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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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春夏之交。午夜。

  楚原市桃园路某小巷内。

  已近月末,月亮瘦成一道弧线,若有若无地悬挂在柳梢。薄雾轻笼,星光黯淡,这条偏僻的小巷里,一切都在昏昏睡着。

  一辆红色出租车静静地停靠在小巷尽头。车内漆黑一片,看上去像一辆已经熄火的空车。其实,车里还有两个人:在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瘦削的男人,头戴棒球帽,看不清面目,双手扶在方向盘上,不停地说着话;后排坐着一个浓艳的年轻女人,满头珠翠,衣着俗丽,双手铐在前面座位上,满脸惊恐不安。

  男人吸吸鼻子,说:“你闻闻这车子里的味道有多臭,都是刚刚被你吐的,弄成这样我还怎么载别的客人。”

  女人哀求说:“是我错了,大哥,我刚才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您放了我,我帮您洗车、换车座,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男人不理会她的话,问:“你,结婚了吗?”

  “我被我男人抛弃了,独自带一个3岁的孩子,大哥,我没别的办法呀,一个弱女子,没有工作,除了在夜总会陪酒,还有什么办法能把孩子拉扯大?”女人还未失去思考能力,打起了苦情牌,声音里带着哭腔。

  男人笑了笑,说:“许明明,你还在撒谎,你是中学英语老师,怎么说没有工作?你也没有结婚,没有孩子,你出来陪酒,就是为了多赚点钱,满足你的物欲。”

  女人吓得小便失禁,尿水顺着大腿和裤管流淌,滴滴答答地在脚边洇湿了一摊。她哭了,这次是真哭,六神无主地哭,并非常直白地说:“大哥,您认识我,求求您别再开玩笑了,只要放开我,要钱要人,随便您。”

  男人仍不理会她的乞求,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许明明,你年轻貌美,有大好前程,有真心爱你的男朋友,人生的美好画卷正在你面前展开,等待你去描绘,生命的成熟果园正向你敞开大门,等待你去采撷。可是,你却被对物质的贪婪渴求蒙蔽了双眼。你现在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你的所作所为玷污了爱情,也玷污了自己的灵魂。你,忏悔吧!”

  女人的额头抵在座位的靠背上,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道:“大哥,我知道错了,听您说话也是个读书人,我向您认错,您原谅我年轻无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行了。”

  男人摇摇头,说:“你怎么没听明白呢?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不要乞求我原谅,要乞求上帝原谅。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罪的,这是生命的原罪。人的一生,就是赎罪的过程。行善的、爱人的、克制私欲的、敬畏主的,得以上天堂;贪婪的、淫乱的、放纵的、对主不敬的,必然下地狱。爱、欲、罪、罚,都清清楚楚,否则你让上帝怎么做?”

  男人边说边下了车,打开后面的车门,坐在女人身边,久久地凝视着她。

  “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女人侧过头躲避他,讨好地苦笑。

  男人的目光中流露出爱怜、悲悯的神色,右手的五根手指缓缓掠过女人光洁的脸颊,像在爱惜自己的情人、孩子,又像在欣赏和把玩一件珍贵易碎的艺术品。女人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恐惧从皮肤渗透到骨头里去,却不敢躲避,反而用脸迎向他的手指,希望能讨好他。

  男人的眼睛里渗出晶莹的泪花,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像是非常难过,又像是在做一个重大而关键的决定。他猛地拿起座位上的安全带,用力向女人的脖颈上套去。女人猝不及防,仅下意识地侧一侧头,可是双手被铐,车里空间又狭窄,安全带不偏不倚地套在她脖子上。沉重的压力袭来,安全带越收越紧,在女人脖颈上勒出一条深深的沟痕,像是要把脖子割断一样。女人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条条充血肿胀的血管就要爆裂开,两只眼球可怕地突出到眼眶外,似乎再经受一些压力就会夺眶而出。她拼命扭动双手双脚,把车厢撞得砰砰作响,手铐已经把双腕勒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她却终究抓不到那根救命稻草。

