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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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在袖中摸索了下,看到的人都知道这是在做一些有所企图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企图却没人知道,包括技艺超人的楼凤山。

当齐君元袖中的一对钓鲲钩飞出时,楼凤山依旧不知道齐君元的企图是什么。因为这对钩子不是攻向自己的,也不是针对“惊雉立羽”中签子的。

直到钓鲲钩飞到楼凤山身后很远的地方,落在了三间房的屋顶上时,楼凤山才隐隐觉出不对。他虽没见过钓鲲钩这种武器,但他却可以根据各种武器的外形知道它们设计制作的目的和使用规律。一般来说,一件能攻能收的武器是绝不会设置非常长的攻击距离的,而且一般长距离攻出的武器出手时会更加快捷,因为它攻击的距离和时间都要远远超过短小的武器。所以刚才齐君元在袖中慢慢吞吞地摸索,很有可能是在接这件武器后面的索儿。

钓鲲钩盘旋着收回,就像刮起的一小溜儿龙卷风。随钓鲲钩一起盘旋收回的还有两片黑粗的大瓦。两片大瓦在钓鲲钩旋力的带动下,轻巧地落在“惊雉立羽”中,恰到好处地罩住了两支签子。

竟然是用长索钩子钓来大瓦破解“惊雉立羽”。楼凤山此时终于明白齐君元的意图了,而明白了意图接下来当然是出手阻止意图的实现。所以在齐君元第二次抛出钓鲲钩时,他射出了“三峰刃”签,这是要以飞签阻挡钓鲲钩。但是签子飞射出手后,便再无法改变方向。而钓鲲钩则不一样,在无色犀筋编捻的索儿的带动下,可以轻巧地躲开签子,继续往前,落在屋面,带回大瓦。

楼凤山的飞签只阻挡了一次便放弃了,因为只需要这一次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阻挡。楼凤山又不能退,虽然退到三间房里会有更妙、更凶的兜子来对付齐君元,齐君元却根本不会追到三间房去。因为只要自己退开十步左右,就已经是将封堵的道路让了出来,齐君元便可以直接绕到另一侧的阳鱼位从那边的四卦出去。所以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只有凝神聚气,准备和齐君元来一次实打实的搏杀。

齐君元只用了二十四片大瓦,便已经将“惊雉立羽”的兜子完全豁开。然后他牙齿一合,咬破内唇边,朝“惊雉立羽”中间吐出一口血痰。白土夯实的地面上,血痰的痕迹作为参照标志是很明显的,也是对方很难快速清除的。

两件事完成后,钓鲲钩再次出手。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取瓦,而是越过水池,钩带回来两大束竹枝,劈头盖脸地朝楼凤山砸下。

楼凤山吃亏在手中的武器太短,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对付齐君元会需要长武器。所以当大片竹枝盖下时,不知道其中会暗藏怎样杀招的楼凤山只能避让。

竹枝中没有后续的杀招,齐君元的目的就是要楼凤山避让,这样他才能借助这个空隙踏瓦而行、冲过兜子。否则楼凤山占住位趁自己踏瓦而行时迎面阻击,大力的对攻之下,脚下的大瓦万一承受不住,自己便会直接落在兜子中间被爪子所伤。

楼凤山一避让,齐君元想都没想便踏瓦而行,径直朝着楼凤山猛冲过去。

一切还算顺利,当楼凤山重新调整好身形时,齐君元已经冲过了“惊雉立羽”,而且离开最后一片瓦有三步之远,已经是置身于可以辗转周旋的平坦之地。

但是就在此时,楼凤山第一对飞签也到了。齐君元的冲势未消,只能撒出钓鲲钩与之对击。

“仓啷啷”一阵响,钓鲲钩被击回,飞签从齐君元身旁飞过。飞签飞过时带起的尖利风声让齐君元心中感到惊恐。一股深深的寒意,如此小小的签子上所含力道之强劲竟然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应该不输于东贤山庄大丽菊的大力绝镖。但那是一种经过特殊加工制作的重镖,有辅助的借力装置,而这只是大半根筷子长的普通铁签。看来楼凤山不止是卜算风水、设局设兜的技艺绝妙高深,他的技击功底更是难有匹敌。

