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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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了眼睛,脑子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应该摔倒,或者口吐白沫死去了,这种感觉现在想来非常奇妙。死亡降临的那一刹那,想的东西倒不是死亡了,这有点让我很意外。

当然,我最后并没有死去,既然我在这里把这些经历写出来,想必大家都会意识到这一点,我之所以在把这段经历写的如此清楚,是因为这一段经历对我的成长或者是蜕变起了相当大的帮助,不能说是大彻大悟,但是至少是让我成熟了。事实上,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我才理解修炼出老猫的那种人的沉稳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那么,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没有死呢?

我在雾气中等死等了十几分钟,就感觉到了一些异样,那是寒冷开始侵袭我的身体,我的毛孔开始剧烈的收缩起来,热量极速给抽走。

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死亡的前兆,但是当我越来越冷,最后打了一个喷嚏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接着我张开了眼睛,发现浓烈的雾气竟然在我面前稀疏了,我能够大概看清楚前面的情况,马在海背着副班长站在门的边上,也是一脸疑惑。

没有毒?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接着我就突然感觉太可笑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我们一直在和自己的臆想做斗争吗?

但是这里的雾气却和很稀薄,而且冷的要命,感觉又不对。

那门口显然相当的冷,马在海缩着身子,看了我一眼,就缓缓将气闭门完全拉了开来,接着我们的手电都照到了门口面的空间。

雾气腾腾,手电光什么也照不到,只有滚动的雾气,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雾气确实无害,副班长似乎是因为力竭晕倒了,一路过来,他一直是精神压力和体力透支最厉害的人,又受了伤,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终于晕了过去。

马在海背着他,我们收拾了装备,一前一后的踏出了铁舱,踏入到了雾气之中。

我无法形容我看到了一个什么景象,因为前后左右全是雾,朦胧一片,手电照出去没几米就停止,而此时我们的手电已经只能勉强使用,事实上在这种光线,就算没有雾气,我们的眼睛也看不到太远。

这种雾气大部分积聚在我们膝盖以下,白而浓烈,再往上就迅速的稀薄下来,我们一动雾气就开始翻滚,好比走在云里,而且铁门外极度的寒冷,冷的才出来几妙,我就感觉下肢无法静止,冷的只有动着我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这种冷已经不是寒冷的地下河水所能比拟的了,我们缩起身子,有点惶恐的看向四周。

冷却的气温让我很快思绪恢复,只是感觉,我已经发现这种雾气并不是我们在外面的看到的那种沉重的灰雾,而只是冰窖中常见的那种冰冷的水汽。而且这里的温度应该远远低于冰窖,因为是在太冷了。

我们取出睡袋批在身上,勉强感觉暖和一点,我跺了跺脚,似乎脚下是铁丝板,很滑,冻着一层冰。而我跺脚的声音,竟然有回声,显然这是一个比较空旷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呢?我越来越迷惑,大坝的底部应该是什么,不是应该沉着发电机的转子吗?怎么好像是一个巨大的冰窖?

我们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脚下的铁皮和铁丝板发出有节奏的震动声,越往前走,雾气越稀薄,很快我就看到了自己的脚下,那是一条类似于田垄的铁丝板过道,过道的两边是混凝土浇的类似于水池的四方形巨大凹陷,有点像烧石灰的工地,只不过修筑的正规了很多,凹陷里面应该是冰,而冰下黑影绰绰,一个一个有小犊子那么大,不知道冻的是什么。

手电根本照不下去,我踩了一下,完全冻结实了,水深起码有两米多,看样子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冷,大概走出去有五十米,我都想回去了,马在海也冻的直哆嗦,这时候我们看到前面的“田垄”尽头,出现了在上头看到的,同样的铁壁,同样有一道气闭门开在这铁壁上。

只不过,这扇门上,结满了冰屑,厚厚的一层,地上有大量的碎冰,还有一根撬杆靠在那里,想必是很短时间内有人用这样的简易工具打开过这冰封的门。

我上去看了看碎冰的情况,确定是不久前造成的,长出了一口气,心说难道袁喜乐真的是按照我推断方式跑出来的?这门是她开的吗?

