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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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8!

什么是278?

轰轰轰!一阵雷鸣过后,可怕的探亲之旅终于开演。陈华发现自己的双脚正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前方的山村——

前面那个村庄应该就是了吧。

我的心情放松下来,我绕了不少冤枉路,一路上,向人打听起这个村庄来,居然没有人愿意告诉我,这个村庄在哪里。

幸而我遇上三个小乞丐,我许诺给他们五块钱,他们才肯带我来到这里。

但那三个小乞丐,看着我的眼神非常不友好。特别是里面那个最小的男孩,他那黑少白多的眼睛里,似乎含着对我的某种恐惧,也含着对我的某种怨恨。

一路上,三个孩子只管走在前面带路,甚至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最小的男孩才五六岁的模样,另外两个女孩,一个大概有十来岁,一个比最小的男孩稍大一点,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

到了村庄前很远的地方,三个小乞丐就停了下来,那个最大的女孩子,伸手指了指前面。那是一片树林,树林间有掩映的房屋隐隐露出来。这里看起来还不错,我有点满意的感觉。这个村庄就是我的老家,只是,在此之前,我一次也没有来过,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从来不带我回老家,我听母亲说,她和父亲结婚时,父亲都没带她回老家来过,倒是父亲的亲戚们,去了几个吃喜酒,包括我的爷爷。

父亲和他的亲人们的联系,似乎维持在一个奇怪的状态,那就是,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亲戚找上父亲的门,他们躲在房间里密密地说什么,从来不让我和母亲知道。有些人来了,父亲会留他们住一段时间,有些人来了没多久就走了,问起父亲,他总说是,农村人,来借钱的。但这些人把钱借走后,就从来没有还回来过。

三个小乞丐拦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来,我知道他们是在讨我许诺给的带路钱。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放在那个最大的小乞丐的手中,三个小乞丐立即握紧钱,绕开我的身边,跑掉了,似乎生怕我会抢回这五元钱一样。

三个小乞丐在远处站住了,他们欣喜地看着手中的五元钱,而那个最小的男孩,却死死地瞪着我,那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让我有些害怕。

我忽然想起来我死去的儿子,他临死前,就那样死死地瞪着我。

我打了个寒颤,也许,我想的太多了,我有些头疼,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我有些神经衰弱,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三个小乞丐走远了,我也迈开步子,向那个隐藏在树林后的村庄走去。

这里跟外面,给我的感觉,仿佛是两个世界。

通往村里的路细细的,像羊肠一样,阳光不好,有些阴暗的感觉。树林间忽然让我感觉有双眼睛在往外看,我转过头去,却又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几丛草在微微晃动,我不由地又打了个寒颤。

我走进村庄的时候,里面一片死寂,此时时近傍晚,但村庄里却没有一丝的烟火,也没有一个人。

我在村庄里的石砌小道上行走,感觉到似乎旁边的房屋里,有人躲在门后,偷偷地看着我。

我想找个人问问,我爷爷家住在哪一座,但却碰不到一个人。

正走着,忽然旁边的房屋里传来一阵哭声,那是婴儿的哭声,我立即停了下来,这户人家有人!我走到门前,正打算伸手敲门,只见门缝里有一双惊恐的眼睛,正盯着我,而那孩子的哭声,也被用什么掩住了似的。

虽然这让我吓了一跳,但我还上走上前,用力地敲起门来。

那孩子又放声大哭起来。

“找……找谁……”门后是一个沙哑的女音。

“陈汗路家住哪?”这是我大伯的名字,我还是十几年前见过他一次。那次他带着一个女孩——我的表姐,一个男孩——我的堂弟,到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表姐是我大姑的孩子,但听说我大姑没有结婚就生了孩子,这在农村是犯了死忌的,所以大姑扔下刚生下的孩子上吊自杀了。表姐就由大伯家收养了,可能因为大姑的自杀,也是表姐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表姐虽然是农村的女孩,但却非常美丽,听父亲说,表姐极像大姑。也许美丽是一种罪,所以大姑会未婚生子,所以大姑不得不自杀。但那时,我正年轻的心里,却留下了表姐美丽的影子。