楼凤山没有让齐君元有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对签子飞射而出。齐君元的钓鲲钩再次对击,这一次他少了之前的冲势,所以力道上更逊一筹,被迫退回了一步。

飞签再至,力道一势高过一势。齐君元再接两招,然后又退两步。如此下去,再要有一击,他便要重新被逼退到“惊雉立羽”中去了。

就在齐君元已经踩到最后那片大瓦时他站住了,没有再后退,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退了。所以也就在刚刚踩住最后那片大瓦边缘的刹那,他主动出招了,抢先出招了。

抢攻是为了争取时间,反攻是为了夺取空间,但无论抢攻还是反攻,前提是要有实力,要有一下子就压制住对方的攻势。齐君元发了狠,这一次他不仅抛出了钓鲲钩,还有四只子牙钩。

楼凤山依旧是飞射出一对铁签击飞了钓鲲钩,但他之前却没有做好应付剩下四只子牙钩的准备。急切间只能以手中握着的签子直接去格挡。子牙钩弦括动作,二次发力,让楼凤山连退两步,手中的铁签差点被震落。

从齐君元冲兜到楼凤山被逼退,整个过程的描述虽然繁琐,但其实就是刹那之间。而就在这个刹那之间中,双方重新认识到对方的实力。两人谁都不敢再轻易出手,只能凝神聚气严加戒备,呈对峙状态。

王炎霸看到了整个对决过程,最终的结果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完全依赖于楼凤山的实力。所以立刻转而决定采用其他办法来要挟、控制齐君元。这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和卖玩器的两边夹击,先将秦笙笙拿下。

王炎霸此时表现出的果断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刚想到对秦笙笙下手,立刻便快速闪步朝那方向移动了。移动的同时一手将手中阎王簿展开到一幅“无边落木”的册页上,而另一只手则从身边的囊中掏出一把粉末。粉末不是迷粉也不是毒粉,而是闪粉,一种可反射出星星点点闪动光亮的粉末。这种粉末一般是用金银箔碎末制成,也有用琉璃石、晶石做成的。其作用就是要在挥洒间制造出一种迷茫的范围,然后再配合上其他映射的景象构成一种幻境。这次王炎霸选择的是“无边落木”的幻境,因为配合竹林的背景,这种幻境可以更加有真实感。

幻境可以让秦笙笙不知对手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应该采用什么办法来应对对手的突袭。所以王炎霸很自信,用“无边落木”的幻境加上两边的夹击,须臾之间便可以将秦笙笙拿下。

攻击确实也是按照王炎霸的想法进行着。王炎霸才一动,那边卖玩器的也就动了,弓腰抬臂,斜步突进。

秦笙笙却一动未动,看样子似乎是对自己所面对的状况还未曾完全反应过来。而到了这程度还未能有所反应和动作,也就意味着再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和动作了。因为王炎霸握着闪粉的手已经挥出,“无边落木”的册页映像也对准了光向和位置。

须臾之间,所有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秦笙笙没有被拿下,她依旧站立原处没有任何反应。但是王炎霸和卖玩器的却是猛然间强自定住了身形,就仿佛他们的行动突然撞上一个无形的障碍。

驿多异

事实上没有障碍,只有威胁。

王炎霸发现的威胁是在他自己刚刚过来的生门处,这威胁虽然距离较远,但王炎霸却能感觉出此威胁蕴含的力量足以赶在自己出手之前制止自己。

卖玩器的也发现了威胁。和王炎霸不同的是,这威胁离他很近,就在身后几步的样子。那感觉柔柔暖暖的很舒服,就像一块擦拭自己敏感处的暖巾。但他知道这感觉是绝不能以享受的态度去对待的,否则柔柔暖暖的就会是离开自己身体的最后气息。

