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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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口的方向喊道:“请进。”

进入办公间的,是报社前台的接待小姐。她将一个大信封送到陶子的办公桌上,说道:“陶记者,有你的挂号信。”

谢过了接待员,等她离开后,陶子才仔细端详起那个大信封。工作的原因,每周需要她接收的挂号信不在少数,但这封却极为奇怪,寄信人一栏里竟然空空如也,只有右下角的邮编处,写了三个字数——153!

陶子没有犹豫,立刻打开了信封。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叠打印书稿,像是一部短篇小说,故事有一个很诱人的名字,叫作《隐私》。

第一行入目,陶子便吃了一惊,只因文中的《申报》编辑部竟与她的工作单位同名!

谁在恶作剧?

为寻答案,陶子决定将故事看完。再一次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陶子低头看向了书稿……

快速的键盘敲击声,充斥着整个《申报》的编辑部。高节奏的工作,令每一个员工都高度紧张着,仿佛喝口水都会被呛到。

为保证那巨大的发行量,《申报》的记者与编辑必须超负荷运转。他们不能像别的OFFICE一族那样,吹着空调,玩着“连连看”呆到下班。工作的八小时,必定是饱和的八小时。

整个编辑部布局简单。除了总编辑与各部的组长有单独办公室外,其他员工均坐在大厅的隔栏中。一间隔栏必备一台电脑,秦宁曾开玩笑说,老坐在这圈里迟早变成一头困兽。

大厅里的大型编辑室,几乎全被隔栏覆盖,若悬在天花板上向下俯瞰,整个OFFICE则如同被切割得成一个巨大的蜂巢,令人作呕。

我所在的机动部,一共只有三名成员。除了我与秦宁外,还有组长耿易,一个沉默寡言,架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子。

机动部。

顾名思义,即是没有具体工作明细,随时待命处理任何工作的部门。

早上来到报社时,我就没有见着耿易。对桌时政部的编辑说,耿易代替他们部请假的记者,前往会议中心,采访一个政要会议。

校对完一篇稿件后,我抬头,发现临座秦宁的位置仍旧空着。我望了一眼显示屏右下方的时间,估摸着她脱岗也有半个钟头了。平日里,秦宁素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今天怎么也磨蹭起来了?

扭了扭微微酸痛的脖子,我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记者行走的速度比常人要快上一些,向我迎面而来的,都是些风风火火的同事。我穿梭其中,疾步而行,可就当我走过那间密封的储藏室时,脚步忽然本能地停驻了一下——

就在前一瞬,我仿佛看见储藏室的木门裂出了一道缝,扭曲、变形着,像要将门挤开!

身畔忙碌声依旧,电话接听声、传真声、电脑启动声不绝于耳,我却好像是一个被隔绝在外的人,尽管我明明身处在这热火朝天的编辑部!

周围的光线,像是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如同舞台剧内,脱离聚光灯的照射,突然陷入了黑暗。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刹那间笼罩我的大脑,我缓缓回过身……

眼前褐色的木门,除了颜色深得令人感到压抑外,没有任何异常。木门内,是一间储藏室,之所以直接设在编辑部内部,是因它的前身原是机动部前组长,宋佳琳的办公室。

在我入《申报》当记者前,宋佳琳就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暴毙在那间办公室里。

很少有人愿意去提她的事,倒是娱乐部的组长尹清树,不经意间提到过,说是《申报》编辑部最初装修时,所用的墙面油漆,甲脘严重超标。宋佳琳的办公室又正好是封闭式,连个窗户也没有。

直到现在,走进那间屋子还能闻到刺鼻的异味。她病情的突发,可能与装修产品不合格有关。

这样一个没有惊险色彩,合情又合理的理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之后报社封了那间办公室,改作储藏室。但此刻,在这人声鼎沸的编辑部内,面对着这样一间封闭的空间。我竟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仿佛在那扇仄旧的木门上,随时会裂开一道口子,生出一只眼睛来!