这次有一个月的休假,而且医生说我要找个地方静养一下,所以我就想到了这座村庄,我从未来过的老家,可能也和表姐有关。

“那……那边……第四座……”女人把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手指向左边勾了一下。

我谢过她立即向她指的方向走去,这似乎让她松了一口气。

一、二、三、四,我走到第四个门口,停下来,伸手敲门。感觉到门后有人在审视着我,却没有开门,我再次伸手用力地敲门,这样僵持了半天,门后终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你找谁?”一个无力的苍老的声音。

开门的正是大伯,只是,十几年不见,他已经明显地苍老了。

“大伯,我是华子啊。”我调整出脸上所有的肌肉,让自己笑得更灿烂一点,以示我见到亲人的热情,可是,大伯的脸上却一脸的冷漠,甚至有点慌张。

“哦,华子……华子……你咋来了?”

“我休假一个月,想来看看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医生说我太劳累了,需要静养……顺便,把我爸的骨灰带回来……”其实父亲临终前并没有要求把骨灰带回老家,只是,我母亲却希望她死后能和父亲合葬在一起,而城市里的公墓太贵了,花几万块钱买座合葬的墓地,对母亲来说,太奢侈了。

“哦……哦……”大伯呆呆地,却忽然反映了过来似的:“你要住一个月?”

“是啊!”这时我看见院子的屋里,闪过一个大肚子的女人,我在想那会不会是表姐,可是又觉得不太像,而且,表姐要是怀孕,应该不能住在大伯家的。

“这……”大伯显然毫无思想准备,但他站在门口,更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这是怎么了?我想起当初大伯带着表姐堂弟到我家时,好吃好住,临走时父亲还塞了好多钱,大伯那时拍着我的肩膀说:“以后孩子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尽管说。”那种热情哪去了?

显然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我不由地心冷下来,这个世界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了?

我觉得自己又面临着人生的一个巨大打击。

儿子在几个月前生病死掉了,我的老婆,不,应该说是前妻了,不过那时还是我老婆,居然和我的上司勾搭上,和我离了婚,公然和我的上司齐进齐出。

我得承认,那女人确实是个美女,当然,当初追她我也就是看上了这一点。她生下儿子后,身材比没生过孩子的有些女人还好,她天生是个媚惑人的东西,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我觉得激动无比。

不过,生完儿子后没多久,她就不再和我做那种事。

她给我的解释是,她生完孩子有些性冷淡,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可能过几年就好了。过几年?天啊,过几年我可就阳萎了!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她勾搭上了我的上司。

我和她在一间公司里做事,一个大的上市公司,不过,我只是这公司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员工,而我的上司,是我们这个部门的主管,年轻(至少比我年轻一点)、英俊、有前途(这么年轻就做我的上司,肯定比我有前途)。

儿子的死,我有一定的责任,他生病我一直不知道,而他的母亲责任更大。那个女人那时忙着和我的上司偷情,根本不怎么管儿子,等到儿子在幼儿园里昏过去,再送到医院时,已经迟了。

儿子到死时都处在半昏迷状态,只有死前那一刻,他睁开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儿子死的时候,我还没有觉察到她有外遇,我处在沉重的悲痛中。而那时,她和我的上司,几乎已经公然出去开房了,似乎,整个公司都知道,惟独在瞒着我。

我在胡思乱想着,而大伯也没有说话,我们在门口形成一个僵持之势。

“咦……这是……是华子吗?”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看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门口,而大伯似乎对她的出现有些慌张,这正是我那美丽的表姐,她一身简单的布衣,没有丝毫粉尘的脸上,露出真切的热情。

“表姐……”我笑了起来,这次是真心的笑,想起来我的前妻,那个恶心的女人,虽然很漂亮,但和眼前的表姐比起来,无异于污泥和白雪相比。

“咋不进来呢!”表姐说着,走到门口,很自然地伸手把我拉了进去。

大伯似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关上门跟在我们身后走了进去。

“正好今晚有好吃的,你有嘴福呢,赶的是时候。”表姐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拉进屋里,然后给我泡了一大碗茶。

