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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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夸你聪明,这会儿脑子里就剩糨糊了?”月饼扬着石匣,“这才是要找的东西,你再想想那段话。”

我琢磨着那段文字——寻你千百度,一夜乱世烽火,十寸彩云南飞,侠气保山河。怎忘染指南红,龙凤同排渡缘可愿?

翻来覆去背了几遍,才回过味儿。我就说照月饼的性格怎么会随随便便放弃。最初我们根据文字推出的含义是去云南盛产南红(一种红玛瑙)的保山寻找和龙凤有关的东西。

哪曾想这段不伦不类的三流古风句子前四句是个藏头诗!

“寻、一、十、侠”,寻一石匣!

“去云南盛产南红的保山寻找和龙凤有关的一个石匣!”

我郁闷地拍着额头:刚才白矫情了!

闹洞房是个好事,闹过分就是素质问题。虽说只是个坟墓,好歹也是婚墓,待久了不合适。我们爬出洞寻了块平整地儿,月饼拿军刀撬着石匣,我捡了些枯树枝生火,置上野营壶烧水,六分热的时候撒进六十四颗糯米,烧开趁热喝了几口,稍凉一些洗手、眼皮、耳垂,驱驱下地的阴气。这招是在山东解决“冥鱼”事件时跟村里老人学的。

“能利索点不?”我添了把柴火有些不耐烦,“你丫玩雕刻呢?都大半个小时了还没打开。”

月饼也是窝着火,把石匣丢给我:“You can you up!”

匣子浑然一个整体,匣身让月饼刮出好几道极深的印痕,没有任何缝隙。我掂掂分量,比正常重量轻不少,明显有中空夹层:“看着不像有机关。”

“你要能打开,米线我请。”月饼喝着糯米水,“味道不错,下次记得加糖,再卧个蛋,我爱吃溏心的。”

“你当这是来野炊啊?最多十分钟,打不开我就…我就砸开它!”

我嘴硬不服输,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手忙脚乱半天,折腾了一身汗,心里火烧火燎,额头上掉了滴汗落在石匣上。我随手一擦,手感很奇怪,干松松地没有潮湿感觉。我注意到匣面颜色由白转黑,几秒钟后又变成白色。

“米线你请定了,”我想通其中关键,举着石匣子很是得意,“还记得晴雨石么?”

月饼眉毛一扬,用糯米水浇着石匣:“晴雨石遇水则开。其实我早想到了,就是为了试试你的聪明才智。”

我伸了个懒腰:“晴雨石那事儿,一想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贵州姑鲁寨尧人山麓有一处壁陡崖,称为“产蛋岩”。崖壁上长着近百枚直径一尺多长的“石蛋”,每隔三十年自动掉落一个,堪称世界奇观。我们在那里遭遇的诡异经历足够写一本探险小说了,要不是月饼勘透晴雨石的奥秘逃出来,估计我们早就憋死在山体暗洞里了。

关于“晴雨石”,从月亮山神秘村落听来的传说更是有趣…

石匣左右裂开,月饼拿着两卷帛书看了几眼:“既然这么聪明,我再考考你,你猜洞里的古代帅哥是谁?”

我正抽烟养神,哪有心思猜这个,随口应付:“潘安、宋玉、杨过、楚留香、南晓楼都有可能。”

月饼展开一卷帛书念道:“入阵曲。”我差点把烟头吸进嗓子,一把抢过帛书,封面写着三个隶书字体——“入阵曲”。

我翻着帛书,除了“入阵曲”三个字,满是乱七八糟的符号,根本看不懂。

月饼又展开另一卷帛书,红色蝇头小字娟秀端正,入眼舒适。我们用一个小时的时间读完了书中记载的内容。

“下山吧。”月饼卷起帛书放进石匣,整理着背包,“真正的历史,总是很难接受。”

