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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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快点走吧!我怕席路他们被包围久了会干出傻事来…”

“等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紧张的拉住正在前头飘着大唐公主李珺,何弼学的脸色唰的一声煞白,他死也忘不掉的嘶嘶声由远而近的向他们快速靠来!

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瞪着数量庞大的魆自黑暗中扑出;跟着一道柔和的霞光突然绽放,将惊吓过度的何弼学与大唐公主李珺两人密密实实的笼罩住,然后一切知觉都失去,仅剩一片祥和与温暖…

第三话普渡众生

一盏一盏冒着幽幽青光的灯笼有秩序的排列整齐。为了继续往前飘去,灯笼不得不通过那座高台。第一盏飘上高台的灯笼,青光开始延伸,照过的地方出现人影,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提着那盏灯笼站在高台上。

不冷不热、舒服到了极点的温度,轻轻柔柔、飘飘盈盈使不上劲的感受,何弼学觉得自己像是被完全淹没在某种特殊的液体当中,明显察觉到存在在四周的不是空气,需要使出一点力道才能稍微移动身体,但是他的呼吸却又毫无障碍,就好像包围着他的不明物体,非常了解他的生理需求,毫不吝惜的供应着他所需的一切。

脑筋不断转着,何弼学眨了眨不成比例的大眼睛,白茫茫的一片像是薄雾又像是乳白色的液体,他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那些恶心大蜻蜓用来『储存食物』的大茧。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跟大唐公主李珺正好让那些魆包围了,会这样联想,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可是联想归联想,何弼学却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倒霉,又一次落到那些恶心大蜻蜓的手里。

这密密实实笼罩着他的薄雾,一点也没让他生出任何恐惧感,相反的,还像是抽走了他的不安,心底仅剩一片祥和与平静。

“是的,你现在很安全,那些魆不会伤害你。”

低沉轻柔的嗓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何弼学眨了眨眼,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确定了这片白雾当中只有自己,那个声音肯定是直接穿透进他的脑子里,不然就是…他幻听了。

“你没疯,是我在和你说话。”

轻柔的笑声再次钻入何弼学脑子里,就瞧见眼前的白雾散开聚起、散开聚起的凝结出一抹纤丽的人影,女媪面带祥和的笑容,宝相庄严、慈悲为怀的回望着何弼学。

“你…是你救了我?断头公主呢?其余人呢?还有,坚哥呢?他还好吗?”在白雾中飘飘荡荡,何弼学首先担忧的就是其它人的安危,连珠炮似的追问,虽然心底相信女媪不会见死不救,但是不问一句他还是觉得很不安。

“他们都很平安。”女媪温柔的微笑,紧闭的薄唇虽然没有开阖,但是何弼学却能清楚的听见她的声音,一次两次之后他也不那么大惊小怪了,反正这些『神』会的事情还很多,像武侠小说中描写的传音入密只能算小菜一盘。

仿佛心想事成般,何弼学心里头才浮现出殷坚的身影,他眼前的白雾便自然而然的散开聚起,不一会儿便凝结出那个熟悉的身影。殷坚紧闭双眼飘浮在白雾中,忽远忽近。

“他怎么了?为什么昏迷不醒?”一瞧见殷坚的身影,何弼学本能的就想靠过去;只是他再怎么努力的『游』,还是与殷坚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后只能焦急的质问女媪。

不只殷坚,何弼学还发现了索亦和元岚丹夏等人,不过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余人都陷入沉睡当中,一种诡异的平静。

原来平静谦和的微笑转变成一抹为难的苦笑,女媪的微小反应突然让何弼学了解到:自己能在白雾中清醒,并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充其量不过就是他对女媪的威胁与敌意最渺小。她需要找人谈谈,而何弼学则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

“好吧…你想说什么?”一旦想通了,何弼学反而冷静下来。潇洒的耸耸肩,只求女媪别长篇大论;还有就是说完了,赶快将他们放走,他可不希望一直在这团白雾当中载浮载沉——天晓得在这里耽搁一下,阳间又过去多久时间了。

女媪的微笑再度恢复成祥和一片。仅仅跨了一步,她就到了何弼学身旁,模样自在得好像他们并不是处在这团白雾当中,神情轻松得仿佛头顶蓝天、脚踩绿地,几许微风轻抚过她身旁。

盯着女媪,何弼学不得不承认感染力道十分强烈,原本萦绕在他心底的戒备,就在她一举手一投足间烟消云散,心中只留下清明与祥和。

“我希望你们别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去伤害魆。我一直努力着,希望能维持你们之间的和平,请不要打破这份平衡。”轻柔的噪音再度直刺何弼学的脑袋。

女媪提出的要求,何弼学硬是愣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先别提什么和平啦、平衡啦这种奇怪的言论,光是『伤害魆』这几个字就够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伤害那些大蜻蜓?我们哪有本事伤害它们,都是它们在残害我们好吗?况且,我这次来,不过就想跟它们谈判,没想过要伤害它们!我哪有那个本事…”撇撇嘴,何弼学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没用,但实际想想,他确实没啥太大作为。

“你没有,但是殷坚有,他们也有!”女媪的手一挥,在他们身前的白雾凝结,就像殷坚的玄光术一样,开始出现许多景象。

何弼学目瞪口呆的看着影像中的殷坚,他差一点就能成功的启动那盏水晶灯似的物体,结果让女媪阻止了;再来,就是索亦他们,同样的也差一点就引爆了埋在小镇底下的黑色岩石,结果还是让女媪阻止了。最后何弼学不怎么友善的回瞪着女媪,她偏心的实在太明显了!说到底,她就是要护着那凶残恶心的大蜻蜓。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虽然说众生平等,虽然我自己也打算和平谈判,但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但是…你到底在想些啊?魆那种邪恶残暴的恶心生物值得你一再的偏袒?幽恶峡子民的生存权难道在你眼中这么不值得一提吗?”为人算不上十分正直,甚至还有点小奸小恶,但是遇到这类问题,何弼学一向热血得厉害,丝毫不管眼前的女媪是一名可以轻松捏扁他的神祗。