  男人持续加力,精瘦的双手上青筋暴露,紧咬的牙关渗出丝丝鲜血。他把腥咸的血和着唾沫咽下去,喉结滚动着,眼睛里射出更加兴奋的、野兽般残忍的光芒。

  女人终于不再挣扎,身子软了下去,双眼暴突,鼻孔和嘴角流出黑红的血液,车厢里弥漫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男人满意地看着女人的尸体,露出森森白牙笑了笑。他俯下身,在女尸尚未冷透的嘴唇上轻轻一吻,低声说:“亲爱的,我帮你上天堂了。”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动听。

  2.赤裸女尸

  两小时后。

  楚原市南台社区某单元楼内。

  女尸被剥得寸缕无存,面朝上横陈在地板上。厚厚的窗帘紧闭,室内灯光昏暗,在女尸青紫的皮肤上染了一层柔和的浅黄色。男人尚未从杀人的兴奋中走出来,不错眼地盯着女尸,从它的长发、脸庞、脖颈、乳房、胳膊、小腹、下阴,到双腿、足踝、双脚,一寸寸地欣赏,像在欣赏一件他倾注了无数精力和心血的作品。

  忽然,他又做出一个惊人举动。他俯下身,分开女尸的双腿,然后解开自己的皮带,褪下裤子……几分钟后,他仰起头,眯着眼睛,发出满足的叹息声,软绵绵地从女尸上滑落下来,和她并肩而卧,沉沉睡去。

  男人醒来时室外已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处射进来,温暖地洒在他的脸上。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回味夜里的销魂时刻,意犹未尽。扭过头,就见到赤裸的女尸。这时它已丑陋不堪,皮肤呈乌青色,布满一块块暗黑的尸斑。用手指触触它的皮肤,冰冷而僵硬。

  他忽然感到有些疲倦、厌烦和恶心。该怎样处理尸体?他躺在地上,头枕双手,考虑了一阵,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走出门去。

  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电锯,和几个塑料编织袋。

  他准备分尸。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分尸,不过他并未感到紧张和害怕。事实上,他的动作有板有眼,一丝不苟,活像一个深谙此道的老手。他先把女尸搬进浴缸里,这样分尸时产生的的肉末和骨渣就不会飞得到处都是了。他又想,杀人后把尸体放置一天再分拆还是很必要的,因为血液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凝结。他是一个卫生习惯良好的人,才不愿住在一间地板上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房间里。

  他像恶作剧似的,把尸体的双手和头分成一堆,双腿分成一堆,躯干单独一堆,用密实的塑料袋分别裹好,然后像军人捆行李那样,用结实的尼龙绳把三个包裹捆得规整而牢固,再分装进三个编织袋里,扎紧袋口。他提了提,每个袋子只有三十来斤,尺寸和重量都不引人注意。

  他满意地微笑,在每个袋子上重重地拍几下,像拍在一个老朋友的肩头。

  以上系根据案犯交代而重现的案情。

  3.列车抛尸

  2002年6月3日下午。阴。

  京广线列车车厢内。

  这是一列慢车。慢车的意思是,它不仅行驶速度慢,而且逢站必停,铁路沿线的所有乡镇山村,都要停靠两分钟。所以乘坐这趟列车的都是短途客人,以跑单做买卖、探亲访友的农民居多。

  第13节车厢里,一位农村大妈正在大声嚷嚷:“这是谁的东西臭了,谁带的臭肉、臭鸡蛋,赶快扔出去算了,别舍不得,这玩意带回家也不能吃了,真要吃得跑肚拉稀,还不够那几个药钱。”其他乘客也都捏着鼻子大声起哄。

  大妈吸着鼻子东闻西闻,搜寻味道的来源,嘴里还嘀咕着:“怎么感觉我这里味道最臭?别是我带的猪腰子捂臭了吧?”有人闻言捂嘴窃笑。大妈正纳闷,一滴温热的污水滴在额头上,用手一抹,蜡黄恶臭。大妈抬头往行李架上望去,见一个方方正正的编织袋正渗出水来,大滴的水珠垂悬欲滴。“这袋子是谁的?是谁的?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大妈扯开嗓子叫起来。