夕阳余晖斜挂远山绿树,落鸟归林,薄雾淡淡升起,晚霞如红绸轻缠山峦,触手可及的美景渐渐幻化成千年前金戈铁马的乱世烽烟。

以下是我根据帛书记载进行的整理——

南北朝时期,各国权臣篡权称帝已成家常便饭,内争外斗连绵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南朝世族纵酒高歌,寄情山水书画,形成了特有的“名士文化”。北朝各国由西北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建立,其人生性贪婪残忍好杀,斗富、琢磨新刑罚杀人成了时尚。

其中最为著名的当属北齐时期的高氏家族。

北齐贵族们很兴奋,他们刚接到高澄邀请,晚宴共赏新刑罚。贵族们早就听说过高澄的手段,他在邺城铲除异己孙腾,制造的“人臼”堪称变态至极,目睹酷刑的人们聊起这事儿就不寒而栗。

行刑当天,孙腾被绑在巨石凿成的石臼盆里,巨型木槌一次次捣中头顶,生生把脑袋砸进胸腔,压成方形肉墩,全身骨骼扎出皮肤,最后被捣成一臼血糨糊。高澄舀出血糨糊煮熟,撒进调料做了一锅香气扑鼻的人肉羹。

高澄亲自品尝了肉羹味道,又加了几味佐料,才满意地把咕嘟着热气的肉羹赐给孙腾的亲信朋友。有几个人忍受不了心理煎熬咬舌自尽;挣扎不喝的人,嗓子里被插竹筒倒入羹汤,食道烫烂;想活命的喝完肉羹,要么哭要么笑,全都疯了。

到了晚宴,宾客入席,酒席中央埋着巨型陶缸,宾客们议论纷纷,不知道高澄这次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平素和高澄关系不和的官员心惊胆战,担心自己就是酷刑的实验品。

高澄还未出现,士兵们扛着一筐筐矿石倒进缸里,点柴生火,矿石化成铁汁,黏稠通红,热浪逼人。宾客们光是看到这个场景就心惊胆战,想到如果被扔进缸里,活活烫死,哪还有心思吃饭饮酒。眼看铁汁沸腾,冒着火焰,宾客们已被热得大汗淋漓,高澄才领着三个儿子进了院子。

高澄环视宴席,顿时鸦雀无声。院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士兵们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半裸女人抬进院子,随后跟来的姆妈抱着半岁左右的孩子,粉嫩的小手伸向半裸女人,“哇哇”哭个不停。

女人早已昏迷,满身鞭痕,皮肉绽翻流着脓血。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突然苏醒,挣扎着凄号。士兵对着她的膝盖就是一棍,骨裂声响起,小腿反角度折断。

女人忍着痛向孩子爬去,士兵又是一棍击在后脑,女人的手指深深抠进土里,吐口血晕了过去。宾客们这才看到她的锁骨早被挖出,每一条脊椎缝都楔着木钉。

“歌姬,舞跳得很好,被我留下,生了个儿子。”高澄冷笑着,“想用邪术害我,把这个东西埋在床底。”

仆人端上一盆半鳖半鱼的怪物,沿着宴席传送。泡在漂满白絮液体里的怪物早已死透,腐烂的白肉肿得锃亮,散发着阵阵恶臭。宾客们纷纷捂住鼻子,强忍着恶心,还要装作很好奇的模样,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高澄。

“高家世代为国,鞠躬尽瘁,却有人暗中说我有谋反之心。嗬嗬,今天请大家来,没别的意思。如果再有任何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那么…”高澄把怪物往缸里一扔,黄色火焰猛地一亮,怪物瞬间化成一摊油脂,随着热气蒸发。

高澄一挥手,士兵把铁钩插进女人肩膀吊在陶缸上方的木架上,慢慢摇着辘轳,女人一点点落进铁汁。

“嘶嘶”声乱响,女人的脚冒着白烟,再次疼醒,如同厉鬼,挣扎着嘶叫。

“升!”