我是第一次来老家,这座院子是爷爷留下的,两间大堂屋,外加四间房子,一个顺着屋边搭的披间,一个厨房。这在村庄里,算是比较大户的人家了。堂屋后还有个后院,后院里养着猪牛等牲口。

晚餐确实很丰富,桌上有红烧鱼,还有一大锅鸡汤,韭菜炒蛋,炒猪耳……

在饭桌上我看见了现在大伯家的所有成员,堂弟和他老婆,他老婆怀着大肚子,长得很丑。大伯和大伯母,大伯母以前我从没见过,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一坐到桌子上就扯下一支鸡腿在啃,大伯用筷子在她手上拍了下,她翻了翻眼睛。大伯有两个儿子,就是说,我还有个堂兄,不过,大伯说堂兄出去打工了。再就是表姐,我很奇怪,表姐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嫁出去。表姐比我大一岁,其实,也就是半年,她长得那么美丽,刚才看她做事的利落劲,也是很能干的,这样的女人,难道在乡下居然嫁不出去吗?

我看着表姐,不由地想入非非起来。

桌子上所有的人,都在低着头,猛吃东西,仿佛饿了很久似的,没谁说话。

表姐把鸡汤里的另一只鸡腿给了我,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华子你是贵客,咱们这地方,几年也难得见到一个客人,都变得不懂说话了。”

她这是在给我解释大伯他们有这个态度的原因,但我还是心存怀疑,不过,我不能不接受表姐的好意:“其实我也不太会说话,都是一家人,也不用说什么客气话。”

大伯没有出声,低着头喝鸡汤,吸溜得声音挺响。

我来了之后,给了大伯五百块钱,似乎他拿了钱之后,脸色就好看多了。我后来看见大伯把堂弟叫过去,说了些什么。堂弟叫春子,又黑又壮,他和大伯争执了一下,他们在争什么,我听不清,只有一句飘进了我的耳朵:“小心着吧……谁死……你说……”

谁死,你说。这句话让我背上渗出点冷汗,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算我来的不是时候,也不必要死啊活啊的吧,索性把我赶走就是,难不成要我的命吗?想到这里,我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对,我要听医生的话,什么都不要想,我需要静养。

一桌子的菜,不一会就被吃得光光的,我感觉似乎自己就吃了一只鸡腿。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表姐把剩的菜汤什么的,倒进一只瓦罐里,然后装上小半瓦罐的汤水,又放上一个馒头,拿着向披间走去。

我有些好奇,不由地跟到披间门口,只见披间门开的一瞬间,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在黑暗中闪了一闪。

表姐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我慌忙转过身,装作没事的样子。

表姐从我身边走过去时,叹了一口气:“那里住的是你奶奶,已经瘫了。”说完,她就低着头走进了堂屋。

这里没有电视,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我有些无聊,独自回到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在表姐和堂弟的房间中间,据说以前是爷爷住的。里面有张收拾得很干净的小桌子,一张椅子,一张木板床,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奇怪的是,油灯里并没有什么油。

“油灯不亮呢。”我找到在厨房里洗碗的表姐,她似乎楞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说了句:“没油了吧,等一下我给你弄。”

天黑了下来,整个村庄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所有的房间都没有点灯,我透过窗户向外望去,似乎整个村庄都看不见一盏灯。这里虽然闭塞,但也不至于穷到乱灯都点不起吧?我想着刚才那顿丰盛的晚餐,不由地心里又起了一丝的疑惑。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表姐端了一盏油灯走了进来,她把油灯放在桌子上,“到这里不习惯吧?连个灯都没有。”

“还好,我就是想看一会书。”我从包里拿出几本无聊的书,放在床边上。

“嗯……”表姐似乎犹豫了一会,“还是早点睡吧……厨房里有热水,要用自己去拿。”表姐说着向门口走去,“我回房歇着了。”