“这一切都是我们造成的,魆不该因为我们的错误而受到惩罚。”细长秀气的双眉微微靠拢,女媪的悲天悯人看在何弼学眼中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摆了摆手希望对方能用人话解释一遍。

“最初,我们和你们一样,也有着七情六欲,也有着一切妄想与邪念。因为这些摆脱不了的恶念,使得我们自相残杀、走向死亡,不只毁了我们自己,更毁了我们原来存在的世界;最后,仅剩的人在不断的提升自己后,意外的参透妙法,能够自由来去各个时间空间,最后来到这个世界…”

听到这里,何弼学理解的点点头。这并不难懂,毕竟他接触过太多非人的生物,狐仙小芸、管彤还有老虎精雷蕾,他们强调又强调:只要修行到一定程度就能改变形态。从人变成神、仙,似乎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一开始,我们以为这里是乐土,所以很愉快的继续修行着;可是很快的,我们发现了:如果摆脱不掉恶念,最后还是会走向相同的结果。”

“所以你们就很认真的修行,然后有一天顿悟了。摆脱了恶念,终于达到纯善的境界,这样不是很好吗?”理所当然的反问着,何弼学甚至猜想,女媪口中的地方,应该就是殷司与鬼格格心心念念想去的西方极乐世界。只不过那么美好的地方,一点都不适合那两个邪恶的老鬼,所以说冥冥之中有定数,活该他们两人让殷坚KO了。

“一点都不好!因为他们用错了方法!”一声冷哼,何弼学与女媪同时一惊。前者惊喜的瞧着殷坚朝着他们一步一步走来,后者惊讶殷坚竟能摆脱她的箝制;而那个高瘦英挺的当事人,只是略为挑眉。

他也解释不了为何自己能挣开女媪定住他的法力,不过他向来都是如此,只要牵扯上何弼学,殷坚总是能轻松的爆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力量,屡试不爽。

“殷坚!”何弼学直想扑过去给对方一记恍如隔世般的热吻,只可惜他们现在被包围在白雾里,不论他多努力的划啊划,丝毫没有移动半分。

摆了摆手,比起何弼学,殷坚虽然还算行动自如,但要想蹭到对方身旁搂紧人,实际执行起来还是有难度;更重要的是:现在得先处理他和女媪之间的恩怨。

“你们也是将恶念逼出,然后达到纯善的境界吧?结果没想到这些恶念聚集,一部分留在这里变成了乌里雅河,孕育了这些恶心的大蜻蜓,另一部分则流到阳间,变成了死老鬼殷司,一闹就是数百年数千年?我猜的没错吧?”又是一声冷哼,殷坚只要一想起曾在殷司那里吃了亏,这股怨气全算在女娲、女媪头上,尤其他在这两个女神手里也没占到任何便宜,愈想愈是火大。

“你跟聪明。”不知是为难还是赞许的笑了笑,女媪退了几步,让殷坚与何弼学之间的白雾略淡了些;奇妙的是,当中的阻碍也少了许多。两人终于能靠近,十指紧握。

“为什么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对吧?”搔了搔乱发,人生经历太丰富的何弼学,一时半刻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遇过这个状况。

“狐仙小芸啊!当初她将恶念逼出后,不就闹得鸡飞狗跳?连她都有这种本事了,更何况是这些神通广大的家伙?”殷坚受不了似的眉角抽动几下。

修行本来是件好事,怎么这些家伙们都惹出这么多麻烦事?那还不如干脆别修行算了!最近还要他这种不相干的人来收拾烂摊子…他是天师!按表计费的!为什么他总是干拯救阳间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样不是更简单了?把鬼消灭了不等于把恶念消灭了吗?”横了殷坚一眼,何弼学太了解这个爱计较又贪钱的男人。明明本能的就会跳出来扛起这些责任,但是他总要边做边抱怨…都不晓得哪生出来这么矛盾的个性!世人真是完全被他帅气的外表所蒙蔽了,殷坚骨子里就是个浑身铜臭的大叔!

“众生平等。恶念形成了乌里雅河,孕育了魆,那么…魆也有属于它们的生存权利。”女媪温柔的回答。

何弼学听得是一头雾水,而殷坚则是嗤之以鼻。在他眼中看来,女媪她们简直不知所谓到了极点,可以慈悲的容忍着魆的所作所为,却又极端的相藉由毁灭阳间来消除流窜在两个世界当中的恶念…不知她们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还是太简单?

“简单来说,你们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嘛!”何弼学心直口快。有一瞬间,女媪的眼神闪过一抹特异的光芒,殷坚连忙拦住在他身前,戒备的瞪着这个其实可以在弹指之间轻松杀死他们两人的女神。

“我们一直在弥补这个错误。”神情又恢复到原来的平静与祥和,女媪轻轻柔柔的诉说着。

不知不觉间,殷坚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警戒性又被她击垮,面对这些神祗,最恐怖的不是她的力量,而是你根本生不出反抗她的思想。

“弥补?”不同于殷坚,何弼学对女媪本来就没有什么敌意,所以依旧很平静的继续讨论着。

“在阳间的界之镜已经全毁,大概只剩留给女娲传递消息用的梳妆镜了。如果不是意外,凭你们的修为,应该到不了这里才对。”

“那女娲为何要清醒,甚至灭世?这对我们太不公平了!”

“她应当一直沉睡的,除非恶念布满天地之间,才会将她唤醒…”

俊眉忍不住靠拢,对于这类问题,殷坚的领悟力自然高过何弼学。女娲与女媪的身份就像两个世界的警戒装置,一旦越过界线,就会触发、唤醒她们执行任务。

不可否认,经过了数百年数千年,阳间只有愈来愈糜烂;再加上殷司那个混蛋胡搞瞎搞,终于弄醒了女娲,于是她认真的执行任务,彻底『清洗』阳间一遍…至于女媪,应当也有她自己的任务,多半也是平衡这个世界的善与恶,说不定还多加一条:教化那些魆,引导它们向善什么之类的?