女人又被吊起,双脚只剩沾着铁汁的残骨。

“说,是谁指使的?”高澄坐回主位,慢悠悠地喝着酒问。

女人目光涣散,已经没有多少活气,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望着姆妈怀里的孩子,眼睛一亮,颤巍巍地抬起手,很快垂落。

“落!”

“升!”

铁汁泡到膝盖,再次升起。铁汁浸腰升起的时候,宾客们早就看出女人已经死了。眼睛赤红的高澄像个疯子,询问着同样的话,歇斯底里地喊着“升!”“落!”

终于,女人完全没进铁汁,再次升起,一具滴着灼红铁浆的骷髅吊在空中。

几个胆小的宾客再也忍受不了,对着满桌酒菜吐了起来。

“把他们,扔进缸里。”高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会吐,肯定是南朝派来的内应。”

姆妈怀里的小孩含着手指,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被扔进陶缸惨叫的人们,漆黑眼仁里映着一张张恐怖扭曲的脸。

八岁的高肃从未见过母亲,父亲不喜欢他,兄弟们的眼神里只有鄙视和嘲笑,只有大哥高孝瑜偶尔和他说几句话,仿佛“高”这个姓氏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他不明白为何族人如此冷淡,姆妈含着泪说道:“肃,很多事情不知道最好。长大一定要做个好人。”

高肃听不懂姆妈的话,没过多久,对他最亲的姆妈得重病死了。他在坟前痛哭一场,从此成了高府的隐形人。一直被忽视的高肃早就习惯了,反倒觉得不用跟着哥哥们天天习武练字,可以自由自在地进出高府的生活挺好。

饿了的高肃就在厨房寻些残羹冷炙,吃完回破屋盖着薄被,蜷成一条小狗,睡得很不踏实。

因为他一直做噩梦。

在梦里,他被吊在木架子上,慢慢坠入一缸烧红的铁汁。钻心的疼痛把他惊醒时,眼前满是父亲、哥哥们,还有左右宾客兴奋残忍的神情。

他不明白为什么重复做这个噩梦,生怕有一天梦里的情景变成现实。他想跑出城再也不回来,可又舍不得离开这间破屋。姆妈跟他说过,这是母亲生前住的地方,住在这里就像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

惊蛰,高府大宴,庆祝万物复苏,春耕开始,祈求秋天有个好收成。高肃没资格参加宴席,躲在角落里望着满桌佳肴流口水。宴席结束,他从厨房偷了几盘留着喂狗的剩菜,就着刷锅水填饱了肚子,望着窗外的星星,幻想着母亲的模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醒。正要起身,却发现身体不能动弹,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喘不过气。门被推开,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走到床前。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冰冷潮湿的气息喷到脸上,冰冷的手摸着他的额头,说着奇怪的语言。

又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两个“人”说了很久,似乎在争论什么。高肃想起姆妈讲过,惊蛰这天,家里要从里到外清扫一遍,否则不干净的东西苏醒,睡觉时会被鬼压床。这些东西不害人,吸饱了活人的阳气就会飘走,用力蹬脚就能把它们甩掉。

高肃正想蹬脚,争论突然停止,脚步声越来越远,高肃觉得一阵清凉,身体能动了。他偷偷从窗户向外看,两条白乎乎的影子飘到墙上,其中一个影子回头看他,长发半遮着青面獠牙的鬼脸。

高肃吓得向后退,摸到一块坚硬的东西,拿起一看,是一张人脸大小的青铜龙牌。

整整一夜,高肃再没敢合眼,直到天色大亮府门开了,他匆匆忙忙逃出高府,慌乱间撞到一个黄衫老人,从他的束腰布袋里掉落一枚红色石头。

老人吃惊地捡起石头,一把扯住高肃:“这是谁给你的?”高肃拼命挣扎,老人却很有力气,手像铁箍把他牢牢锁住。

“我…我不知道。”

老人举起石头对着阳光眯眼看着,扬了扬眉毛:“终于找到了。”

高肃不知道老人要干什么,越来越慌乱:“放开我!你要是喜欢就拿走!”