我拾起撬杆,刚想插到轮闩里开门,突然我就看到那轮闩咯噔了一下,自己转了一下,我吓了一跳,接着,那轮栓开始缓慢的转动,我瞬间意识到,后面有人在开门!

当时,我给这突如起来的变化吓了一跳,随即和马在海两个人退后一步,我条件反射的就举起手里的铁杆防卫,马在海则侧着身子,贴到了门边上的墙上。

门随即就给缓缓推了开来,在我还在猜测里面出来的会是袁喜乐还是陈落户的时候,一张黝黑的大饼脸从里面探了出来,看了看我们,接着我们几个,包括大饼脸的主人都愣住了。

我足足花了一分钟,才认出门后探出来的这张黑脸就是王四川,倒不是因为我的反应慢,而是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整个人就好像从屠宰场里出来的一样,满脸都是血茄,额头上的皮都翻了起来。而且,脸上黑的很不自然。

他看着我们,似乎也无法反应过来,过了好久,他才大叫了一声,“老吴,你他妈的没死啊!”

我上去一把就把他抱住了,眼泪立刻下来了,接着马在海也认出了王四川,顿时也哭了。王四川大概身上有伤,被我一抱疼的就叫了起来。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王四川没死,真的是太好了,就好像中奖一样,不过流眼泪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我很快止泪并用袖子擦掉,打量了一下他,就问他怎么回事情。

他的身上比脸上好不了多少,衣服都焦了,而且我拥抱他的时候,闻了一股焦臭味,他大骂了一声,说他在电机房踩断了根电缆,差点烧糊了。

之后的情况和我们经历的差不多,但他应该是爬上了水坝的另一头,那里有一幢大概三层楼高的水泥塔,塔的顶上是探照灯,应该是照明用的建筑,从塔顶有铁桥通到大坝上的一道铁门,里面就是和我们看到的一样的电机房,和我们不同的是,他进入的那个机房似乎是配电室,里面横亘着无数巨大的老旧电缆,绝缘皮都冻化开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年后这些电缆还通着电,一脚下去,直接就给击倒了。

当时他形容的很有趣,说是自己先闻到了烧肉的味道,接着就感觉人飘起来了,从脚底麻到头顶,再接着就给直接弹飞了,摔到地上,照道理应该很疼,但是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那烧肉的味道,他太饿了。

我看着王四川给我比划的电缆粗细,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我的想法中,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大坝,只需要很小的发电机组就可以满足照明或者其他的需要,但是王四川给我比划着电缆的粗细,很显然这里的发电机功率相当的高。

这让我不禁要想,这里需要这么多电干什么?那些多余的电是输入到哪里去的?不过,这里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我也没工夫去细想。

王四川万幸没有被电死,之后大坝泄洪警报等等事情,都和我们经历的一样,而那配电室里也有一道铁制的墙壁,触电之后他恶心呕吐,有很长时间人是在混沌的状态,只好躲近铁舱里休息,之后又经历了一些事情,一直到现在,开门就遇到了我们。

我听完后,拍了拍他,感慨他的命大,也亏他的身体魁梧,如果换我,肯定已经完全焦黑了,死了都得快一天。

几个人又感慨了一番,说实话,看到王四川之后,我突然整个人放松了,在现在的小团体里,我对马在海这样的新兵是很不放心的,副班长又是伤员,而且明显又责任心但是应变能力不强,我其实变相就是这个团体的负责人,无形的压力很大,但是现在碰到了王四川,我感觉他能为我分担很多的压力和责任,所以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王四川遇到了我们,自然也是心情大好,说完他问我们的情况,我一五一十都说了,他听完袁喜乐的事情就发呆,我们说的这么玄,他真有点不相信,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又不得不信。

我不知道怎么能说得更明白点,因为事实上,袁喜乐和陈落户的事情,我和他一样的无知。便对他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

从他的叙述来看,我感觉这个大坝应该是一个对称结构,两边都有一个“沉箱”升降机,表明大坝的两边,都有安置电机的水下机房,我就算最少一边两台电机,一台主一台副,也有四台,当时的情况下,中国的工业极度落后,几乎没有电灯(你可以查考小兵张嘎中的城乡,非常的真实,就是解放后很长一段时候,我们生活的环境也还是这样,特别是农民),这样的电量可以支撑一个乡镇了。

马在海说起来,这样的大坝,应该是从两边开始修起,最后在中间合拢,他跟着苏联人的时候,听过这种方法。

王四川就纳闷了,问我们现在在大坝的哪个位置?

