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3玩偶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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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玩偶

作者:玩偶法医秦明小说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版时间:2021-08-23

ISBN:9787559654465

目录

序言

引子1-2

污泥1-4

赤足男孩1-4

泰迪凶案1-4

保姆的录像1-4

口缚红绳1-4

白昼灵车1-4

她在床底1-4

蜂箱人头1-4

直播至死1-4

继父之爱1-4

尾声1-2

 

 

序言

谨以本书献给热爱法医的你

万劫不复有鬼手,太平人间存佛心。抽丝剥笋解尸语,明察秋毫洗冤情。

一双鬼手,只为沉冤得雪;满怀佛心,唯愿天下太平。

众生皆有面具,一念之间,人即是兽。

法医秦明系列的第九本,也是众生卷的第三季,来了。

元气社的小伙伴们,给法医秦明系列,暂时定下了一共三卷,每卷六本的目标。我知道,我的读者朋友在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其实我自己倒是很担忧,害怕你们会审美疲劳,不再喜欢法医秦明系列了;害怕自己的素材枯竭,写不出好的故事了。

好在,我们有的,不仅仅是目标,更有长远规划的内容核心。

最近,我把之前的八本法医秦明系列小说都重新看了一遍,捋了一遍。虽然说这八本书涵盖了大部分法医知识和实操常识,甚至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各种匪夷所思的稀奇事,我能写的,都已经写给你们看了,但是,法医学博大精深,还是有不少可以挖掘的内容的。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对接下来的系列写作,也有了足够的信心。

而且,我还是一名光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法医。虽然现在的命案比起我刚工作的时候,少了四分之三,但是有人的地方还是会有犯罪的。我的职业,就是我源源不断、永不枯竭的素材库。每个人都有他人生的故事,有的令人扼腕,有的令人唏嘘,我会把这些故事都搬运过来,以作前车之鉴。我相信你们看法医秦明系列的故事,不仅仅过了故事瘾,更会有一些思考:对死亡的思考,对生命的思考,对人生的思考,对人性的思考……希望这些故事,能对你们精彩的人生有所裨益;希望这些思考,能成为你们生命的护航和人生的借鉴。

为了你们,老秦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些年来,我的感觉是,法医职业在群众的心中,已经逐渐有了地位。每次我介绍自己是个法医的时候,群众的目光已经从二十年前的鄙夷变成了现在的崇敬。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也不知道我在其中有没有发挥作用,但我的自我感觉,真的是良好的。

有的时候,我接待了信访案件,当信访群众得知我是法医秦明的时候,就会对我的鉴定结论表示认可,这种自我感觉,更加良好。

如果写书这种方式真的能为法医职业的宣传做一些贡献,那么我的初衷就达到了。这也会鼓舞着我,继续把这种方式的宣传工作做下去,做得更好。

我们把话题再拉回来,说一说法医秦明系列为什么要成卷。

很多熟读我小说的朋友,可能已经看出来了,由《尸语者》《无声的证词》《第十一根手指》《清道夫》《幸存者》和《偷窥者》六本小说组成的法医秦明系列万象卷,主要是对一些精彩的命案侦破工作进行阐述,通过故事中主人公的经历,感悟世间万象、人性百态。而从众生卷开始,虽然写作风格没有发生变化,主题却有了变化。

《天谴者》讨论的是社会责任感,而《遗忘者》讨论的则是腐朽的女德思想。

现在,到了《玩偶》。

最近两年,网络上频繁曝光一些家暴事件,网络关注度非常高。很多案件,最终还是警察来背锅。大家谴责最多的是,遇见这种恶劣的事件,警察为什么不管呢?却很少有人思考家暴事件的成因,探讨家暴受害者摇摆不定的心理状态,关注办案过程中遇到的巨大难题以及相关立法的完善问题。

家暴产生的原因是什么?施暴人的心理状态是什么?施暴人施暴后的表现是什么?受害人的心理状态是什么?家暴事件处置的难点在哪里?警察又有哪些为难的地方?