“任务失败了,找到有什么用。”一个圆脸老头从街角转过来,举着酒囊子灌了一大口,“兰陵酒一点也不好喝。”

“他肯定是下一条线索。”黄衫老人把高肃推到圆脸老人身前,“看看他的命格。”

圆脸老人差点把酒喷出来:“长得也太丑了!”

这句话伤了高肃的自尊心。高氏一族以英俊潇洒闻名北齐,唯独他斗鸡眼,塌鼻梁,鼻孔朝天,下颌和嘴巴向前高高凸起,长得异常丑陋。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也许这是家人不喜欢他的原因。

“异人天生异相,这是龙脸!有点耐心。”黄衫老人顶了圆脸老人一句,摸摸高肃的小脑袋,“你叫什么名字?”

“高…高肃。”

“什么?”圆脸老人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你…你是…你…不对啊!你怎么长成这样!”

“哇!”高肃委屈地哭了。

黄衫老人满脸怒气:“会不会好好说话?”

圆脸老人老脸一红,蹲在高肃面前,顺手递过酒囊:“兰…小兄弟,喝两口压压惊。”

高肃瞅着圆脸老人着急的滑稽表情,小孩心性,把刚才的话忘得干净,破涕为笑。圆脸老人端详着高肃,在他身上摸来捏去,高肃有些不好意思:“爷爷,你这样我很不舒服。”

黄衫老人憋着笑轻咳,圆脸老人抬头怒瞪黄衫老人:“我在摸骨看相!”

高肃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圆脸老人又灌了口酒,喷着酒气说道:“小兄弟,回家吧。三天之内,我们会去找你。”

“应该是两天。”黄衫老人拇指搭在无名指上计算着。

“算上今天不就是三天么?”

两个老头斗着嘴走远,高肃隐隐约约听到“鼓”、“宴盛”、“转向”几个字。

十一

回到破屋,青铜龙牌不见了,也许被下人偷走了。高肃反倒松了口气,那么可怕的玩意儿丢了也好。一夜惊吓过度,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公子,快醒醒!”

高肃睁开眼,脑子乱腾腾的还没醒过神。

“大夫人走了三天,今天葬礼。全府都要参加,你怎么还躺着睡觉!”下人没有一点尊敬,扔过一身孝服,“赶紧换上!老爷的脾气你知道,耽误了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大哥的母亲死了?高肃吓得差点喊出声,昨天晚宴还看到她了。难道是鬼?

“咦?”下人跑出屋又折回来,看了高肃半天,挠着脑袋跑了,嘴里嘟囔着:“怪了,难道看花眼了?”

高肃稀里糊涂地换了孝服,满肚子疑惑地跑向后院。

路过的人见到高肃都是一副很奇怪的表情。有个端盆丫鬟过于震惊,失手摔碎了名贵的南朝瓷盆,被管家拖进了斗狗的狗舍。

高肃检查衣服没有问题,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肃,你不懂祭祀礼仪,一会儿跟在我后面按规矩做事。否则惹怒父亲,哥哥也保护不了你。”大哥高孝瑜从后面追上来说道。

这句话让高肃很温暖,全家只有大哥不嫌高肃丑,小的时候会和他说几句话,这几年大哥被父亲派出去游历,结纳名士,关系疏远了。

想到大哥的母亲死了,他有些难过:“大哥,节哀。”

高孝瑜一身素白孝服,双眼哭得红肿,仍然掩不住俊朗相貌,叹了口气说道:“我乔装到南朝结识了许多名士,他们常年服用石头烧出的粉,叫‘五石散’,服后飘飘欲仙,大谈轮回玄道,我从中领悟许多。生死轮回是天道,万物不可违背。母亲在三天前的惊蛰暴毙,应了万物生而逝灭的道理。”

高肃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随即明白了一件事——遇到两个古怪老头回到府中后,他整整睡了两天。他想起圆脸老头说的话:“三天之内,我们会去看你。”

高肃愣住了,这里面似乎有什么联系。

“前几天国都来了一群夷人,懂得祈福镇鬼,方术很神奇。父亲请他们来府中做法事,希望母亲能安心上路。”高孝瑜边说边往前走,看到高肃没有跟上,回头喊了一声:“肃,别愣着!咦?”

