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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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月心底鄙夷更深,吸了两口气,才把心底涌上来的不耐烦压了下去,语气温婉:“珏姐姐,以你的姿容,只要站在月光之下,便是楚楚可怜,美态十足,任何人都不会忘却,哪还需要说些什么?”

卫珏垂了头羞涩地道:“月妹妹才是那美艳不可方物的人。”

倒算她有自知之明,凌月在心底撇了撇嘴角,说起来这卫珏,倒算是容貌长得好的了,和一众秀女比起来,真能夺人眼球,只是可惜,她却是那样家世,但就算她没有和那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条件,凌月也不容许有人容貌能和她比肩,自第一日卫珏进入储秀宫开始,她从一名秀嘴里听到,说这卫珏和她站于一处,竟是秋菊春兰,各有擅长之日开始,这卫珏在她心底便成了要铲除的人之一。

从小到大,她便从厮杀中来,她虽是嫡女,可娘亲却是继室,比那些正经嫡女便矮了一截,在父亲心目中也矮了一截,她只有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参选的机会,她一向是这么做的,也渐渐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她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她会得到那至尊之位,把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全踩在脚下。

父亲说过,她是最象他的人,只可惜,她是个女子,所以,她才能越过了嫡妻的女儿,入宫参选。

她脸上甜美亲善的微笑在缓缓褪尽的夕阳当中更为温润了,她的笑容是美的,能轻易地褪去别人的防备,她是知道的。

这个卫珏,一位宫婢而已,没见过大世面,又岂能察觉她微笑之下隐藏的杀机?

她不知道为何父亲特意指出,要她想办法除了卫珏,如若不然,卫珏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她从来没有违背过父亲的意思,也不打算违背,所以父亲给她的命令,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天色越发地暗了,她听到了有隐隐的嘈杂声从琼芳园传了过来,看见树疏影摇之下,那粉红色的灯笼微微晃动,她心底涌起了股喜意,终于,时间到了,她再也不用看着卫珏那张脸了,现也不必对着她笑了。

“珏妹妹,你看见那灯笼没有,便是发给我们的信号。”凌月拉了卫珏的手,在花影树丛穿梭,渐渐bi近了那灯笼所在之处。

卫珏任由她拉着,脸上全是柔顺,“月姐姐,咱们真的可以见到皇上?”

“听我的,没有错的。”凌月低声答,她感觉到了卫珏的掌心潮湿,热乎乎的,全都是汗,想见着皇上,竟紧张成这样,这般的着急吗?

凌月差点儿冷笑出声。

粉红色的灯笼挂在不远处的树杆之上,再隔几步,便有一个亭子,卫珏的嗓门有压抑不住的喜意:“月姐姐,你瞧,那亭子,是不是你所说的皇上要休憩之处?可那里仿佛有人守着?”

凌月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意在月光照射之下如最好的玉一般,温润有光,“不错,就是那儿,皇上不喜人多,因此伺侯的,不过两名贴身公公而已,我都打点好了,他们会走开一小会儿,我们只需等着…”

卫珏语中喜意更添几分,且多了些崇敬:“月姐姐,你可真本事,连皇上身边的人都能…”

凌月颇为自得:“瓜尔佳氏的人,连这都办不到么?”

卫珏连连点头,眼眸在夜色照射之下黑润有光:“幸而姐姐看得起妹妹,让妹妹跟了过来,如若不然,妹妹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机会,姐姐放心,日后妹妹什么都听姐姐的。”

凌月被她的眼神瞧着,心底舒畅之极,竟有些不舍得了,日后若是得了中宫之位,有这么一个人替自己处理打点一切,倒也不错…但她一看清卫珏那皎若明月的容貌,妒意忽起,便把刚刚那些微不舍全都褪尽,微微地笑:“看,那两位公公离开了。”

卫珏顺着她的手望过去,果然,那亭子里已经没有了人。

既使在月光之下,凌月的一张脸也泛着微微的红意,连呼吸声都急促了许多,她拉着卫珏往亭子处走了去,马上便要成功了,父亲已将一切都已准备好,前边的亭子,便是一个死亡的陷阱!

嘈杂声越发的清晰,更传来了隐隐的重物落地,刀剑相撞之声,演武场上,正打得激烈。

这个卫珏,她哪会知道,在演武场上博击的,并非只有皇帝,还有臣子,其中之一,便是她的父亲,瓜尔佳鳌拜,她的父亲,是满洲第一勇干,皇帝近来喜布库之戏,他常在御前陪练,但她父亲最擅长的,不是布库,而是射箭,可以射中几百米远处黑暗中的香头,而卫珏所穿的这件衣服,便是一个极为耀眼的目标。

凌月转过身去,看清卫珏的背部,正如她所料,卫珏的背部衣裳之上,在夜色之下,正是那蓝幽幽地发着光芒的图案,那是用一种只能在夜晚发光的蝴蝶翅膀上的粉未涂成的,那种粉末,白天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而那图案,正画在卫珏衣裳后心之处,黑夜之中,只要一箭射中这里,她便一命呜呼,到时侯,她再倒些水在她背上,那图案便会消失无踪。

第四十一章 让她被射死

每个人都会以为,她误打误闯闯进了演武场,被人误射而死!