看着表姐的脸,我忽然有种想亲她的冲动。

表姐走后,我看了一会书,然后到厨房里找着热水洗了洗。从披间就在厨房边上,我正在洗着脸的时候,我听见披间里有人在敲着墙,然后传来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

我细听,那像是咒语,又像是一种警告。

“黑了呀……他来了呀……把我们带走……你来了呀……谁走了呀……他走了……他要走了……”然后,是串的数字,开始我没听明白,后来我听出来,那是一个不断被重复的数字:278。

这里的“你我他”各是指谁,我一点也不明白,但我却感到一种恐惧。

那声音时高时低,有时候猛地提高一声,我不禁觉得一惊一惊。披间住是的我的奶奶,她这样咕噜着,是因为知道我在厨房这边吗?或者只是她无意义的呓语?过了一会,那声音慢慢地变低了,最后消失了。

我慌忙洗完脸和脚,从厨房里逃似的走了出来。

走出厨房门口,身后那黑暗的披间里,又传出来一声诅咒似的声音:“他们想要你死。”

我没敢再停留,直接跑进了房间里,我不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他们想要你死。”“他们”是指谁?是大伯他们吗?“你”又是指谁?指我吗?可是,为什么他们会想要我死呢?我手里拿着书,眼前却又浮现出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像是我死去的儿子,又像是那个小乞丐。

“嗯……啊……”忽然一阵呻吟的声音传来,把沉思的我拉回了现实。

这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仔细一听,却是堂弟春子和他的老婆在做那活儿。我不由地想苦笑,且不说那女人丑的让人没有胃口,就是那怀着的大肚子,也不适合做那活儿了吧?

那声音一直在响,弄得我看书也看不进,我觉得自己身体下也有些躁动。

我索性吹了油灯,躺在黑暗中,听着那挑起人神经的声音,想象一些令我觉得刺激的事情。我已经好久没有做过了,我前妻,那个叫余艳梅的女人,她勾搭上我的上司,和我的上司在外面偷情,就完全拒绝了我的这方面的要求。

想到这个女人,我有些气愤,不由地翻来翻去,想象她和我上司怎么样的下流。

隔壁的声音响了一个多小时(此时,我终于明白为啥中国农村人口这么多了),我已经让这声音弄的欲火中烧了,我顾不上廉耻,一边想象着表姐那美丽的身材,一边用手帮忙自己……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我被另一阵声音弄醒过来。

我神经衰弱,睡觉总是睡不好。

这次的声音来源于表姐的房间,我有些吃惊,仔细听,表姐压抑的呻吟声,还伴着说话的声音:“不能……我不能怀上……”

“我真妈的想让你怀上我的种!”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行……他们会杀了我的……”表姐一边哼哼着,一边说,“我妈……我妈就这么死了不是。”

“我娶你还不成?”男人发狠地说。

“不成!”表姐的哼声忽然停了,她发出微微的冷笑声,“你以为他们会同意你娶我?别做梦了!”

“……”男人似乎沉默了,“你看你,快成什么了……”男人憋了半天说了一句。

我忽然听见脚步声,然后是开门的声音,“出去!”表姐显然在发怒。

“别,我错了还不成?”男人似乎真的知道自己说错了,他声音里透出些许的可怜,可这似乎并没有让表姐心软。

过了一会,有轻轻的脚步声,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表姐原来早有男人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同意表姐的婚事。我有些失望,在床上辗转着再也睡不着,而隔壁,似乎表姐也在床上翻动着,过了一会,我听见几声压抑地抽泣声。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知道,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时间,已经九点了,我走到院子里,发现大伯正坐在院子里抽烟,他没看我,指了指厨房。

厨房里给我留着早餐,我吃完了,发现大伯还坐在院子里抽烟。

难道,他不用下地做农活吗?

