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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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拉玛,我慢慢跟你讲。”

拉玛带着妻子韦莎莉来到比哈尔邦山区叫肯塔尔的村落时,难掩心中的兴奋。一个月前,肯塔尔的一户农民在垦荒时,发现了一处类似于古代墓群的地下建筑。让人无从解释的是,墓群里的骸骨居然是人身牛头,这在考古界和宗教界引起了极大轰动。

经过测试,骸骨的入葬时间不同,但是时间又很巧合地为每一百年一具。按照骸骨数量推算,这二十六具骸骨由两千六百年前开始下葬,每一百年就会葬入下一具人身牛头的怪物。

按照宗教学家的推算,两千六百年前正是湿婆神开始在印度流传的时间,湿婆神的坐骑,正是一头牛。印度人对于牛的崇拜,也是由此而来。

按照印度传说,湿婆神每百年就会降临人间,牛骨人和湿婆神之间又有什么必然联系?

更奇怪的是,大批宗教学家和考古学家涌入肯塔尔,可是不约而同地在村落里住不了三天就撤离。回到城市,所有人对在村落里发生的事情保持了缄默,更为这一发现蒙上了恐怖的色彩。

在当地村民和信奉印度教的民众的强烈抗议下,当局保留了墓葬群的原样,牛骨人的骸骨也没有移动,民众们自发地从印度各地来到肯塔尔,膜拜所谓的“湿婆神”。

拉玛和韦莎莉本来在埃及进行考古发现,得知这一消息迅速回国,经过层层审批,终于获得了到肯塔尔考古的批准。

临行前,考古局的负责人深深地看着拉玛,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小心!”

拉玛也听说了其中的怪异之处,不过职业热爱让他不以为意,带齐了装备,直奔肯塔尔。

牛骨人所带来的宗教信仰热已经慢慢淡去,来膜拜的民众越来越少,孤零零的村落坐落在两座山的山坳处,远远看去,倒和尖尖的两道山峰构成了一个牛头的样子。

站在村前,拉玛深深地吸了口气,韦莎莉却皱了皱眉头。

“不舒服吗?这里海拔2000多米,可能会有轻微的高原反应。”拉玛一边拨通村长德鲁的电话一边问着妻子。

“我觉得这里好像来过。”韦莎莉目光迷离,远远看着村边的大树,“这些树好熟悉。”

“海马区功能紊乱。”拉玛从科学的角度解释着,“也有可能,你前世就是村落里的居民。”

韦莎莉对丈夫的玩笑不以为意,忽然她面色一变:“对!十三…十三…没有错!”

“什么十三?”拉玛意识到妻子的异常,话音刚落,只见韦莎莉疯了般抓着头发,脸色铁青,面部扭曲,厉声尖叫着:“拉玛,我们快走!不要进去!”

在印度,妻子不可以直呼丈夫的姓名,韦莎莉反常的诡异表现,让拉玛全身冰凉。

“我们…我们回来了。”韦莎莉忽然诡异地笑了笑,身体晃动着,晕倒了。

“韦莎莉,韦莎莉!”拉玛抱起妻子,翻开她的眼皮,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黑色的瞳孔变成了暗黄色,长满整个眼球,在瞳孔的最深处,有一道淡淡的影子。

“您是拉玛先生吗?”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夫人病了?”

拉玛一惊,转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麻衣服的中年男子不安地搓着手:“我是村长德鲁,允许我帮助您吗?”

印度男女之间有着严格的界限,男性是不能随便触碰女性身体的。得到拉玛的同意后,德鲁不费力气地抱起韦莎莉,大步向村中走去。拉玛心里略有不快,不过作为一名学者,他显然没有德鲁的力气,只好拎着装备,紧跟其后。走到村口时,他匆匆一瞥,突然意识到妻子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含义了。

村口两旁的树,分别是十三棵!