这些问题,很少人会去关心。毕竟,用键盘敲下几行谴责的话语,要简单得多。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我经历过、办理过的涉及家暴的案件进行一些改编,目的是希望大家通过看别人的故事,来思考上述问题,对这类事件有更深层次的理解。这样大家不仅能学会保护自己,还能对家暴有更全面的认知。在这样的基础上,如果让更多的人关注家暴这一现象,从根本上解决各类家暴事件的根源,就可以减少家暴事件的发生了。

如果自己被家暴了,应该如何去做?如何去取证?如何去摆脱困境?如果身边的人被家暴了,你又该如何去说服他/她,让他/她勇敢地和违法犯罪作斗争?你如何发现他/她一些不正常的心理苗头?如何让他/她受损的心理状态复原?

我希望你们可以通过这本书,找到自己的答案。

我想说的是,家本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一旦将暴力带入家庭,最美好的东西也都会被毁坏殆尽。家暴没有轻重之分,一旦发生了,就会造成伤害。

如果你在现实中遇到了家暴受害者,请伸出援手,帮助他们认清现实,借助法律的工具,走出泥潭;如果你不幸遭受了家暴,也不要抱有幻想,默默忍耐,家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经历家暴的家庭中,无论是否直接遭到暴力,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他们就像是玩偶一样,即便外表光鲜亮丽,似乎没有异常,但内在的裂痕,同样触目惊心。只有离开家暴的环境,才能让每一个有形与无形的伤口慢慢愈合。

希望我们未来生活的世界里,没有家暴。

照例申明,本书中所有人名、地名、故事情节均属虚构,如有雷同,概不负责。书里真实、接地气的内容,便是那些公安刑事技术人员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和一丝不苟的严谨精神,以及卓越超群的推理细节。

相信大家可以看到,有那么一群人,正在守卫着共和国的蓝天白云。

英雄的武汉人民,英雄的中国人民,在我写下序言的时候,已经有效遏制住了新冠肺炎疫情,而国外的疫情正在肆虐。不知道这本书出版的时候,人们每天是不是还在关注疫情。

只希望我们的世界,更加平静,更加安全。

2020年5月1日

 

 

引子

1

陈诗羽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家的楼下,此时已夕阳西下。乌黑柔顺的短发,随着她的脚步,活泼地飘动着。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长大后,能长这么高吗?她想着。

她住的小区,就在省公安厅办公区的后面,虽然被称为省公安厅家属大院,其实这里面住的一大半人都和省公安厅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往早些年追溯追溯,或许他们的长辈和省公安厅有半毛钱的关系吧。

陈诗羽的父亲也是不容易,辛辛苦苦工作到快四十岁,才将将赶上最后一批省直机关福利分房政策,在两年前分到了这套房子。虽然房子挺破的,但至少比她小时候住的筒子楼要好很多了,她也有了自己的房间。

既然以后再也不会分房子了,那后面来省公安厅工作的叔叔阿姨们,住哪儿呢?陈诗羽百思不得其解,就不再去想它。

陈诗羽家在六楼,也就是顶楼。妈妈经常说顶楼不好,爸爸则说能分到就不错了,还管他几楼呢。陈诗羽也觉得六楼挺好的,至少视野开阔,从自己房间的窗户,能看到楼前那绿绿的草坪,还有篮球场上大哥哥们打篮球的样子。而且,每天爬楼,有助于锻炼身体。

陈诗羽每爬过两段楼梯,就上了一层,而两段楼梯的转角处,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楼梯转角处的平台朝外的一面,是一米多高的围墙,围墙上面是菱形镂空的装饰墙,中间则有将近一人高的敞开空间。

夕阳投射到装饰上,再在楼梯上印出一个个菱形的影子,就成了陈诗羽“跳房子”的天然图形。她一蹦一跳地上着楼梯,毫不费力地,就来到了自己家的门口。

“小诗诗回来啦?”一个女人招呼道。

陈诗羽也不知道对门的大妈为什么要这样叫她,但是她挺喜欢这个小名的,听起来很亲切,又或者是,对门的大妈本身就很亲切。每次看到陈诗羽,她都会一脸慈爱,还经常拿很多自己做的好吃的给陈诗羽吃。

“大妈好!”陈诗羽声音脆脆地回答道。

“爸爸又出差了吧?”大妈问道,“妈妈呢?”

