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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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因和损伤也简单啊。”大宝说,“死者有明显的窒息征象,虽然没有直接扼压颈部和捂压口鼻腔的损伤存在,但是死者有自己上齿咬合下唇的动作。一般这样的情况,都是有软物衬垫捂压口鼻腔而形成的。”

“嗯,用枕头、被子什么的作为衬垫,那么凶手的手就有可能在尸体上不留下直接的损伤。”乔法医补充道,“但是死者的窒息征象是客观存在的,如果一会儿解剖确定不是哽死、溺死,那就是大宝说的这种情况了。”

我直起身子,看了看死者唇部的损伤,点了点头,说:“嗯,对,这才靠谱。如果真的是用软物捂压口鼻,那就更确定现场是个移尸现场了,因为现场没有软物。”

“肚子上的伤你看得怎么样了?我们要解剖了。”大宝亮了亮手中的手术刀。

我点点头,说:“你们开动吧。我这边数了数,十一处损伤,应该都是刺器形成的,不过,这损伤形态,说老实话我还真是没见过。”

“怎么说?”大宝探过头来。

“首先,是单刃的还是双刃的,我都看不出来。”我将创口两侧的皮肤对合了一下,两侧创角看不出钝锐,但是比较相仿,“看起来像是刃口不锋利的双刃刀。”

“是啊,符合你说的。”大宝说。

“可是,你看这些创口的边缘,都毛毛糙糙的,不整齐,很少会见到这样的刺创。”我蹙眉沉思。

“这,恐怕是被水泡的吧?”大宝说。

“也有可能是鱼咬的。”乔法医补充道,“确实没见过创缘这么不整齐的刺创。”

“我觉得不太可能。”我说,“水怎么会把创缘给泡得毛糙?鱼咬就更不可能,所有的创口都咬一遍?”

“那你说是什么情况?”大宝问。

“不知道,说不定,凶器的刀面上有凸起?”我猜测道。

“那是两侧刀面都有凸起才行,因为两侧创缘都不整齐。”乔法医说。

我思考着,想象着如果真的是这样,凶器会是什么东西。

“你这样说,那我们尸表检验也有问题。”大宝说。

我抬头问道:“什么问题?”

大宝指了指死者的眼睛说:“你在现场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吧?死者的眼睛是闭着的。”

“闭着的?很奇怪吗?”我莫名其妙。

死者死亡的时候眼睑是否闭合主要是和死者死亡的那一瞬间脑产生的“闭眼”信号有没有传输到眼轮匝肌有关,和死因、死亡过程、死亡时姿势甚至外界环境都有关系,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过去说的什么死不瞑目,其实都没有科学道理。所以这个时候大宝来这么一句,让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来是没啥。”大宝说,“但刚才我看她的眼睑球结膜的时候,扒了几下眼皮都扒不开。后来用两个止血钳分别夹了上下眼皮,才拽开的,睫毛都掉了几根。”

听大宝这么一说,我赶紧走到尸体的头边,对着她的眼睛看了看,确实上眼睑有几根睫毛黏附在下眼睑上。

“眼屎也粘不了这么狠吧?何况还是在水里泡着的。”大宝说。

我脱下外层的手套,轻轻触摸了一下死者的眼睑,说:“好像有点硬。”

林涛也凑过头来看,说:“这,这是502胶水啊。”

痕迹检验专业在熏显指纹的时候,经常会用到502胶水,所以对胶水固化后的形态很是熟悉,这我一点也不怀疑林涛的判断。

“用502粘眼睛?这又是什么风俗?”我转头问乔法医。

乔法医摇摇头,表示在他们汀棠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风俗。

“而且还是粘了不久,就扔水里的。”林涛说,“502就是这个特性,如果粘的时间长,完全固化了,即便入水也不会受影响。但如果没有完全固化,入水以后的黏合力就不行了。”

“你是说,是在抛尸入水之前,在现场使用了502来黏合死者的双眼?”我沉吟道,“这说明什么呢?”