难道韦莎莉前生真的是村里的居民?或者…拉玛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也许是与世隔绝的村落很少来人,或者是最近来的人太多,村民们见到他们都带着排斥的表情,纷纷跑回家中,紧闭门窗。

拉玛心乱如麻,顾不得许多,跟着德鲁进了屋子。在德鲁的吆喝下,他的妻子黛儿从内屋走出,居然也毫不费力地抱起韦莎莉,放到床上。

拉玛跟进内屋,摸着妻子的脉搏。她的脉出乎意料地跳动得异常强烈,再翻开眼皮看时,瞳孔已经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只是扩大了几圈,这是受到强烈刺激才会有的特征。

“已经给最近的医院打了电话,不过从比哈尔邦来这里还需要三天时间。”德鲁摆了个请拉玛从内室出来的手势。

拉玛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在印度,女人的内室是不可以进入的。据说一旦进入,会被守护内室的“鬼婆”诅咒,从此女人会被恶灵缠身。虽然现在这种禁忌越来越少,時但是在印度的很多原始村落,依然保留着残忍的陋俗。进入女子内室的非同姓男人会被挖去双眼,砸烂了混上鸡血、大米,搅拌成糊糊,敷在内室床下,才可以破除诅咒。

一连串的惊变让拉玛有些迟钝,他僵硬地跟着德鲁来到客厅坐下,黛儿端上两杯姜茶。

拉玛这才发现黛儿戴着厚厚的黑色遮头纱丽,只在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就像是用布包把整个脑袋包了起来。这么看上去,黛儿的脑袋显得异常巨大,尤其是头顶,还有两个很明显的凸起。而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暗黄色的瞳孔覆盖了整个眼球,里面有一条淡淡的影子…

“请喝姜茶。”黛儿的声音异常粗糙,根本不像人的声音,倒是像牛临死前,面对屠刀时凄惨的嚎叫。

拉玛曾经听考古界的朋友说过,远在泰国有一种奇特的蛊,可以把人变成狼、蛇,聚集在万毒森林中自生自灭。难道这个村落也有?

他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我的样子和声音吓着您了是吗?”黛儿摆好姜茶,伸手抓向头套。

黛儿的整张脸,扣着一副牛的头骨!

牛头骨的边缘和她的脸完整契合,深深地嵌进肉里。围绕着整张牛骨,是被挤出的暗红色的肉,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围着骨架绕了一圈。更让拉玛觉得恶心的是,无数条细细的肉线深深地穿进脸上的肉里,胡乱交叉地缝合,如同蜘蛛网盘在牛头骨上,牢牢固定,似乎要将脸上的肉强行牵引着覆盖住牛头骨。

“吓着您了对吗?”黛儿森森地说道。她每说一句话,牛头骨都会上下活动,肉线刺出的针孔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嘣!”一根肉线断了,软塌塌地耷拉在脸侧。

拉玛终于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想要逃跑,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摁住。

德鲁笑道:“既然来了,就请不要走了。我们,受到了诅咒。”

不知道什么时候,德鲁的脸也起了变化,那分明是一张人皮覆盖的牛脸!他像牛一样喷了个响鼻,潮湿的气体带着鼻涕喷到拉玛脸上,黏稠腥臭。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了。”德鲁端起姜茶,伸出舌头,舔了几口。

黛儿摁了摁脸上的牛头骨,抠着坚硬的边缘,似乎想把骨头撕下来。一阵“嘶嘶啦啦”的撕扯声传来,牛脸的下方不停地滴着鲜血。她痛呼着,起身回了内室。

“我们一直想找到解决的办法。”德鲁摁着拉玛的肩膀,对他说道。

如此一张巨大的人皮牛脸对着说话,让拉玛差点晕了过去。德鲁伸出粗糙的舌头,带着浓浓的姜茶味道:“只有等到你们,我们才有可能得救。这个村庄,才会摆脱两千多年的诅咒。”

两千年前,印度还被称为孔雀王朝,在无忧阿育王的统治下,国力达到了空前未有的盛况。

王朝北部有一座奇特的山,两边高耸的山峰如同两根长长的牛角,故被称为“牛首山”。

居于山峰中央的凹陷地带,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民的先辈躲避战乱,隐居于此,岁月变迁,竟然形成了不大不小的村庄。村民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俨然是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然而,德鲁却愁眉不展。

在村庄里,谁家添丁,都会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代表着村落后继有人,可是任谁说到小德鲁,都会叹息着摇头。

小德鲁长得根本不像一个人!高高的鼻子一直延伸至长方形凸起的下巴,宽宽的额头上长着两根圆圆的肉球,尤其是咧嘴哭时满嘴的方形槽牙,明明是一头牛的模样!

更让村民觉得害怕的是,小德鲁出生时,因为巨大的头颅太过坚硬,根本无法从母亲的体内钻出,直到生生撑裂了母亲肚子才降生。母亲自然因此丧命!