“妈妈今晚加班。”陈诗羽说。

“那你来大妈家吃晚饭吧,我今晚做了糖醋排骨。”

“不了,谢谢大妈!”陈诗羽说,“妈妈留好了饭菜,我自己热一下就好了。”

“小诗诗真是乖啊!”大妈说,“你姐姐当年要是有你一半好就好了。”

大妈有个女儿,已经大学毕业去了外地工作,只留下他们老两口儿。不过,住过来两年了,陈诗羽见到大妈丈夫的机会不超过两次,总感觉他有点神出鬼没。听爸爸说,那个大爷五十多岁了,游手好闲,没有职业,就靠在棋牌室出老千赚一点打麻将消遣时间的钱。所以,他经常早出晚归。这个大爷的父亲,活着的时候是在公安厅大院里卖卤菜的,不知道怎么也分到了一套房子,这算是祖传的财产了吧。

陈诗羽反手关上了房门,将冰箱里的饭菜放在微波炉里热好,吃完,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开始写作业了。

作为警察和医生的女儿,一个人在家写作业,稀松平常。她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睡觉了。妈妈说,今晚医院有手术,可能会回来很晚,让她自己写完作业就睡觉。

晚上九点半,陈诗羽终于写完了自己的作业,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洗漱。突然砰的一声,吓得陈诗羽肩头一震。

声音是从对门传来的,好像是一个人重重摔倒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啪啪啪的击打声,以及大妈的低泣声。

“糖醋排骨!糖醋排骨!明知道我血糖高!你巴不得我早死!”

这种事情对陈诗羽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这座隔音很差的建筑物,很轻易地就把对门的声音传了过来。两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次。

不过,在此之前,这种事都是爸爸或妈妈在家的时候发生的。陈诗羽记得,一年多前,爸爸在家听见这样的情况后,就去对门敲门了。毕竟,爸爸是警察,他应该有能力保护该被保护的人。可没想到的是,敲门只是让打骂声停歇了,对面的大门并没有被敲开。第二天,陈诗羽看见了邻居大妈青紫的眼眶和结痂的嘴角。不过,大妈还没等陈诗羽开口询问,就笑着说,自己老了,收衣服的时候摔了一跤,真是不中用了。陈诗羽当时很疑惑,为什么被欺负了,还要撒谎掩饰呢?难道大妈不想让警察去惩治坏人吗?陈诗羽不知道该不该揭穿她。

为了这个事情,陈诗羽思考了很久,也没得出答案。

后来有一次,对门闹得动静更大,妈妈不敢去敲门,就打了爸爸的电话,爸爸从单位赶了回来,还带来了辖区的派出所民警。这一次,门倒是被民警敲开了,可是人家老两口儿似乎啥事也没发生,把民警给拒之门外了。那一次,爸爸很严肃地对出警民警说了事情的严重性。爸爸说,两年前他出了一个现场,报案人声称自己的女儿神秘失踪了,警察经过一番调查后,了解到失踪者有个丈夫,平时经常家暴她。警察于是怀疑她遇害了,可是丈夫一直不交代。警察找了两年,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法立案,刑警们又不甘心,一直安排几个民警想方设法侦查此案。所以,这样的苗头如果不能及时扑灭,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可是,当派出所民警苦着脸问爸爸,针对眼前这事儿,他们该怎么办的时候,爸爸顿时语塞了。

是啊,大妈都说没事儿了,警察叔叔该怎么办呢?

陈诗羽记得,那一次爸爸也很苦恼,而且苦恼了很久。不过好在那一次之后,有半年时间没有听见对面的声音,看来不管怎么说,警察还是能保护大妈的。

但这次不一样了,陈诗羽一个人在家,“久违地”听见了大妈被家暴的声音。虽然陈诗羽从小就被人称为“假小子”,但说老实话,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现在还是有一点害怕的。

究竟是该自己去敲门,还是该告诉爸爸妈妈?爸爸出现场的时候从来不接电话,妈妈上手术台的时候也没法接电话。要不然,拨个110试试?可是,如果还和上次一样,让派出所民警白跑一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那一刻,陈诗羽懊恼自己不是个警察。如果自己是一个警察,那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挺身而出,去帮助那个慈祥和蔼的大妈了呢?