“你负责毁掉这个世界的界之镜?就如同女娲毁掉阳间的界之镜?”试探性的询问,殷坚想证实自己的推论。

女媪很赞赏的点点头。以殷坚的领悟力,他只要稍加认真一些,应当很快就能修成正果;可是女媪也看得了出来,在他身上的牵绊太多,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这个人才会真正沉淀下来,开始思考这一类的问题。

“那你也太不济了吧?”又一次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何弼学并没有恶意的高挂起笑脸。

他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觉得:相较于女娲在阳间的高效率,女媪毁灭界之镜的速度实在慢的惊人。

“笨蛋!两边的时间不同,不能这样比较!”敲了何弼学一记,殷坚仍然不忘将人扯到身后。天知道这个家伙再口不择言几次,眼前那个看似很慈悲很祥和的女神是不是会突然暴走。

“是的,我负责毁灭这里的界之镜,避免阳间的恶念继续往这里流。只要恶念不再扩散,幽恶峡与魆的实力便不会扩大,我才有机会将他们都引导上正途。”平静的回答着,女媪身上绽放出一圈一圈的霞光。

只不过她美好的想法对殷坚和何弼学两人而言,太过不切实际。眼看魆就快将幽恶峡的子民、甚至是莫林高原的人吃光了,哪还有心思去『教化』它们?不过,如果换作永生不死、时间漫长得几乎静止的女媪而言,她确实可以怀抱这种理想。

“我不懂了!为什么你们所谓的『弥补』,是牺牲阳间的人,牺牲这里的人?”正义感的毛病发作,何弼学推开殷坚,毫不客气的质问着女媪,后者的眼神中再度闪过一抹特异的光芒。

“阿学!”

“我没有说错!不要帮她!因为魆是来自于她们的恶念,所以就另眼相待?这本来就不公平!她们到了极乐世界享福,留下这么个烂摊子,凭什么要阳间人的买单?有恶念又如何?我们本来就不够修为啊!如果不给我们时间,我们怎么可能达到像你们一样的境界?”

“你这个白痴…我是在帮她吗?站到后面去!”

殷坚凶恶的瞪了何弼学一眼,后者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踱回殷坚身后。他当然知道殷坚是在保护他,只不过这些话不吐不快,就算会被天打雷劈他也一样要说。

“所以,女娲没有制造任何天灾。停了一会儿,女媪才不急不徐的回答。”

她的话很清楚:女娲在阳间的一切做为,只能算是『推』了一把;如果凡人愿意自救的话,一样是有救的;只可惜,阳间一直在自我毁灭。

“如果让我们回去呢?如果我们能为阳间尽点力?就算失败了,至少还能跟着亲朋好友一起迎接末日的到来。”看了何弼学一眼,殷坚用着几乎可能算低声下气的语调请求着。若不是为了尽快将何弼学安全的送回阳间,要这个眼高于顶的男人做出这种让步,绝对是天方夜谭。

站在他身旁的何弼学,先是很震惊的瞪着这名高瘦男子,随后很感激的握了握两人始终紧握的手。真的,就算现在死得连渣都不剩,何弼学都觉得此生无憾了。

看着两人,女媪微微垂下眼,白色的浓雾退散…

***

嗖的一声睁开双眼,大唐公主李珺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前一秒,她跟何弼学让成群结队的魆凶恶的包围;怎么后一秒,她没事般的呆站在黑暗中,日月星权杖的光芒微弱得只照得见她自己。

“何弼学?何弼学你在吗?”担心着魆仍在黑暗中埋伏,大唐公主李珺压低音量的叫唤。握紧手中的权杖,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害怕。

“公主?公主,是你吗?”黑暗中,焦急的嗓音传来,席路那张完全对称的俊脸快速接近,神情担忧的瞧着大唐公主李珺。

“席路!”大约是因为被独自遗留在黑暗中而感到恐惧,大唐公主李珺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想也不想的扑到那名年轻男子的怀里;后者先是一愣,随后大着胆子拥紧她半虚半实的身躯,安抚着这名吓坏了的公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陪着何弼学去谈判吗?”黑暗中,元岚丹夏的嗓音传来,就瞧见她和索亦肩并肩的走近,同样也是一脸疑惑。

她与索亦等人,正被排山倒海而来的魆团团包围,心知肚明再也没有生机,所以下定决心要跟那些凶残生物同归于尽;哪知道索亦才将摩擦得高温通红的黑色岩石扔到凿出来的洞穴时,不知哪冒出来一阵白雾,将他们完全吞没,跟着就在这里出现。

“我不知道…我们让魆包围了,跟着一阵白雾…”意识到自己与席路太过亲密,大唐公主李珺双颊有些泛红的退开,抿了抿薄唇小声的回答。

原本不发一语的索亦,抬起头来四周张望,果不其然,就看到两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慢慢接近,何弼学夸张的边说话边比划,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什么『豆芽菜长高了』这类毫无根据的话。

从那两个的神态来说,似乎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而且一点也不紧张,连带了影响了索亦放下警戒心。

“殷坚?你怎么也在这里?”愕然的瞪着那名高瘦男子,元岚丹夏忍不住露出失望神情。看殷坚的模样,那个计划八成失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所有人都没事。只不过,这也代表了他们和魆的战争又回到了原点。

“你们没事吗?”不等殷坚答话,索亦不改保护者姿态,询问了一遍众人的状况,确认无误之后才放下心来。

面对其余人写满疑惑的眼神,殷坚简短的解释着,这全都是女媪的杰作,不是对他或索亦等人,她一方面保护着他们的安危,一方面又不让他们伤害魆,尽力的维持着她眼中的所谓的和平。

