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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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光害怕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陈爝说这番话时故意提高音量,仿佛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他说完话,就带着董琳朝奈何桥的方向走去。

3

席地坐定后,储立明拿来了罐头食品和饮用水分给我和汤洛妃。我肚子虽然很饿,却对这些罐头提不起胃口,想到之后逃命需要力气,还是捏着鼻子吃了下去。

在我看来,这种罐头除了保质期长之外,一无是处。不过陈爝在家里囤了很多,平时也会见他吃得津津有味。

通常大家都认为这种食物没有什么营养价值,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但我看过一些报道说某些罐头食品中含有的有益微量元素,甚至比新鲜水果蔬菜中的含量更多。因为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不是即食的,通常会被氧化,氧化的过程会破坏其中的有益物质。

单从这方面来说,罐头食品中虽然不含新鲜水果蔬菜中的重要元素,但是其营养物质却不会因氧化而流失。

汤洛妃吃了几口,就把罐头放在一边,问储立明道:“嘉志人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袁嘉志不在石殿中。

“刚才发了一通脾气,自己回囚室睡觉去了。”储立明双手一摊,脸上尽是无奈的表情。

谭丽娜接过储立明的话头,继续道:“他脑子有问题,你们不用理他,神经病发完,自然会出来。”说着又把头转向一旁的袁嘉月,冷冷道:“也不知什么样的家庭环境,才会教育出这样的男人。遇到事情就像莽夫一般,不会过脑子。”

袁嘉月反唇相讥:“自己瞎了眼,还怪上别人了?不过也能理解,都已经离婚了,还厚着脸皮到男方家里分家产的女人,多半都是无耻之徒!”

谭丽娜怒道:“你说谁无耻之徒!”

袁嘉月冷笑着说:“我说谁,你心里清楚。”

谭丽娜霍地站起身,指着袁嘉月道:“你这嫁不出去的老女人,如果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袁嘉月听了这话,面色大变,站起来就准备和谭丽娜放对。

这两个女人针锋相对,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储立明见了,忙从中间将两人拉开,说:“现在特殊时期,两位美女都压一压各自的暴脾气。你们要打架也行,等咱们出了这地宫,立马给你们俩摆个擂台,爱怎么打就怎么打,我门口卖票。”他说话神情十分诙谐,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也劝道:“储医生说得对,眼下需要大家同舟共济,不是闹分歧的时候。”

这些话显然消解不了她们俩的敌意,她们虽没动手,但看对方的眼神都透着怨恨,巴不得立刻将对方置于死地。

好不容易将两人劝下,汤洛妃忽然说:“你们父亲生前最讨厌吵架,尤其是家里人吵架。嘉月,你和嘉志的脾气都太大,平时要收一收。”

她这话像是长辈批评晚辈,辈分上虽是如此,可深究起来,她也只比袁嘉月年长两岁,哪里压得住袁嘉月,眼看好不容易平息的战火又要点燃,我忙岔开话题:“对了,储医生,现在几点了?”

储立明看了眼腕表,回道:“下午五点三刻,哇,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不知不觉,竟然已过了这么久。若在平时,可以参考天色来判断时间。但长时间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人对时间的感知就变得模糊了。

我们说话间,袁嘉月回了转劫所内,石殿里只剩下汤洛妃、谭丽娜、储立明和我四人。汤洛妃刚才受到惊吓,还没完全缓过来,所以话不多,谭丽娜还在生袁嘉月的闷气,故而只有我和储立明在交谈。说是交谈,无非就是表达一下对目前处境的看法。

储立明低声道:“如果真按韩老弟所说的,那这地方也真够邪门,出去的路找不到,来的路又被堵了,存心要我们死在这里。对了,还有夏律师的死、莫名其妙的火灾以及前厅反锁的大门,啧啧啧,不想还好,往深里想,鸡皮疙瘩爬满身。”

我点头道:“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故,不是单凭人力可以办到的。”