当两处的威胁露面后,王炎霸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及时停止了行动。生门那边出现的是裴盛,虽然他离得较远,但是凭他手中“石破天惊”无可阻挡的狂暴劲道和疾飞速度,要阻挡住王炎霸的出手的确没有问题。而卖玩器的背后出现的是唐三娘,她手中真的提着一块柔柔暖暖的布巾,而且是一块可以让人舒服得再不会醒来的布巾。

疑问在好几个人心中一同涌起。裴盛和唐三娘他们两个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真的会出手救助秦笙笙吗?没人回答这些疑问,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两个肯定知道,或许还有其他人知道,但这人是谁或许就连裴盛和唐三娘自己都不清楚。

齐君元和楼凤山全神戒备地对峙着,但他们两个还是凭借经验和功底发现了裴盛和唐三娘。

两人的出现让楼凤山主动退了三步,这样可以离得他身后的三间房更近些。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楼凤山不认识裴盛和唐三娘,不管那两人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可以肯定他们不是一伙的。

王炎霸也退后了些,但是在退后的过程中他将手中的阎王簿另翻了一个册页,这一页“百洞暗贯”的图案更适合躲藏和避让。卖玩器的虽然没有退回,却是顺势将自己缩入转弯处另一侧的凹形中,这个位置是他眼下应对两边同时攻击的最好位置。

秦笙笙的困境解除了,齐君元面对的敌手退却了,但这一切并没有让齐君元心中的压力减轻:裴盛和唐三娘为何会在此时出现于此地?他们不是走另一路追踪唐德寻找倪大丫去了吗?他们两个是要杀人还是要救人,或者只是为了解局打圆场?而且这两人如此突兀的出现于困局之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太多的偶然往往隐藏着必然。

江湖人常道: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暗算。从最初瀖州刺杀失手,直到眼下王炎霸露真相同门相逼,所有发生的一切将齐君元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让他根本分不清哪件事是人算、哪件事是天算、哪件事是暗算。就在此刻,他的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能再与这些人混在一起,哪怕是暗中跟随、旁观,自己都不能置身在他们中间。

两处胶着之势,仿佛时间、空间在这一刻凝固了。始终没有人说话,但是他们都在心中打着各自的主意,想着各自的方法和对策,并暗中调整着各自的状态和位置。所以危险并没有因此消彼长的势头而消除,反是在更加微妙、细致地酝酿和增长,而且一旦到了某个阶段,肯定会以更加狂飙的方式爆发。

好像起风了,竹林发出一阵“簌簌”的声响,让人心中涌上一阵难以疏解的寒意。因为这声响仿佛是一种信号,一种预示,一个催促危险爆发的咒语。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簌簌”声的停止,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静止下来的那个时刻作为自己出手攻击的起始。

“簌簌”声越来越轻,即将消失。所有人都蓄势待发,一场风云莫测的凶斗已经酝酿到了极限。就在竹林的声响即将完全消失时,又一阵单调的“簌簌”由远而近、由弱变强。那不是竹林被风吹动的声响,而是鸟雀拍打翅膀的声响。

一只灰鹞紧贴着竹林顶梢飞过,然后划一条弧线从王炎霸的头顶落下。王炎霸终于喘出口气,虽然他在身体和武器上的所有准备都做好了,但他心中清楚这一场搏杀他并不占上风。不占上风的坚持是愚蠢的行为,所以他早就希望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可以将此时此地的僵局化解。

灰鹞来得正是时候,在场所有人都能认出这是离恨谷专门发飞信的鹞子。于是这只灰鹞成了大家关注的中心,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职责在身却活儿未能做成,一个个都急需离恨谷下一步的指示。哪怕那指示是让他们回衡行庐领罪受罚,都比将他们在这儿干耗的好。而且只要是离恨谷的指令下出,他们之间也完全没有必要再为了推卸自己的罪责而发生争斗,孰是孰非、孰重孰轻谷中自有定论。