“这太不公平了!她们弄出了会吃人的魆,又不允许我们消灭它们,这个世界迟早会毁在她们手里!”听完殷坚的解释,性子较急的元岚丹夏破口大骂。她就十分好奇,为何那么恐怖的生物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原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为了自己到达了纯善与祥和的境界,却留下了可怕的恶梦。

“你们遇上女媪并且和她谈过了?”世世代代与魆对抗,最后走向『寄生』这个妥协方案的索亦,反而不像元岚丹夏那么激动。我相信女媪既然愿意说出真相,也许,她有解开这个死结的办法。

“她没有,我有!只不过,这要看她愿不愿意执行。”潇洒的耸耸肩,殷坚跟何弼学相处久了,也开始另类思考,冒出许多古里古怪的念头。

“喔喔!你有机会跟她讨价还价了。”八成猜出殷坚想干些什么,何弼学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朝着黑暗中慢慢凝聚起的一点光亮呶呶嘴,女媪宝相庄严、脸上漾着慈悲为怀的笑容缓缓的走向他们。

白色的薄雾在四周飘散。自从女媪出现之后,她身上绽放出来的柔和霞光让众人的视野变佳,这才瞧得清楚了他们身在幽恶峡的深处、魆的老巢,所以在白雾之外,那些魆来来去去,乌里雅河当中的幼虫则不断的翻滚着。

除了殷坚与何弼学老神在在之外,其余人不是僵直在那里,就是吓白了脸色,大唐公主李珺则害怕的再次向席路靠去。索亦和元岚丹夏不愧是领导者,很快就压下心里头的惊慌,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两人有所领悟的对看了一眼,白雾之外的恶心大蜻蜓十分平常的活动着,有些在结茧、有些在照顾着蛆,总之就没有半只魆注意到他们,仿佛这道白雾以及白雾中的人并不存在一般。

“既然幽恶峡跟莫林高原的人都在,我觉得你有必要向他们交待。”直接了当的开场白,殷坚算是摸透了女媪的脾气。面对凡人,她有着许多限制,就好像殷家的道术一样。有时利用斗兽棋老鼠吃象的原理,说不定能替自己争取到十分有利的局面。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不伤害任何人,也包括魆的情况下,你希望我怎么做?”同样的也弄懂了殷坚的个性,女媪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像长辈看向顽皮晚辈那样无可奈何。她孤独了她几生好几世,突然遇上了敢对她大呼小叫没大没小的殷坚与何弼学,女媪像是触动了某部分情感,意外的亲切起来。

“让他们到极乐世界!这里不可能恢复,魆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变得改吃斋。为了不再制造杀孽,让幽恶峡与莫林高原的人,撤到你们那个纯善的极乐世界去。”几乎可以算是狮子大开口,何弼学想也不想的接口,毫不客气的提出要求,一点也不担心女媪会有任何不良的反应。

不太明白何弼学口中的『极乐世界』,元岚丹夏茫然的与索亦对看一眼;不过,即使不了解,从女媪为难的神情看来,这个要求似乎很过份。

不知为何,元岚丹夏有些小小的开心。在吃了这么多苦头之后,有机会让高高在上的女媪烦恼一下,总是出了口小小的怨气。

“你应该明白,那里…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女媪轻轻柔柔的拒绝着。她们也是经过了无数次无数次的修行与考验,才达到纯良的境界;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得极乐世界存在的珍贵性。若是人人都能轻易到达,那跟乌烟瘴气的阳间有什么分别?

“那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你的问题!”相当的不负责任,殷坚轻佻的神态恶劣得就差没叼根烟,摆出吃定双方的流氓样。

“我知道,让元岚丹夏他们直接到极乐世界是过份了点,但至少…你可以考虑一下,你瞧,他们在这个世界为了生存挣扎了这么久,不等于是一种考验?”与殷坚双簧似的一搭一唱,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何弼学努力的请求着。

事实上,他总认为女媪很有可能答应,否则她不会耐性十足的和他们说这么多;不过,也有可能时间对女媪来说漫长得几乎静止,她听他们说上十几二十年对她而言不过就是一眨眼。

当女媪认真思考着何弼学的请求时,反倒是索亦他们有着不同的意见,一部分的人对所谓的『极乐世界』感到陌生和害怕,另一部分的人则不愿意离开自己熟识的家园。相信有着同样疑惑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这不是殷坚与何弼学甚至女媪可以做决定的。

“殷坚,你应该知道我的难处。虽然我相信你,但是我得说服自己的族人,那个什么『极乐世界』真的如此美好,值得他们放弃现在熟悉的生活环境。”索亦小声的询问。他相信殷坚的出发点绝对是为了他们好,只不过和『神』处在同一个世界当中,这么狂妄的念头他从来没有想过。也只有殷坚跟何弼学这两人敢提出来。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我无法告诉你那里有多美好,因为我仍未达到那种境界;我只能告诉你:有人穷究一生就想修行到这个境界,希望最后能到达彼岸。”殷坚平静的回答,其余人一脸茫然的互相对望,何弼学则翻了翻白眼。禅成这德行,索亦他们听得懂才有鬼咧!

“只要他们愿意,我可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女媪温柔的笑着。普渡众人本来就是她的职责,若能帮助这里的人到达那个喜乐的世界,也算是功德一件。

“你这算是答应了?这么简单就答应了?”愣了半会儿,何弼学总算反应过来女媪那抹笑容代表的意义。如果事情这么容易解决,那之前他们又愁又烦那么久算什么?搬个家就OK了,那索亦他们和魆是战辛酸的吗?

“如果换成殷坚提出这个要求,我不会答应,但是我不能拒绝一个白净的灵魂提出要我考虑的请求。”

仍是那么平静温柔的笑容,只不过女媪的话听得殷坚与何弼学两人又是一愣,互看好几眼后仍然摸不着头绪——什么叫『白净的灵魂』?何弼学吗?这家伙不是只有外貌正直纯良,实际上是个色胚啊!