从我和陈爝踏进刑具博物馆那刻起,诡异恐怖的事就没有停过。如果不是我们运气好,找到这个地宫,此时我们所有人恐怕都已经变成了焦尸。

储立明又道:“你们别嫌我迷信,这世界上,很多事情说不清啊。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难道都是瞎编的迷信?胡扯!你当老祖宗会把一些糊弄人的玩意儿传给子孙吗?不会啊!所以别看我学的是西医,但我对风水堪舆、阴阳术数都非常推崇!话说到这里,韩老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储立明拍了拍我的大腿,笑道:“专业人做专业事!”

他这么一说,我就更糊涂了。

储立明接着道:“我听说,那位陈先生,曾经在美国当过警察局的刑事顾问呢?我跟你讲,他那套东西,什么逻辑推理,在这里根本没用!你看看这鬼地方,又是阎罗殿,又是奈何桥,隧道里莫名其妙还长出一面墙,上哪儿说理去?所以你知道破案讲什么?”

“讲证据?”我试探性地问。

储立明拍了拍他自己的大腿,笑得更高兴了:“孺子可教也!就是要讲证据啊。什么是证据呢?古人说得好,死无对证,人死了,就没有证据了。那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死人复活嘛!所以破这种案子,需要的不是警察,是神婆。”

“神婆?就是灵媒破案吗?”我随口接了一句。

“没错!美国芝加哥有个案子,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失踪了,后来警方怎么也找不到他在哪儿,急得没辙,最后找到一个当地很有名气的灵媒。那灵媒让警察取来男孩的物品,在鼻子下闻了闻,当即就表示男孩已经罹难,尸体掩埋的地址都讲了出来,是某个独居男子家的后院。那帮警察起初不信,结果去那男人家后院一挖,乖乖,挖出二十几具尸体!原来这男的还是个连环杀手呢!”

储立明说得唾沫横飞,看来他平时对这种伪纪实类的破案故事非常感兴趣。

我听得无聊,又不好意思坏了他的兴致,只能赔笑点头。他把我的客气当成兴趣,一发不可收拾,继续说了好几宗“灵媒破案”的故事。我心想,他要是把这份说故事的热情化在笔端,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推理作家。

储立明说完最后一个故事,又拍了拍我的腿,神秘兮兮地说道:“知道神婆为什么都是女人吗?阴门阵听说过没?因为女人体质阴,容易被鬼上身……”

听他说到这里,我心头一震,想起奈何桥上的怪笑声,不由自主地侧过头,用眼角去瞥身边的汤洛妃。

不瞥不要紧,一瞥之下,吓得我差点儿心跳停止。

只见一条一米多长的黑蛇,正盘踞在她的腿边,随时都会向她发起进攻!

我刚想出言提醒,撑在地上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团冰冷湿滑的物体在我皮肤上蠕动。

4

“蛇!有蛇!”

没想到最早惊叫起来的人是储立明。他站起身来,一脚踢开一条正匍匐在地的黑蛇。谭丽娜大叫着躲在储立明身后。我也抬起手,甩掉盘在我手背上的那条黑蛇,大声道:“大家小心点!地上有蛇!”说话的同时,我伸手将汤洛妃拉起。

地上少说也有十多条黑蛇弯弯曲曲地游走,黑色的鳞片在火光下闪闪发亮,三角头两侧绿豆大小的双眼闪烁着凶光。这些蛇性情极凶,蜿蜒曲折地朝我们逼近。

也许是听见了我们的呼喊声,袁氏姐弟从转劫所内跑了出来。袁嘉月见满地都是游走的黑蛇,忍不住发出尖叫,袁嘉志低声骂了一句,举着火把去燎地上那些黑蛇。蛇类对热感应十分敏感,火焰还未及身,就纷纷往后退却。

“哪来这么多蛇!”谭丽娜从储立明身后探出头来。

“是……是虿盆里的蛇!”我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讲出这句话。

“虿盆?什么虿盆?”谭丽娜问道。

“就是碓捣狱里的一个刑具,我和陈爝去查探的时候,发现其中还有活蛇,就把盖子盖起来了。谁知道它们竟爬出来了!”