忘了交待的是,死去的机动部组长宋佳琳,曾是耿易的妻子。有时我会猜想,这个中年上司沉默的个性,或许是因为妻子的去世而造成。

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我离开了大办公室。一进洗手间,门在身后“砰”的一声自行关上,惊了我一身冷汗。

《申报》的编辑部处在一幢高层写字楼里,硬件设备还不错。但今天,我却微微感到中央空调的温度,似乎调得偏低。

漱洗台前的镜子上,我望见了自己苍白的脸。先前那种感觉,只是那么一瞬的感觉,居然让我如此地不安。

背后五个厕格的门均虚掩着,我站在巨大的漱妆镜前,扫了一眼厕格门下的空隙,除我之外,洗手间里并无他人。

进入公共洗手间,要注意有没有人的习惯,是在我小时候就养成的。尽管这是一格格封闭的单间,但我仍然讨厌在人多的地方入厕。嘈杂的冲水声、脚步声、说话声,都令我感到难以适应。

本能地,我隐约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从厕格内传来。转过身,我微微弯下腰,再一次从所有厕格的门下方,确定了没有人蹲坐后,不禁浑身一颤。

“喀喀喀……”一阵无起伏的键盘敲击声,击毁了我所有理智的分析。

这里怎么还会有人?

随着声音来源,我走向洗手间角落的最后一间厕格。强烈的好奇驱使我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秦宁?你怎么耗在这里?”

门被推开的一刹,我看见了盘腿坐在便器上的秦宁。便器的翻盖已被放下,秦宁的整个身子陷在厕格里,显得颓废而无奈。她手里捧着笔记本电脑,剧烈地吸着烟。

我看见地上已经堆着好几个烟蒂,忙问:“怎么躲在这里抽烟?稿子写得不顺?”

秦宁是那种非常有个性的女记者,工作疯狂,接过最大的新闻是采访中东战势。我至今还记得,由于性别的原因,我与她入关时遭到工作人员的阻挠。秦宁便操着英语,与对方对骂。

她感性,有冲劲。在我的印象里,似乎还没见过她像现在这般萎靡不振。

厕格内,秦宁抬头只看了我一眼,将手里的薄荷烟拧灭后,低道:“陶子,我怀疑我要被人勒索了。”

“什么?”我一惊,又问:“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你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

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秦宁站起身,示意我们先回编辑部。

出了洗手间,回座位经过储藏室时,我还是忍不住一哆嗦。那扇木门似乎又在我的眼皮底下,扭曲了一下,迅速得狡猾。等我定睛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了!

压抑的气氛,令我如芒在背。好像门内真有一双怨毒的眼,正透过那变形的缝隙,在死死地盯着我!

狡窄的甬道内,秦宁走在前方。她似乎也很焦急,回到座位后,立刻招呼我过去。我将身下的转椅滑去了她的工作隔栏。

这地方虽小,但却很有工作氛围,不像普通的办公桌那样一目了然。至少当你坐在里面时,旁人不易打扰,也看不到你在做些什么。

我坐到秦宁身边后,只见她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IE,打开电子邮箱。

“对方寄给我一个视频文件。”为了演示给我看,的确是由邮件发送而来的,秦宁点击进入了收件箱。

与我的情况相同,记者这一职业,使得秦宁的电子邮件箱满满当当,大多都是一些重要的稿件。匆匆扫了一眼收件箱,我的目光突然被锁在一个账号为153@***.com的信箱上,只因该人的署名有些奇怪,叫作水仙!

如今网络上那些以花为名的“美丽姐姐”,已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我苦笑着对秦宁说:“这个叫水仙的,如果不是个GAY的话,肯定就是自恋到极点的人。”

秦宁听了,并没有笑,表情依旧严肃。她打开水仙发来的邮件,那是一封无字的空邮件,却在附件处加了一个视频。

将视频下载到本机上后,秦宁急着双击播放。我看出她有些急了,右手正在微微地颤抖,显示屏上的指针扭动了好几下,才勉强点到realplayer播放器。

蓦然间,画面一下子切大了,几乎占满整个屏幕。晃动的镜头下,我看到秦宁坐在她的那辆雪弗兰里,正在公路上驾驶。

画面是在晚间拍摄的,车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不像普通的探头摄影那样呆板,眼前的短片镜头,还会自行移动。我猜想,镜头应该是隐藏在车顶的某个位置,且可以360度全方位旋转。

“你这是要开车回家吗,有什么不对劲?”我问。

“别说话,接着看。”秦宁眉头深锁,说完又取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我再一次目视屏幕,只见这时镜头的方向竟在迅速转变,它不再盯着驾驶座上的秦宁,而是转向了挡风玻璃。

刺目的车灯照射下,眼前是一条无人的公路。突然间,画面一下子动荡起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忽从画面上掠了过去!