“你…你说的是我?”心虚的干笑几声,何弼学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会相信你的灵魂有多干净。寻常人有的累世罪孽,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轻柔的笑了笑,女媪朝着何弼学伸出手,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只有他最有资格跨出那一步。

面对女媪莫名其妙的友善,何弼学下意识的退到殷坚身后;倒是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看了看何弼学,再看了看大唐公主李珺,意有所指的冷哼一声。所谓的『白净的灵魂』根本是作弊吧?大唐公主李珺没去投胎,那个准备好的身体——何弼学来到人间,他就是他自己的第一世,哪来的『累世罪孽』?

“你少用那种眼神看他。他这辈子还没过完,没那么早西归!”心底突然警铃大作,殷坚紧张的盯着女媪,担心何弼学这个对啥都有兴趣的笨蛋,会因为好奇而傻呼呼的跟着去。

“笨蛋!”瞪着殷坚霸道拦到身前的背影,何弼学佯装生气的踹了他一腿,眼眉之间的笑意却满溢。有时觉得殷坚这类十分幼稚的占有欲很、可、爱。

这头,殷坚与何弼学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的打情骂俏,那头,索亦与元岚丹夏等人在那里低头窃窃私语讨论着未来方向。

女媪扬起手,原本让她夺去的那盏水晶灯似的物体自白雾中显形,所有人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全神贯注的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水晶灯无声的碎裂,跟着化成粉末,最后重新凝结而成一面镜子。殷坚跟何弼学两人倒吸了口气后互看一眼。那面镜子得回女媪注入的力量之后,闪耀出银色的光芒,仿佛液体般流动着,就好像当初他们俩在古墓里穿透而出的水银墙面一样。

“这…这就是界之镜的本来面貌?”张口结舌了老半天,何弼学有些失礼的伸手指着界之镜。他有种强烈感觉,只要穿透过去,可以轻松到达另一个世界,也许就是阳间。

“是的,这也是最后一面界之镜。我在送你们离开后,就会毁了它。”平静的说着,女媪再次扬起纤细的手臂,大唐公主李珺紧握的日月星权杖,就这样脱手飞回她身边。柔和的霞光愈来愈盛,亮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你要送我们回阳间?”没想到问题解决得太容易,殷坚不太敢相信的瞪着女媪。若不是要顾及他常年维持起来的冷静形象,大约会像何弼学现在那样兴奋失控的大呼小叫了。

“不,阳间已经没有可以供你们通过的界之镜了,我最多只能送你们到…你们认知中的那个阴间去。”

“啊?阴间?”

***

浓烈的离情在众人之间回荡。虽然相处时间不算长,但是幽恶峡的子民与何弼学和殷坚跟莫林高原的朋友们,全都建立起深厚的友情。即使一开始就清楚知道这是段以分离为前提的旅程,真到了这一天,所有人还是难掩伤心和舍不得的心情。

“嘿!你确定你应付得了?”拍了拍索亦肩膀,殷坚仍然不改冷静帅气的形象,除了他很能硬撑之外,个性比其它人冷淡也是因素之一。

“恩,可以吧?”低沉的笑了笑,索亦刻意的垂下头去。身为部落领袖,他不能让其它人瞧见软弱的一面;只是朝夕相处这么久了,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一时之间难免红了眼眶。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底殷坚早将索亦他们视为朋友视为家人,自然希望他们能够平安。

女媪虽然同意渡他们到极乐世界,但这毕竟需要时间,在此之前,幽恶峡仍然受到魆的威胁,光是这一点,殷坚就十分放心不下。

“不用了!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我们应付得了,况且,这趟旅程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元岚丹夏、认识了莫林高原的朋友们。我们两边若能不再敌对,少些仇视,少些战争,相信很快就能去到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拈花微笑的世界。”

挺起胸膛,索亦虽然舍不得殷坚离开,但是他却不自私,知道唯有自己坚强起来,那个外表薄凉,骨子里其实很热血的男人才会放心离开,让他无牵无挂的回到自己的世界,这是索亦身为『家人』唯一能为殷坚做的事情了。

“是啊!我们会互相照顾的!”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元岚丹夏漾开热力十足的笑脸回答。她跟何弼学这两个性情中人毫不客气的抱头痛哭一番,哭过以后,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我们…真的要走了吗?”一步一回头,大唐公主李珺纠结在额前的双眉始终无法松开。她自己也许没看出来,可是明眼人全都看得出来:她和席路之间绝对不简单。

前世,对大唐公主李珺而言已经太过遥远,找寻前世的情人仿佛是一种信念,最后也仅仅只是种信念,再也没有当初那种深刻的情感;也或许,早在当初就不是,只不过她太年轻,感情来得太快结束太快,让一切看起来绚烂无比;如今,几百年几千年的找寻和等待,她不再是那个天真单纯的公主了,和席路这段旅程中的相伴,交织出一段不逊于前世恋情的火花。

“傻公主,你可以选择啊!没人规定你一定要傻乎乎的继续找那个前世情人嘛!尤其是对方很可能早就喝下孟婆汤、早就投胎转世、早就忘记这段感情了。”朝着席路方向挤眉弄眼,何弼学不断劝说着大唐公主李珺珍惜眼前人。他相信不管她是什么形态、是人是鬼,席路都会爱她、疼惜她。

“大哥…”不知该如何下决定,大唐公主李珺有些为难,求助似的看向殷坚。再怎么说,她仍是来自于唐朝的公主,就算当时再开放,她脑子中还是存有从一而终才是对的死板观念。

“别看我,只有你自己才能下决定,没有人能左右你的人生。你可以选择和我们回去,也可以选择留在这里。”跟何弼学那种很爱乱牵红线的个性相反,殷坚冷淡的回答。别人的恋情、别人的人生与他何干?管好自己就行了!

