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突然回到了家。我们不知道曲琳当时遭受了怎样巨大的惊吓,也不知道她在被迫接受许桐还活着的事实以后,心情怎样从顶峰跌到低谷。曲琳已经死去,我们无法获知她的杀人动机,也许她当时以为,既然所有人都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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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欣然点点头说:“杀人动机很合乎情理,而且许家当时恰好有一个很深的地窖,曲琳杀人后,趁夜深人静把尸体扔到地窖里,再把地窖封闭,日后寻找机会把地窖填平。如果不是在十几年后开发商在赵家乡大兴土木,恐怕许桐的尸体不知到何年何月才会被人发现。”说到这里,冯欣然念头一转,又提出一个问题,“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症结,曲琳杀死许桐后,完全可以和许罗丹相依为命地生活,为什么要抛弃女儿,隐姓埋名地嫁到外乡呢?”

苏采萱说:“这件事也一度困惑过我们,直到郑奶奶向我们透露,她在收养许罗丹以后,许罗丹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都在睡梦中哭叫‘爸爸在地窖里’,当时我们的直觉是许罗丹目睹了曲琳杀死许桐并埋尸地窖的过程。但是在向许罗丹询问以后,发现她对这一事实毫不知情,而且绝不是伪装。随后我们在无意中掌握了一个细节,许罗丹那时有一个心爱的玩偶,不小心掉进地窖里,她求爸爸去捡回来,但是被爸爸拒绝了。所以李观澜认为,许罗丹在睡梦中喊的是‘爸爸,在地窖里’,是央求爸爸去捡回那只玩偶。

“但是,听到的人都误会许罗丹喊的是‘爸爸在地窖里’。尤其是曲琳,她在杀死丈夫后,本来就惴惴不安,惶恐度日,在深夜里听到女儿撕心裂肺地哭喊,自然以为女儿看到了她杀夫的过程。可以想象,曲琳在那一个月里,生活在怎样的恐惧和矛盾中,她以为她的犯罪行为迟早有一天会败露,却又不忍心对女儿采取任何手段,只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谁知道她再嫁后遇到的仍是坏男人,以至于连杀两任丈夫,这女人的心够狠,手够黑,命也够苦。”

冯欣然听罢长出一口气,说:“听得我脊背发冷。那个玩偶,不就是我们在建筑工地的尸体旁挖掘出来的?”

苏采萱说:“就是,据说还是一个和许桐有恩怨纠葛的人送给许罗丹玩的。”

冯欣然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是说那个玩偶是东南亚人下降头时用的道具吗,许罗丹得到玩偶后没多久,就家破人亡,会不会是被人下了降头?”

苏采萱说:“你在警队里宣扬封建迷信,被金局知道,有你受的。”

冯欣然吐吐舌头:“他是老大,可惹不起。不过,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推论和猜想,到目前为止,除去许桐的遗骸,还没有其他有力证据,说许桐是被曲琳杀死的,恐怕难以服众。”

苏采萱说:“怎么没有证据?曲琳在用重物砸死许桐后,把凶器也一并丢进地窖里掩埋。我们当天在挖掘许桐的残骸时,并没找到凶器,是因为一名施工工人在我们之前见到了那件凶器,以为是什么值钱的文物,偷偷给藏了起来。后来他到市场上去卖,被人嘲讽了一番,又适逢李观澜派人回现场复查,才把那件凶器带回来。”

冯欣然说:“是什么凶器,怎么会被当成文物?”

苏采萱说:“恐怕你见到了也不认识。那是一块刮痧用的砭石,表面乌油油的,造型又奇特,工人就当成文物收藏了。”

冯欣然说:“刮痧我倒是听说过,什么砭石之类的从来没见过。”

苏采萱说:“曲琳的身体不好,又看不起病,就遵照赤脚医生的指导,用砭石刮痧治疗。她在起意杀害许桐时,刚好砭石就在手边,就成了她的杀人武器。我已经对现场发现的砭石和许桐骨骸头部的伤口进行过鉴定,两者完全吻合,确认砭石就是凶器。”

冯欣然说:“即便砭石是凶器,怎么能确定就是曲琳使用的那一块呢?”