“前面那是什么?”我忍不住地叫道。

秦宁拧灭刚刚点燃的烟,纤长的手指将鼠标放在了进度条上,往回拉,接着把画面定格——

这一次我看清了,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在秦宁的雪弗兰飞驶而过的一瞬间,有一个女人从马路中间横穿而出。短到不足一秒的时间,她便从挡风玻璃上滑了下去,竟是被辗进了车轮!

“你撞了人?”这句话,我说得很小声,除了我与秦宁,没有第三个人听见。

没有答我的话,秦宁再次按向了“播放键”。画面上,她的雪弗兰动荡着停下了。那个诡异的摄像头如同是一双由大脑操控的眼睛,居然又慢慢地将摄影范围返回到了驾驶座!

短片内的秦宁在喘息着,她受惊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无论是谁都无法安心开车。返光镜上,秦宁看到了车后那个倒下的女人,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敢肯定,先前的女人在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后,必定是卷入了车轮。秦宁素来开车不慢,刚才画面一瞬间的颤动,一定是车轮辗过伤者的身体引发的震荡所致!

这个女人应该必死无疑了吧。

看得出,坐在我身边的秦宁和短片中的她一样惊慌。车内,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下车察看那名女子,但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倒在车后的女人居然直直地站了起来!穿着一身白衣的她,低垂着脑袋,头发散乱,正缓缓地向秦宁的车走来!

经历了那种撞击,怎么会还有人活着?

望着那女人走来时的僵硬动作,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诈尸!

显然,当时的秦宁与我一样惊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幕可怕地发生着。就在那个诡异的白衣女子即将抓住她的车尾时,秦宁终于反应过来,猛踩油门,将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视频结束,我的呼吸却已急促,问道:“那个伤者怎么样了?你事后有没有去那条路打听过?”

像是不愿把这个可怕的文件留在电脑内,秦宁直接将它拖进回收站,清空后,说道:“我第二天去向那条路的交警打听过,前一天晚上,由于大雾,发生了十几起事故。我又去了附近的医院,并没有找到情况相似的女人。”

不知不觉间,我的后背已经汗湿起来。不可否认,秦宁的这段经历确实惊心动魄。而最让我不明白的是,这一切是怎么记录下来的。

“很奇怪是不是?”秦宁的眼神突然深邃起来,她接着道:“我检查过我的车子了,在车顶上被人安了一枚针孔摄像头。”

仅仅一枚的数量,是不足以摄制这么多方位的画面的。何况短片中镜头的切换,如此自然,像是有人远程操控着它那样,完全不似普通探头可以办到。

但对于这些细节,秦宁似乎并没有顾虑到。她给了我一个眼色,像是在说她已大致猜到了是谁做了这一切。

朝着秦宁视线望去,我看到了不远处尹清树的办公间。尹清树是《申报》娱乐部的组长,此刻,正逢他从内走出。与普通的记者形像大相径庭,尹清树染了一头金发,出入编辑部也不从穿职业装,形像完全与娱乐圈挂勾。

不可否认,尹清树确实是整个《申报》内,比较爱传人是非的一个人。就连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宋佳琳之死,我也是从他那里才得知了一些眉目。但仅凭他性格上的缺点,并不能断定就是他装的针孔摄像机。

我拍拍秦宁的肩,劝道:“不要太在意,那个伤者可能没事已经自行回家了。至于摄像头,没有证据的话,我们也不能随便说是尹清树做的。”

“车子把整个人都辗过去,会有生还的可能吗?”秦宁冷冷一句,击碎了我的劝辞,她又道:“普通人根本没有针孔摄像头这样的设备,只有专业娱记者做得到。一定是尹清树,一定是他想要偷拍我的隐私!”