“有这种鬼东西,你怎么不早说!”袁嘉月怨起我来。

我无暇和她斗嘴,学着袁嘉志的样子,用火去燎地上的蛇。面前好几条黑蛇都扬起头来,嘴里吐着信子,身子绷如一张满弓,这是它们准备发起进攻的前兆。

这些蛇是否有毒,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所以我也不敢托大,脱下外套包裹住手臂,再握住火把去烧它们。这些蛇十分灵敏,火焰燎过去,它们就扭着身子闪开。就这样你来我往斗了半天,累得我满头是汗,一条蛇都没烧死。

储立明和谭丽娜退到了墙边,避无可避,此时一条黑蛇急速向他们爬去。谭丽娜只是闭着眼哇哇乱叫,储立明虽然胆小,但思路清晰,知道这蛇若有剧毒,被咬上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游目四顾,见身边有块巴掌大小的碎砖,便弯身捡起。那条黑蛇已逼到眼前,储立明来不及多想,用力将碎砖狠狠砸了下去!

砖块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黑蛇的头部。储立明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竟用砖块砸死了黑蛇,胸中豪气顿生,又捡了几块碎砖,朝余下的黑蛇投掷过去。

我和袁嘉志也改变策略,不再用火燎,而是去寻身边的砖石。袁嘉志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块半米左右的厚实砖板,十分沉重,对准蛇头,真是一砸一个准。这些黑蛇可能是饿得太久,见同伴被砸成蛇泥,纷纷上去撕咬吞噬,看得我直犯恶心。

袁嘉志、储立明和我杀得兴起,过不多时,十几条黑蛇都被我们用砖石砸烂了。只见烂蛇碎石铺满地,石殿中一片狼藉,空气中似乎也飘浮着一股腥臭味。

我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袁嘉志道:“这些黑蛇是从碓捣狱石室出来的,那边恐怕还有不少。不去把这些蛇都杀死,恐怕晚上都无法安眠。”

储立明或许是想到夜里被蛇袭击的画面,听了我的话后,面色越发惨白,嘴上道:“对,一条活口也不能留,务必斩尽杀绝!我跟你们讲,蛇这种动物最是记仇,我老家那边也有很多传说,什么半夜回来袭人,这种事多得不得了……”

我怕他又要开始讲故事,没完没了,立刻打断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找余下的黑蛇吧!不然让这些家伙钻进犄角旮旯,再要找就难了!”

袁嘉志从头至尾没有发话,就是手里攥着砖块,一双眼杀得血红,看上去有点瘆人。

商量下来,我们三个男的去碓捣狱石室杀蛇,汤洛妃、袁嘉月和谭丽娜留在石殿中。虽然满地死蛇不太雅观,但也比我们去冒险杀蛇来得安全。计较已定,我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提着碎砖,当先走在前面,袁嘉志和储立明跟在我的身后。

前行的路上,不时会照到一两条黑蛇,均被我们几个用大石头砸死。来到碓捣狱石室门口,又见了两条,分别被袁嘉志和储立明砸烂了蛇头。

正当我和袁嘉志准备进入石室时,储立明忽然拉住我们,说道:“你们难道还真想进去杀蛇?”

“不然怎么办?”我反问道。

“你知道这虿盆中有多少黑蛇?靠砖头砸下去,几时是个头?再说,这里面的砖墙都塌了,碎石碎砖散落一地,把这些蛇都找出来并非易事,不小心还要被咬上一口呢!”

“那怎么办?难道就放任黑蛇四处游走?”

