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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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忆起昏迷前的场景,张丰乙冰柜里的肉块又浮现在眼前,我再也遏制不住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股脑地涌到嗓子眼,“哇”的一声大吐而特吐。不过我连续几个小时没吃东西,胃里已经排空了,除去酸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可欣唯恐避之不及,边叫护士帮助打扫边说:“你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场,至于见到一冰柜人肉就又呕吐又昏迷的吗?”

  我吐得昏天黑地的,索性不理他,把头埋到枕头里痛哭。可欣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我病了,高烧四十度,神智有些模糊,还说胡话、做噩梦,连续打了三天退烧针才渐渐好转。

  我并不是反应过度,而是事实真相太恐怖、太伤人。这个秘密我没有跟局里的任何人说,当然沈恕很可能已经猜到了。在抓捕张丰乙的现场,冰柜里储藏的人肉和桌上才串成的羊肉串有着完全相同的颜色和肌理,张丰乙卖的“羊肉串”其实是人肉,是那些遇害的流浪汉的肉!

  而我,曾经是张丰乙的忠实顾客,在他的摊位上吃过的肉串大概有几十串。

  我懊恼得想自杀。

  这个情节过于骇人听闻,后来公布的案情中都有意将其略去,只有报送公安部的内参中才作了详细描述。

  我出院后才弄清楚那天在抓捕现场发生的事情——张丰乙死了,是自杀。

  事后来看,张丰乙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所以当我们突然出现时,他并没有矢口抵赖或试图逃跑,而是坦然认“罪”。不过,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犯罪,而是在修补“破窗”,为社会做好事。他不想落到警方手里,也不愿被送上法庭和刑场。他宁愿自我了结,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这符合他一贯的个性。

  在我昏倒的瞬间,三个侦查员都看出了张丰乙有自杀的企图,二亮吼了声“放下刀”,沈恕则果断开枪,准确击中张丰乙右臂,只是稍晚了半步,切肉刀已经刺进张丰乙的脖颈,颈动脉被割断,血浆如喷泉般奔涌而出。在救护车到来之前,张丰乙就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在他家里找到许多本残缺不全的刑侦类书籍,詹姆斯·威尔逊撰写的《破窗》赫然在内,书角都卷了起来,纸张泛黄,散发出油腻的味道。

  张丰乙至死也未交代他抛尸的所在。他家的冰柜里虽然储藏了大量的人肉,但是流浪汉们的头颅和骨骼被丢到了哪里?张丰乙在近三年时间里连续作案,杀害九条人命,尸体却从未被发现,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找不到尸体,案子就缺乏证据支持,张丰乙杀害的人数、被害者的身份,都无法得到证实。这起案子仍是悬案。

  八百里楚原,滚滚巨流河,巍巍苍莽山,张丰乙随便把尸体丢在哪个隐蔽的角落,找起来都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15

  2014年11月16日。多云转晴。

  苍莽山天坑。

  东莱在关键时刻再次发挥了它的重要作用。它在张丰乙的居室内嗅过人体碎肉的味道后,仰头长啸,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和红艳艳的牙床肉,浑身光滑的毛发不停地抖动。那画面让我想起月光下的狼人,它的眼睛里饱含悲悯,声音中有无尽的苍凉。

  东莱掉头向外跑去,跑跑停停,它灵敏的鼻子贴近地面上、草丛里、断墙边,东闻西嗅。它很快地跑近张丰乙出摊用的三轮车前,两只前爪扒在车身上,狂吠不止,似乎那上面还藏着流浪者的尸身。

  这让我们更加坚信此前的判断,这辆三轮车就是运输尸体的工具。虽然所有的罪恶痕迹都已经被擦拭干净,但那气味却已渗透到车身的每一条木纹里,逃不过东莱那比人类灵敏一百万倍的鼻子。

  东莱继续时停时跑地向前,它腰腿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优美,它的眼睛灵动而机警,它的鼻子像世间最精准的探测仪,它的勤勉、敬业令我们感动。它终于来到距离张丰乙家约一公里远的一个巨大天坑前。