幻想归幻想,可是现在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听着从对门传来的愈来愈剧烈的击打声,听着大妈夹杂着惨叫的低泣声,陈诗羽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时间在惶恐和焦虑中度过了,在陈诗羽不知所措的时候,对面的动静停止了。不一会儿,对面传来了男人的呼噜声。对,就是这么夸张,这座建筑物里,若有人打鼾声音响,家家都能听见。这让陈诗羽一直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不一会儿,对面的大门打开了,传来了大妈细碎而蹒跚的脚步声。

怎么?大妈是要来找我求助吗?陈诗羽的心口又是一紧。这一次,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了,她几步跑过去,打开了大门。

门口的声控感应灯噌的一下亮了,可自己家门口,并没有大妈的身影。陈诗羽顺势向台阶下方的楼梯转角处看去,那将近有六层楼高的小平台上,是大妈熟悉的背影,她静静地蹲在那里。

“大妈。”陈诗羽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楼梯下的大妈抱着膝,慢慢地转过头来。陈诗羽有些不安,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大妈的脸上没有挂着慈爱的微笑,而是满脸泪珠。大妈头发散乱,嘴角还有血迹,鼻梁明显肿高了很多。她看了陈诗羽一眼,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楼道中白色的日光灯管,把大妈的脸映照得很白,惨白惨白。

陈诗羽刚刚想回应一个微笑,眼前却陡然一晃,大妈瞬间就消失在了视野当中。陈诗羽顿时愣住了,不对啊,那堵墙的后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还没反应过来,楼底猛然传来一声钝重的巨响,陈诗羽彻底惊呆了。她很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全身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接下来,好像是对面楼的好几户都打开了窗户,然后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嘈杂声,再然后,就是警笛声。陈诗羽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颤抖着,直到下班回来的妈妈快步冲上了楼,用肩膀遮住她的脸,把她抱进了家里。

那一夜,陈诗羽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一分钟也没睡着。楼道里的低语声,听不真切,强光手电不停地掠过房间窗帘,牵动着她的心弦。

以后,再也看不到大妈了吗?

2

男人坐在池塘边,颤抖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盒。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无法抑制住双手不停的颤抖。他打开烟盒,没想到只有最后一根烟了。他恨恨地抽出最后那根烟,用颤抖着的火苗点燃,然后使劲捏扁了烟盒,向池塘中央扔了过去。

随着小小的水花溅起,烟盒起伏了几下,最终漂在水面上打着转。

男人紧皱着眉头,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气将他的气管灼得有一丝疼痛。是啊,不能扔在这里,这片池塘,经常有人来。尤其是这个炎热的夏天,每天都有小孩子在这个池塘里洗澡、摸鱼。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

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仰望了一眼星空。天上没有月亮,依稀能看到几点星星,闪啊,闪啊,透过他喷出的烟雾讥讽着他。一个小时前的情景,历历在目,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将那恐怖的记忆从脑海里剔除了。

一个小时前,男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本来是想到办公室里躲个清净,可没想到,那一桌子的债务资料,让他更加烦躁。他负责这个村办工厂已经五年了,刚开始还算是顺风顺水,可没想到这两年说不行就不行了。眼看着工厂就要不堪重负,那么多村民还时不时地索要工资,他的精神压力之大,实在是难以言表。

一边抽着烟,一边回到了家里,大门居然是虚掩着的,他明明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重重地摔上了院门。她不会离家出走了吧?这两年来,他确实经常动手打她,但那也是因为她总是拿一些鸡毛蒜皮来烦他,所以这可怪不了自己。每次动完手,说几句好话哄一哄,也就没事了。不过这一次,他也承认自己下手可能是有点重了。

男人推开门,快步走进了里屋,还好,她躺在床上,并没有离家。

“臭丫头,人呢?”男人梗着脖子呼喊他们的女儿。

没有动静。

“臭丫头,出来!”男人恶狠狠地又叫了一句。

还是没有动静。

“臭丫头跑哪儿去了?你看到没有?”男人转头问床上的妻子。

妻子一动不动。

“我问你话呢!装什么死?”男人捏紧了拳头,烦躁地说,“还没挨够吗?”