“当然不是。只不过想要阻止这些黑蛇半夜偷袭我们,还有另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忙问。

“把这扇大门给关上,用绳子捆住门环,将黑蛇都堵在石室中就行了。既节约了我们的体力,又不担心黑蛇袭击,岂不是一举两得?”

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便让袁嘉志守在这里,和储立明去刀锯狱石室找来一条手腕粗细的麻绳,穿过实榻门的两个铜环,紧紧捆住绑了个死结。门中央虽有缝隙,但黑蛇是无论如何都过不来了。接着,我们三人又去其余几间置放刑具的石室巡视了一圈,确定再无黑蛇遗留才放下心来。

检查完毕,储立明松了口气,叹道:“真是天灾人祸,石墙倒了,竟把虿盆也打翻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惊得直冒冷汗。

在碓捣狱石室发现袁嘉亨尸体时,我记得虿盆并没有被打开,盆盖还是盖着的。况且白膏砖堆砌起的三角石墙位于石室的东北墙角,而虿盆在西南方位,相距十几米,就算石墙倒下乱石纷飞,也落不到那么远。

换言之,虿盆的盆盖,一定是我们离开之后,被人动手掀开的。而听见巨响后,首先到达这个石室的是袁嘉志、陈爝和我三人,但此后搬运袁嘉亨尸体时,几乎所有人都帮忙了,混乱之中,根本无暇去理会谁动了虿盆的盆盖。

身处地宫的八个人,包括我在内,个个都有嫌疑。

保险起见,我并没有把这个发现告诉他们两人。

我们三人回到石殿,发现陈爝和董琳也刚探完路,正盘坐在地上吃罐头。汤洛妃已经把我们去石室杀蛇的事情告诉了他们。我见陈爝表情轻松,并无太多沮丧的情绪,心中生疑,忙问道:“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也见到有一堵岩壁挡住了出口?”

陈爝点头道:“嗯,没错,确实走不通了。”

我激动地说:“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地方真的太诡异了!现在怎么办,这边找不到出口,另一头的入口又被堵上了,难道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吗?”

谭丽娜听了,歇斯底里地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这里!”董琳在一旁安慰了好一会儿,才令她镇定下来。其实不只谭丽娜,储立明和袁嘉月情绪也非常糟糕,虽没大喊大叫,但能从他们流露的神情中感受出来。

我望向陈爝,希望他能找到出去的办法。陈爝伸了个懒腰,所表现出来的样子,甚至比探路前还要笃定几分。但看董琳的表情,兀自愁眉不展,几次想要张口,却一直犹豫。

我说:“董小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董琳低声道:“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个女人在笑。”

第七章 溺毙1

听董琳这么一说,我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之前我在过奈何桥时,也听见有个女人在笑,董琳这话,更证明我所听见的声音不是幻觉。

谭丽娜带着哭腔骂道:“你别胡说八道,净在这里吓唬人!”

董琳一脸委屈地道:“我没有……”

我尽量用温和的口吻问道:“你是在哪里听见笑声的呢?”

董琳磕磕巴巴地道:“就是和陈先生去探路时,在那堵岩壁前忽然听见的。我当时以为听错了,还问了陈先生一句。”

我看向陈爝,他冲我摇了摇头,双手一摊:“别问我,我可没听见。”

董琳用力点了点头:“所以我更害怕了,我就想,这里是不是有鬼……”她说话时缩着脖子,看上去被怪笑吓得不轻。

储立明也哭丧着脸道:“姑奶奶,是不是你听错了啊?求求你别吓唬我们了,真的,我这小心脏受不了。我还想活着出去呢!”

袁嘉志冷笑道:“还想活着出去?我们都快把这地宫翻得底朝天了,除了些破铜烂铁和一堆尸骨,什么都没找到,更别提出口了。这里的食物和水最多撑两天,两天过后,我们一个个都得饿死渴死。”

他说得也没错,我们此时被深埋在刑具博物馆之下,真是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食物一旦耗尽,可真就只能闭目等死了。

储立明又说:“刑具博物馆着了大火,说不定会引起附近的人注意呢?”