秦宁肯定的语气令我微感震惊,我说道:“秦宁,撞人的事,你必须负起责任。如果真的是勒索的话,对方一定还会发信给你。到时你也别怕,直接把邮件拿给警方看。”

这一次,秦宁没有回复我的话,许久才道:“我知道。谢谢你,陶子,忙去吧。”

回到座位后,忙碌依旧。我不断地接着电话,输入着文字,隐约间却感到一阵不安。储藏室的门正对着我的后背,那道扭曲的裂痕,不时在我的心头跳动。还有秦宁给我看的诡异视频。

至今,我都难以相信那个被车撞的女人,会有力气从地上直直地爬起来。那副可怖的模样不时占据我的脑海,令我一阵发怵。

午饭过后,继续工作。

先前接到海外驻派记者的来电,说是发来了一份重要文件。我站在传真机前,等待文件传出。

嘟!纸张缓缓从仪器内导出,可就当我伸手去接时,却顿时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只因传来的,根本不是报社所需的文件,而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的场景,像是在一间昏暗的酒吧内,红男绿女们疯狂地欢庆着。他们有的衣不遮体,有的神情猥琐,相拥在一起,混乱到了极点。

这是一张描述都市夜生活,淫靡一面的照片。最令我瞠目结舌的是,在狂乱的人群内,我居然看到了尹清树!他正紧拥着一名女子,大跳贴面舞!

被尹清树抱住的女子,十分面熟,我认出她就是最近一部热播电视剧的女主角。尹清树曾在《申报》的娱乐版上,发表过几篇关于她的专访。

入行以来,我一直不清楚尹清树是用什么方法,摆脱明星经纪人繁琐的要求,取得独家专访权。现在看来,或许他是个用“身体”工作的人。

传真机仍在运转着,不等我反应,第二张照片也已传出。相较第一张,这次摄像者更为清晰、大胆地进行了拍摄。照片上,尹清树和那名女演员正倒在酒吧的角落内,胡混、纠缠着。

我忽感一阵恶心,照片中他们丑陋的形像,无异于两条扭曲的蛇。我觉得有些讽刺,尹清树绝对想不到,他做了这么久的娱记,竟也会被别人愚弄了一把,如同黑吃黑一般。

浓厚的兴趣在我脑中生成,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拍下了这一组照片。查看了一下传真号码来源,简单的三个数字——153!

一个念头,忽在我心中跳跃,这不正是水仙的邮箱账号吗?

那一瞬,我只感有些发冷,事情似乎比我想像得更为复杂。如果相同的号码可以代表,发邮件与传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就可以排除水仙是尹清树的可能了。毕竟,他不会连自己的隐私也挖掘出来,传入编辑部。

正在犹豫要怎么处理时,一只手忽从我身后绕来,夺走了那两张传真照片。

“哈!这不是尹清树嘛。难怪他能接到这么多女明星的独家采访,原来是做鸭……”

秦宁的突然出现,令我有些猝不及防。无论尹清树在私生活方面,是多么地放纵,但毕竟大家还共事在一个单位。我后悔没能及时拉住秦宁,让她说出如此难听的话。

待我反应过来,想去要回传真照片时,不料秦宁刚才的话,已经引来其他同事的注意。

工作是枯燥而乏味的,偶尔夹杂一些趣闻会起到润滑的作用。尽管那些用来调侃、嚼舌根的话题是别人的隐私。

传真照片一经传开,立刻引得大家的议论纷纷。话语之中,无不夹杂着对尹清树的鄙视。那一刻,我瞥见了秦宁的眼神。她像是有些得意,目中带着一缕复仇成功的快感。

不可否认,这个眼神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大门外,尹清树的归来,让编辑部顿时安静了下来。同事间怪异的目光,令他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我忙上前,说道:“小尹,我下午正好有个名人采访,你和我一起去吧。”

想要化解的尴尬场面,最终还是被秦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击溃,她走来,当成全体员工的面,说道:“陶子,你还是别和他搭档。这种人,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病啊!”

那一瞬,尹清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一把推开我,冲秦宁吼道:“说什么呢你?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早揍你了!”

尹清树很激动,他想要去拽住秦宁的手,却被她猛地甩掉。我从没见过秦宁如此地愤怒,她瞪着尹清树,一字一句道:“有本事就来点儿真的,别跟我玩那套猫腻,你当我怕你是不是?”