想了一会,似乎想不出什么能够对侦查有帮助的线索,毕竟502胶水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好买了,就算去查,也查不出所以然。

于是我们只有作罢,先开始对尸体的解剖检验。

解剖检验主要是围绕死者的死因来进行的,所以也并不麻烦。死者心血不凝、内脏淤血,颞骨岩部出血,都是明显的窒息征象,但是颈部肌肉确实是没有损伤的,更没有哽死和溺死的征象,所以大宝一开始推断的“软物捂压口鼻腔”的结论是正确的。

见自己的推论得到了验证,大宝难掩脸上的自豪神情。

“只可惜,她是真的没有个体识别的依据啊。”我见解剖完以后也没发现死者曾经有过闭合性的损伤,有些失望地说,“看看胃内容物吧。”

“胃是空虚的,末餐后六小时以上死亡。”乔法医此时已经打开了死者的胃。

“那就看看小肠,总是要搞清楚末餐后多久死亡的,不然我们真的是什么有价值的结论都拿不出来。”我说,“连有没有性侵都搞不清楚。”

“一般全身赤裸,总是和性有关吧?”大宝一边捋着死者的小肠,准备根据肠内容物迁移距离来推断死亡时间,一边说。

“那可不一定,要是凶手有反侦查意识,不想让我们找到尸源,脱光衣服倒是一个办法。”我说,“不过,大宝说得对,这个要以防万一。阴道擦拭物的精斑预实验是阴性对吧?”

“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有精斑也做不出啊!”乔法医说。

“那就看看子宫,如果泡的时间不够长,子宫内若是有精斑倒是有希望发现。”说完,我用手术刀将死者的子宫切了下来,然后将其纵行切开。

打开子宫之后,我愣住了。我身边的乔法医边做着预实验,边说:“你看,也是阴性。水中的尸体,阴性也不能说明没性侵。哎?你在看什么?”

“死者子宫增大、宫腔内见蜕膜组织,做个冷冻切片,我来看看肌层内有没有滋养叶细胞。”我一边说着,一边取了一小块死者的子宫组织。

“啊?顶多流产而已嘛,你这么兴奋做什么?”乔法医问道。

我没回答,拿着小块组织走到隔壁的组织病理室。

过了许久,我回到了解剖室,见大宝已经把死者的小肠全部打开,此时正在用电锯准备取下死者的耻骨联合。

“大宝,你不用取耻骨联合了,太慢了。”我说,“如果家属有报失踪,我们之前看牙齿框定的年龄范围就够用了;如果没有报失踪,那知道年龄也没用。所以,还是得看我发现的这个线索。”

“哦。”大宝停下手中的活儿,说,“死亡时间是末次进餐后八个小时。小肠内容物已经消化得很厉害了,只能看出,食物里有木耳。哦,对了,你发现什么了?”

“死者在半个月内刚进行过人工流产手术。(1)”我说,“绝对是正规医院进行的,所以,咱们查一下汀棠所有医院近半个月进行流产手术的病历,就能找得出死者的身份了。”

排查所有医院的病案资料,并且根据年龄、容貌特征来寻找尸源,这个工作量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一切算是进展顺利,我们第二天早晨起床之后,就拿到了死者的身份资料。

死者叫作储婷,22岁,是龙东县人,三年之前就来到了汀棠市打工。她一直在汀棠市的一家连锁饭店里当服务员,工作时间长了,已经升职为其中一家店的服务领班。储婷性格内向,平时除了上班,基本不和任何人打交道,甚至侦查部门经过调查,都没有一个她身边的人知道她在半个月之内做过流产手术。加之恰逢十一期间,储婷有十月一日、二日两天的假期,所以这两天并没有人注意到储婷的动向。

根据储婷的同事反映,她九月三十日下午两点和大家一起吃了中午饭,吃的是鱼香肉丝盖浇饭。鱼香肉丝里正是有木耳,这和她的肠内容物对上了。既然对上了食物形态,那么根据死亡时间的推断,储婷应该是九月三十日晚上十点钟左右,没有吃晚饭的情况下死亡的。这和尸体现象也很吻合。

饭店工作都是这样,午餐时间过去后,才会吃午饭;等晚餐时间过去后,服务员们才各自回家吃晚饭。九月三十日晚上,储婷离开饭店,打了出租车回家。侦查员们也根据监控找到了出租车,根据出租车司机的回忆和车票打印时间,确定储婷是在三十日晚上九点五十五下车,下车地点就是她平时居住的出租屋。也就是说,她回家不久后,就遇害了。