王炎霸是带些惊喜地架住那只灰鹞,又是带些忐忑地捻开“顺风飞云”。轻巧地将素帛展开,王炎霸定睛看素帛上的内容。而其他人都在看着王炎霸,想从他的表情提前获知这份指令上的内容是吉是凶。

王炎霸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是语气却有所波动:“是露芒笺,令随意主事,带算盘、妙音、阎王、锐凿、氤氲、六指急赴烟重津截杀南唐特使萧俨、顾子敬。”飞信上根本没有提及他们之前活儿未能做成的罪责,依旧是以正常格式和口吻布置了一件刺活。

“顾子敬!”齐君元心中一震,这不就是自己在瀖州失手未能刺成的刺标吗?

赵匡胤带着几个贴身护卫进了霸关驿。有驿站小吏将他们引进迎客厅中。整个驿站很是安静,特别是在这迎客的厅房,因为太过空荡就连说句话都隐隐有嗡响回音。

整个驿站不算大,里里外外总共就四五个小吏。虽然赵匡胤带了好几个人进来,也就只有一个小吏给照应着。可见平时此处很少有过差,这帮子驿丞、驿吏都懒散惯了。

刚到驿站门口时,赵匡胤便看了一眼旁边的马栏。马栏里有几匹马匹,但都皮干鬃松,是长时间没有奔跑的马匹。这应该是驿站养着给急件快报信使更换用的,而不是过客马匹,所以此时驿站里没有其他过往官客。但是赵匡胤却发现马栏内外有许多新鲜的马粪,驿站前沙石地上的杂草被断折,苔青被踏破,这些现象却表明不久前刚有许多马匹来过。

进门后,赵匡胤站住,目光在乌砖地上扫看了一下。乌砖地的乌砖没有特别,也没有异常。但是赵匡胤看的不是乌砖,而是砖缝。铺地的乌砖由于位置不同,角落里的砖块和常有人走的砖块在色泽和磨损度上会有所区别。但是砖缝中嵌入的灰尘区别却不大,色泽基本一致。因为砖缝凹陷,污物填入便再难清除,都是常年形成的状态。但是赵匡胤却发现有几处砖地上纵横几道砖缝的颜色和其他砖缝的颜色不同,是新鲜的灰白色。这种情况赵匡胤过去在行走江湖时见得多了,这种特征是用炉灰吸去地面的血迹才会留下的。这就说明不久之前这里刚刚有杀人流血的事情发生,而且被杀死的人还不止一个。

除了看马匹和砖缝,进来的过程中赵匡胤还特别注意了下前面带领的驿站小吏。这小吏双臂横摆,背直腰挺,下颌斜扬,站定双脚分开较大。

驿站小吏虽名属官家,但其实就是官家客栈的小二,最为下等的杂役。平常来往的行差、信使都比他的级别要高,更不用说还有些调动、上任的官员。所以一般的小吏见到官客后都是恭敬、谦卑状,低首含胸,腰围微倾。而眼前这个小吏的各种动作却显得有些张狂,脸上虽是谦恭卑微的,骨子里却透着江湖人的气质。另外,只有练过站桩且经常骑马的人,在站定时双脚才会分得那么开。

迎客厅与驿站客房相连,这是唐至明最为典型的官家驿站格局。一边高大的厅堂迎客、安排酒饭;另一边分做两层隔做客房。客房朝外的一面有掀板窗,朝迎客厅的一面有糊了窗纸的格窗。