编辑部内的氛围越发紧张,我知道秦宁说的是什么事,她在怀疑是尹清树在她的车内,安装了针孔摄像机,拍下了那段可怕的短片,发到她的邮箱里进行勒索。

“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不用上班?”针锋相对之际,耿易及时赶到。同样为组长,比起尹清树,他则稳重许多。

我向耿易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拉开秦宁与尹清树。组长心领神会,立即走去,劝道:“快回自己座位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呵,我算知道什么事了。”蓦然间,尹清树的语气又变了一变,他的目光来回在耿易与秦宁之间,像是知道了他们两人一个重大的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气味,正贴合现今的氛围。忽听有人高喊:“不得了,文件烧着了!说了多少次,别在编辑部吸烟!”

我闻声看去,那正是秦宁的座位。她赶稿时,偶尔有吸烟的习惯,今天竟大意到没将烟蒂拧灭就离开座位。看来那封诡异的邮件,对她产生的影响实在太大。

最后瞪了尹清树一眼,秦宁立即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的火气很大,猛地将烧着的文件挥落在地,狠狠地踩上几脚灭了火。

第二天要用的稿子被烧,当天夜里,秦宁不得不留下加班。

看她忙得焦头烂额,我实在不好意思先行下班,走去敲敲她的办公桌,说:“你先去吃饭吧,写好的稿子我来帮你输入。”

向我言谢后,秦宁便匆匆下楼,偌大的编辑部顿时只剩下我一人。中央空调的气温仍旧过低,长久坐着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正当我打开WORD文档,准备输入文稿时。“噔”的一声巨大提示音,显示秦宁的MSN信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我顺手想要关闭提示栏,指针却在还未按上右上角的“×”时,先行左击了。顿时收件网页即刻跳出。

153@***.com!

当我发现发信人一栏内的“水仙”二字时,身体情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又是水仙!操纵着这一化名的人,真的是尹清树吗?莫非他对白天的事耿耿于怀,准备向秦宁撞人一事提出勒索?

多个问题在我脑中一下子膨胀开,没有来得及多想,我已点击打开了那封邮件。

——接电话吧!

信中内容只有这简短四字,但于我而言,却是触目惊心。只因这四个大字均以黑色粗体大字标识,看起来格外诡异,如同灵堂上那些失去生命的干枯字体。

忽然间,一阵突兀的手机铃音响起,惊得我整个人为之一震。

接电话吧?

难道这邮件竟有未知的性能?

面对这响得不是时候的手机,我的身体开始发抖。最终,我还是颤颤微微地将手机从衣袋中取出。看了屏幕的来电显示一眼,总算松了口气,打电话来的人是秦宁!

“喂,你吃完饭没有?”心跳渐渐平静下来,我对着手机说道。不料,另一头居然无人回应,有的只是一片嘈杂的喧闹。

秦宁在外与人吵架了?

这是我心头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再度叫唤了她几声,仍然没有响应。隐约间,我听见手机内传来争吵的声音,就如白天在编辑部发生的那幕一样。

是不是秦宁把那段过程,用手机录音了?

我轻咳一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算了,别再和尹清树计较了。”

这一回,电话突然收了线。听着手机内的“嘟嘟”声,我顿感奇怪,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总算等到秦宁回来,她手里提了盒饭,对我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吃饭高峰,排队的人特别多。我手机也没带身上,联系不上你。”

想要去接盒饭的手,猛地颤抖了一下,我险些将饭菜洒在地上。木然起身让座给秦宁后,我惊讶地看着她打开抽屉,从中取出她的手机,查收短信。

“你刚刚没有打电话给我?”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期间发生的突然剧变,已让我的嗓音显得沙哑。

“打电话给你?”秦宁抬头,一头雾水:“我的手机就搁抽屉里,怎么可能打给你?”

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扎在原地,我一时无法反应,回过神来后立即取出自己的手机,说:“不可能,你一定拨过的。”

快速地翻阅到“已接来电”的选项,手机屏上赫然显出的号码,立即让我倒吸一口凉气——153!

怎么可能?!