这一条线索,至少确定了储婷遇害地点最有可能是在她的家里。

于是,今天一早,我们就站在了这个破旧小区的门口,准备对储婷的居住地进行搜查。

“又是这种开放式的小区。”程子砚摸了摸额头,说道。

确实,这种开放式的老小区,连大门都不一定有监控,更不用说小区的内部了。即便是大门有监控,因为小区的出入口众多,所以也不可能通过监控锁定所有特定时间进出小区的人和车。

我笑了笑,让大家不要着急,反正年支队之前已经说了,尸源找到,案件就破了一半。所以现在侦查员们,包括陈诗羽,都已经投入了对储婷社会关系的调查当中。

走进位于小区其中一栋小楼的二楼,就是储婷生前所居住的出租屋了。林涛利用技术开锁,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现场的老式门锁。

“这锁之前没有被撬过。”林涛一边收起工具,一边说。

“如果是熟人的话,完全可以和平进入。”我耸了耸肩膀,开始穿着勘查装备。

“是啊,你可得给我确认了是熟人作案,那就好办了。”和我们一起来的年支队说道。

大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型公寓,面积大约有四十平方米。可以看出,储婷生前的生活习惯很好,整个房屋内打扫得很干净,物品摆放也非常整洁。

“地面条件不错啊。”林涛见现场铺的是地板革,所以赶紧用足迹灯照射了过去。

为了不破坏地面的痕迹,林涛先踩着勘查踏板慢慢进入房间,打开现场的通道,而我们则在门口等待。我蹲下来,端详起鞋架上的情况。

这是一个摆放在门口的三层简易鞋架,鞋子摆放得很整齐。最上层,整齐地摆放着三双不同类型的高跟女式凉鞋;最下层,则是三双女式皮鞋。中间一层的最右侧是一双女式拖鞋,简单叠放在一边,给这一层空出了三双鞋子的空档。

“地面痕迹还不错,基本可以肯定是熟人作案。”林涛此时已经进入了卧室,说,“看起来,全都是拖鞋的痕迹,不是熟人不会穿拖鞋进入现场。”

“是啊,是个熟人,而且是个男性熟人,而且还是非常熟悉的男人,而且还有反侦查意识。”我蹲在鞋架旁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年支队正准备踩着勘查踏板进入现场,听我这么一说,留了下来。

我指着鞋架上中层的空档,说:“你看,如果这里原来没有鞋子的话,旁边的女式拖鞋是可以正常摆放的。之所以这两只拖鞋摞起来摆放,说明这双女式拖鞋是备用的。旁边的空档是为了其他的三双鞋子预留的。”

“三双?”年支队问。

“现场内没有拖鞋,这说明死者的女式拖鞋被带走了。”我说,“还有一双应该是给外来人穿着的鞋子预留的,而另一双,则最有可能就是外来人常穿的拖鞋,只不过也被带走了。剩下的叠着的女式拖鞋没有被带走,说明带走的很有可能是一双男式拖鞋。”

“杀完人,带走了死者的衣服和拖鞋,还带走了自己的拖鞋?”林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显然他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死者失踪当天穿着的衣服。

我沿着勘查踏板走进了现场的卫生间,说:“你看,我猜得不错,凶手的思维很缜密啊。”

卫生间里,有一个钉在墙上的毛巾架。两块毛巾都是正常挂在上面,一块毛巾折叠起来挂在一边,中间也留出了一个空档。

“这里应该原来挂着一条毛巾,现在也被拿走了。”我指着毛巾架上的空档说道。

“这里有痕迹。”林涛也跟了进来,指着卫生间盥洗池的一边,说,“这里原来应该放着一个洗漱杯,杯底边缘的痕迹还能看到。”

“所以,凶手在杀完人后,不仅把尸体运走抛尸,还把死者死亡时候穿着的衣服全部脱了下来抛弃,同时把自己平时在这里的生活用品也全部带走了。”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饰死者有一个同居男友——而凶手就是这个同居男友。”