  她叫了一通,也没人认领。袋子仍不停地向下滴水,臭味越来越浓郁,乘客们都纷纷换到别的车厢去。适逢乘警黄勇巡查到这里,听见一位大妈大喊大叫,便上前问明情况,出于职业敏感,觉得编织袋有些蹊跷,就把它从货架上取下来,放到车厢连接处的地面上,却又怕是有主的物品,不敢擅自打开。让广播员播放了两遍失物启事,也没有人过来认领。

  黄勇的怀疑加深,叫来列车长和一名乘务员,当着两人的面打开编织袋,一些好奇心重的乘客也围拢过来观看。職袋子里面是一个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塑料布包裹,但缝隙处还是渗出恶臭的黄水来。黄勇时年四十几岁,有近二十年的从警经验,一看到包裹的模样,明白了十之八九,脸上就变了颜色。他喝令围观乘客退到两米以外,戴上白手套,用剪刀剪断捆绑的绳子,然后一层层地打开包裹。

  掀开最后一层塑料布,一只人脚赫然映入眼帘,鲜红的趾甲与膨胀腐烂的皮肉相互映衬,情形说不出的诡异。黄勇不肯继续往下看,立刻把塑料布重新盖好。这时围在前面的乘客已经看清包裹里的东西,有女人吓得惊声尖叫起来,男人们也都倒吸冷气,惊骇得连话也说不出了。此前一直吵嚷不休的那位大妈,听说滴在她脸上的竟然是尸水,当时吓得脸色惨白,一言不发,坐在角落里狠命地揉搓脸上的皮肤。

  黄勇驱散围观群众后打开塑料包裹,见里面有两条人腿,均已严重腐烂。他把包裹带到乘警办公室,妥善保管起来。管辖这段线路的土岭警务区探员接到报案后在下一站上了车,对发现碎尸的那节车厢的所有乘客进行盘查,但盘查结果却令人失望。

  这列慢车运行时间共48个小时,沿途停靠230个车站,每七八分钟就有一批乘客上下车。发现碎尸时列车已经运行了四十多个小时,横跨三省九市十四县。按尸体腐烂程度估计,这包碎尸送上车的时间至少在20小时以前,而车上的乘客早已全部换过,没有人能说清碎尸是在什么时间由什么人送上车的。

  也许凶手在选择列车抛尸时,曾研究过各辆列车的运行时间和乘客特点,刻意避开了特快列车等运行区间长、乘客相对固定的车辆,把产生目击证人的机会减到最小。这是一个思维缜密的凶手,也必将是一个令警方头疼的对手。

  4.线索疑现

  2002年6月4日黄昏。晴。

  铁路公安局土岭警务区会议室。

  案情研讨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会议室里二十余名干警,就有二十余个烟囱,烟雾弥漫,熏得人直淌眼泪。这些干警从昨天接到报案起,就再没合上眼睛,不眠不休地工作到现在,全靠香烟、浓茶以及胸膛里的一腔怒火提神。

  也难怪他们义愤填膺。土岭警务区成立近二十年,几乎年年受到公安部十局的表彰,在管辖的线路内从未发生过重大恶性刑事案件。而这起碎尸案却令他们措手不及、灰头土脸,装有碎尸的包裹在火车上长途运行数十个小时才被发现,仅此一点,就足够警务背一个处分。

  与会干警们分成两派,为是否将案件移交到地方公安局而各执一词。

  副警务区长张长弓三十出头,年轻气盛,正是亟盼大显身手的时候,他主张警务区独立办案,不将案子移交到地方。此时,他正用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侃侃而谈:“在我们管辖的线路上发生这样的恶性案件,警务区必须把它拿下来,无论有多少困难也不能推卸责任,否则怎能对得起铁警的称号?又怎么面对上级和兄弟单位?目前,当务之急是发出协查通报,查清被害人身份。只要把被害人的身份弄清楚,顺着她的社会关系去查,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警务区长乔本初的脸色铁青,并不开口表态。政委李万年年近六十,老成持重,对张长弓轻描淡写的语气有些不满,“嗤”了一声,说:“说得轻巧,人命关天的案子,哪有那么容易。咱警务区的办案力量不足,别的不说,仅尸体鉴定这一块,如果老费在,还能撑得起来,可是现在压根儿没那个能力。依我说,还是把案子交出去。咱们老老实实地抓好铁路治安,比办一两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强。”