接生婆看到一只血淋淋的牛头从孕妇腹部伸出时,惊恐之下一失手拧断了小德鲁的左腿。

全村人都认为德鲁一定是触犯了神灵才会生下这么一个怪物,甚至有人在村中广场生了一把大火,要闯进德鲁家夺走孩子把他烧死,保得全村平安!

已经被吓傻的德鲁任由村民旺度夺走了还未剪掉脐带的婴儿。面对熊熊烈火,旺度一把扯断婴儿的脐带,高高举起,鲜血洒了他满头满脸,在火光的映射中,宛如恶魔。

婴儿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拼命挣扎,扭动四肢,哇哇大哭。围观的村民或许早已厌倦了平静如水的生活,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眼中居然都迸射出残忍而兴奋的光彩!

就在这时,村中最年长的老人拄着拐杖赶到广场,制止了旺度!当他看到婴儿的模样时,更是匍匐在地跪拜,嘴里不停地喊着:“这是湿婆神化身,必能带给村落福瑞!”

村民们将信将疑,旺度抹了把婴儿流下的鲜血,老人小心地把婴儿抱过来:“湿婆神降临人间,必以牛面示人。”当他目光触及婴儿被扯断的脐带时,面色一变,又立刻掩饰道:“要杀孩子,先杀我。”

老人的年龄无从得知,在村里所有人有记忆的时候,老人就已经是现在这副苍老的样子,如同村中央那棵古老的棕榈树,皲裂的树皮刻着岁月的痕迹。

既然老人如此说,村民们自然不敢违抗。虽然他们崇拜湿婆神,并且由此而尊重牛,但是一个人如果长出了和妖怪一样的牛头,却又是另外一种心态了。

德鲁说什么也不敢抚养亲生骨肉,老人只好颤巍巍地抱着婴儿,回到村东头独居的小屋。

自此以后,老人每天都会挨家挨户讨食,一口米粥,一碗菜汤,先放到自己嘴里温好,再喂给小德鲁。

小德鲁总是会伸出粗糙的舌头,将老人嘴里的食物舔舐干净,就像一头牛。

只有看到小德鲁吃饱了沉沉睡去,老人脸上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却有一抹深深的忧伤。

就这样过了十三年,小德鲁在老人的呵护下茁壮成长,渐渐长成了半大小伙,可是他的脑袋却更像一头牛了!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在村里经常受到孩子们的欺负,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大人们厌恶的眼神,包括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他总是把自己锁在屋里,每天望着小小窗户外的四角天空发呆,等待老人把食物带回。

“上天赐予你生命,肯定有他的意义。”当小德鲁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点老人讨来的残羹冷炙时,老人总会柔声安慰。

“爷爷,是谁在唱歌?”小德鲁和老人坐在屋外纳凉时,经常听到村中传出黄莺般动听的乡谣,清澈干净的嗓音,如同山间潺潺流动的山泉。

“那是旺度的女儿莎拉,”老人慢慢地摇着芭蕉叶子替小德鲁驱赶着蚊蝇,“我们小德鲁有喜欢的人了啊。”

“不…不是的。”小德鲁摇着硕大的牛头,自卑地低声说道。

“我的孩子,你见过田里耕种的牛吗?”老人望着满天繁星,沉声说道,“它们之所以得到人的尊重,不仅仅因为它们是湿婆神的坐骑,还因为它们通过辛勤的劳作,给人们带来了食物。孩子,你选择不了相貌,但是可以选择你的心。”

“只要你有一颗帮助人的心,会得到村民尊重的。说不定还会娶了莎拉。”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疲惫得似乎要睡着了。

“爷爷,真的吗?”小德鲁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一颗流星滑过。

“当然是真的。”老人手中的芭蕉叶子掉在地上,“要做个好人啊。”

“嗯,我一定做个好人。”小德鲁点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可是好景不长,唯一不嫌弃他、抚养他长大的老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去世了!