捂住微微发胀的头,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秦宁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我刚才的确接到了你手机打来的电话,但现在来电显示里的号码,已经变成水仙的号码了。”

感觉得出,“水仙的号码”几个字,给秦宁带来的触动很大。渐渐地,她也开始紧张起来。

“又是他!一定又是尹清树在搞恶作剧!”秦宁咬牙切齿,“不如这样,你就照着这个号码拨过去,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我打心底里觉得这个提议很糟,但此时笼罩在心头的疑云已越来越多。心底不时有个声音在呼唤我,快些找到出口。

手机屏上幽暗的背光,照亮了我的脸,深吸了一口气后,我终于就着那个号码,颤抖地拨下了通话键。

长时间的等待,仿佛这一通电话已接去了地狱。我与秦宁都屏息着,像在守候那来自地狱的回音。随之,一串诡异的铃音突降而至。我一愣,放下手机,仔细聆听。

没错,那串铃音是从编辑部内传出的!尽管忽远忽近,却一直缠绕在我们周围。我下意识地挂断手机,再次拨打,相同的状况便再度出现!

“在那里……”蓦然间,秦宁突然开口。等我看向她时,发现她的脸色已格外苍白。伸出微颤的手,秦宁指向前方的储藏室,机械道:“手机铃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秦宁站了起来,像是一只被引线所牵制的木偶,缓缓地向储藏室走去。此刻的编辑部只有我与她两人,秦宁桌上台灯所散发的丁点亮光,根本无法遍布每个角落。

我望着她渐渐走入黑暗,背影开始模糊,像是要进入一个可怕的异度空间。

“秦宁!”就在她的手要触向储藏室的木门时,我及时喊出了声。

不知为何,早上储藏室木门裂缝的情景,不时在我心头闪烁。直觉告诉我,一定不能去碰那扇古怪的门,好似那道裂开的缝隙,随时会演变成一张血盆大口,将人吞噬。

“陶子!那里面有人!”秦宁没有回头,声音颤抖着对我说道。

被她的话猛地一惊,我顿感头皮发麻。那间被似为凶宅的储藏室,平日里几乎不开,怎么可能会有人跑进去?

但先前从里面传出的电话铃音,让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有一部手机漏在了储藏室里。究竟是谁的手机卡,会拥有如此怪异的三位号码?

所有的疑团,在我走近储藏室木门的一刻,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这时,我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木门底部的缝隙内,有一抹黑影抹过!

这里确实有人!他的移动,造成了黑影的生成!

再次看向眼前的木门时,它好似变得更加扭曲了,表面的木屑正在脱落,像一张干瘦、布满皱纹的脸,正冲着我和秦宁诡异地笑着。

“哐——”

一声巨响过后,我与秦宁皆被吓得浑身酥软。而令我们更为恐惧的是,那一声撞击正是从储藏室内传来,在它的内部正有一个未知的事物,想要破门而出!

哐!又是一击!

仄旧的木门不堪重负地战栗着,就快倾倒。秦宁突然靠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得到她发自内心的恐惧。

嘟!处在我们身后的传真机,突然自动响起。刹时,一张A4纸飞落到我们脚边。秦宁捡起了那张纸,她只看了一眼,身体便痉挛地抽搐了一下。

如同刚才我接到的邮件一般,传真的内容同样简单,只有两个字:开门!

“怎么办?”秦宁无助地问我,声音竟已哽咽了起来。混乱间,她拉起我的衣袖,想要逃出编辑部,却不慎被一根裸露的电线绊倒。

我刚想伸手扶她,却又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音所打断。此时此刻,身后的储藏室内正涌涌不断地奏响着那催命般的可怕铃音,如同厉鬼的凄鸣一般。

我的身体几乎完全无法动弹,直直地钉着。转过头的一刹,只见那木门正在迅速地扭曲、变形着,如同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

“吱噶——”

一声类似从阴间传来的鬼魅声响后,储藏室的木门终于被打开了!

视线跃入储藏室的一刹那,我立刻意识到里面站了一个人。只不过,那人的形态有点骇人,轻飘飘的,好似腾空而立。

大脑瞬间又被新的恐惧所笼罩,当我的耳膜几乎被秦宁撕心裂肺的尖叫震破时,我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储藏室里人的脸。

那是尹清树!