  李万年提到的老费,名叫费谊林,曾经是土岭警务区的痕迹检验专家。十年前,他在办案时遭遇爆炸,虽然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却震聋了耳朵,也震坏了脑袋,智商相当于六七岁孩子的水平。经鉴定属一级伤残,公安部给了个“英模”称号。

  张长弓遭到驳斥,脸上有些挂不住,提高声音说:“可是,案子能交到哪里去?抛尸的火车途经三省九市,哪里是案发第一现场?我们总不能搞个三省总动员,要人家联合办案吧?”

  张长弓的语气里有嘲讽成分,李万年不和他一般见识,鼻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乔本初见会议的气氛越来越僵,虽然心里焦躁,却还得耐着性子打圆场,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以我们的力量怕是拿不下这起案子。这不是示弱,毕竟侦破异地命案不是铁警的主要职责。但是,现在就交出去条件也不大成熟,我们怎样也得铺铺路,最好能先确定尸源再研究下一步的部署。”

  李万年说:“确定尸源不易,除去发协查通报,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距发现碎尸已经过去24小时,该汇报的都汇报过了,估计铁路公安处那边这会已经把协查通报发下去了。但查找尸源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要看运气。何况被害人的头和身子还不知被抛到了哪里,如果一两个月都查不到尸源,这案子就死在咱们手里了。”

  张长弓说:“其他工作我们也做了不少,不过包裹碎尸的编织袋、塑料布和尼龙绳都是大路货,而且是崭新的,连个商标都没有,没法追查下去。看来凶手的智商不低,计划很周详。”

  乔本初正拧紧眉头琢磨着,办公室秘书通知他有紧急电话。乔本初不知是哪路神仙要过问这起案子,急匆匆地跑回办公室接起电话。对方自我介绍名叫黄勇,是发现碎尸的乘警。乔本初没见过他,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居高临下的语气说:“你有什么事?”

  黄勇说:“是关于那起碎尸案的,装碎尸的编织袋是邻省省会楚原市的产品。”

  乔本初半信半疑地说:“编织袋是凶手新买来的,又没有商标,你怎么就能确定?”

  黄勇说:“我做了十来年乘警,很多乘客用编织袋带货物,我见多了,也就明白一些。许多人以为编织袋是土产品,没有商标,其实市场上流通的编织袋绝大多数都有商标和生产厂家的标志,只是不太起眼,不容易被注意到。而包裹碎尸的这个编织袋却没有商标,我仔细检查过,不是被人故意取掉的,而是压根儿就没有。据我了解,在京广沿线的楚原市三道沟乡,有许多生产编织袋的小作坊,他们的产品没有任何标志,而且仅限于在楚原市内销售。我已经与三道沟乡的作坊主联系过,确认包裹碎尸的编织袋就是三道沟乡的作坊生产的,主要销往楚原市的各农贸市场。我觉得这个线索对你们破案可能有帮助。”

  乔本初仍没有全信,说:“编织袋看上去都一样,作坊主怎么就能认得出来?”