“不可能,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居住,根本不可能有人注意到,而且负责运送食材的司机,也都是半个月才来一次。”汤洛妃开口否定了这种可能。

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所有人都沉默了。其实道理都明白,即便有人发现了大火,赶到这里,也未必能找到火场下的地宫,将我们救出去。

袁嘉月见大家都唉声叹气、心灰意懒的样子,急道:“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她推了一把袁嘉志,高声道:“快想想办法!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啊!”

袁嘉志歪着头,并不说话。

储立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振作道:“没错,活人哪能让尿憋死?既然找不到出口,我们就自己挖个出口!这砖石再硬,也是人堆出来的。他们能堆出来,我们就不能拆了去?而且石室里面这么多金属刑具,取几样顺手的,也能用来掘土挖洞!”

这胖子医生从进地宫以来一直躲在人后,除了发抖就没干过别的事,不过这番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这地宫又不是铜墙铁壁,只要功夫深,何愁挖不出去?

我接着他的话道:“储医生说得对,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最重要的是不能放弃!”

谭丽娜也在点头:“是啊,总比放弃要好。试试看,万一能成呢!”

除了陈爝外,其余人都充满了干劲。我们决定今晚先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就开工,从墙面打条通道出去。大家胡乱吃了几口罐头,便各自回转劫所休息。

“怎么,你不去休息?”我见陈爝还坐在原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睡吧,明天还要干体力活呢!”

陈爝斜眼看我:“你们还真想挖?”

“不然呢?”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是找现成的出口啊。”

“问题是找不到啊。袁嘉志说得没错,地宫都被翻得底朝天了,你见到出口了吗?”

“就你们几个,挖洞出去根本不现实。这边有氧气,有气流,绝对有通往外界的出口,只是比较隐秘。况且我们还没有查过地宫顶部是否有通道,怎么能说翻得底朝天呢?依我的看法,还是继续寻找出口比较妥当。”

“那你刚才为何不说?”我不满地说。

“我见你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不忍心泼冷水而已。照你们的能力,通道挖不到三分之一就已经饿死了,你以为打洞掘土的事,是谁都能干的?”陈爝站起身来,又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不行了,我得去睡一会儿。”

他往囚室走的时候,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陈爝进了室内,正打算关门,见我站在门口,便问:“你跟着我干吗?”

我压低声音对他说:“袁嘉亨的事,你有眉目了吗?”我边说边走了进去,顺手关上牢门,将火把挂在墙上。陈爝爬上石床,仰面躺着。

“完全没有。”

“他的伤口绝对不是自己造成的!”

“我知道。”

“一定是他杀,地宫里又没有别人,那么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我也知道。”

“你都知道,为什么不采取行动?”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有些失控。

“采取什么行动?把凶手抓捕归案吗?”陈爝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我虽然知道凶手在这些人里,但我还不知道是谁。此外,行凶的手法也很奇怪,目前我还没想明白。你让我怎么办?”

他说得也没错,可能是我太过依赖陈爝,忘记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是万能的神。

“对不起,是我太急了。只是眼下一点线索都没有,凶手如果是我们之中的某人,那袁嘉亨被杀的时候,他应该还在转劫所内,那么凶手究竟是用了什么魔法杀死身处碓捣狱石室的袁嘉亨呢?”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便道,“对了,会不会是先把昏迷的袁嘉亨置于砖墙之下,然后启动某种‘定时装置’,使得砖墙倒下,压死了他?”

“可以啊,韩晋,有进步!”陈爝竟表扬起我来。

“怎么样?你觉得真相会不会是这样呢?”我也来劲了。

谁知陈爝又摇起头来:“很遗憾,如果说将昏迷的袁嘉亨置于砖墙之下,再启动某种装置令砖墙倒下砸死他的话,完全不可能。”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那砖墙堆得有多高,要是倒下来,别说一个袁嘉亨,就算十个袁嘉亨都能给你全埋起来,压在数百块砖头下面。而我们发现袁嘉亨时,他的身体躺在砖堆之上,所以我们才能一眼看见他。”

陈爝的分析也有道理,看来我的推理又失败了,内心难免有些失望。

“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谁知我还没开口,陈爝就抢先道:“是不是关于虿盆的事?”