“我…我要和席路在一起!”深吸了口气,大唐公主李珺勇敢的说了出来,甜甜的笑脸对应着她飞红的双颊,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那个一直默默陪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像是得到特赦令一般激动的回望着她,跟着紧紧的将半虚半实的身躯拥在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个性鸡婆到家的何弼学笑得十分灿烂,殷坚同样也微微笑,无声的张口拜托着,要索亦他们好好照顾这名来自大唐的断头公主,也相信他们绝对会一视同仁的对待她。

“好了!牵完红线了吧?可以上路了吗?”

“OK!OK!出发!”

***

刺骨的冰冷感受硬是渗透入七经八脉当中,当你正想牙根发颤时,全身上下各个细胞又像是被撕个粉碎,来不及尖叫,又重新拼凑起来。

何弼学猛吸了口气,用力的眨了眨眼,眼前白茫一片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身旁的殷坚同样也不大对劲的小声喘气,所有知觉才慢慢回到身体里。

“我的老天…这种感觉还是少来几次为妙,我快不行了…”全身还处在僵硬状态,何弼学松不开与殷坚紧紧交握的手——事实上,他也不想松开。前一回两人才差了几秒钟,结果就天差地别;这一回,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开手了。

“阿学,你没事吧?喂!你这个笨蛋,不要随便乱逛!”本来很担心何弼学的身体状况吃不消,毕竟他只是个平凡人,不像殷坚那样有着与生俱来的特异体质;可是话才刚出口,就觉得自己的担忧很白痴。何弼学这个凡事都好奇的家伙,完全让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丝毫没将殷坚的话听进去。

其实不能责怪何弼学,只能说,眼前的景象对他而言太特别了!他跟殷坚穿过了界之镜,莫名其妙的站在山壁前,身后是一座自天际流下的飞瀑;除去那座飞瀑自天而下稍显夸张外,坚硬的岩壁、蜿蜒的山路,对经常上山下海的何弼学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了,平常到万分诡异…听说这里是他认知中的阴间啊!不该是鬼气森森、阴风阵阵?风光明媚到就差没鸟语花香会不会太随便?

“坚哥、坚哥!就算这里没有刀山火海,可是平常成这个样子会不会太夸张呀?搞得像风景区一样,以后诅咒别人下地狱都没啥说服力哩!”夸张的放声笑着,何弼学好玩的想翻背包中的DV出来拍摄,这才惊觉自己将整个包包留在索亦他们那里;幸好还记得将豆芽菜随身携带,否则他大概会哭着回去。

“第一,地狱跟阴间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你还是可以继续诅咒别人;第二,我又没到过阴间游历,别忘了上一回,我根本就魂飞魄散啊!阴间长成什么样子,我哪里知道?”

将人揪回身旁,殷坚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受不了何弼学的粗神经,为何不管到哪里都可以玩得这么畅快?虽然来到这个他们认知当中所谓的『阴间』,这不代表他们马上就回得去阳间,何弼学实在松懈得太快了吧?

“说实话,结局有点出乎我预料,没有跟魆生死相拼,也没有跟女媪大战一场,相反的,还得到她的帮助来到这里…如果是电影情节,我会给它零分哩!”

贼兮兮的笑了笑,何弼学压抑不住飞扬的心情,脸上始终高挂着稚气可爱的笑容,故意耍娘的挽着殷坚走在狭小的山路上,惹得后者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的回瞪着他;不一会儿那张俊朗的面孔也被感染似的漾开笑容,总觉得走到这儿了,离阳间也不远了啊!

“幸好不是你导的电影。人生还是平淡一些比较保险,我一点都不想要跟魆生死相拼、一点也不想跟女媪大战一场。能这样皆大欢喜的收尾,非、常、好!”轻刮了何弼学脑袋一记,殷坚长长的呼出口气。本来嘛!他又不是超人,更不是神,不要每次地球快自爆了就要他跳出来扛,他只是个天师,还是很贪钱的那个。

“你说…我们这样一直往前走,会遇到什么?”

“我可以选择什么都别遇上,风平浪静的回到阳间吗?何弼学,你这个白痴给我收敛点!”

不知算不算风平浪静?殷坚与何弼学两人走没几步,一个拐弯,沿着岩壁而开的狭小山路,景象豁然开朗起来。两人眼前有座不大不小的高台,高台正对着一座峡谷,峡谷内飘着白茫一片的浓雾,不知为何,远远望去有种气吞天下的震憾感。

“坚哥!你看!”站在高台前,殷坚正在研究着这附近的地势时,何弼学愕然的瞪着一盏一盏朝他们飘近的灯笼。

他见过这些灯笼,就在孟婆看管的那座奈何桥上,那名年轻貌美兼火辣的孟婆说过,这每一盏灯,就代表一个灵魂。看来,他们真的到了那个所谓的阴间了。

“别太靠近了!”下意识的想掏出符纸,后来才醒悟自己其实是在那些鬼魂的地盘上。殷坚将何弼学拉往身后,退了几步,戒备的注视着那些灯笼。

一盏一盏冒着幽幽青光的灯笼有秩序的排列整齐。为了继续往前飘去,灯笼不得不通过那座高台。第一盏飘上高台的灯笼,青光开始延伸,何弼学与殷坚不能说不惊讶的互看一眼。青光照过的地方出现人影,一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提着那盏灯笼站在高台上。

“他在干嘛?”何弼学小声的询问。殷坚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名年轻人仿佛在笼罩着峡谷的白雾当中瞧见了什么,开始呃呃喔喔的惨叫着,跟着青光的范围退回到灯笼本身,那名年轻人消失不见,而灯笼则忽上忽下的往前飘去,就好像有个看不见身影的人提着它往前走着。

“不知道,不过要继续往前走,一定会经过那个高台;到时,你跟在我身后,如果有危险你就退回到瀑布那里。”不容反驳的命令着,殷坚已经习惯了当保护者,而何弼学也很认命的点点头。这时候就不要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万一出什么纰漏反而会连累殷坚。