一向言听计从的妻子,这一次居然顽固地违抗了他的命令,依旧躺在那里纹丝不动。

男人的气不打一处来,女人果真都是这样,有钱的时候,言听计从,再怎么动手,也是受着。现在没钱了,居然连问话都懒得回答一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一把拽住女人的衣襟,狠狠地一扯。女人软绵绵的,随着他这一把拉扯的力量,从侧卧变成了仰卧。那一张说不出有多恐怖的脸呈现在男人的眼前。

眼前的这张脸,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出血点,一双眼睛微微张开,黑眼珠的周围也都有密集的出血点。有血液从口角和鼻孔里流出来,因为她右侧卧位的姿势,血液向右侧面颊流注,并且在面颊处汇集、堆积,将整个右侧面颊都染红了。因为体位突然变化,又有一股血液从她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男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别装死吓唬老子。”男人喃喃自语。

虽然这样说,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这样的一副面孔,当然不会是装出来的。自己这一次确实是下手很重,但他死也没想到,那一番激烈的殴打,居然能把自己的老婆打得七窍流血而死。

男人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血液充斥了大脑,让他感觉有些恍惚。他捂住胸口,想尽力控制住那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接着又重重地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他伸出颤巍巍的手,探了探妻子的脉搏。

哪里还有一丝动静!

男人喘着粗气,狠狠地甩了甩头,确认自己并不是在梦里。他此时的心情,除了惊恐就是后悔,他懊悔不已啊!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说什么也不再打老婆了。动了手,情绪激动了,根本就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这个道理他懂。这两年来,有了第一次,就忍不住有下一次,每一次殴打,似乎都能给他最好的减压效果。但是,如果他知道有朝一日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克制自己的冲动的。

毕竟,中国几千年来,都是杀人偿命的。工厂虽然要倒闭了,但他可从来没想过去死。

男人颤抖着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将一杯水灌进了肚子里。冰凉的水,刺激得他清醒了一些,他似乎又有了思考的能力。

那个臭丫头不见了,肯定是去派出所找警察了。这样看起来,幸亏家里没有安装电话,而唯一的一台“大哥大”也在自己的手上。妻子有一台呼机,而呼机是不能打电话的。如果那臭丫头打电话报了警,此时自己恐怕已经被戴上手铐和脚镣了吧。

不,我还不想死,我不能偿命。

男人想了想,站起身来,虽然腿还是很软,但是为了能够活下去,他还是仔细地整理了一下思路。那个臭丫头只有十岁,警察不一定会相信小孩说的话。只要我把尸体藏好,把她的随身衣物一起藏好,警察肯定发现不了,我就说她是离家出走了,又有谁能证明是我打死了她?对!就这么办。而且要快,要在那个臭丫头带来警察之前,抓紧离开。

男人找出两个行李箱,一个装尸体,另一个塞满了妻子平时换洗的衣服,一只手拖着一个箱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家。

此时此刻。

男人又狠狠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自己从恐怖的记忆里甩出来一样。他看了看自己脚边的两个行李箱,又掂了掂手中装满液体的塑料瓶。

不远处,就有亮着灯的人家,房屋间的小路上,似乎还有行人经过,影影绰绰。

好在自己还是很机灵的,在村子周围绕了好几圈,有几次差点被人看见,都被他敏捷地躲开了。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人能够发现他,可能这就是运气吧,或者,这是天意?

而且,他一直很关心,或者说是很担心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每次他来到地势较高的地方,就会朝村子的方向看一看,虽然村庄里到处都是炊烟和灯火,时不时有狗叫,但他确定的是,没有警灯的亮光,也没有大批陌生人进村。

难道那个臭丫头,居然没有去报警?