3

这一重大发现,让年支队坚定了同居男友作案的信心,于是先离开了现场,去布置侦查工作。这么明显的迹象,只要一确定死者的同居男友,就可以立即抓人了。

我和林涛还留在现场,毕竟这里是作案现场,所以我们需要提取到更多的东西。

虽然现在室外温度三十摄氏度,到了晚上气温下降,但现场卧室中的空调还是开着冷气的。这也和我之前看到尸体时,判断尸体在不易腐败的环境中停尸较长时间的推断一致,更加证明了这个现场就是作案第一现场。

林涛的另一发现也证实了这个推断——现场卧室床头地面的地板革上,有明显的灰尘减层痕迹(2)。林涛沿着痕迹的边缘用白线画了出来,豁然就是一个人形。

“死者就是在床口、空调风口之下,躺了24个小时。”林涛指了指,说道。

而我的注意力一直在摆放在床头的两个枕头上,于是说:“你看这枕头……”

我的话还没说完,大宝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即起身走到床头,拿着两个枕头观察着,说:“你看,这个枕头上有淡红色的斑迹!”

他用手指蹭了蹭,说:“还是新鲜的印记!”

“死者在被软物捂压口鼻的时候,自己的上齿咬破了下唇,留一些血水很正常。”我说。

“把这个枕套拿去DNA检验,更加能确定这里就是杀人的第一现场了。”大宝把枕套褪了下来,装在物证袋里。

我指了指另一个枕套,说:“这一只枕头也要去送检。凶手记得把所有的生活用品带走,却忘了他在这里睡觉使用的枕头。我相信,这个枕头上,肯定是能做出他的DNA的。”

“不错,不错,要是车轮胎印痕再对上,那就证据链完善了。”大宝兴奋地褪去另一个枕套。

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们褪枕套的林涛此时说道:“还有个问题,既然这里是作案现场,凶手又在杀人后连续刺了死者腹部十几刀,为什么这里的地面上没有血?”

“没打扫吗?”大宝问。

“有打扫的话,怎么能看出这个人形的痕迹?”林涛指了指地面,说。

“那就是去抛尸现场捅的?”大宝问。

“你们不是说这处损伤是泄愤吗?”林涛说,“哪有杀完人不泄愤,反倒是过了一天去抛尸的时候泄愤的?”

我心想林涛的问题还真是有道理,只不过我现在脑子里面也乱乱的,想不明白。不过看起来,这个案子只要侦查得力,应该很快破获了,这种泄愤动作等嫌疑人交代就明白了。所以,我挥了挥手,对林涛说:“这个问题不重要,回头再说。现在我们去送检DNA,你和子砚在这里再勘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刀面粗糙的刺器,还有502胶水。”

“好的。”林涛应了下来,说,“哟,这女的之前怀的是双胞胎呢!”

原来,现场卧室写字台上,放着一张B超单,是在二十多天前做的,上面写着:“孕12周,宫内探及两个妊娠囊,内均见胎块及胎芽搏动。”

“双胞胎都给流掉,现在的年轻人啊。”大宝啧啧嘴,摇着头说道。

将DNA检材送去实验室后,法医的工作基本完成,所以我和大宝来到了专案指挥部。年支队一个人在会议桌旁坐着,面前放着两台手机。看他的面色,已经从焦虑转为了期盼,显然,他对破案信心十足。

我和大宝坐在年支队的对面,静静地等待着结果。侦查员的调查结果及时反馈回来,我们也在第一时间了解了情况。

“经过调查,储婷本人性格内向,不喜与人交往,所以在汀棠三年,竟然没有一个好朋友。”

“同事反映,储婷一直以来都否认自己有男朋友,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她也拒绝。近半个月,储婷脸色不好,似乎身体有恙,但情绪还不错。”

“邻居反映,储婷一般中午时间出门,深夜回家,所以很少遇见。事发当天晚上,似乎她家有争吵声,但是不激烈,所以也没人注意。至于男人,有邻居偶然看到过有男人进出她家,但肯定不是常住,而且因为记忆模糊无法陈述或辨认容貌。”

“好消息!有一个储婷的同事无意中看到储婷的手机里有一张男子的照片。根据回忆,这个男子是经常来他们店里用餐的年轻男人。不过,身份不清楚,感觉和储婷应该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通过对储婷的通话信息进行研判,确定她在近半个月来,和一个号码的联系明显增多,正在调查这个号码的机主信息。”

