不禁地摇头,如果李老爹真的这么凶悍,那我们身上肯定得带几把刀才保险。

小黑迷糊地问我,怎么不去找李老爹,反而跑到李家磨蹭。赵帅也不知道原因,但他乐得清闲,才不愿跋山涉水地找李老爹,搞不好找到了还会被捅一刀。我并非偷懒,只是想看看李老爹逃跑前有没有带上什么东西,由带走的东西也许可以猜出他去了哪里。可是,李家除了脏乱,好象没丢东西,但我总觉得乱糟糟的样子很奇怪。

李老爹既然没带东西,他撞破门后就直接跑掉就行了,干嘛把屋子弄这么乱。再说了,这里是李老爹自己的家,真要带几件东西上路,那还不简单,随手拿起就跑嘛。现在屋里这么乱,就好像进了小偷一样,似乎在翻箱捣柜地找东西。我觉得这情形不对劲,于是就问赵帅和小黑,有没有这个感觉,可惜他们都说没有。

我思前想后,忽然灵光一现,望向被撞破的房门,终于明白哪里有问题了。

胡杰老人用一把大锁加上门上,房门被撞破以后,大锁不知所踪,李家上上下下都找不到那把大锁!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又仔细地找了一遍,但仍无结果。门被撞破后,锁头应该飞到门前,可那里只有木屑。莫非锁头长了腿,自己躲起来了,可是李家就巴掌大的地方,就算藏了一根针也很容易找到。

赵帅呆了半饷,然后对我说:“李老爹只从家里带走那把大锁,难道大锁很值钱?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别找人头茶牛头茶的了,把锁抢过来不就得了。”

“那锁真的值钱,胡杰老人舍得拿出来吗?看来李老爹疯了,带什么都比带把锁强啊,况且他连钥匙都没有。”我纳闷道。

小黑对失踪的锁没什么兴趣,他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可以去找李老爹了吗,再不去,天就要黑了。”

我不知道李老爹为什么要把锁带走,但既然答应胡杰老人,那就装模作样地在附近找找。倒不是我嘴上一套,行为另一套,只是李老爹不可能跑太远,一来他断了一条腿,二来山路难行,就算长了四条腿都没用,除非长了一对翅膀。赵帅看我来真的,于是就担心地把身上带的匕首分我一把,再看他身上,竟然藏了五六把匕首。我和赵帅除了上厕所,就连睡觉都在一起,但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带了这么多武器。

小黑叫我们别害怕,他身上有也有一把自制刀,虽然不锋利,但是他杀过很多只凶猛的野兽。我早就听说山里人很凶悍,看到小黑拔出利刃,一个天真的少年马上就露出了杀气,这些事情果然不是瞎编的。我看时候不早了,于是就打算在寨子附近看看,顺便摸清曼笼寨的地形。谁知道,我们才走出李家,天上就惊起一声闷雷,但空中万里无云,没有要下大雨的征兆。

雷声很大,还有阵阵回声,回声还没消失,又响起了几阵天雷。我望着湛蓝的天空,心里犯疑,平时的旱天雷虽然只大雷不下雨,但天上不至于一朵云都没有,哪有这么干净的天空还能打这么响的天雷。忽然,我想起神秘女人说的话,整个曼笼寨很快要灰飞烟灭,难道寨子会遭受五雷轰顶的大劫?

我把心思抛开,跟着小黑在寨子附近寻人,才走了一小会儿就晕头转向。曼笼寨深处绿色海洋的中心,被层层山峰、森林包裹,昆虫在到处乱飞,在里面行走很容易眼花缭乱。我们走到一棵直刺苍穹的红毛树旁,小黑忽然大喊有人,我和赵帅以为李老爹出现了,所以连忙拔出匕首。可是,瞪眼一瞧,那人不是李老爹,而是刚才救了赵帅的神秘女人。