没有去报警,她会去哪里?难道是她没有发现她妈死了?不不不,不可能!我可千万不能松懈。她一定是去报警了,而狡猾的警察此时正潜伏在村子里的某个地方,等着我出现呢!说不定,现在整个村子都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越是平静,则说明越不平静。

男人开始庆幸自己逃离得快了,假如他再稍微慢一点,一定会被抓住。看起来,自己在村子周围绕圈子找地方的行为也是很危险的。毕竟如果警察在村子里等不到他,一定会到村子外面来找。如果等到警察放弃守候,开始大规模在村周围搜索的时候,自己怕是插翅难飞了。现在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男人犹豫着,捏了捏手中刚才点过烟的那个打火机。

他原本以为自己对家周围的环境,算是比较熟悉的,可没有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村落周围,居然还有人经过。这里这么黑,一旦有了亮光,就会被发现,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看起来,自己原定的方案,是行不通了。

可是,这样又不行,那样又不行,这么大的尸体,又怎么处理呢?我们这里是农村啊!为什么农村的人口也这么密集?

男人想了想,还是不死心,从腰间解下一把工兵铲,对着坚硬的土地,狠狠地铲了几下。

当,当,当。

铲了半天,他只挖出了个拳头大的小坑。因为连续一周时间没有降雨,烈日炎炎,这附近的土地都被晒得十分干硬。他是农民出身,知道电视剧里动不动就挖个大坑埋了尸体的,都是胡扯淡。尤其是晒了这么久的土地,想挖个浅坑把尸体掩埋,都是很难做到的事情,更不用说想要深埋得严严实实,不被人发现了。

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了,自己的体力即将损耗殆尽,他知道他不可能再有力气挖出一个浅坑了,更何况浅埋一具尸体,和将尸体丢入水里一样,根本就不保险。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

不,无论如何,这具尸体永远都不能被人发现!

男人这样想着,咬了咬牙,转过头,向远处眺望。远处大山连绵不绝,漆黑的山体上缘和青色的夜空自然地分了界。

男人举起了手中的瓶子,晃了晃,黄色的液体在透明的塑料瓶里翻动着。男人苦笑了一声,顺手将塑料瓶向池塘扔了过去。

没有办法了,只有去那里了!他坚信,那个地方,只有他熟悉,而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去那个地方,去了也会迷路!一定的!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自己的这一次选择了!

男人咬了咬牙,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腾地站了起来,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第1章 污泥

小区终于解封了,买菜的大爷发现荒废的喷泉池旁居然躺着一具男尸。那人仰面朝天,牙齿上却莫名其妙地沾满了污泥。

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睫毛不再微微颤动,鼻翼也没了起伏。若不是因为她的脸上有伤,我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这些天来,这样的场景一直在我的脑海中萦绕。闭上眼睛,想要忘记,可总是挥之不去。尤其是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间,她总会闯进我的脑海,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不,与其说她像是睡着了,不如说她像个玩偶。

无数次闯入我梦中的玩偶。面无表情的玩偶。

1

大宝神秘兮兮地坐在办公桌前,说:“做好准备了没有?准备下一题了啊。”

韩亮、林涛、陈诗羽和程子砚则像小学生一样,各自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神情专注地昂着头盯着大宝,摩拳擦掌似的等候他的下一句话。

疫情当前,警察不退。过完年后,所有市民都在家里继续宅着享受假期的时候,警察可都纷纷上路了。虽然这种时候,恶性案件是没有了,但是作为省厅的年轻人,我们都加入了青年突击队,被分派到各个派出所,和派出所民警一起协助社居委做好辖区内的小区管控工作和秩序的维护。

现在,疫情基本已经遏制住了,各个小区解封,大家才卸掉了厚重的防护服,回到了办公室里,恢复了往日的工作状态。

不过,伤情鉴定暂时也没有了,恶性案件各地能处理的都自己处理了,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似乎有点清闲。本着清闲的时候也要学习的态度,大家闲着没事,玩起了知识竞赛。

今天玩的是,医学术语英文缩写的抢答。因为我是学医的,所以我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只能坐在旁边,一边写着小说,一边听他们抢答。

“CPR。”大宝突然说道。

“人工呼吸!”林涛终于抢到了一题。

“是心肺复苏吧?”陈诗羽说道。

“心肺复苏是标准答案。”大宝说。

“不都一样吗?”林涛表达了抗议。

“下一题,IMP。”

“初步诊断!”陈诗羽说。

“正确。再下一题,HBCO。”

“这个我知道,这个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林涛说。

“碳氧血红蛋白。”陈诗羽再下一城。

“正确。下面,就要来点有难度的啦。”大宝卖着关子,说,“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陈诗羽甩了甩头发,说,“能不能再加大点难度?”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大宝说,“看来你工作这几年,都在学法医知识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诗羽笑了一声。

“这题连‘活百科’都不知道吧?”大宝说。

“那怎么可能?”韩亮自从不再沉迷于《贪食蛇》游戏,感觉每天的时间多了不少,总是喜欢拉着我们找点事情做,他不服气地说,“你觉得以我的知识储备,你这几个小问题我还能答不出来?”