“你怎么知道?”

“发现袁嘉亨尸体的时候,我也注意到虿盆的盖子还在,石室里没有黑蛇。怎么等我们出来之后,黑蛇也跟着出来了呢?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离开之后,有人掀开了盆盖。这更坐实了我的猜测,我们之中有内鬼,而且很可能……”说到此处,陈爝微微一顿,继而道,“很可能想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杀了所有人?”我差点惊呼出声。

“既然放出虿盆中的黑蛇,就是无差别杀人,谁被咬死谁倒霉。”

“那万一伤了自己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或许他有解救的办法呢?此外,虿盆有蛇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凶手很可能早就知道了。如此看来,这人一早就来过地宫。”

我脑中想起众人被火灾逼到前厅时走投无路的模样。要不是陈爝及时找到地宫的入口,我们恐怕都要变成烤鸭。假设凶手起初便知道刑具博物馆下有个地宫,故意将我们引至此地,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吧!

陈爝又道:“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必须让凶手自己露出马脚才行。对了,今天晚上我们两个轮流守夜,不能都睡。”

“为什么啊?”

“凶手既然能把虿盆的盖子掀了,难道不会去碓捣狱石室把门打开,再放出蛇来?”

“对,对,这点我差点儿忘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不是陈爝的提醒,我还真就放心睡了。

“另外,之所以要守夜,是因为我还有一个顾虑。”

“什么顾虑?”

“我怕今晚凶手还会下手。”

2

恍惚间,我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的身体。

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感觉橘红色的光芒离我很近,耳边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韩晋,醒醒!不要再睡了……”

说话的人是陈爝。

我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问道:“现在几点?”

陈爝鄙夷道:“凌晨三点,该换你了。不要再装睡了。”

“我可没有装睡!”我打了个哈欠,“我是真的很累!”

睡觉之前,和陈爝商定好轮流守夜,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各五小时。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才闭眼没多久,就轮到我起床守夜了。

下床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原来是我身上掉落的细小碎石。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细小的碎石呢?陈爝催促了我几句,我也来不及细想这里面的缘故,掸了掸身上的灰土碎石,拿着火把就出了门。

“大家都在里面睡觉,你只要守着门口就行。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立刻来通知我。千万不能睡着,记住了吗?”

陈爝把我送到转劫所门口,嘱咐了几句就折回去睡觉了。我看他面色憔悴,黑眼圈很重,看来撑得非常辛苦。

我拖着疲惫的躯体,缓缓将火把挂在石墙上,然后靠着墙壁坐下,眼睛呆呆望着前方。

困意袭来,我又打了个哈欠,泪水从眼角流出。

火光照亮的范围很有限,除了我身前几米,其余地方一片漆黑。四下里静得出奇,听觉仿佛灵敏了几百倍。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人极容易出现幻听。

也不知是为什么,我感觉石殿比之前来时变小了一点。不,应该说小了很多才对,我也不知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我想,可能是我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我靠在墙上,只觉得前方的黑暗越来越大,眼皮越来越沉,突然之间,一片漆黑。我以为自己失明了,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一切又恢复如常。

——原来是虚惊一场。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石殿里传来一阵响动。这声音像是有人在用脚蹬地,我听得十分真切,绝对不是幻听。我立刻警觉起来,取下挂在墙上的火把,缓缓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火光所照之处,都没有任何异常。

我壮着胆子问道:“是谁在那里?”