女人孑然一身,手无寸铁,我见了就把匕首收起来,免得吓坏了她。女人却依旧一副木然的表情,根本不像受惊的样子,她无视我们,自己走自己的。我很奇怪这样一个女人为什么跑到勐海的山野里,她明显不像本地人,长得又挺漂亮的,难道不怕山里跑出个色狼来。我刚想到这里,赵帅就忘乎所以地跑到女人跟前,拦住了女人的去路。

先前,赵帅还认为是女人推他下山,现在他可能想清楚了,于是又恢复了花花公子的个性,想要认识女人。女人却不买帐,她绕过赵帅,又往林中深处走,不知道要干嘛。除了阅男人无数的李秀珠,这女的恐怕是第二个无视赵帅英俊潇洒的人,赵帅也因此甚感困惑。90年代的山林不像现在,当时还有很多野兽,甚至是老虎豹子这类凶悍的兽类。我担心女人会有危险,于是就提醒她注意安全,没事别瞎跑。

没想到女人忽然回头,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你应该担心你自己,没事就赶快离开寨子,有危险的是你。”

这个女人白得不正常,我想起廖老二说她不是人,心里就乱想她会不会就是妖宅里的妖怪。都说妖怪能幻化人形,还能掐指算出过去与未来,莫非她就是这样才知道曼笼寨要遭大难了。可是,寨子里除了闹出杀人事件,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没有一点儿灾难降临的迹象。正当我想问女人叫什么名字,小黑忽然大喊一声,虽然喊的话听不懂,但能听出危险来了!

果然,林子里不知何时跑出一只龇牙咧嘴的老虎,吓得我差点儿喊爹叫娘的。在来勐海的路上,李秀珠就说过,勐海一带有猛兽出现,特别是布郎山一带,不仅有老虎,还有狼、熊、野猪等。凡是到勐海的收茶人,他们都会带上自动步枪,为的就是防范野兽。我们不相信会这么倒霉遇到野兽,没想到老虎这么给面子,竟然趁人不备杀了出来。

老虎一跃而起,朝我们扑来,小黑护着赵帅逃开,而我被老虎逼得后退,只好与女人为伍。老虎追着小黑与赵帅而去,我望着远去的老虎,忽然觉得那老虎的毛发有一团很黑。人当然跑不过老虎了,赵帅和小黑身处险境,我正要上前帮忙,却又发现另一只老虎出现了。我本能地拉住女人往另一个方向逃跑,另一只老虎紧追不舍,看来它舍不得这顿美食。

奇怪的是,这只老虎跑得不快,我们始终和它保持距离。由于慌不择路,我们离寨子越来越远,直到看到一棵野生的老茶树,我才拉着女人爬了上去。老虎的速度很慢,等我们爬上去以后,它才气喘吁吁地赶来。我以前听说云南的老虎会爬树,刚刚担心老虎会上树咬人,却见老虎趴在树下不动了,而我也才明白它为什么跑得那么慢。

原来老虎的后腿受了伤,不知道是什么伤了它,伤口附近的毛发很黑,就如追赵帅的那只一样。老虎的伤口也很怪,不像是妖的,只看出它的伤口面积很大,血肉模糊。老虎没有死去,它就这么守株待兔,不肯离去。老虎的耐心超乎寻常,直到夜幕降临后,老虎仍趴在老茶树下。

“你可以松手了吗?”女人打破了沉默。

我这才想起树上还有另一个人,于是没礼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打哪儿来的,不怕山里的老虎?”

话一出口,我就心说糟糕了,女人看起来如冰山一样,问这些不是自找无趣吗。女人先是一阵安静,她盯着我很久,终于开口:“我叫木清香,你呢?”