夜幕降临,迎客厅中点起八挂大油盏。这大油盏都是面盆大的盏子、拇指粗的油芯,挂在两丈高的位置。八盏齐点,将整个厅堂照得极为明亮。

这是个地处偏僻的小官驿,驿站中的丞吏收入微薄,为了养家糊口一般会从驿站规定支出的财物中尽量省点下来自己分了。像现在就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是比较大的驿站,这样的大油盏最多也只会点亮靠近有人桌席上方的两三盏。而此处却是将整个厅里都点了,看来这并非没有必要,而是另有所用。因为这应该不是为了给赵匡胤他们几人照明的,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看清赵匡胤他们几个。

还有,像现在赵匡胤已经进了迎客厅并且坐下了,这时早就应该有驿站主管的驿丞出来相见。询问官客官职、验看官证,确定身份后才好按不同级别予以招待。但是这驿站中却没有,看来他们要么是不懂规矩,要么就是不负责的驿丞。什么都没问,也不需要任何证明,那边酒菜就已经安排上来了。酒菜倒是很丰盛,属于招待赵匡胤这样一级官员的规格。问题是像霸关驿这种小官驿就算提前专门准备,也是拿不出这样的招待规格的。

酒菜上来,赵匡胤反是站起来离开了桌子,借助大油盏子光亮的映照扫视了一下客房。他很快便发现两处不对,在一层最靠厅门的房间和二层最靠楼梯的房间里有好些人,而且这些人正凑近窗缝窥探着自己。

被赵匡胤看出完全是躲在房间里的人的失误,他们凑在窗缝上窥探别人虽然小心谨慎,却还是因为经验不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呼吸。不正确的呼吸方向和不恰当的口鼻位置将呼出的湿气反复喷在了窗纸上。而窗纸上一旦有了湿痕,在灯光的映照下会出现很明显的暗影。

赵匡胤就是借助光亮映照发现窗纸上多个暗影的,并由此确定那两间客房中藏着很多人,而且都是彪悍的男性。

到了这一步,赵匡胤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他对随身的一个侍卫挥了挥手手,那侍卫想都没想,朝迎客厅窗外甩了下手。于是一支响铃袖箭从窗口飞出,发出的声音不高,持续的时间也很短暂。但这已经足够了,因为等待这响箭声的人已经离官驿很近很近了。

张锦岱没有随赵匡胤进霸关驿,但他带着余下大部分侍卫悄然围住了驿站,并且派得力的好手潜入到驿站的各个重要位置。所以响箭刚刚飞出,赵匡胤的手下便已经从墙头、屋顶等途径冲入了驿站。几个驿吏根本不曾有任何反应便被擒住,而那两间客房里的人刚有所反应时门窗就都已经被别人堵死。不过这些人倒真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非但不降,反是几次三番想从里面冲出,最后眼见着死伤殆尽,根本没有逃出的希望了,便在房中引火自焚,要与赵匡胤他们在霸关驿中同归于尽。

刺重出

遇到这样的亡命之徒赵匡胤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带人及时退出霸关驿。此处山道缺水,火势燃起后便再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霸关驿连同那些试图刺杀自己的凶徒付之一炬。

到此为止将前后的情况联系起来分析,基本可以推断出这是一个以真掩真的双重刺局。设局之人最初用一个假冒的驿丞拦路,求见赵匡胤,告知歹人占住霸关驿欲设局刺杀于他,以此博得信任也好,引起疑惑详加盘查也好,总之是要竭尽一切可能接近赵匡胤找到突下杀手的机会。而一旦假冒驿丞的行动失败,刺客的身份暴露,那么他前面所说霸关驿被占设局刺杀赵匡胤的说法便会被认为是胡言虚构的。因为没有一个刺客会在自己刺杀时主动将同伴下一步的布局告知刺标,那么他这种做法就反会让赵匡胤这些人对霸关驿失去警惕,然后毫无防备地踏入第二重刺局之中。