不过,这不是我所要关心的问题,我打算出去走走。我和大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去。村庄里和昨天一样,几乎看不见人,不过,走过一条巷子时,我看见一户人家门口,围了几个人。

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哭嚎声,听着似乎挺悲惨。

这个村庄一直给我有些怪异的感觉,从昨天到今天,几乎都看不见人,这次是难得我见到的最多的一次。我不由地向着那边走过去,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一个男人这样的哭嚎。

门口的人似乎都在默默地站着。

我走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忽然全部转过脸来看着我,我在他们的眼睛里,发现了一种叫做“仇恨”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昨晚在厨房外,我听见披间那已经瘫掉的奶奶说的那句话:“他们想要你死。”

我停住了脚步,我有些害怕这种眼光。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我儿子临死的时候,死死地盯着我,村庄外的小乞丐,也那样死死地盯着我,而这些人,也这样死死地盯着我,用一种仇恨的眼光。

就在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的时候,那个院子里走出一个男人,男人看见我,眼里忽然也露出了仇恨的眼光,他向着我冲了过来:“就是你害死她的!就是你!是你害死她的!”那男人把我扑倒在了地上,他狠命地掐着我的脖子,几乎把我掐断气了。

我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开那双有力的手。我有些窒息了,我眼前出现儿子的影子,他正站在那里,微笑着,向我招手。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有人把那个男人从我的身上弄了下去,我躺在地上咳嗽起来,我觉得嗓子像冒火似的,疼得要命,好半天,我才渐渐缓过气来。

那些人把男人死死地按着,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用力地拍打着他的头:“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都忘了?你的记性让狗吃了?你要是把他掐死了,我们可都怎么办?你他妈的给我记着,别再动他!”

我从地上爬起来,还在咳嗽着,只见刚才那个院子的门口,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泪水似乎时时要掉下来。我确定我从没有见过这小男孩,但却觉得有些眼熟。

我感激地看了那个年长的男人一眼,但却发现,他依旧用仇恨地眼光看着我。

我无趣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村庄外面走去。

走到村口的时候,我看见远处有座很大的院子,在树林里,露出一些破旧的墙和屋顶。从露出来的墙和屋顶看上去,那是一座有些古老的院子,青砖的墙体,已经微微变成了灰黑色,墙脚处积着厚厚的青苔。

就在我盯着那座院子看时,我看到一丝的黑气,从那面墙里一点一点地弥漫出来。

那黑气很快就把院子笼罩了,然后向我的面前弥漫过来,我有些慌张,想转过身就跑,但我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很快,黑气把我周身都笼罩住了。

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耳边有丝丝的风在吹,然后,我眼前出现一点绿光,那绿光越来越大,最后化成了一张脸。我发誓,这张脸我绝对不认识,这是一张女人的脸,女人的脸上惨白惨白的,睁着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吓得猛然往后一退,撞到了什么上。

眼前的黑暗忽然就消失了,我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座老房子前,刚才一退,正撞到一棵树上。

老房子已经很清楚地在眼前了。

两扇黑色的大门漆已经脱落的斑斑驳驳,和这座房子真是绝佩。不过,两扇门并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着。

看着这两扇黑黑的门,我有些害怕的感觉,但却又觉得有什么在吸引着我。

我推开门,站在门口,只见院子里荒草疯长,原来的路已经被淹没了。院子有两进,穿过院子和堂屋,后面的院子出现在我眼前,只是这里更回荒凉。这个院子比较大,里面的房屋简单实用,一看就知道房主是那种有钱却并无雅致的人。

院角里有一口井,上面盖着一块条石,却并不能把整个井口盖严。井边有一棵老树,半边已经枯了,半边还生长着茂盛的枝叶。

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过人迹了。房屋集中在三面,只有井边这一面是高大的围墙。

就在我打量着这座破落的院子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看见一个黑影,似乎走进了一间房子里。我忙转过身去,发现那间房子的门确实半开着,而那老式的木格窗后面,似乎有个人形的黑影。

是谁在这几乎没有人迹的院落里呢?