“查到机主信息了,是一个30岁的男性,叫周天齐,是储婷所在餐馆附近写字楼上工作的一个白领。不过,他有老婆孩子,据说家庭关系很和谐。”

“经过辨认,确定了,储婷手机里的男人的照片,就是周天齐。”

“周天齐开的是大众车,使用的不是朝月轮胎。不过,他的亲哥哥开的小面包,倒是朝月轮胎,不排除他向自己哥哥借车移尸。现在我们正在密取轮胎印和周天齐的DNA送往DNA室加急处理。”

“事发当天,周天齐的行踪除了他老婆没人可以证明,我们认为具备作案时间。”

随着侦查信息一条一条地汇总过来,案件的事实情况似乎慢慢浮出了水面。一个已婚男子,因为在餐馆和年轻漂亮的储婷邂逅,随即产生了婚外情。始乱终弃的男子虽然强行要求储婷打胎,但依旧无法摆脱储婷的纠缠,为了维护自己的家庭,杀人灭口。

这是陈诗羽在给我的电话中,猜测的案件事实。

虽然证据还不是很扎实,但是因为嫌疑范围实在是够小,所以年支队果断下达了传唤周天齐的命令。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极为关键。这三个小时内,侦查员将周天齐就近传唤至附近的责任区刑警队,并且开始了突击审讯。审讯并不急功近利,因为大家胸有成竹,而且相关证据检验结果随后就到。

三个小时之后,在审讯室那边传回消息的同时,我拿到了林涛带回来的DNA检验报告。

“嘿,你勘查完啦?找到相似的刀或者502胶水了吗?”我急着问。

林涛摇了摇头,说:“没有,你别光顾着这些,你先看看这报告。”

年支队那边刚刚挂了电话,说:“这小子,死不承认,就说自己和储婷只是聊聊天,从来没有发生过关系,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他不知道储婷怀孕的事情,反而在近半个月,两个人聊天更勤了,他也表露了对储婷的爱慕之情。这还纯洁的男女关系?骗鬼呢?”

被传唤之后,先是否认嫌疑,这很正常,老套路了,我倒是不以为怪。所以,我笑了笑,开始看DNA检验报告。

DNA报告和刚才一条一条过来的侦查信息一样,真是够跌宕起伏的。

首先,DNA确定了我们送检的枕套上,检出了一名男性的DNA。果然,我们在现场的一系列推断都是正确的,有男人在这里居住。然后,通过数据比对,确定这里的DNA和周天齐的DNA不符。

看到这个结论,我的脑袋嗡了一下。

林涛紧接着补了一刀,说:“经过轮胎印记的痕迹比对,现场的痕迹和周天齐哥哥的车轮胎痕迹不吻合。”

这一刻,无数的问题都在我的脑海中重新涌现了出来。

泄愤伤为何没有在杀人后实施?502胶水的意义何在?死者腹部的死后伤是什么工具形成的?二十多天前的B超报告为何会出现在写字台这么显眼的地方?储婷如果要逼周天齐离婚,那为什么要流产?如果周天齐经常来储婷这里过夜,那么他的家庭生活调查为什么还是很和谐?这么多问题,我们是没有解释明白的,只是简单地寻找她的熟人,而忽略了这些非常重要的疑问,这是不应该的。现在,DNA的结果客观地说明咱们抓错了人,那是不是应该仔细考虑考虑这些问题了?

我沉思着,默念道:“我们抓错人了。”

“啊?”年支队跳了起来,说,“可是通话记录不会错啊!她不太和别人联系,唯一反复联系的,就是周天齐啊!除了这层关系,还能有谁和她有密切关系而不被人发现?”

“熟人作案不会错,同居男友作案不会错。除了之前的各种分析,黏合死者的眼睛也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我没有回答年支队的问题,依旧默念道,“不是在杀人现场泄愤,那最大可能就是在抛尸现场泄愤。岸边没有血,那血应该在车里。在车里泄愤?”