  许多人没有见过天坑,不知道天坑的神秘和危险。楚原市的这个天坑位于苍莽山的半山腰,有一条踩出来的甬道通向这里。这个天坑隐藏在树木环绕之中,直径约五米左右。坑边是一圈向坑内倾斜的红色岩石,稍不小心就会失足滑下去,然后被巨大的天坑吞噬。它就像一张地球的大嘴,胃口惊人,又像地狱的人口,万劫不复。所以楚原民间把它叫做炼狱眼。无论人或动物,都不敢靠近它。

  炼狱眼天坑另有一个特异之处。《西游记》里描写沙僧皈依前栖身的流沙河:“八百流沙河,三千弱水深,鹅毛漂不起,芦花定底沉。”而炼狱眼却和流沙河恰好相反,鹅毛也好,芦花或树叶也好,在天坑上方都不会掉下去,仿佛下面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托着,树叶在坑口漂浮,终于被风吹到别的地方。

  这使得炼狱眼更增添了一层神秘。

  而现在,东莱站在离坑口一米远的地方,嘶声狂叫。我们虽然与东莱合作时间不长,却已经建立了牢固的信心,见到它的反应,我们都意识到,遇害流浪汉的尸骨很可能就埋葬在天坑里。

  难怪张丰乙长时间连续作案都未曾暴露。这深不可测的炼狱眼天坑,就算丢千八百具尸体下去,恐怕也没人发现。

  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下到天坑里,寻找到那九具尸骨,为本案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连东莱都不敢靠近的天坑,真的是炼狱入口吗?

  16

  七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楚原市地质研究所的高级工程师许连良也许是对炼狱眼天坑了解最多的人。他曾在《自然科学》杂志上发表过一篇关于国内天坑分布和成因的论文,其中炼狱眼天坑占据文章的大半篇幅。许连良向我们介绍了炼狱眼天坑的情况。炼狱眼天坑属喀斯特地貌,仅见于我国重庆、贵州罗甸、楚原等地。炼狱眼天坑呈深井状,属冲蚀型天坑,深度估计在二百米到二百五十米之间,坑口直径虽小,却越往下越开阔,坑底直径估计在百米左右。坑底部与地下河相连,是否通往炼狱他不敢确定——许连良在这里开了句玩笑,可是我们心事重重,谁也笑不出来。

  许连良不建议我们下到坑底寻找尸骨。“不可预知的风险太多,”他说,“除去水流、空气、沼气、岩石这些因素外,天坑底的生物种类也非常丰富。既有水生无脊椎动物、常见的鱼虫和啮齿类动物,还有可能生存着一些陆上已经绝迹的远古动物,如洞螈、盲鱼等,它们长期生活于坑底,视力已经退化,身体发生变异,谁也不敢保证它们是否具有攻击性,或者是否携带有未知的病毒。”

  “如果一定要下去,建议你们做好防护措施。”许连良临别前,见我们对下到坑底的决心十分坚定,只好这样嘱咐。

  我主动请缨下去,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此前从未接触过这种抛尸手段,法医教科书上也不曾有过任何记载,这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一定要一探究竟,以寻找对付天坑抛尸的办法;二是,我因贪吃张丰乙的“羊肉串”,心理上形成了巨大阴影,我必须为那些遇害的流浪汉们做点事情才能抚平创伤,有点自我救赎的意思。

  大家经过讨论后,鉴于我的法医身份,一致同意我下到坑底,但是必须有人陪同,而受诸多因素制约,只能再下去一个人。

  风险显而易见,谁也没有把握能够马到功成、全身而退,气氛因而有些凝重。我相信警队的人都不缺乏勇气,但是勇敢并不等同于鲁莽,陪我一起下去的人除了要保护我之外,还肩负着寻找到九具尸骨并把它们运送到坑外的重任。这时候,即便有下到坑底的胆量,也要在心里好好掂量自己的斤两。