  黄勇耐心地解释,说:“主要还是从颜色上区分。三道沟乡生产的编织袋是村民们自己用土法上的色,颜色不够鲜明,而且许多地方都染花了,质量差,销量也就一般,好在生产成本低廉,所以利润还说得过去。这种编织袋就像盖着三道沟乡的印章,不会认错的。”

  乔本初松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有立刻表态,说:“你提供的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会考虑。”

  土岭警务区接下来召开的案情分析会的具体内容未向外界透露,我也无从得知。但是,楚原市警方在当晚7点就接到了土岭警务区的案件传真和协查通报,并明确表示了移交案件的意图。

  多亏乘警黄勇的细致观察和强烈责任心,使得凶手列车抛尸的诡计未达到隐瞒案发地和被害人身份的效果,而楚原警方在碎尸初现时即介入案件,更加速了案件的侦破进程,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凶手的疯狂杀戮行为。警方通过一款寻常的编织袋迅速锁定案发地,这恐怕是狡诈的凶手始料未及的,他的精心筹划毕竟不能天衣无缝。

  5.死者档案

  2002年6月7日上午9点。小雨。

  楚原市刑警队重案大队。

  此时,女尸的头、双手和躯干分别在京广沿线的两列火车上被发现。线路警务区因已接到协查通报,均在第一时间把案情汇总到了楚原市公安局。

  经查,在三列火车上发现的尸体残骸均属同一名死者,此案遂命名为“土岭特大列车抛尸案”。尸体残骸及包裹内没有发现衣物、饰品或其他可供追寻死者身份的物品。尸骸的头颅和躯体已高度腐烂,形象无从辨认。当时国内的颅骨头像还原技术尚处于起步阶段,确认死者身份成为首当其冲的难题。

  楚原市及相邻市县失踪人口的情况已经统计上来,其中疑似死者的有十七八人,被害人身份仍无法确认。

  我对碎尸进行全面尸检及解剖后,确认死者是一名年纪在25岁到30岁之间的女性,身高165厘米,体重50公斤左右,体型偏瘦。尸体表皮及脏器均无致命创伤,无骨折骨裂,可认定非重物打击或利器创伤致死。死者的阴道内有精液残存痕迹,表明其死亡前后曾有过性行为。经化验,残留精液者血型为AB型。因时间过久,且尸体严重腐败,破坏了精液成分,无法获取更多信息。

  死者胃容物中发现牛肉、鱼虾、胡萝卜、空心菜、豌豆等食物,呈食糜状,且检验出酒精成分,显示死者遇害前曾进食及饮酒,而且摄取酒精量较多,不排除系在酒醉状态下遇害。

  尸体的喉部软骨严重损伤,怀疑其生前此部位曾遭受长时间的外力压迫,致死原因为勒颈导致窒息。

  死者的脖颈、肩关节、髋关节处有切痕,骨质切割表面呈锯齿状,且入骨较深,可判断切割工具为宽刃电锯。切口凌乱,许多骨面上有多个切割创,表明凶手虽残忍,分尸时没有产生恐惧感。但由于缺乏解剖学知识,找不准关节连接部位,颇使了些蛮力。

  对尸体进行解剖后,得到的信息量很大,但并没有获取重案队最关注的可供追查死者身份的线索。为进一步寻找死者的身份,我从碎尸的肝脏、肾、心脏、食道、胃、头发、血管壁等部位提取少量样本,进行分析化验。化验结果显示,死者体内有多种化合物超标,主要集中于内脏器官,而且这些氮、磷、硫化合物常见于农药和食品添加剂中剂量很小,不足以导致一个健康的成年人伤残或死亡,可以确定是死者生前通过饮食摄取的。

  但死者体内另一种金属元素的大剂量存在,引起了我的注意。这种金属是铂,以铂盐的形式大量存在于碎尸的肝脏和头发中。我们知道,人体需要多种重金属元素以维持身体健康和内分泌平衡,像铁、铜、锌等。但铂对人体的有益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相反,铂盐含量超标可能导致人体中枢神经受损或器官衰竭等严重后果。

  那么,死者体内的超量铂从何而来呢,驚是否与她生前从事的职业有关?我把可能导致人体铂含量超标的因素一一列举出来,逐条分析,忽然脑海里灵光一现:我怎么竟然把这个常见因素给忽略了?