但是他们今天遇到的是在凶险江湖上闯荡过且又在比江湖更凶险的官场上磨练过的赵匡胤,不断在步步惊心的环境中求得生存和功名,必然也会养成步步小心的良好习惯。所以这一环套一环的双重刺局对于赵匡胤来说并不算太过出乎意料,很轻易便被拆破、化解。

另外,第一轮刺杀的那个假冒驿丞以吐露真言为接近赵匡胤时,不单说了霸关驿被占布成刺局,而且还说从此地到京师沿途有不下十几处都设下刺局、杀兜。现在霸关驿之说为实,沿途十几处刺局、杀兜的说法也完全有可能是真的。关于这个信息的准确性很快就得到证实。霸关驿中抓获的那几个冒充驿吏的刺客虽然强悍,但在大周禁军的威逼下,还是有人没能抗住,将刺行中有人下重额暗金要取赵匡胤性命的事情全招了出来。

对于出现这样的事情赵匡胤并不感到意外,当初自己身在江湖就有类似的情况发生过,现在身在官场就更不足为奇。比如说被自己设计顶去都点检要职的驸马张永德,比如说一直对自己职位虎视眈眈的侍卫亲军副指挥使韩通,还有特遣卫正统领薛康,他们都有向自己下手的可能。但问题是眼下的情形对自己不大合适,柴世宗有要事发金龙御牌紧急召自己回京师,自己根本没有闲暇应对这些暗算手段。也许背后指使之人抓住的就是这个时机,就算不能刺杀自己,也让自己不能及时回京。如果误了世宗的军国大事,再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进谗言,世宗必定会责罪自己,而别人也就有了上爬的机会。

想到这里,赵匡胤心中很是后悔,暗暗自责太过大意了。自己一心为了大周,却未曾考虑背后会有人趁机暗算。

之前赵匡胤将弟弟赵匡义派遣去追踪薛康,抢夺宝藏秘密;将赵普派往了西蜀;而他的结社的兄弟高怀德、张林铎等人随柴世宗北征后被暂时委派为镇守收复城池的职务,没有随班师大队回朝;石守信虽在东京城中,却被调任外城守防;王审奇则被自己派往遗子坡,对蜀国青云寨施加压力。现在连他自己也远离东京,这时要是有人在世宗面前做点手脚,他真的是防不胜防。

赵匡胤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赶紧赶回东京城去。即便不是因为有世宗的召唤,就算为了自己官职、地位的稳固也应该及时赶回。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虽然是勇者的做法,却绝不是智者的做法。所以包括张锦岱在内的好些人都劝阻赵匡胤,让他绕道而行,由一个别人意想不到的路径返回京师。

赵匡胤仔细考虑了一下,除去面前的这条官道,可选择的还有两条官道。一条是沿淮水往西,过南阳府,到伏牛山折转,然后走登封从郑州府绕回京师。还有一条道是先往北,过兖州府到济南府,然后沿黄河往上,绕回京师。这两条道不但是路程上要多走千里,而且一路山峦连绵,河流纵横,路途艰难。即便没有任何意外,恐怕也要多走二十天的样子才能到。如果不走官道自择野路而行则凶险更多,意外难料。一旦走错了路径,反复下来时间拖得可能比从那两条官道绕的还要长。而万一迷路了,那么需要的时间就更是不可知了。

“不行,走其他路径耽搁的时间太长了。皇上有要事找我回去商议,这路上万不能耽搁太久。”赵匡胤权衡之后,依旧要冒险而行。

“大人,仍走此路太过凶险,别人可是撒了兜在等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回去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呀。”张锦岱坚持劝阻。

“我有个闪失不打紧,皇上那边的事情要是有个闪失那可是会危及千秋基业的,所以我必须从这条最近的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另外,你们也真的不用担心,刺行中虽然很多人想挣到刺我的暗金,但就刚才我们遇到的两重刺局可以看出,这些人的刺术都不高,布局也不严谨。像这种能力的刺客在刺行中最多排在三四流。刺行中真正的高手那都是善权衡、知轻重的,肯定会顾忌到我的身份和实力,不会贸然来挣这份钱。反倒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徒才会贪这杯厚羹,但就凭他们这点微末技艺又能将我如何?”