葬礼很简单,出于对老人的尊重,村民们都参加了。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村民当即一哄而散,只剩下跪在泥水里的小德鲁。

“爷爷,我既然选择不了我的相貌,那我就选择我的心。你在天上要看着我啊,我会做一个好人的。”

小德鲁的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丝曙光撕裂了铅云,如同老人慈祥的笑容。

村民们每天清晨都会发现,农田每天晚上都会被犁种得整整齐齐,灌溉上甘甜的溪水。终于有人发现,夜深时,小德鲁会偷偷带着农具在田地里做农活。

他的力气极大,农活干起来很快,在即将天亮时,他会满足地坐在田边休息一会儿,偷偷收拾农具回家。

丑陋的脸,圣洁的心!

渐渐地,村里人偶尔见到小德鲁,都会报以笑脸,把手中的食物往他手里塞。小德鲁总会涨红了脸,把手背到身后,嗫喏着:“我不要…爷爷说过,做一个好人是不求回报的。”

于是,每天清晨他回到家中时,屋门口都会堆着几筐香喷喷的馕饼,一坛子熬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咖喱。

馕饼蘸着咖喱,就着山泉,听着莎拉萦绕在村中每一个角落里的歌声,小德鲁的牛脸就会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生活的意义,对他来说,很简单。

如果爷爷看到了,也会很高兴吧。小德鲁望着天空的云彩,默默地想。不过他的父亲老德鲁在一次独自出村打猎后,再没回来过。有人说他被猛兽吃掉了,也有人说他受不了亡妻和畸形儿的刺激,远走他乡了。

村子里的时间宁静又缓慢,不知不觉又流过了七八个年头。德鲁已经被全村接纳,似乎看得久了,谁也不会觉得这个牛头人有多么可怕。

就连最美丽的莎拉,都会壮着胆子摸摸德鲁的脑袋,葱嫩的食指从额头顺着鼻子滑过下巴,然后娇笑着唱着歌跑开。

德鲁总会痴痴地站很久,欢快地仰天长啸,发出牛的叫声!

世外桃源般的村庄,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树,枯萎;土地,龟裂;庄稼,颗粒无收。村民们再也没有安详的微笑,没有粮食,男人们只好去山上打猎。可是大旱天气让动物都纷纷逃离,每天只能带回几只麻雀、刺猬,直到空手而回。

当树皮都吃干净,土里的蚯蚓都挖出来生生吞掉,喂奶的母亲,奶头被孩子吮出了血水后,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人们失去了理智,举起屠刀挥向他们心中神圣的牛。

靠着这些牛肉,饿得几乎发疯的村民又苟延残喘了几天。没有食物的空虚和吃饱后的满足,让村民更加疯狂。所有人都瘦得如同厉鬼,目光涣散地游走在村子里,看见一点点类似食物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撮泥土,都会争抢厮打着往嘴里塞!

德鲁也已饿得奄奄一息,每天只能虚弱地出村,半夜才会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出去做了什么,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顾及别人呢?

生命面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深夜,将要饿死的人们躺在家里,谁也没有察觉到,一个消瘦高大的身影偷偷撬开了琪娜家的房门。琪娜的丈夫已经饿死了,刚刚三个月的儿子饿得只剩下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皮肤如同百岁老头。

近乎昏厥的琪娜紧紧抱着儿子,她已经没有奶水,连最后的血水都已经耗干,儿子干裂的嘴唇上满是血痂,张嘴哭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忽然,她觉得怀里一空,儿子被夺走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竟然从床上挣扎而起,撕扯着夺走儿子的人。那个人戴着面罩,几下摆脱了琪娜的纠缠,把她推翻在地。慌乱中,面罩落下,琪娜从倒影中看到,那个人长了一个牛的脑袋!

当德鲁兴奋地回到家中时,几乎全村人都愤怒地举着火把,站在他家门口等着他。

“你们…你们…”德鲁有些慌乱,可是他没有意识到危险,很快又笑了,因为他相信,一旦说出一件事情,全村人都会高兴。

好久没有听到莎拉的歌声了!

“嘭!”一条粗大的木棍砸在他的头上应声而断。他晃了晃身体,脑袋嗡嗡作响。

“杀了他!”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村民们疯狂地叫着,饥饿已经把他们变成了鬼!德鲁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话,也没来得及挣扎,只能下意识地保护住丑陋的牛头,任由棍子雨点般砸下。

“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德鲁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低声呻吟着。终于,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嘭!”木棍落下,砸裂了他畸形的鼻子。

他再也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睛越来越沉重。模糊中,他看到村民从他的屋里拖出了无数人的骸骨,还有一个死去的婴儿。

“啊!”琪娜披头散发地扑向他,狠狠地撕着,抓着,咬着!