  “我去。”冯可欣打破了沉寂。大家一起把头转向他。冯可欣的脸色潮红,明显有些激动,“我把话撂在这里,就当立军令状了,淑心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活着上来。”

  沈恕笑着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说:“说什么呢?事先把准备工作做充分,你们下去后见机行事。无论如何,安全第一,哪怕这起案子办成半吊子,你们也不能拼命。你和淑心都是警队的宝贝。”

  沈恕这样说,就是同意可欣和我下到坑底了。其实可欣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胆大心细、年轻,身手又好,近几年进步很快,也逐渐树立了一定威信。他自告奋勇,沈恕又点了头,就没人再和他争。

  17

  2014年11月17日。大风。

  炼狱眼天坑。

  我出身于公安世家,从警后又一直战斗在刑侦一线,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的紧张场面数不胜数,似深入炼狱眼天坑的体验,却给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那一幕幕的情景至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警队邀请楚原市消防支队和洞穴探险协会作为后援,并取得洞穴探险的单人单绳全套设备和消防升降缆绳,以及防护服、氧气瓶、强力照明灯和蛇眼视频探测仪等专业设备。

  深入天坑前,意外地在人群中发现了地质研究所的许连良,他面带微笑,远远地向我挥手致意。我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温暖的感觉,这次行动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和支持,我很感激他们。

  我和可欣同时穿好防护服,戴上头盔,系好手式上升器、丝扣锁、脚踏、探洞安全带、下降器、可调背带,并在别人的帮助下背上氧气瓶,单人单绳技术,是近年来从国外引进的洞穴竖井探险专门技术,相对于过去的绳梯和滑轮技术,更加快捷、方便、安全。国际上利用单人单绳技术进行洞穴探险的世界纪录是一千米深。

  消防队员利用滑轮升降缆绳向天坑里垂下九个捆绑在一起的装尸袋,缆绳底部系着蛇眼视频探测仪。不过缆绳垂到一百米的时候,无线信号已经非常微弱,探测仪摄录的视频无法再传送到地面上来。缆绳触底时,消防队员反馈天坑深度为二百七十六米,比此前地质研究所的估计深了数十米。

  可欣和我先后垂下天坑。

  下降到约一半的时候,地下河流泛起的水雾开始遮挡住视线,能见度越来越低,同时气流在洞穴里造成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整个人就像失聪失明了一样,在无边的黑暗中下沉。那深入骨髓的无助和恐惧,说是置身炼狱则决不为过。

  几乎是在凭借生命本能向下攀爬,而这个过程似乎无穷无尽。就在绝望像洪水一样袭来的时候,忽然感觉眼前一亮,脚底触到了地面。

  坑底水雾稀薄,视野开阔,可以清楚地看见四周的景象。就像神话传说里描述的那样,千折百转之后豁然开朗,竟然别有洞天。天坑里岩壁陡峭,钟乳石层层叠叠,地面的石灰岩层隐约可辨,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石块和绿色水生植物,不远处有一条窄窄的地下河逶迤婉转,不知流向哪里。

  我和可欣对视一眼,会心一笑。终于顺利到达此前从没人到过的天坑底,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体验。

  用照明灯向四周搜寻,地面上距离我们五步远的地方,有一个血肉模糊的腐烂人头赫然映入眼帘。虽然我早有思想准备,而且对人体残骸也见多不怪,但是在这样远离人间的地底深处,猛然见到如此狰狞的人头,还是被吓了一跳。不过这惊吓的感觉随后又被释然和欣慰所代替,毕竟东莱指出的侦查方向准确无误,而我们兴师动众,甚至稍显鲁莽地深入天坑,总算没有犯错。

  从人头的位置判断,它从坑口被抛下后因巨大的撞击力与身体分离,又滚动了一段距离才撞到地面的一个石块而停下来。虽然人头已面目全非,但是从头骨大小和腐烂程度可以判断出,它的主人就是不久前遇害的三驴子。那个调皮、堕落的少年,就这样粉身碎骨地葬身在这二百多米深的天坑里,令人不胜唏嘘。