赵匡胤说完这话后微微仰首,傲然而立,将神光闪烁的眼睛望向远处黛黑的山影:“你们都看到了,今天我们虽路遇两次凶险,但全部解决也不过耽搁了一个时辰而已。这样的杀兜妨碍不了我们的行程,反倒是可以为这枯乏的一路奔走陡增些趣味。如若是在平时,身无我主召唤之令,我会定下心来将这十几处刺局一一彻底破解,在江湖道上再扬我大周禁军的威名!”

所有护卫都看着赵匡胤,听了这一番言语之后,他们个个气息变粗,面色有血潮涌动。

“但现在必须尽快赶回东京,我们只需从那些凶险中闯过即可。当年我徒步千里送京娘回乡,一路上也是凶险不断,我仅凭一己之力便护着一个弱女子闯了过来。今日身边是你们这些如虎如狼、如铁如钢的豪壮之士,难道反倒惧怕了不成?”

护卫们顿时间血脉贲张、豪气冲顶,目光中流动的全是无所畏惧。

“各位将士们,今日我唤你们一声兄弟!敢不敢与我赵某往那些龙潭虎穴中走一遭,与那些妖魔鬼怪戏耍一番?”煽动性的言语是为了鼓起手下侍卫的豪情和勇气。

“愿随赵大人赴汤蹈火,定保赵大人安然无恙。”侍卫们齐齐抱拳高声呼喝。

赵匡胤嘴角微微扬起,他要的就是这结果,特别是最后那一句话。与杀手、刺客决斗,从杀场、刺局冲闯只是表象,而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他赵匡胤能安全及时地回到东京,否则一切都不存在意义。

赵匡胤果然是精明、睿智的,他的推断没有错,接下来两天里连遇三处刺局,都是刺行中的低劣手段。这三处他们未曾踏兜便已看出端倪,所以虽然貌似凶险却都轻易地尽数解决,只有很少的折损。

三处刺局的第一处是在河运县东城外的大马店。刺客用了最下三滥的蒙汗药,而且没有丝毫针对性,在店中水缸、酒坛中全都下了。但赵匡胤他们这些人上路后便绝不喝外人酒水,只喝自己从流动的河道山溪中取来并自己烧开的水,所以那蒙汗药只是将店中其他客人迷了。而这也是唯一一次刺客没有露面的刺局,赵匡胤也未查找到底是谁下的蒙汗药,只管急急离开。

第二处刺局是在洪泰县成子湖湾,赵匡胤他们是要从这里的成堰坝过去到破釜涧。此处的杀兜极为简单,就是一条小船。小船的船头、船尾各有一人:一个撑篙的渔家女,一个划桨的老渔翁。

赵匡胤一眼看出那撑篙渔家女穿的是软底快靴,这不是在非常光滑的船甲板上应该穿的鞋子。而那渔翁划桨时好几次桨头都触到水底的淤泥,但仍是将船往岸边上靠近。赵匡胤推断此二人为假冒的渔家,并不识得此处水势。他们如此强行想往边上靠近是有所企图。

果然,那女子竟然身具神力,手持的撑篙竟然是“夹刃竹篙”,篙头前段从水中提出时闪动着六道锋刃。“夹刃竹篙”以狂风之势横扫赵匡胤,幸好赵匡胤早有防备,盘龙棍五撞“夹刃竹篙”,最终用龙头将竹篙撞折。而那女子紧接着的两支飞叉,赵匡胤也都躲过,只将其身边一个贴身侍卫刺死。