是和我一样颇有好奇心的人,还是其他的什么?我身上又微微渗出了冷汗,我感觉到那个人站在窗户的后面看着我。

我一步一步向着那房间走去,我好奇得要命,却也害怕得要命。

离那间房间越近,我越是感觉到那目光的注视。

我走到门口,侧身向房间里看了看。奇怪的是,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连个脚印也没有,房间里更没有人。刚才我看见的是什么?我打了个寒颤。

房间里放着一张床,门对面的格窗下,放着一张桌子。桌子旁的角落里,一面大的全身衣镜,镜子是木质的镜框,有一米多高。镜子正对着门边的格窗,只是,镜子上落了很厚的灰尘。这面镜子,在它的那个时代,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来说,应该是很贵重的东西了。

我走上前,用手擦了擦镜子,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模糊的镜面上,有个人影闪过。

我吓了一跳,赶快擦干净镜面,可是,镜面上除了那个眼睛瞪得大的人——我自己,其他的什么人也没有。

我忽然很害怕,我觉得这座老房子里,有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

我转过身,向着外面狂奔而去,我感觉到背后冰凉,那股黑气在我身后跟着我,只要一追上我,就立即把我给吞没了。

他们想要你死!

是的,他们想要我死。

我跑到村口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黑汉子,他一手扛着猎枪,一手提着几只兔子。我跑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好奇地看着我,眼光里有种研究的色彩。

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吗?我像受惊地兔子一样逃窜了出去。

我一下午都呆在房间里,再也没有出去。

我忽然很害怕,我很想去问问披间里那个瘫了的奶奶,到底“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想要我死?

我从包里把父亲的骨灰盒拿了出来,我想问问父亲,他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个人掐着我脖子的场景,不断地在我眼前展现,我呆在房间里有些坐卧不宁,他们还会来到这里找我呢?

好不容易熬到表姐回来,我觉得心情放松了一些。

表姐对我最好,只有表姐是不会害我的。

我从房间里出来,走到正在忙着洗菜做饭表姐身旁,我发现这里虽然很闭塞,但是生活却非常好,今天的晚餐是一只兔子,表姐正在麻利地清洗着。

“听说今天有个人打你?”表姐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洗兔子,“那个人受了点刺激,你不要在意。”

“受刺激?”我蹲在表姐的身边,想看看能帮她做点什么。

“嗯,他老婆昨晚不见了……”表姐似乎不愿意多说这件事情,她说了一句,停住了。

“不见了?你的意思是说失踪了?那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你以为这是城里吗?”表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苦笑了一下,“每年都会有人不见,会有人死去,谁也不会太在意的,不用多久,大家就会把这件事忘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还想说,表姐似乎已经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

“算了,这不关你和我的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我感觉到表姐似乎有什么隐衷,但我相信表姐是唯一一个不会害我的人。我于是换了一个话题,向表姐说起今天在村外看见的那幢老房子,还有老房子里的井和那面镜子。

表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她停住了洗菜的动作,看着我,非常认真地叮嘱着我:“华子,以后不要再去那个地方,那里……不干净……”

“不干净?”开始我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嗯,那原来是一个地主家的,听说,以前……那里被迫害死很多人……”表姐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后来人家就传……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说这句话的时候,表姐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想到在院子里看见的黑影,还有那层黑气,可能就是表姐所说的“不干净的东西”吧。

晚饭照例是大家埋着头吃,谁也不说话,这次我不再像昨天了,我也赶快挑了几样喜欢吃的菜,否则慢一慢就吃不到嘴里了。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抹了一下嘴,问大伯:“这次我把我爸的骨灰带来了,想把他葬在家乡。”

大伯挟着菜的手停住了,过了好一会,他才说话:“葬在城里不好吗,听说城里有什么……公……公什么坟的,里面漂亮得很呢。”我猜,大伯想说的大概是公墓。

“公墓贵着呢。”我唉了口气,“城里都是死人的房子比活人的贵,而且,我爸离家这么多年,也应该叶落归根了。”其实,这都是母亲的意思,但我在说的时候,总是往父亲身上靠一靠。

“……”大伯没有出声。

表姐此时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再说下去,我忙闭住了嘴。

吃过饭,表姐照例给披间的奶奶送饭,我站在门口,听见奶奶在里面咕噜:“278,278……278……多一个不行,少一个也不行……”

表姐出来的时候,我小声问了句:“奶奶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她说的278是啥意思?”