苏采萱说:“你这小子太钻牛角尖了,十五年前的案子,有作案现场,有被害人,有凶手,有凶器,有作案动机,办成这样,你还要穷追不舍。”

冯欣然嘿嘿笑着说:“这是李支队他老人家要求的,每一件案子都要办到经得起严格拷问和苛刻挑剔的程度。”

苏采萱说:“好吧,就让你矫情一次。知道砭石刮痧板的造型吗?”

冯欣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

苏采萱解释说:“刮痧板有板头、钝凹边、弓背、钝尾、尖尾、尾中凹等部分,分别用于刮腋窝、掌心、背部、胸脘腹部、人体经脉,区分严格,绝不可以混用。但曲琳使用的刮痧板与众不同,因为她是镜面人,内部器官与正常人截然相反,所以她使用的砭石刮痧板,是专门打磨的,每个部分都与正常造型相反,这样外观的刮痧板,也许全世界只有一块。而从尸骸现场发现的刮痧板,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造型。这个证据,你还能接受吗?”

冯欣然先是一脸茫然,继而若有所悟,终于豁然开朗,心悦诚服地连连点头:“接受,服气,姜还是老的辣。”

这起诡谲的案子的真相,最终还是被许罗丹知道了,好在这位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人世变幻的女子,在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疼痛后,抚平伤口,已经可以坦然面对。

实录四白鹭为霜

碎尸杀人后,被丢弃到荒郊野外的尸体碎块却自行回到人类社区,是人为报复?是灵魂作祟?

关键词:家园白鹭复仇

第一节飞来的垃圾

“爸爸,‘蒹葭苍苍,白露为霜,⒌9②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一句怎么解释?”

“这是说,那生长在河畔的芦苇,颜色苍青,那晶莹的露水珠已凝结成霜,而诗人思慕的一个友人,却在茫茫河水的另一方。”

“哦,我还以为这个白露说的就是未央湖边的白鹭呢,那些白鹭也雪白得像是霜一样。”

“嗨,此白露和彼白鹭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说话的是父女二人。父亲李可白四十岁出头,身材挺拔,英俊清瘦,一派皎然出尘的书生气质,却是曲州市规划局排名第一的副局长,春风得意,重权在握。女儿李尤才满十岁,不仅秉承了父母的好容貌,且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小小年纪已崭露头角。

现在是周日上午十点,一家三口起床不久,洗漱已毕,父女二人在自家宽敞奢华的别墅里倚窗读书,女主人徐伊莲在厨房中洗手做羹汤,好一幅家庭和美其乐融融的场景。

忽然,徐伊莲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叫:“老公,你快过来。”

李可白听到徐伊莲的叫声都有些变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跑进厨房,见徐伊莲手持锅铲站在窗口,眼望外面,脸色苍白,而灶台上的锅已经烧得冒了烟。李可白急忙把炉火关上,说:“怎么啦?”

徐伊莲手指窗外,说:“你看,又是一堆垃圾。”

李可白顺着她的手指向窗外看去,见别墅院子里的地面上堆着一小撮垃圾,可以辨别出烟头、果核、鸡腿骨、撕碎的报纸、捏扁的易拉罐等脏东西。李可白见状也有些气愤:“这是谁干的?已经是第二次了。”

徐伊莲担心地说:“你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你做这种工作,交一个朋友就会惹下一个仇家,吃力不讨好的。”

像徐伊莲这种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受到命运呵护的女人,永远都不满足,永远都在抱怨,即使像李可白这种工作,无本万利,有里子有面子,她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能住豪宅开名车,却仍觉得世界亏待了她。

李可白不满地说:“别胡说,又不是针对我的,小区里不是有好几家都被丢了垃圾吗?我们局的秘书牛福德住在那边公寓的顶层,前两天也在阳台上发现了别人丢的垃圾。”

徐伊莲有些害怕地说:“那个牛福德家住在八楼顶楼,谁能把垃圾扔到那上面?再说了,咱们小区的保安工作这么严密,要是有外人进来,还不早就摄进监控录像了?但上次可没听说监控录像拍到什么。”

李可白没说话,也感觉这事有些蹊跷。

徐伊莲越想越怕,说:“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和咱们捣乱吧?”