  我开始对碎尸的躯干进行二次解剖,划开溃烂不堪的乳房,一对硅胶填充物赫然在内。它就是导致死者体内铂含量超标的元凶,也将是确认死者身份的重要证物。

  按常理说,有填充物的乳房圆润挺拔,其形状、尺寸和对称性都和自然的乳房不同,本应一眼就辨别出来。但这次由于碎尸腐烂得太厉害,乳房严重扭曲变形,我竟然在第一次验尸时忽略了这点。在传统的解剖尸体过程中,着重于死者的内脏、骨骼、牙齿、下阴等部位。经过这一次教训,我以后在解剖无名女尸时,对其乳房、鼻骨、腮骨、腹部皮脂和臀部均分拆检查,避免遗漏人工修整的痕迹,这些痕迹往往对案件的侦破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对在死者体内发现的硅胶填充物,编号为30580,经鉴定为邻省某医疗用品集团的名优产品。与其联系后确认,这对硅胶制品销售到楚原市“绝代名媛”美容院。重案队派人调出美容院的医疗记录,上面显示这对硅胶制品曾植入一名叫许明明的患者体内,她登记的居住地址为楚原市铁西区某居民小区,所在辖区派出所收到其家属报案,称此人已于十天前失踪。

  至此,死者身份确定。许明明,楚原市人,死前27岁,未婚,与父母同住,有一相处两年的男友,死前系本市三十二中学的英文老师。

  据许明明的父母描述,她生前与男友经常吵架,时分时合,关系并不融洽。她的男友有一次甚至追到她所在的学校大吵大闹,影响非常不好。在她失踪的那天晚上,许明明对父母说出去和男友约会。谁知大概凌晨2点左右,她的母亲起夜时还不见她回来,就有些着急。给她男友打电话,对方却说两人当晚根本没在一起。由于许明明经常晚归,她父母虽然焦虑,却还存着一线指望。第二天一早致电三十二中学,教导主任说许明明没来上班,也没请假,学校也正在到处找她。许明明的父母慌了神,给所有亲戚都打了一遍电话,仍没有关于她的丝毫消息。当天下午,许明明的父母就到辖区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对这种查无实证的人口失踪案一向是登记在案,之后很难有任何作为,所以报案与否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许明明的父母联想到她和男友关系日渐冷淡,许明明曾数次流露出想分手的意愿,就怀疑她男友对她做了什么,几次找上门去要人,甚至摆出拼掉两条老命的架势,可她男友一口咬定压根儿不知许明明的去向,就是杀了他也说不出来。许明明的父母十分无奈,十几天来以泪洗面,烧香拜佛地祷告。

  许明明的男友名叫程华,自营一间玻璃制瓶工厂,管理三十几名员工,是个小企业主。他年近四十,比许明明正好大了一轮。他见到重案队刑警于银宝就不停阴阳怪气地发牢骚,说:“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求求你们就别再找我要人了。她这两年路子野着呢,当官的、有钱的认识不少,这会说不定躲在哪个别墅里,滋润地当着‘二奶’呢!”

  于银宝听出话头不对劲,他吸吸鼻子,眯着一对小眼睛说:“哟,怨气还不小,你不也是有钱人吗?”

  他这么一说,程华越发愤愤不平,回道:“三年前刚认识许明明时我的生意还行,出货量大,现金流动也充足,要不然我这么个半老头子,长得也不怎样,许明明如花似玉的一姑娘,能看上我?”

  于银宝打量着程华黑黢黢的脸膛上层层叠叠的皱纹,没说话,只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

  程华不在意于银宝的反应,说:“许明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贪财,吃喝穿戴都要名牌,买东西不看品质,只要价钱贵就好。她自己挣的那仨瓜俩枣不够花,我这两年生意走下坡路,给她的零花钱也跟不上趟,她就到外面捞偏财去,给我戴绿帽子。”

  于银宝感觉程华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内容,追问说:“她是老师,能捞什么偏财?补课的话也不能算给你戴绿帽子。”

  程华冷笑道:“补课?她肯挣那个辛苦钱吗?她赚的是快钱,风流钱。”

  于银宝说:“怎么?难道她给人当‘二奶’?”

  程华说:“现在‘二奶’是买方市场,许明明暂时没找到买家,干的是零售的活儿,坐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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