  我拾起人头,把它放进一个尸袋,如果此行没有更多收获,这至少是一份坚实的证据。

  目测坑底的面积超过两百平方米,更有一条甬道通向神秘莫测的幽深处。不过我和可欣没有探险的好奇心,只想顺利完成寻找尸体的任务。

  可是,在找到一颗人头后,我们把坑底的每一个角落都翻了个遍,竟然再没有新的发现。这让我们感到奇怪,又有些泄气。在这千年寂寞的坑底,被害者的尸身能到哪里去呢?是被河水冲到了别处,还是已被坑底的生物啃噬得尸骨无存?

  遍寻无获,我和可欣举起照明灯向岩壁上照去。岩壁青幽幽、阴森森的,挂满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表面上覆盖着岁月深深的黏腻青苔,感觉像神怪小说里描写的山妖精魅的修炼所在。

  可欣忽然惊呼一声,在这寂静空旷的坑底,突如其来的惊呼声显得格外瘆人,我被吓得脚下一滑,险些栽倒。待我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被那骇人的景象惊得魂飞天外。

  在离地面三四米高的岩壁上,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呆滞而阴冷,不错眼珠地盯着我们。凭直觉,那是一双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长在岩壁上,没有面孔,没有身体,仅有一对眼珠在青碧的岩壁上透出一点黑色出来。

  我感觉自己紧张得无法呼吸。可欣明显也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和那双眼睛对视,似乎要在心理上战胜它。

  良久,我才回过神来,嘴里喃喃地说:“这眼睛不是活物,已经死透了。”

  “看它一动不动,确实不像活的,可是离地面这么高,是谁把它镶到那里去的?而且既然死了,怎么还睁着?”可欣的语气显得非常诧异。

  我说:“你没听说过死不瞑目吗?”

  可欣静默了一会儿说:“我上去看看。”

  我伸手摸摸岩壁,说:“这么滑,太危险了。”

  可欣说:“没事,才不到四米高,我玩攀岩时,爬过几十米的岩壁。”虽然这么说,但他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步步惊心。岩壁滑不留手,而且可供借力的地方也很少,有时候看见一个小小的平台,脚试探着踩上去,却踩掉一大片青苔,扑簌簌地掉下来,可欣的身体难免轻轻晃动,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在距离那双眼睛约一米多时,可欣的手搭在岩壁边上,用力一按,稳稳地站在了半空中,原来那上面竟然是一个平台,在下面却看不见。

  可欣凑近那双眼睛,用手在它上下摸着,突然失声叫出来:“这是一具尸体。”

  在空旷的山洞里,可欣的声音发出嗡嗡的回响,虽然很微弱,却震撼着我的耳膜。我猛地醒悟过来,也扯开嗓子喊:“那很可能就是我们寻找的尸体,你把它丢下来。”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完全没有去想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岩壁上,又怎么会和岩壁浑然一体。

  可欣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用手轻轻地晃动,尸体和岩壁是分离的,并没有长在上面。他有些担心地说:“这么重的尸体,怎样才能弄下去?”

  我在下面铆足力气叫嚷:“推下来就行,干尸,摔不坏的。”我虽然没有近距离观察尸体,但是凭经验判断,尸体在这么阴暗的环境里搁置几十个月,应该早已经成为一具干尸。

  可欣倒是听话,把尸体放平,双手轻轻一推,尸体沿着岩壁滚落下来。岩壁非常陡峭,尸体急速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与地而接触的刹那居然又微微弹起,双眼依然睁着。

  我正想靠近去观察尸体,可欣突然又嚷起来:“这里还有一具。”

  我又惊又喜,怪不得在坑底连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找不到,原来张丰乙抛尸时和我们深入坑底的角度不同,尸体竟然落在了岩壁的平台上。

  又一具尸体落下来。我有些兴奋,双手拢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拼命嚷着:“再仔细找找,说不定还有。”