耐心等待着那群灯笼飘远,殷坚警戒的一步一步踏上高台。突然间,峡谷内风起云涌,白雾激烈的翻滚着,最后像片帘子似的左右分开,峡谷很宽很深,底下有条河川,景色愈来愈清晰,而殷坚的脸色却愈来愈苍白。

“坚哥,怎么了?”跟着殷坚身后的何弼学,忍不住好奇的探头探脑。看清了峡谷内的景色后,不由自主的连连深吸好几口冷空气。肺叶里充塞着恶心刺鼻的血腥味。

“那、那个是…”指着峡谷内莫名突起高耸山丘,何弼学心底发寒的疑问。这绝不是他眼花,只是那个景象若是真的,峡谷内发生过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惨烈。

“人头…”什么鬼怪没有见过?满树林乱飞的人头都可以神情自若的面对,可是这一回连殷坚都惨白了脸色——究竟要砍下多少人的脑袋,才堆的出这座高耸的头颅山?

七孔流血的人头全都死不瞑目、双眼圆瞪,浓稠的鲜血仍然不断啵啵、啵啵的往外流,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入川中,染红了周遭的泥地与河面。

“我们一定要通过那里吗?”强忍着恶心感,何弼学努力不让自己想掉头逃跑。本来很平常的东西,原来累积了一定数量之后,会变得如此可怕…何弼学没办法想象究竟是怎么样的丧心病狂,才能用砍下的人头堆出一座山丘来。

“看来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张望了半天,殷坚无奈的长叹口气。这条蜿蜒的山路一直通到峡谷内,虽然他没发现那些灯笼是怎么离开的,但就是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除了回头之外,就只能咬牙认命的经过那座头颅山了。

从老远的高台上向下看已经够震撼的画面,如今走近了,何弼学只能说,他这辈子休想忘掉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光是踩到附近的泥地上,都能挤压出鲜血,完全无法想象那些人头到底流出了多少血液,才能渗透到泥地里、才能染红整个河面。

“你还好吧?要不要休息一下?”频频回头查看何弼学状况,殷坚关心的询问,连他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是身为平凡人的何弼学?

“在这里休息?你疯啦?是说,为什么没有交通工具可以搭乘?这要走到哪时啊?”就差没有真的呼天抢地的哀嚎,何弼学皱着眉头、捂着口鼻,想尽办法的快速通过。

他的鞋子、裤管全沾上了血渍,肺叶里吸饱了这股恶心的气味,再不快点离开,他怕他会晕倒在这里。

知道自己的提议确实不太好,殷坚无奈的苦笑两声,拉着何弼学快步走着。一路上,高耸的头颅山时不时有人头滚落,让那双眼圆瞪、死不瞑目的人头盯着看,就算是见多了鬼怪的殷坚,也忍不住觉得背脊发寒。

突然间,何弼学的眼角余光瞄到了些不太对劲的景象,下意识的握紧殷坚的手;后者先是一愣,跟着停了下来,两人正巧走到头颅山的正下方。

就在此时,不知是哪颗头颅先发难,张开嘴、瞪大眼睛,七孔流血的更加厉害,跟着就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嘶吼着『冤枉』二字。一颗头颅、两颗头颅…忽然之间整座头颅山的人头全『醒』了,张开口喊叫着冤枉,怨气冲天。

“殷坚——!”哭喊震天,何弼学不得不捂住耳朵,扯着嗓子叫唤,那些人头不仅张口喊冤,还向他们滚来,牵一发动全身似的整座头颅山朝他们塌下。

“走!众天神灵、诸神护法,急急如律令!”殷坚急忙的将何弼学推离,跟着激射出一张符纸,被血浸红的泥地应声掀起,惊险的阻挡住朝他们滚来的人头。

“阿学,快跑!不准回头。”眼看着隆起的泥地也阻挡不了来势汹汹的人头海,殷坚使尽力气将何弼学推得更远,下一秒就让铺天盖地的人头淹没。何弼学最后看见的是那些人头带着愤恨的眼神、凶恶的张口咬向殷坚。

“殷坚——!”想冲回去救人,哪知道眼前的景象又是一变!何弼学愕然的站在白雾当中,没有峡谷、没有河川、没有头颅山,更没有殷坚…

***

“殷坚——!殷坚——!”在白雾当中穿进穿出,何弼学焦急的呼叫着。他就知道不该松开手、死都不能让殷坚离开视线半步!那个时运低的家伙走到哪里,麻烦跟到哪里,为什么他总是有办法次次都将自己弄不见?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这里?有没有人能帮帮忙?”愈是找寻、愈觉得心慌,何弼学硬逼着自己冷静再冷静。

如果这里是他认识中的那个阴间,那么,孟婆应该还站在奈何桥旁,那个年轻漂亮,但是说话一直跳针的女人肯定会帮他。

咬了咬牙转身就跑,虽然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何弼学很有把握能在阴间找到孟婆。怎么说他也是实力惊人的灵异雷达嘛!要找只鬼魂应该不太难吧?