李可白一时没明白,重复一句:“脏东西?”

徐伊莲不耐烦地说:“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呀。”

李可白半天才反应过来,顶撞她说:“你就会满嘴跑火车,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亲眼见过吗?”

徐伊莲神秘兮兮地说:“怎么没见过,上次招商局梁局长的小老婆赵小兰不是…”

李可白打断她说:“行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话不要乱说。”

李可白在官场混迹多年,倒不骄横跋扈,懂得息事宁人的道理,自己提着笤帚和畚箕去把垃圾扫了,收到垃圾箱里。

这件事却在徐伊莲心里留下了阴影。她出身官宦世家,自幼养尊处优,加上头脑简单不学无术,骨子里是一名愚妇,平日里傲慢自大,对无权无钱的平民百姓固然不瞧在眼里,呼来骂去毫不在意,但对这种看不见的潜在威胁却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使她耿耿于怀,寝食难安。

两天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径直闯到物业去,要求查看当天的监控录像。物业公司的保安队长王大恒知道这女人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忙按她的要求调出了录像。

几个人围坐在监控录像前,反复观看了几遍,当天出入小区大门的基本都是小区居民的自驾车,也有几辆外来的豪华车,徐伊莲想也不想就将其排除在怀疑范围之外,在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中,坐豪华车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鸡鸣狗盗的小案子的。那些乘出租车的、骑自行车的和走路的才是重点盯防的对象。

居民家出了这种事,保安队长王大恒感觉脸上无光,心里也纳闷:究竟是谁干的?难道就是住在这小区里的人?按说小区里的住户都是公务员和公务员家属,平日里衣着光鲜、人模人样的,怎么私下里做出这样阴损龌龊的事?话又说回来,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人怎么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徐伊莲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说:“不可能是小区里的人干的。据我所知,除了我家、规划局秘书牛福德家,还有公安局副局长张庆卫家、工商局长马连良的小老婆家,这几天都被人丢了垃圾。这些人互相之间没什么联系,家里的保安措施也都挺严密,谁会那么无聊,花费很多心思和很大力气去往别人家院子里丢垃圾呢?”

徐伊莲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抬高嗓门说:“王大恒,这事不会是保安干的吧?你们保安的素质是不是也应该提高一下?别净聘用农民工,这些泥腿子有仇富心理,非常不健康。你看看市中心商务区那个专门给洋人居住的加州阳光花园小区,聘的保安全都是正规本科大学毕业生,连非统招的都不要,那才够气派。”

王大恒连声答应:“我们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目前本小区的保安队伍已经有两成是大学毕业生,还会继续充实。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丢垃圾的事绝对不是保安干的。一是他们不敢,二来也没机会,除了当值的,其他保安下班后就不能进入小区,当值的保安在小区里巡逻,也必须两人一组,单独行动的,一旦被发现立即开除。再说,牛秘书家住在八楼顶层,保安们未经允许或没有险情时也上不去。”

徐伊莲听他这样解释更加感觉事情蹊跷,找不出答案就回家了。

次日凌晨五点多钟,天色已蒙蒙亮,光线从窗帘的缝隙处漏进屋子里来。徐伊莲从睡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心里暗暗地骂:去他妈的损贼,搞这种下三滥手段,让人连觉都睡不好。