我对此感到很意外,随即马上回答:“我叫路建新,祖籍是湖北天门,一直住在武汉,后来去了北京就和赵……”

“我只问你叫什么。”木清香打断我,“你说那么多干嘛。”

我哦了一声,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木清香也没有再说话,甚至连呼气的声音都听不到。木清香看起来和李秀珠差不多的年纪,但比李秀珠多出了一种坚韧,而且她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我不知不觉地对着木清香望了很久,直到天空雷电不止,我才抹了嘴角的口水,把头扭到一边。

雷电说来就来,而且一来就如放炮仗一般,根本停不下来。我被雷电吓得浑身打颤,同时又担心赵帅与小黑的安危,也许他们已经翘辫子了。不过,那只老虎的后腿也黑黑的,估计也是受伤了,赵帅和小黑不一定会丧命。

连续的雷电让我无法集中精神,生怕雷电击中老茶树,我们也会因此遭殃。勐海位于西双版纳,西双版纳是中国雷暴中心之一,雷暴又较多地集中在勐海县和景洪市一带,其中景洪市的勐龙镇年雷暴日高达158天,这种现象在全国都极为罕见。不仅是电视、电路等,就连牛羊,甚至人都曾被雷电劈到。

就在我踌躇时,木清香忽然跳下老茶树,我大叫她是不是疯了,难道不怕老虎吃了她。再仔细一看,老虎不知何时跑掉了,也许它也怕打雷闪电。木清香下地后就要离开,我连忙跟下来问她要不要到寨子里,结果她又面瘫一样地告诉我,快点离开寨子,大难即将来临了。我对这句话半信半疑,既然她不肯去曼笼寨,那就由她好了。

我们谁也没说再见,就各自挑路走开,这种分别是我平生第一次。借着惊人的雷电,我凭着感觉奔跑,总觉得黑漆漆的森林里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我知道这种情况下很难找到赵帅,只有到寨子里寻求帮助,否则很可能连自己都会迷失在森林里。幸亏有雷电的帮忙,我才依稀找到出路,逃出了茂密的森林。

出了森林以后,我就开始认路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寨子隐约的轮廓。可是,我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不停歇的雷电催促我赶快回到寨子求援。我们一天未出现,寨民没有出来找人,这实在是奇怪。正当我顶着轰隆的雷电奔到寨门前,忽然停住了脚步,在雷光电闪的映衬下,我看到了诡异又恐怖的一幕。

在雷电的轰炸下,整座寨子犹如鬼域,仿佛住了一群猛鬼,茂密的树木也跟着舞动。我跑到寨门前,忽然觉得寨门有问题,抬头一看,高耸的寨门的横梁上居然悬挂着一个人——一个死人!我才从森林里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现在又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再好的心脏也难以承受这种惊吓。

我还以为看花眼了,搓了搓眼睛再一瞧,正好一道闪电劈下来,惨白的光线映在死人身上——他竟然是胡杰老人!在去找李老爹之前,胡杰老人还活着,没想到一转眼就遭此厄运。我头脑空白地站着原地,忘记要跑回寨子,更忘了确定赵帅和小黑是否安好。直到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才猛吸一口冷气,恐惧地扭过头。

“你……老赵、小黑,你们没事?”我又惊又喜,“刚才……”

我话还没说完,小黑看后寨门上悬挂的胡杰老人,嘶声狂喊,把雷声都盖过了。赵帅也发现了寨门上的胡杰老人,他也吓得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小黑并非惊吓而大喊,虽然我听不懂他的话,但能听出他是伤心地大喊。我急忙叫小黑先回寨子,把男人们叫出来,我和赵帅先在寨门这里守着。

“还愣着干嘛,快让老王把其他大人叫过来!”我催促道。

小黑依依不舍地奔进寨子,我和赵帅沉默不语地站着,两个人都忘了问对方如何躲过老虎的追赶。当我冷静下来以后,竟发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这让胡杰老人的死更加离奇。

白天的时候,胡杰老人刚刚将寨门涂上了油漆,地上还铺了水泥。可是,现在寨门两根柱子上的油漆未干,水泥路也没干,但上面却没有一点践踏,或者攀爬的痕迹。不过,这只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油漆和水泥通常一天不能完全干固,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决定去触碰这些东西。