我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重新调出了死者腹部创口的照片,慢慢地放大。

“韩亮,我就是猜测啊,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刀,刀的表面会有很多尖锐的凸起?”我问。

韩亮点了点头,说:“有,木工锉。”

我全身一震,从网上找来了木工锉的照片,确实,这种工具是尖端尖锐、两边刃不锐,但表面都是密集的凸点。这个工具如果作用于人体腹部,因为腹部软组织较为松软,自然会形成这样的损伤。

“木工锉?”我有些兴奋地问道,“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什么时候问我这种东西了?我还以为她肚子上的伤就是刀伤呢。”韩亮说。

“什么人会随身携带这东西?”我接着问。

“木工锉!你说什么人随身携带?”韩亮笑着问我,“不过随身携带有点夸张。”

“那放车里就不夸张了呀!”我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们既然明确了死者是在抛尸现场对尸体粘眼、刺腹的,那么这些工具应该是他习惯于带在身边或者放在车里的。不然在杀人现场就可以做这些事了。”

林涛赞许地点头,应该是意识到我的想法了。

“随身携带的工具是最能提示凶手职业特征的。”我说,“不仅是木工锉,而且还有502胶水,这些东西我们一般人不会随身带,除非凶手就是个木工!”

“可是,我们派出去这么多人,都没有调查出死者和哪个木工有什么关系啊?”年支队说。

“既然死者性格内向,不与人交往。而且真的是同居男友,也没必要天天打电话,所以不被侦查部门发现也是很正常的。”我说,“但是,不可能不联系。所以,按照你们调出来的死者通话记录,一个一个找,肯定能找得到一个木工!”

“剧情要变了吗?难道是储婷出轨?那凶手也应该去杀周天齐啊。”年支队嘟囔着,在微信群里布置下了调查工作。

这一调查,还真的很快就出了结果。

在储婷的通话记录中,果真有一个木工,叫贾博文,28岁。经查,这个贾博文和储婷都是龙东县人,而且两人的户籍在同一个村子。三年前,两人同时来到了汀棠市打工。表面看起来,两人就是普通的同乡,但是有了那么多法医学检验结论的支持,贾博文的嫌疑迅速上升。

巧就巧在,贾博文名下的一辆国产SUV因为违法停车,被交警依法拖移到了停车场。这就给我们节省了许多寻找车辆的时间。

得知了这个好消息,我们连夜出发,赶往交警停车场,对车辆进行勘查。

在勘查车强光灯的照射下,林涛老远就指着车轮说道:“对的对的,就是这个花纹。”

“别急,看清楚磨损痕迹再下认定结论,光是花纹一样有啥用。”我嘴上这样说,其实已经注意到这辆车并没有清洗的痕迹,于是掩饰不住内心对破案的期待,打着手电对车内照去。

车的后备厢里,放着一个破旧的工具箱,而车后排的坐垫上,有殷红的斑迹。

“真的,那一天我真的回龙东老家了,怎么会杀人呢?”贾博文坐在审讯椅上,狡辩道。

“警察那么好糊弄吗?”陈诗羽杏目圆瞪,“你在不在汀棠我们调查不出来?”

“别狡辩了。”主办侦查员把鉴定书摔在审讯椅上,说,“这是鉴定,现场附近有你的车轮胎印痕,你的车上和木工锉有储婷的血,你的车里还有开封的502胶水,储婷的家里枕头上有你的DNA,你怎么狡辩?还有,你家阳台上,烧的是什么?需要我们提取微量物证回来检验吗?科学,是毋庸置疑的。”

贾博文看着眼前的鉴定书,知道这不是侦查员在唬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慢慢地低下了头。

“渣男!”陈诗羽喝道。

“渣男?”贾博文本来已现愧色的脸突然又狰狞了起来,“三年了!我当了三年备胎了!我还是渣男?这三年来,我对她百依百顺,她禁止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去她家都要藏着掖着,不就是因为我没钱吗?我就算是没钱,我也倾尽自己的所有来讨她的欢心,她喜欢什么,哪怕是名牌包,我都义无反顾地去买!我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我还是渣男?”