他的身体好似正以一根无形杠杆为轴,缓慢地转过脸来——

这是一张似哭非笑的扭曲脸孔,储藏内昏暗的灯光下,尹清树脸上的皮肤已经呈现紫斑,一团一团,聚集在他的面部,触目惊心!

最为可怕的是他那双即将掉落的眼珠,尽管已经充血、模糊。但我依然能读出,其中所涵盖的惊恐!

此时的尹清树仍在原地旋转着,我们发现他脖颈上的领带,已牢牢地勒住了他的咽喉,一头挂于顶上的吊灯处。

“他死了?”秦宁木然站起身,歇斯底里地问。不等我去搀扶,她再一次踉跄着跌倒,口中喃喃说道:“他也死在了这间办公室里了……”

隐隐约约,我感觉到秦宁似乎对我隐瞒了什么。混乱的思维让我想不起,今天下班时尹清树有没有照例离开编辑部。

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已经吊尸在了编辑部的储藏室内,那个同样葬送了宋佳琳的储藏室。

混乱的编辑部外,与警方一同赶到的,还有我们机动部的组长耿易。

受了巨大惊吓的秦宁见到他后,立即扑入耿易的怀里,泣不成声,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尹清树死了,他居然死了……”

耿易抱着秦宁,轻拍她的后背,低声劝慰。两人相拥的模样,如同两个经历了生死劫难后重逢的恋人。

说实话,进入机动部的几年来,我一直以为耿易与秦宁间,是那种淡如水的同事关系。不料今天突发的这场命案,居然会捅破他们之间长久的隔阂。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甩门声,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侧头去看,被自行甩上的,正是尸体所在储藏室的木门。明明是在无风的办公室内,且它已被警方圈围了起来,却莫名自行地重重关上,像在喧泻着某种被压抑的情绪。

忽然,一个念头猛地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为什么会天真地认为,秦宁与耿易的感情是在患难的这一刻才迸发的?

或许,在耿易的妻子宋佳琳死去后,他们就开始交往;或许更早,早在宋佳琳还活着的时候……

有些惊讶这些奇怪的念头,竟会一同涌入我的脑海。我从来不是个爱干涉别人私生活的人,对于朋友的隐私,我并不感兴趣。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个城市被吞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照例回答了警方的提问,我看得出,他们有些怀疑我和秦宁。

毕竟集两个女人的力量,还是足以杀死类似尹清树这样的男子。加上白天工作时,秦宁与尹清树发生的剧烈冲突,她的麻烦会更大一些。

尹清树的尸体被抬出储藏室时,以白布包裹。抬过秦宁身边时,想不到的一幕居然发生了——只见尸体的手忽从裹尸布内滑出,岔开的五指,正好拽住了秦宁的衣角!

这一动作,引来秦宁的惊声尖叫,连我也忽感无比恐惧。只因尹清树死时过份挣扎,他的手指都僵硬、可怖地伸张着,像一只干枯的爪子那样。

死不瞑目?!

一个严重的词语,突然跳入我的心头。

尽管遭到怀疑,但警方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尹清树除了颈部有勒痕外,身上再无外伤。如若是我与秦宁硬逼他上吊的话,怎么说也有抓扯的伤痕。

尸体鉴定的初步结论为,尹清树系自缢身亡!

显然,这一结论并不让我满意。因为我曾近距离接触了死者的眼神,他是如此地畏惧,如此地害怕,整张脸都因为恐惧而变了形。这样的死容,根本不会是一个看透红尘的寻短见者会有的。

采证、笔录一直进行的深夜。报社的老总也被及时传唤入编辑部配合调查。看这架势,想必明天前来上班的同事都会一一进行笔录,这一程序。

角落处,耿易买来了热汤,还在劝慰情绪不稳的秦宁,总编辑与几位元老级的记者正忙碌于警方的交涉中。

我独自一人坐到自己的工作区,打开电脑,登录电子邮箱。太多的疑问纠缠在我的心底,难以理清,也难以剪断。

这是记者的一份应具备的探知欲,与低级地探听他人隐私不同。

我渴望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尹清树惊吓过度,竟用领带活活将自己缢死。而隐藏在水仙邮件背后的眼睛,又来源于谁?

不错,的确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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