高肃从大哥眼里,看到了和下人们同样惊诧的神情。

“肃,你的脸?”

高肃摸着脸,鼻梁稍微隆起,下巴和嘴也没有以前那么高了。他用力摁着颧骨,听到了骨骼移动的“咯咯”声。

“太好了,我早跟父亲说过,高家绝对不会出现丑陋的人,我小时候长得也不如现在好看。”高孝瑜一时间忘记母亲的丧事,高兴地拉着高肃向后院奔去,“肃,高家注定要成为国家的主宰,那时候这就是咱们的国家。你一定记住,国事就是家事。”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高肃脑子已经混乱了,只记得大哥温暖的手,还有那句“国事就是家事”。

十二

随着大哥入座,高肃已经习惯了别人诧异的目光,唯独父亲看都不看他一眼,让他略有些失望。

祭祀台子早已搭好,十一个夷女站在台上静止不动。夷女们身穿蓝底白花衫裤,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耳上垂一对极大的黄金耳环。古铜色皮肤泛着一层光晕,眼睛黑亮,赤着双足,透着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风味。

乐声响起,头缠蓝布的老者拉响形状奇怪的琴。夷女随着音乐模仿各种动物姿态翩翩起舞,夸张地扭动臀部,间或露出一截性感的腰肢。

高澄眼中色焰大炽,唤来下人低头嘱咐着什么。高肃大概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根本不是为了给大妈祭祀!

北齐贵族荒淫糜烂,高家在这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发展到不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就逃不出高家的变态欲望。高孝瑜和几个弟弟对着夷女指指点点,看来已经物色好了人选。

夷女们浑然不觉大祸临头,眉眼含春,嘴角挂着勾人的微笑,纵情歌舞。高肃发现最漂亮的夷女眨着大眼睛自始至终对着他笑,连忙低头不敢多看。

琴声越响越急,女子们放声高歌,偶尔夹杂着暧昧的呻吟。高肃耳边仿佛炸起一道惊雷,惊恐地抬起头,看到满院的人流着口涎睡着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越来越恐惧。夷女唱歌的声音和鬼压床那晚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夷女甩动裙摆,蜈蚣、小蛇、蚂蚁、蝎子、癞蛤蟆从裙里掉落,潮水般涌下祭台,绕开高肃爬到其他人身上,顺着口、耳、鼻往体内钻着。

老者站在夷女中间,十二个人从怀里取出青铜面具戴上,老者戴的正是在破屋遗失的龙牌。

鬼压床的感觉再次袭来,高肃不能动也不能喊,眼睁睁看着青铜牌上面的各种动物变成青面獠牙的鬼脸!

“杀了他们。”老者指着高肃冷森森说道,“把他带走。”

院外忽然传来乐器的“呜呜”声,两个老头翻墙而入,敏捷的身手与年龄完全不相符。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圆脸老人对高肃招了招手,从背囊里取出一个圆盘,摆弄着走到西北墙角,捡了块石头刨坑。

挖到一尺多深,圆脸老人苦着脸从土坑里拎出一只爬满蛆虫的剥了皮的黄鼠狼,丢上祭台。

老者脸色一变,急忙拉琴。黄衫老人扬了扬手,几道淡黄色的影子破空而至,击断琴弦。

虫豸群像是被施了定身术,高孝瑜的鼻孔前趴着一只蜈蚣,眼看就要钻进去,活生生停在嘴唇上面。

“啪…啪…啪…”鬼脸面具自动脱落,变成原来的动物形态。老者和夷女们跃下祭台,围住两个老人。黄衫老人双手合十鞠躬,和老者低声交谈;圆脸老人直勾勾盯着夷女,使劲咽着吐沫。