才跑了几步,何弼学心慌的感受更盛。怎么看,这座峡谷都像没有尽头似的,无论他再怎么卖命奔跑,始终看不见出口。强迫自己冷静,身后的白色浓雾边翻滚边接近,何弼学紧张万分的盯着白雾,又是害怕又是豁出去般的等待它吞没自己。

啪啪、啪啪急促的脚步声传出,何弼学瞪大眼睛,白雾出现一道人影,殷坚一身狼狈的冲了出来,搂住何弼学往前一带,临空射出一道符纸,冒着金光的火龙窜入白雾当中,凄厉的嘶吼声不断。

“那是什么?”让殷坚捉紧手腕奔跑,何弼学忍不住频频回头。那阵白雾像是有生命似的追赶上来。殷坚的式神大概已经壮烈成仁了,而白雾中的东西似乎被激怒得更加厉害,凄厉的吼叫哭喊更加可怕。

“我不知道!快跑!”捉紧何弼学,殷坚一刻都不停歇的继续往前奔。那些人头像是跟他有着深仇大恨似的追着他不放,殷坚隐隐约约的感到不安,也许这一切都是跟他的『前世』有关。

跟殷坚一起逃命时,四周的景象又不同了,峡谷的出口就在眼前,何弼学咬牙拼命往前冲,长手长脚、四肢发达反而比殷坚更快;两人到达峡谷出口时,何弼学感觉到似乎有股力道阻挡殷坚离开,不过时间实在太短暂,所以他也没多留意,殷坚只是慢了他一步的被硬扯出来,两人失去重心的栽倒在地。

“老天…回去阳间记得提醒我:下回来阴间之前先烧一辆车子代步…这样没头没脑的狂奔,实在吃不消,我老了啊…”气喘嘘嘘,何弼学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同样也跌坐在地上的殷坚,茫然的望着自己的双手。穿出峡谷时,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被撕裂,只是那阵锥心刺骨的剧痛太短暂,仅仅一瞬间,短暂的他怀疑是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仔细的检查着自己,又不觉得哪里有异状,更加深了他的疑惑。

“怎么了?”等了许久不见殷坚有反应,何弼学担忧的盯着他。除了脸色苍白了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异状,害得何弼学不知该继续担忧还是放下心来。

微笑的摇了摇头,确定自己没什么不对劲之后,殷坚决定什么都不说,别让那个已经很容易疑神疑鬼的笨蛋,加重他神经质的病情。

“嘿!殷坚,你看!”既兴奋又激动的戳了戳殷坚,何弼学指着耸立在不远处的城市。他对那座桥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想当初就是透过那名守桥的辣妹孟婆大力帮助,何弼学才能重返阳间;这一回,那名漂亮女子肯定也会伸出援手的!

“恩,我们快走吧!”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殷坚让突然袭来的一阵晕眩吓得僵立在当场,可是那种不适应感一闪而过仿佛从没发生过。面对何弼学投过来的询问眼神,殷坚微微的笑了笑,佯装没事般的耸耸肩拉着对方离开。

“守在奈何桥旁的孟婆超级辣,心地又超好,只不过一直跳针似的要人喝汤。你要记住千万别喝,喝了之后回到阳间会怎样没人知道,千万要注意喔!”一边走、一边向殷坚解释,何弼学比手划脚的形容着,可是那名半桶水天师似乎没听进一字半句,微微聚拢的俊眉让她英挺的容貌上布满疑虑。

“坚哥,你怎么了?”神经再粗都不可能忽略掉对方忧心忡忡的神态,更何况事事都将殷坚摆在第一位?

何弼学刻意的站在殷坚身前直视着他的双眼,那双圆亮的大眼睛有着穿透人心似的力量,绝不容许殷坚对他有任何隐瞒。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好像三魂跑掉了七魄;可是实际上,我又一点异样都没有…”

“拜托,不要吓我啊!你有魂飞魄散的前科,什么叫三魂跑掉了七魄?你跟我解释清楚啊!”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

两人还在那里纠结着一个不知存在不存在的问题时,殷坚忽然警觉性骤升,想也不想的将何弼学拉到自己身旁,戒备的盯着某个方向。

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间出现了一抹淡淡的人影,从透明渐渐变得厚实,一名容貌平凡得根本无法形容的年轻男子,似笑非笑的站在殷坚与何弼学身前。

“我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你了…”

“什么你啊我啊?跟你很熟啊?”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看向殷坚的眼神十分不寻常,何弼学动作极快的闪到殷坚身前。原来这个看似乐天到没神经的家伙,吃起莫名的飞醋来,酸劲也很可观,像这样只因为一个眼神不对劲,就没头没脑的敌视对方,证明了男人的病态占有欲一旦发作,所有的理智就完全不存在。

接收到那名陌生男子投射过来的眼神,殷坚心知肚明绝对不是何弼学那个笨蛋想象的那么一回事。先是敲了何弼学脑袋一记,将那个热血用错地方的家伙拉回自己身后,跟着再戒备的瞪视着那名陌生男子。殷坚相信他的出现,一定是跟自己先前突然感到不适有关。

“理论上,我和…他很熟。”那名陌生男子像是要喊出什么名字似的停顿一下,跟着再微笑的摇摇头,最后仅仅用『他』字代过;只是这么以来,殷坚与何弼学两人心里一跳,这个容貌平凡到可以用模糊形容的男人,肯定知道殷坚的真正来历。

“你认识我?”皱了皱俊眉,不是没有打探过自己前世是谁,只是殷司那个杀千刀的混帐仅仅扔了『恶鬼』两个字就算解释过了,殷坚才不相信自己真有那么糟。

“认识,认识了很久…很久…你本来不应该投胎转世的,若不是禁咒的干涉,你应当还在这里。”那名陌生男子眯起眼睛微微笑,没说完的话却让殷坚与何弼学两人萌生出不好的念头——应该还在这里干嘛?在阴间还能干嘛?

“呵呵!会不会是夸大其词啊?我们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什么刀山火海啊!留在这里又怎样?别想太多了!”何弼学呵呵笑的拍了拍殷坚的肩膀,努力的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他们如果一起来,就要一起回去!谁都不可能拆散他们,阎王老子亲临都没情讲!

“你才从女媪那里过来,怎么还会以为这里就是阴间的全部?讲明了是十八『层』地狱,就该知道他们存在在不同的地方。”脸上的微笑不减,可是语气却严肃起来,那名陌生男子认真的向何弼学解释着。

也许有意透过他,让阳间的人们明白,真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生前不管做了些什么,死后来到这里,一定有该清算的帐册在等着。

“你知道…我是谁?”咬了咬牙,殷坚下定决心似的沉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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