老渔翁本来是要以铁桨飞砸赵匡胤的,但未曾来得及出手便被张锦岱的飞蝗石压住。一支铁桨虽击飞无数飞蝗石,却终究是没有机会出手合攻赵匡胤。最后在小腿迎面骨、膝盖连中两颗飞蝗石的情况下,老渔翁便赶紧将船划走,逃入湖区深处。这一次的刺局是赵匡胤他们到此为止遇到实力最强的一次,身边人有了折损。

第三处刺局是在徐州府外凤凰山处,布下的杀兜有三层:一层绊马索连伏地弩;二层锁脚陷坑连飞石阵;三层淋头毒油,江湖又称“毒蛟飞雨”。

张锦岱凭超人的目力直接看出道上的钢弦索,然后又从道边间距规则的凸浮土堆判断出此处暗藏伏地弩,只用了一辆铁钉铜包轮的长把推车便破掉了第一兜。

二层锁脚陷坑连飞石阵的崩踏杠设置得太过草率,只是随手拉扯了些旁边的杂草遮盖,乱糟糟的草面很容易便让人觉出异常。所以赵匡胤派人从不远处的村庄中找来七八只羊赶入兜中,触发陷坑和飞石,未损一人一骑便破解了此兜。

第三兜淋头毒油有两个条件:一个是必须是设在高处,再一个必须是现烧的热油。这次还是张锦岱发现的,他看到高处折坡的背后飘出很淡的轻烟了。两队侍卫迂回上坡,以连射弩将第三兜上的人爪子尽数灭了。无爪行兜,这一兜自然也就破了。

凤凰山这一处应该是他们到现在为止遇到的布置最为精妙的刺局,但是不曾折损一人就见招拆招全数破解了。

顺利闯过这几处刺局之后,赵匡胤的信心更足了。虽然所遇杀兜在实力和布设上比最初霸关驿那里的两杀都要高明许多,但这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而且之前得到讯息这一路会有不下十处刺局针对自己,现在算来已经破解五处,差不多要有半数了,接下来只需更加小心,肯定可以顺利闯过,及时赶回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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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兜子之中局部暗藏的另一种设置或变化。

(2) 兜子中爪子的后续变化,比如说签子在制作中加入弦簧机栝,在被盖住之后可以分两段或几段弹击飞射。

第十一章 狂攻刘总寨

堵军寨

接下来的两天中一路顺畅,只是穿越死黄河时听到有江湖盗匪常用的响箭声,但始终未见盗匪或刺客出手。估计是看到赵匡胤人多势众、兵强马壮未敢轻动,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通过。

过了死黄河,便是平原大道,而且每天都有妥当安全的驻足点。赵匡胤估计这一大段路程很难布下刺局,倒是在经过热闹集镇时要提防单个或少量刺客的突袭。所以在这一段路程上,赵匡胤改换了着装,换上一套和身边侍卫一样的甲胄。这样一来,在经过几处集镇点时也未遇到任何意外。

死黄河下来后的第一站是一个叫泗阳的小县城,但是赵匡胤没有在县里府衙歇脚,而是穿城而过,来到泗阳西边二十里左右的刘总寨过夜。

刘总寨是个小军营,倚坡背林,全寨是由几幢大宅屋加尖顶围栅构成。这些大宅屋很是高大,坐落布局很是讲究,由此可见当初建造时的气派。据说这是隋朝时泗阳把总刘权建造的私宅。但是后来刘家败落,子孙离开,这些宅屋又地处荒僻,远离后建的泗阳县城,于是便荒废在此。现在这些宅屋被用来当做一个小军营,军营中其实只有四五十名兵卒,由一名队正带领。没有什么实际军事用处,只是当邻近几个县镇有事发生时可配合处置。

但军营毕竟是军营,外防内守的各项军事设施都是齐全的。这可不是泗阳县衙的一堵高墙能比的,安全性相对要高出许多。而且赵匡胤一进营寨之后便立刻吩咐手下侍卫布设三角钉、棘花索,进一步加强了防卫的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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