“这个怪物,竟然吃尸体!竟然吃人!”旺度挥舞着火把,“他根本不是人!他是牛头妖怪!吃了他!”

疯了的琪娜嘴角还挂着一绺德鲁的肉,也许是新鲜的血肉勾起了她的食欲,竟然咀嚼着咽下,喉间发出“咕噜”一声。

村民们“嗷”的一声,如同狼群扑向德鲁!

迟钝善良的德鲁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就要被已经饿疯的村民吃掉。

“如果这样能让村民活下去,那么我死得也是有意义的。”德鲁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笑容。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莎拉的歌声,还有她那张饥瘦得像骷髅、曾经美丽的脸。

我不能死!起码我要告诉莎拉那件事情再死!求生的欲望让德鲁猛地爬起,跌跌撞撞向莎拉家跑去。

人群如同狼群,嘶叫着追去!

德鲁的心脏几乎要炸裂,双腿像是被沸水浇过,滚烫得根本迈不动。强忍着全身的伤痛,德鲁终于冲到了莎拉家,不由分说地推开门,闯进内室!

“啊!”莎拉一声尖叫!

德鲁看到了屋里的一切,愣住了!

当村民追来时,发现德鲁盘坐在莎拉家门口,双眼已经被挖去,巨大的眼球平放在掌心里。

“吃了我吧。”德鲁昂首向天,一片黑暗中,他再也看不见漫天星星。

狂躁的村民扑向德鲁,撕扯着他的肉,掏出热气腾腾的内脏,拼命往嘴里塞。

一片乌云,遮住了凄惶的月光。

地上,只剩下一副牛头人骨。

几天后,旺度在牛首山最偏僻的山沟里发现了一汪泉水。全村得救了,为了感谢旺度,村民推举他为村长。整个村庄又恢复了欢乐祥和的宁静。不过人们对吃掉德鲁这件事情不约而同地保持了缄默,仿佛这个村子从来没有过长着牛头的怪物,只是在每天清晨来到农田时,有几个村民会不由自主地叹口气。

德鲁的骸骨在混乱中不知所踪,人们似乎刻意地遗忘了。

过了一个多月,村中又丢了一个婴儿!熟睡的妈妈惊醒时,看到戴着头套,脑袋异常巨大的黑影刚从屋中跑出。

两天后,婴儿被啃食干净的骨骸完整地堆放在村口。

这一恐怖事件,彻底唤醒了村民对那天晚上野兽般行径的记忆。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地说着同样一句话:“德鲁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抢食德鲁之肉最凶的猜塔在上山打猎时失踪,几天后,他的骨骼出现在村口!

全村陷入了无比的恐慌,甚至有一家村民,连夜卷铺盖逃跑了!

旺度阴沉着脸回到家中,莎拉的内室被德鲁闯进,尽管他按照古法把德鲁的眼球混在鸡血、大米里面捣烂,糊在床底,可是女儿不洁的传闻却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了。甚至有人说德鲁早和莎拉暗中好上了,否则为什么在生死关头时要逃到莎拉家里。

如果不是因为旺度发现了水泉,可能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家了。谁能知道一群饿疯了的人能做出什么事情!

莎拉乖巧地泡上姜茶。旺度一口一口抿着,瞥着眼打量着女儿。

“那天德鲁做了什么?”旺度冷森森地问道。

莎拉撇了撇嘴:“还能做什么,就是把泉水的位置告诉我了。”

“他看到了?”旺度的目光越过莎拉,钻进了内室。

莎拉嘴角不自然地抽动,脸有些扭曲:“肯定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他爱我那么深,情愿帮我守住这个秘密,那天晚上他的下场就是我的下场。”

“应该是我们的下场。”旺度摸着浓密的胡须,神色阴晴不定,“那个傻瓜,真的以为你会爱上他?你给他唱首歌,摸摸他的脑袋,他就会兴冲冲把咱家的田地打理得最好。就在最饥饿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把不知从哪里搜来的食物放在窗户上。哈哈,可是人怎么会爱上一个牛头怪物呢?”

“不用多说了。”莎拉语气冰冷,回到内室,“如果他说出了我们的秘密,你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毫不犹豫地把我杀掉。对吗?”

旺度眼角跳了跳:“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你的父亲呢?”

“因为我了解你。一个吃人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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