“可是,你终究还是输给了小羽毛。”大宝耸了耸肩膀,说道。

“你看不出我在让着她吗?”韩亮笑道。

“你就知道吹牛!宝哥,你再出个更难的,你别让着我,看看谁厉害。”陈诗羽重新昂起了头,说道。

“那行,最后一题,一题定胜负啊。”大宝说,“输了的人凑钱请赢了的吃小龙虾。”

“宝哥,咱不吃龙虾行不?”陈诗羽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东西,说道。

“吃啥都行,到时候赢了的说了算。”大宝挥了挥手,说,“题目来了啊,注意听好!ARDS!”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大家都沉浸在思考当中。但是显然,他们的知识储备里并没有这个英文缩写。

“艾滋!”林涛叫道。

“那是AIDS,我说的是ARDS!”大宝眉开眼笑地说,“不知道了吧?你们猜不出来,那就是你们凑钱请我吃!”

“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我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道。

“你说的不算,赖皮。”大宝抗议道。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学医的,搞那么多缩写,是怎么记得住的。”林涛怀着强烈的挫败感,说道。

“还不是为了说起来简便吗?”我说,“你看ARDS说起来简单,还是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说起来简单?”

“看不出来,秦科长的英文这么好。”程子砚敬佩地说道。

“噗。”大宝一口水喷了出来,笑着说,“你知道他英语四级当年考了几次吗?”

“能换个话题不?”我白了大宝一眼。

大宝笑着说:“你不知道他英语四级考了几次,总看过他2013年发的那两条自暴的微博吧?”

“什么微博?”程子砚一脸茫然,说,“2013年,我还不认识秦科长。”

大宝继续坏笑:“哪哪,我找出来念给你们听啊。”

“大宝,你不考虑后果的吗?”我扬了扬拳头。可是手机在大宝的手中,我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现在再去删那些年少轻狂的时候写的微博,也来不及了啊。

“某一年,老秦参加四级考试,起晚,翻箱倒柜,终找到听力耳机一枚,可是电池盖丢失。因来不及出校买电池,唯有硬着头皮戴着耳机参加了考试。听力考试部分,我看别人动一下笔,我就动一下笔。监考老师在我身边转了数圈后,感叹道,科技发展得真快,耳机都太阳能了。”大宝一边念,一边笑得直拍大腿,“你们知道不?我们那时候考四级用的耳机,都是耳罩外面有个电池盒子,里面要放两节五号电池,才能收听的。”

几个人听完,笑得前仰后合。

“哎,哎,这儿还有呢。”大宝接着补刀,继续读道,“昨晚说的那次四级,差几分,没过。于是我得出规律,靠运气说不准还高分。在下一次四级考试中,我拿到试卷没拆封就把答题卡涂满。正考虑是否拆卷做主观题时,发现居然还是上次的监考老师。他走近我,似曾相识地看了一眼,疑惑地看着没拆的试卷和涂满的答题卡,朗声问:‘一共90题,你为啥涂了115个空呢?’”

几个人又是笑作一团。

我说:“看来你们真是闲得没事做了,没现场出,你们就嘲讽我是吧?”

几个人同时停下了笑,林涛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说:“拜托!不要因为恼羞成怒就祭出乌鸦大法好不好!”

我也甚觉不妥,用眼角偷瞄了一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好在,它并没有那么应景地响起来。

“那既然这样,那么多英文缩写,秦科长你是怎么记得住的呢?”程子砚一本正经地问道。

“喂,子砚同学,虽然我英语不太好,但是24个英文字母还是能够熟练运用的,好吧!”我说。

“噗。”这回轮到陈诗羽喷出了一口水,她说,“26个啊,大哥!”

大家再次笑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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