老者神情激动,指着满院昏迷的人说个不停。黄衫老人听完这番话,摸出几个竹板递过去。老者捧着竹板看了一会儿,喊了几个简单的音节后失声痛哭,夷女们面色悲戚地收拾着行李。

最漂亮的夷女眨着大眼睛跑到高肃身边,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拉着高肃的手摁在丰满的胸膛,心跳由掌心传进高肃身体,好像有条小虫子在心里面钻来钻去。

老者嘬嘴吹着啸声,虫豸退进夷女们的裙摆。漂亮夷女指着心口对高肃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喜滋滋地跟着老者走了。

黄衫老人拍着高肃的肩膀:“我会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完就会忘记。”

“时间不多,要讲赶紧。”圆脸老人手里拿着数枚银针,在每个人的头顶扎着。

黄衫老人沉默了片刻,开始讲述——

十三

高肃的母亲和夷女们同族,来自中国最南边的大山,自幼就学习一种能操纵昆虫植物的秘术——“蛊术”。掌握蛊术的女人叫作“草鬼婆”,又称为“蛊女”。

蛊女世代相传,用蛊术为部族治病,抵抗外族入侵。到了高肃母亲这一代,老蛊女下的蛊虫居然选中了十一名女子。更离奇的是,女子之间各相差一岁,正好是以动物纪年的十二生肖,唯独缺少龙。

自蛊术出现以来,部族秘藏着十二生肖的青铜牌,还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出现多个蛊女,部族的女人出山寻找应蛊之人,否则蛊术反噬,部落必会受到灭顶之灾。事关部落安危,大半个部落的女人走出大山,遍寻真龙属相的那个人。临走时老蛊女给每人下了“寻虫蛊”,一旦找到就会有感应。

首领的妹妹朵儿,也就是高肃的母亲,化身歌妓在中原寻找,被高澄看中强行留下。出山时老蛊女给夷女们服了土药,即便被霸占了身体也不会怀孕。

但是朵儿怀孕了。

第一次胎动的时候,朵儿耳朵里的寻虫蛊叫了。她明白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应蛊之人。为了让孩子平安长大回到部落,她偷偷炼制尸鳖,取蛊液喂养孩子,助气旺势,百病不生。

嫉妒成性的大夫人暗中发现,密报高澄,说朵儿会邪术,才导致朵儿惨死。大夫人为了斩草除根,请了通晓“厌胜术”的木匠,在高肃的房中下了厌,使其容貌越来越丑,算计着把他赶出高府,没想到误打误撞引出了高肃的龙相。

老蛊女感应到朵儿死了,应蛊的那个人还活着。她召来首领,让他带领另外十一名蛊女进中原寻人。

经过七年苦苦寻找,在高府外面,首领终于听到了寻虫蛊的叫声。首领和生肖为凤的蛊女潜入高府找到高肃,见到他的相貌与龙牌吻合,留了块南红玛瑙定为族人。

首领施蛊得知有人布下“厌胜术”,顺藤摸瓜找到大夫人,下蛊毙了大夫人,再假冒祭祀巫祈混入高府,灭了高家满门欲带走高肃。

黄衫老人讲完这番话的时候,圆脸老人已经扎完针:“小兄弟,那条黄鼠狼就是厌胜术的恶诅,老娘们儿给你下的术已经破了。”

“他们为什么不带走我?”

黄衫老人眯着眼说道:“我给首领的竹板,是从你房里找到的朵儿写的一段话。她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就算不死也没脸回部族,如果部族之人找到这里,务必留下高氏一族,不要给你多造杀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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