那时,我还不知道要保护犯罪现场,所以不知好歹地去摸了摸柱子,又往水泥路踩了踩。果然,油漆像浓绸的糨糊,水泥如刚揉好的面团,如果有人碰了这些东西,肯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担心看漏了,于是叫赵帅一起找印子,最后却依旧徒劳无功。寨门高达四米有余,如果没人从两头的柱子爬上去,怎么可能把胡杰老人吊在寨门的横梁上。别说柱子上没有痕迹,就连未干的水泥路也没有脚印,这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如今却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并以诡异的方式呈现于眼前。

终于,小黑领着男人们从寨子里冲出来,当他们看到胡杰老人后,大家无一不惊恐悲痛。我将胡杰老人死亡的疑点一一列出,其他男人们也觉得奇怪,他们纷纷将罪名抛给鬼怪。有人说是妖宅的妖怪所为,也有人说是埋掉的死人跑回来害人了,没有一个人认为是人干的。我很想反驳他们,但人类不可能不踩水泥,不攀柱子就能将胡杰老人挂在寨门的横梁上。

“小路,你先跑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凶手?”赵帅凑到我耳边,问道,“会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谁能干这事?”

“我也不清楚。”我摇摇头,反问,“是不是追你们的老虎也受了伤,你们也在树上待到现在?”

“他娘的!刚才真急死人了!”赵帅被我一问,猛拍大腿,咧嘴骂道,“老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幸亏那只老虎腿瘸了,要不……咦,那小娘儿们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些事?”我低声说,“快去帮忙,把胡杰老人放下来。”

寨子里的男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胡杰老人从横梁上放下来。我因此更加觉得不安,把胡杰老人弄下来都需要这么多人协作,到底是谁把胡杰老人挂上去,又能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男人们私私窃语,我觉得他们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有一个人肯明说。

老王看我们局促地站在一旁,他就过来问我们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害得寨子里的人找了一天。我把老虎的事情一说,老王就责怪我们不该随便进入森林,那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因为就连老道的猎人都不敢随便招惹老虎。

若不是胡杰老人开口,我们根本不会去找李老爹,更不会碰上老虎。当然,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胡杰老人的凶手。老王猜是李老爹干的,因为胡杰老人打算埋掉李母后,就把李老爹扭送到县城里的派出所。李老爹本来就脾气暴躁,杀死老婆后,不想去坐牢,就把首当其冲的胡杰老人一并杀死。

我看着老王,心里却不那么认为,李老爹如果真的跑掉了,哪里还敢回来杀人,肯定有多远跑多远。赵帅一个劲地猜想,妖宅里的妖怪跟出来了,所以胡杰老人才会被杀死。可是,所有人都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为什么死的是胡杰老人,而不是其他人?是不是胡杰老人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看见了什么,因此要杀死他?但又为什么要用这么诡异的方式将尸体挂在寨门上?

夜里的雷电终于停歇了,只剩下山风撩动群树,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寨子里的男人们将胡杰老人的尸体背回寨子,他们查看过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别的伤口。当然,也有可能是胡杰老人挂在寨门上,因而产生的勒痕。我问了其他人,他们支吾不言,像是有另一番猜测。不过,大多数认为是李老爹下的毒手,大家都气愤地要将李老爹捉拿归案。

老王也替寨子的人解释,他们去很远的地方砍树棺,快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发现我们不见了已经是晚上时分了。我其实也没怪他们,森林那么大,就算整座寨子的人都出动,也很可能找不到我们。当男人们把胡杰老人背进寨子后,李秀珠从屋里出来,她看后大吃一惊,竟也认为是她老爹干的好事。当着大伙儿的面,李秀珠不方便和我们打招呼,所以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子。

这是曼笼寨的事情,我们外人不好插手,男人们问过我见没见到凶手后,就让我和赵帅先回去休息。老王陪我们回去,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他过一会儿再回去陪我们。我让老王先忙着,然后就和赵帅回屋,一进门就看见廖老二在用小棍子剔牙。这老头等不及,早就吃得肚子撑起来了,嘴上还油腻腻的。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刚才听说又有人死了?”廖老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无尽的好奇。

我有点厌恶地回答:“胡杰老人被人害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你今天就在屋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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