没人回应。

忽然间,那记跺脚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和刚才那声相比,明显远了许多。

我闻声辨位,确定声音的来源在火山狱石室。我本想折回去通知陈爝,可那跺脚声越来越远,我怕跟丢,唯有硬着头皮跟下去。

来到火山狱石室门前,我隔门倾听,那跺脚声戛然而止,我推开大门,用火把往里探了一圈,一切悉如之前,也不见什么人影。正犹豫间,跺脚声又起,但令我汗毛倒竖的是,这次的声源似乎在我身后!

我忙回过头去,见石道尽头人影幢幢,似乎不止一个人。

“是谁?”我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鼓起勇气,朝他们跑了过去。

果然,这地宫除了我们之外,还藏有其他人。

如此看来,袁嘉亨的死和开盖放蛇的勾当,都是他们所为。可能是跑得太急,我想大声喊叫,一时却发不出声音。

几个人影稍纵即逝,待我来到石殿时,已没了踪影。

我连忙跑回转劫所去找陈爝,可推开牢门一看,陈爝却不在房内。

正当我要转身离开时,忽然有人从背后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往门外拖拉。我喉咙被钳,无法喊叫,只觉得憋气,心中大乱。

强烈的窒息感令我头昏脑涨,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晃动。

背后那人手臂力量越来越大,我用双手去扳他的小臂,却无济于事。就当我神志快要消散的时候,他忽然凑近我的耳边,冷冷地说了一声:“韩晋。”

——这是陈爝的声音!

——可是,陈爝为什么要袭击我?

我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但无济于事。他的力量比我大太多。

他又道:“韩晋。”又是只有两个字。

——为什么?

我想要问他,却开不了口。

“韩晋。”

声音又响起来。我没听错,还是陈爝的声音。

接下来陈爝一直在我耳边不停唤着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清晰,音量越来越大,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敲打着我的脑神经,渐渐地,我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直到——

“韩晋,你给我醒一醒!”

耳边传来一阵暴喝,我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刚才所经历的事情,原来是南柯一梦!

陈爝双手揪住我的衣襟,不停地摇晃着我。他双目圆睁,脸上隐有怒意。

我浑身像散架般疼痛,一边揉着脸,一边问他:“怎……怎么了……我……”这时,我闻到空气中飘着一股柠檬的味道,时浓时淡。这气味转瞬即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千万不能睡吗?你怎么靠着墙睡着了?”陈爝松开双手,可余怒未消,我不知道他何以这样生气。

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我看见陈爝身边还有董琳和汤洛妃,她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董琳,眼圈红红的。袁嘉月一个人在远处哭泣,储立明站在她身边,像是在安慰她。但是却没见到袁嘉志和谭丽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用手撑了一下石墙,勉强起身,但头还是晕得厉害。

陈爝喟然道:“韩晋,又出事了……”

尽管头脑兀自浑浑噩噩,但我开始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陈爝说出事了,难道有人被害?我扫视一周,唯有袁嘉志和谭丽娜两夫妻不在石殿中,难不成他们都遇难了?

我刚要开口,便听见孽镜台的房间里传来凄惨的哭声,留心一听,竟是谭丽娜的声音。她这样的人,会为谁哭得如此伤心?难道……

陈爝有气无力地说:“袁嘉志死了。”

从他颓丧的样子来看,他内心一定很受打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祸。陈爝明明吩咐过我,好好守夜,千万不能睡着。可我却呼呼大睡,害得袁嘉志被凶手杀害。

我抬起右手,迅速扇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刮子,歉疚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唉!”这后半句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汤洛妃上来抓住我的手,防止我继续自残,并柔声劝道:“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的,你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是……”

“这事与你无关!”

汤洛妃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怒叱:“怎么与他无关?要不是他睡着,我老公会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吗?”我定眼一看,原来是谭丽娜在嚷嚷。

她见我醒了,忙不迭地从孽镜台出来,指着我鼻子就骂:“你早不睡,晚不睡,凶手杀人的时候睡,是不是你就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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