她抬腿下床,又下意识地走到厨房窗口,透过玻璃向外张望,想象着如果有人这时往她家院子里扔垃圾,可以抓个现行。但心里又惴惴不安,担心万一真的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什么东西,怕要吓得她心脏病发作而死。

徐伊莲忽然冷眼瞧见什么东西,心里一惊,额头咚的一声撞到玻璃上。她揉揉眼睛,又扫了一眼,猛地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划破夜空的惨叫:“李可白,你过来,那东西又回来了。”

李可白身居高位广开财路,平日思虑较多,睡眠一向不太好,今天凌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睡着。这时被徐伊莲扯开嗓子一喊,惊得一激灵,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弄清楚状况。

李可白感觉头昏沉沉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没好气地下了床,埋怨徐伊莲说:“一大清早你在这里鬼叫什么?”

徐伊莲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手指窗外,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东西,又来了。”

李可白向外看去,借着朦胧的路灯光亮,可以看见自家院子里散落着一堆垃圾,数量不多,但是铺散的圈子不小,有两三米方圆,东一块西一件的,似乎是有人扬手把垃圾抛进院子里,造成这种恼人效果的。

李可白这时又倦又冷又恼又气,情绪容易激动,浑身哆嗦着,骂道:“谁他妈的活腻了,专门和老子过不去?”

徐伊莲原本就怕得厉害,这时受到李可白的情绪感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声说:“咱们报警吧。”

李可白没理她。像他这样把公权和私利混淆起来的官员,从里到外都不干净,和执法人员结交固然可以,却绝不会有事没事地把他们引到家里来。

李可白披一件睡袍,提着清扫用具,骂骂咧咧地出了门。徐伊莲透过厨房窗户看着他,身上一阵阵地发冷。⒌9㈡

在晨曦的淡白光线中,李可白弯下腰,清扫垃圾。扫到一半时,他忽地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的垃圾发愣。徐伊莲在室内盯着李可白的一举一动,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汗水。

只见李可白用笤帚拨弄着一块垃圾,忽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跌坐在地上。徐伊莲见此情景,不知李可白见到了什么可惊可怖的东西,受他感染,只感觉双腿颤抖得厉害,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她勉强手扶墙壁走到外面,见李可白已经从地上挣扎着站起,又在勉力收拾剩余的垃圾。

徐伊莲试探着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会坐到地上?”鼻孔中似乎嗅到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她内心深处渴望着李可白帮助她解开谜团,却又害怕听到什么难以接受的实情。

李可白摇摇头,示意她别掺和这件事。

徐伊莲伸长脖子,向李可白手中的簸箕里看去,一件散发着恶臭的黑糊糊的东西映入眼帘,“是腐烂的肝脏。”徐伊莲的胸腹之间泛起一阵酸水,不可遏制的恶心冲击着喉头,她弯下腰大声呕吐起来。

徐伊莲几乎连胆汁也吐了出来,仍在干呕不已,她哭泣着说:“这太过分了,报警吧,我无法忍受了。”

李可白还是不愿报警,这时他已经镇静一些,见徐伊莲仅穿着半透明的内衣裤站在外面,裸露着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就斥责说:“看你这副模样,赶快回房里去。”

好说歹说,把徐伊莲劝进房间,李可白又把垃圾收拾干净,连那块腐烂得像是肝一样的东西都丢进垃圾箱里,心情郁闷地回房里躺下。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再也无法入睡,分析来分析去,总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做的这件事。从小区里许多家都被丢了垃圾的情形来看,又不像是针对他家来的。

这么低声谈论着,忽然听到外面警车声大作。两人这时都异常敏感,同时从床上坐起来,对视一眼说:“是到咱家来的?”又同时说,“我没报警啊。”

不过很快就判断出警车离他家还有些距离,像是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听起来乱糟糟的,人声嘈杂。

徐伊莲把卧室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望出去,回过头有些兴奋地说:“好像是牛福德家,阳台上有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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