我心说沉箱能够到达的最底层的位置,应该是大坝的基部,用混凝土灌装电机的地方,但刚才走过来看的时候,显然不是,外面巨大的空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冰窖,不知道冰冻着什么。

但是王四川并不是我们的救星,虽然他可以在精神上为我解除不少的压力,但是在业务方面,他并没有带来多少的改变。不过有他在,我确实是最大程度的镇定了下来。开始琢磨接下来怎么办?

这里所有的人,伤的伤,晕的晕,没伤的也又冷又饿,不是危言耸听的说,我们当时所处的状况,如果换上现在的小年轻,肯定早就崩溃了,我所说的疲倦和饥饿在我们当时看来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对于现在这种生活品质来说,那是相当严重的过劳,附近又是情况不明,回头想想,我们所谓的猜测和推论,鬼知道对不对,这里谁知道是不是大坝的底部,说不定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我冷静下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们必须要回到大坝上去,毒气必然有散去的时候,想想我们发现袁喜乐的地方,离这条地下河的洞口那么近的,我们也应该可以,只要我们没有像她那样丧失神志,那我们回到洞口的机率会很高。

我的想法是,既然沉箱会沉下来,自然也能升上去,当时我问王四川他是怎么启动沉箱的,他却说不上来,这个时候我意识到了我疏忽了这个问题——这个沉箱是怎么启动的?任何的升降机都有一个电闸,但是光秃秃的铁舱内壁,显然没有这样显眼的装置。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而且是比较合理的可能性,就是这种沉箱和旧社会大型老矿井用的升降机一样,开关在升降机的外边,有专人负责,为什么是这么麻烦的设置,因为那时候的矿工一般都没有人权,为了控制矿工或者当时叫做包身工的活动空间,就得防止他们逃跑。

但如果是这样,那么,是谁拉下了下降的电闸呢,我想到这里就感觉冷汗连连,难道这大坝内,有我们之外的其他人?

这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因为这个人存在,那么他必然是可以看到我们,然而他并没有任何和我们接触的表示,而是在我们进入铁舱之后,悄悄的把我们沉进了大坝的底部,那意图是什么?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那这个另外一种可能性,我是不想去承认的。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升上去,我们的结局是如何,想来也不用我来说。

我们在这个铁舱里犹豫了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王四川的一番话提醒了我,他说,按照我刚才的说法,袁喜乐和陈落户消失的唯一唯物主义解释,就是他们跑进了外面的巨大冰窖里去了,但是他们并没有进入到这个2号铁舱里来,如此说来,他们应该还在外面。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王四川的责任心是我这辈子最钦佩的品德,也大概就是因为他这种一个都不能少的品德,让我感觉有安全感,但是当时的情况,我却不认为去寻找袁喜乐是正确的,因为我的想法,不是我们丢下了他们,是他们丢下了我们。

不过假设铁舱无法上升,那不管我们怎么想,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搜索外面的坝底空间。看看那里有没有出路。

王四川最后说服我的说法是,我所形容的袁喜乐的行为,说明这里的事情袁喜乐肯定经历过了,她的神志又不清晰,那她刚才的行为,很可能就是在重复她上一次逃跑的过程,如果能找到她,说不定她能带我们逃出去!

这话确实是相当的有道理,当下我们就决定了,按照王四川的说法,搜索袁喜乐和陈落户同时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然后再做打算。

这个时候,副班长还是昏迷不醒,我们知道他这种状态不能再受冻了,让王四川留下照顾他我又感觉不妥当,于是让马在海留下,我和王四川去。人少点速度也快。

说好之后,我们大致吃了点东西,紧紧把睡袋裹在身上,集中了几只手电的电池,就正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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