“你怎么知道你是备胎?”陈诗羽的口气软了一些。

“她的手机里存着那男客人的照片我不知道吗?”贾博文说,“她半夜三更和那人发微信我不知道吗?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那男人就是个骗子,他不会放弃自己的老婆孩子的,所以我希望她有一天能看清这一点,才能意识到我对她的好。”

“你要是备胎,她能给你怀孩子?”陈诗羽说。

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像是深憋了一口气,许久才缓缓说道:“确实,是我使了计策,我把套给刺破了,所以才会怀孕。不过,那是我的孩子啊!双胞胎啊!我的两个孩子啊!她说给杀了就杀了!我能不给我的孩子报仇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怀孕的?”

“就是那天晚上。”贾博文看着天花板,像是在抑制自己的泪腺,说,“前一段时间,我回龙东老家帮老乡做活儿,那天晚上我回到了汀棠。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心想她也有可能会想念我吧,于是我没回家,就直接去了她那儿。其实这三年来,我每周都会在她家住一夜,帮她整理整理房间,给她一些钱,所以我有钥匙。我去的时候,她还没有回来,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那一张医院的检查单。说真的,我当时都快高兴疯了。不久,她就回来了,我就拿这报告单问她,你猜她怎么说?”

陈诗羽盯着贾博文,摇了摇头。

“她说,那个姓周的,已经答应离婚了。”贾博文坐直了身子,盯着面前的两名侦查员,双眼通红地说,“所以,她必须把孩子打掉。而且,她已经把孩子打掉了。”

“于是你就起了杀心?”陈诗羽说。

“不,我太爱她了。”贾博文说,“怎么舍得杀她?我当时打了她,她反而笑了,说在她的心中,只有姓周的,我不过就是备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把我想象成那个姓周的。我的心就像是被一万根针不停地扎。我让她不要说了,她还喋喋不休地说,于是我就用枕头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能再说话。”

“事发之后呢?”主办侦查员问。

“后来我发现她死了,但我还是抱着她睡了一夜。”贾博文说,“第二天,我就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好在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们应该怀疑不到我,于是我把她家里我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烧了。”

“我们是问你,怎么处理尸体的?”

“第二天晚上,我把尸体装在我的车里,带到了水库,扔进水里,结果发现尸体居然不沉。”贾博文说,“于是我又下水把尸体拉了回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是睁着的,这把我吓了一跳。所以,我就用胶水把她眼睛粘了起来。我寻思,是不是她的衣服有浮力,所以不沉,于是脱下了她全部的衣服,又扔进了水里,还是不沉,于是我又把尸体拖了回来。这次,我分析应该是她生气,所以肚子里有气,所以就把她拖回车里,用后备厢的锉刀捅了几刀放气。第三次扔进水里,还是不沉,我当时害怕极了,就开车走了。”

审讯完毕,我们和满脸阴沉的陈诗羽坐回了韩亮的车里。

“昨晚等检验结果,一夜没睡,你能开吗?”我问韩亮。

韩亮笑了笑说:“你们没睡,我倒是睡得不错。对了,这女的为什么在水里不沉啊?”

“因为尸体停放了24小时,所以肠子里充满了腐败气体。”我解释道,“本身尸体的比重就比较小,加之腐败气体的作用,所以在水里就不沉了。这是有个体差异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真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啊。”韩亮说,“如果他第一次把尸体扔水里,就沉了,就不会有粘眼睛、刺腹部的行为了。那就得不出木工的结论,找不到贾博文了。等时间久了,万一车子清洗了,那就真的证据不足了。”

“至少‘泄愤伤’这个推断,我们是错了,虽然没有影响熟人作案的结论,但是也是值得总结的。”我沉吟道,“这就是不在杀人现场刺腹的原因了。”

“女侠,这次你不会再怼我们男人了吧?”韩亮笑着侧头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陈诗羽。

陈诗羽看着窗外,我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她缓缓叹一口气,说道:“不知道这双胞胎是不是贾博文的孩子。”

“肯定是的。”我说,“如果是周天齐的孩子,储婷是不会打胎的。”

“你看看,这回是渣女了吧?”韩亮说道,“所以我早就说过嘛,渣不渣,不能分性别。感情里出现问题,不一定全是男生的错。假如老秦被铃铛姐姐家暴,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觉得,这应该不是铃铛姐姐的问题?那是因为你内心觉得女性一定是弱者,你的平权意识也不彻底啊。”