  可欣手持照明灯在平台上搜寻,半晌才沮丧地说:“没有了,这里只有两具尸体。”

  话音未落,他忽然惊叫一声,照明灯应声掉下来,在地面摔得碎片四溅。我眼前一花,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飞快地向可欣的头上扑去。可欣来不及做出反应,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挡,仓促间脚下一滑,从平台上直坠下来。好在坠落期间有两次双脚乱蹬踩在岩壁上,起到缓冲作用,减小了坠地的力量,落地时他又用手一撑,没有结结实实地摔在坑底。尽管如此,他还是疼得叫出声来,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那东西在平台上发出一声鸣叫,尖锐刺耳,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仔细看过去,那东西很像一只猫,眼睛发着绿光,两颊长满胡须,棕黄色的毛发肮脏不堪。它嘴角有两枚獠牙向上翘起,背部有两只张开的翅膀。

  飞猫!我吃惊得屏住呼吸,唯恐稍有动作,它就会扑过来把我吃掉。楚原民间早有关于飞猫的传说,几乎尽人皆知,可是从未有过官方记载,也没有影像资料面世。我和它对峙良久,才缓过神来,心想尽管有风险,也不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取证机会。我动作轻柔缓慢地取出相机,把镜头对向飞猫,果断按下快门,随着闪光灯发出刺眼的光芒,飞猫长鸣一声,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我顾不上查看照片,跪到平躺着的可欣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

  可欣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又跌倒在地,说:“脚扭到了,右手腕也疼得厉害,可能是腕骨骨折。”

  我有些发慌,在这二百多米深的坑底,如果无人增援,面对两具尸体和动弹不得的可欣,我只身一人,无论如何也处理不了。

  情急之下我冒出个主意,把一个尸袋拽到可欣面前,说:“钻进去。”

  可欣一怔,说:“你让我钻到尸袋里?”

  我说:“从权吧,不然我们怎么回到地面上去?”

  可欣不情愿地说:“太不吉利了,下来寻找尸体,结果自己钻进了尸袋,以后可有被他们调侃的了。”

  可欣虽然抗拒,可是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用一只手臂撑着,一条腿用力,慢慢地爬到尸袋里去。

  我又把那两具尸体塞进尸袋,然后把三个尸袋口分别扎紧。为了避免装着可欣的尸袋在上升过程中碰到岩壁,索性把他的尸袋夹在中间,让两具尸体保护他。

  一切收拾妥当后,我用力向下拉尸袋上的绳索。拉动十余米时,就会触动上面的振铃,这是我们和地面进行联系的唯一方式。

  18

  当我们顺利抵达地面再重见天日的时候,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我回过头去看炼狱眼,坑口不过五平方米大小,烟雾缭绕,谁能想到坑底竟然别有洞天。而张丰乙天坑抛尸,也是楚原刑侦史上前所未有的奇案。

  可欣被立即送往医院治疗。经诊断,他右手手腕尺骨骨裂,左腿肌腱有撕裂伤,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从尸袋里取出那两具尸体后,我诧异地发现,原本怒目圆睁的一具尸体竟然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别人没见过这具尸体在坑底的情状,也不觉得怎样,我却倒吸一口冷气,脊梁骨冰凉,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这两具尸体另有一特异之处,在场的人都惊诧地咂舌不已。在阳光下看去,两具尸体比正常人更瘦小,一米五左右,尸身干瘪而坚硬,表面呈黄绿色,既像蜡人,又似木乃伊,有着说不出的阴骛和诡异。

  二亮似乎按捺不住好奇,伸出手要触碰尸体,却又及时地缩了回去,闷声闷气地问:“好家伙,这两个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看着像蜡人似的?”

  这时我惊魂已定,恢复了正常思维能力。这两具尸体呈黄绿色,怪不得在坑底看过去,它们与岩壁浑然一体,像融入其中一样。虽然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血肉之躯呈现出这般奇怪的情状,但稍加思索,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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