表姐惊恐地看了我一眼:“那是人数,咱村的人数。”

“那她老念叨着干啥?”

表姐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别问了,行不?还有,小舅的骨灰,你还是带回去吧,想下葬在这里,恐怕不行,你以后别再提这事了,安稳地过些日子,你就赶快回城里去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却没有再问,我看见春子的丑老婆已经躲进了房间里,她似乎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而春子也天天和她躲在房间里,他们都不用做活的吗?我心里充满了疑问,却再也不想问表姐了,她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个村庄里谜一样的事情。

这个夜晚和前一个没什么区别,村庄里连一丝灯光也没有。

我躺在床上,看见房间的墙上,有一道裂缝。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道裂缝里,有丝丝的黑气飘出来。我死盯着裂缝,感觉到它正在慢慢地延长,变宽……

上半夜是堂弟的房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而到了下半夜,我听见表姐房间的门开了一下,然后,就传来急促的喘气声。奇怪的是,这次的男人,似乎不是昨晚那个。昨晚那个男人很小心,而今天这个男人的喘气声很重,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而且,他弄出的声响也格外地响。

这声音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我真有点嫉妒农村的男人了,身体真他妈的好!

过了一会,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果然不是昨晚那个:“你得让你表弟小心点,村里有两家孩子就要出世了,要不,到时候让他回城里算了。”

“这不用你操心。”表姐回答得很淡。

“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好心当成驴肝肺了。”男人不满地抗议了一声,“要不要我帮你看着他点?”

“那就多谢你了。”表姐的回答依旧很淡漠。

“好了,小肉肉,我得走了。”那男人似乎在表姐的哪里亲了一下,“吧唧”地一声响,然后门响了一声,一切又恢复了沉寂。

这个村庄里充满了神秘,也充满了恐惧,是什么人想对我不利呢?我不能知道。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最想知道的倒是,这两晚来的两个男人都是谁,和表姐有什么关系?也许是昨晚那个男人说了帮表姐看着我,我似乎有点安全感了。

我一上午就在村庄里游荡着,总想看看,我的身后会不会跟着个男人,如果有,就是昨晚和表姐那个的男人。

村庄里偶尔有人走过,也都是用仇恨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匆匆远远地逃离我。

不知不觉,我又走到了那座院子外。

院子里似乎传出一阵很是凄凉的歌声,那歌声有种挠人心痒的感觉,我就忘记了表姐的警告,向着院子里走去。就算这院子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鬼”吧,我想那也是一个女鬼,艳鬼。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女人。

自从我知道了余艳梅和我的上司偷情后,我就一直幻想着,我身边会有很多下贱的美女,她们主动向我投怀送抱,勾引我,和我偷情……但事实上,一个也没有。

我走进院子里,发现二进院子里的那口井,井上的条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去向了。而那歌声,隐隐就是从井里传来的。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微微曲身向井里探视了一下。

井里有层黑黑的雾气,那歌声正是从雾气里传来的。而雾气越化越浓,只见一张气体凝成的脸,出现在我面前。那张脸妖艳无比,她向我媚笑着,然后慢慢地向我靠近,张开那张小嘴,向我的嘴上吻来……

我觉得自己被冻住了,那冰冷的感觉,从嘴上一直传到我的心里。

就在这时,我听见“扑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落进了井里。

我被一惊,那冰冷的感觉已经退去,再细看井里,哪有什么黑气,又哪有什么黑气凝成的脸?只是井水漾着,忽然,一张苍白的脸浮出在井水面上!而那张脸,正是昨天我在黑气里看见的那张脸!脸色惨白的,一双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那是一具女尸!

忽然,那具女尸向上跳起来,向我伸出双手!

我惊恐地大叫起来,然后拔腿向外跑去。跑到村口的时候,正遇上昨天的那个黑汉子,他一把拉住我,问我:“你这慌张地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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