面对韩亮的挑衅,陈诗羽这次居然没有反击,而是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不太喜欢我的工作了。”

我心中一惊,若是陈诗羽真的辞职了,那师父肯定要怪罪到我头上,于是我想安慰她几句。可是,怎么安慰呢?做我们这行,本身就是背抵黑暗、守护光明的行当,面对黑暗之时,究竟该用自己心中的阳光来照亮身边的黑暗,还是闭上眼睛去适应黑暗,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这道坎,难道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曾经跨越过的吗?我知道我帮不了小羽毛,但我相信她,相信她一定可以调整好自己,顺利迈过这道坎。

4

接下来的几天,仍然是十一国庆节假期。虽然我们依旧是要准点上班的,但是整个龙番市的人们似乎都出门了,条条大路显得格外通畅。所以,到十月八日恢复上班的时候,我倒是反而不太适应了。

“不堵车的日子,真是怀念啊!”我一边骑着电驴,一边想着。

一进办公室门,发现大家都已经到齐了,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去找到这个小孩不就行了?”大宝说。

“怎么找啊?就一个背影,而且这个时候是傍晚,视频监控还有色差,就连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知道,怎么找?”林涛说,“而且这个位置附近有三、四所初中。”

“色差?子砚不是能调色吗?”大宝说。

“能调色,不过就算是知道颜色,也是大海捞针啊。你看看这个视频的时间。”程子砚指着电脑屏幕,说,“八月十号,过去两个月了已经。”

我赶紧放下包,走到大家身后,探着脑袋看屏幕。屏幕上,重复播放着一个视频。因为天色已暗,而且视频中的视野有限,只能看到在屏幕的角落,有两个背影。一个背影看起来是个中年女性,她喊住了一个背着书包、初中生模样的人影,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向监控外区域走去。

“这是在问路?”我问道。

“是啊,我们也这样觉得。”韩亮托着下巴,说。

“谁啊?”我问。

“汤喆。”程子砚简短地回答道。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一起自产自销灭门案中,那户人家的女儿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真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程子砚居然还能找得到她的影像。

“汀棠的那个案子,贾博文不是说自己回老家做活儿吗?汀棠警方的意思,是要通过监控来确定一下贾博文去老家和回汀棠的时间路线。因为跨市监控不好调取,我又有高级别权限,所以他们就联系师父让我帮忙看看。”程子砚说,“在确定贾博文路线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有一个和上官金凤有染的男性的行踪,就顺便往下看,没想到,居然还看到了汤喆。”

“这几起案件有关系嘛?”我被绕得有些晕。

“没关系。”程子砚说,“可能是因为世界太小了吧,或者用宝哥的话说,冥冥之中天注定的?”

我曾经说过,所有的巧合其实都建立在有心的基础上。这一段时间来,需要让程子砚进行视频追踪的案件实在太多了,这些案件都压在了她小小的脑袋壳里,所以有所发现也就不难理解了。

“八月十日,和我们推断汤家自产自销案件发生时间是吻合的。汤喆也恰恰就是在案发前失踪的。我们觉得,既然汤喆找这孩子问路,问的肯定是她要去的地方。这孩子肯定是在现场附近居住,好找,假如我们能够找到这孩子,就知道汤喆失踪的当天要去哪里了。”林涛说,“可是,不太好找啊。”

“为啥不好找。”我按了一下电脑的空格键,让视频暂停了下来,说,“这小孩子的耳朵后面,有一根线,你们没注意到?”

“那有啥?难道我们要去每个学校查喜欢下课走路听音乐的学生是谁?”大宝问道。

“这明显不是耳机啊。”我说,“电线两端,一端伸向后背,一端只到耳朵上面的头发里。你们看得到耳朵里有耳塞吗?”

“万一有耳塞,我们也看不清啊,这么模糊。”大宝说。

“可是,线的走向明显是不对的嘛。”我将视频放大,沿着线的路线用手指画了一下。

“那不是耳机是什么?”林涛问道。

“老秦觉得这是电子耳蜗。”韩亮在身后说道。

我点了点头。

大宝恍然大悟:“去这几所学校找有听力障碍的孩子,还做过电子耳蜗的!”

“这孩子不会记错了吧?两个月前的事情还能记得这么清楚?”陈诗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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