虽是参选的小主,但一个罪奴出身的宫婢,没有人会为她作主,所以,她死了只会换来几声叹息而已。

谁会为了一个罪奴去质疑射箭的父亲?权势熏天,炽手可热的瓜尔佳鳌拜?既便她是参选的秀女,是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选定的那又怎样,父亲在皇帝面前可以喝斥朝臣!

只是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费了这样大的周章要拿了卫珏的性命,或许因为,卫珏是太皇太后选中的人吧?

前边就是台阶了,上了台阶,就是那亭子,她以为皇帝会在这亭子休息,可哪会想到,这亭子便是今日箭戏之处,那挂在亭檐的灯笼,就是要射的对象,而石桌上点燃的香头,更是要射的对象,那两名公公将灯笼挂好,便避开了射箭之处。

卫珏背上画的粉末,从远处看,可不正是一枝灯火微弱的香头?

这一些,这卫珏又岂能知道?她虽身处深宫,是太皇太后挑选的秀女,但只要瓜尔佳氏想要她的性命,她一样得把性命交待在这深宫之中!

凌月想及她就要死了,不由有些兴奋,对她又有些可怜,这便是这些无权无势的蝼蚁一般的秀女的下场,为了避免自己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只有努力往上攀爬。

只要上了那台阶,进了那亭子,便成了。

瓜尔佳凌月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象打鼓一般,这种操纵别人性命的感觉让她血液上涌,浑身热血沸腾,难怪,父亲喜欢这样,她也喜欢这样。

脚已踩上了石阶,只差一步了,可手底一滑,卫珏的手竟从她的掌心滑了出去,她愕然回头:“珏妹妹,怎么了?”

卫珏在离她一步远之处站着,脸色害怕:“月姐姐,我还是不去了,我怕冲了御驾…”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竟是极为懊悔的模样。

凌月急忙往前几步,想要抓住卫珏的手,那亭子,才是最终能拿她性命的地方,这里虽和那里只隔一步,但箭射得太偏,父亲是满洲第一勇士,箭射偏太远,可也糊弄不下去!

卫珏却是退得极快,往侧边一躲,便躲过了凌月伸过来的手,道:“对不起,月姐姐,您还是自己去吧。”

卫珏脸上全是歉然,凌月恨得牙直痒痒,心里把她撕了成千上万片,可脸上却不得不保持笑意:“珏妹妹,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临到头了,为何反而退缩了呢?”

她扑上来就想拉住卫珏的手,手底一抓,却只抓住了卫珏的衣袖,呲地一声,她的衣袖便被拉断了,脚底下也不知绊到了什么,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原本就穿着高盆底子鞋,顿时只觉脚腕子一歪,腿上的筋拉得生疼。

而此时,卫珏却身子一闪,便往花丛中钻了进去,她背上那圆形的发着幽光的园形图案在凌月眼底那样的刺目,那里,原本是要射进一枝长箭的。

“珏妹妹,珏妹妹…”凌月徒劳地叫着,“你去哪里,我的脚歪了…”

卫珏转过头来,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使她脸上的微笑刺目而微有些讥讽。

月色之下,卫珏有一双洞悉世情的双眸,望着她的时侯,发出微微的幽光。

凌月的唤声一下子止住,她忽地明白,卫珏早就明白了她的筹谋。

可至今她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卫珏身子一矮,便向花丛中钻了去,转眼之间,身子便消失在了树丛了,只有那幽幽暗光在树影处若隐若现。

凌月咬牙,不行,一定得要她死在这里才行,她已经知道了她的面目!

凌月把中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呼哨,这是她和父亲之间出现意外时的联系方式,她和父亲一样,心思慎密,什么都考虑得周全,因此,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万一不能将卫珏引至那亭子,便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父亲是满洲第一勇士,定射五箭连发的连珠箭,五箭同时发出,能射中不同的靶,定能顺势将箭cha在她的身上!

虽然没有将她诓进亭子那样完美,但也差不多了!

她逃不出去的!

凌月心底冷笑,又有些痛快,纵使她察觉了些端倪,也敌不过她与父亲的精心设计。

凌月的脸色在月光之下,显得冰冷而狰狞,那是和瓜尔佳鳌拜一模样的表情,此时,她已全褪下了平日里的伪装,脚歪了的痛楚也感觉不到。

她静静地等着,等着那箭声响起,如等着最优美的音乐,最柔美的歌喉唱出的歌声。

可忽地,她又听见了树枝摇动,索索有声,张眼一瞧,却看见卫珏却从树丛边又钻了出来,手里拿了根长枝,长枝之上,挂着一物,脸上的笑容被月光泛得温润之极,她将手里的长枝伸到凌月的跟前,慢悠悠地笑了:“月姐姐,这件衣服,可真特别,你说呢?”

凌月这才发现,她身上那件月青色的袍子已除了下来,挂在手里的长枝之上,那幽幽发着暗光之处,在夜色之中有如鬼火。

被卫珏手里的长枝挑着,离她的面门不远。

凌月惊得差点跳起,可脚一歪,又坐了下去,身上忽地冒出无数冷汗,那种说不出的恐惧忽然间便如冬日里的冰凌一般向全身袭来。

“不,不…”她尖声叫道,“快把那衣服拿开,拿开!”

她歪着脚,站起身来,以一支腿撑地,想要避开那长枝上挂着的衣服,可她脚已受伤,却哪能有卫珏那般的灵活,卫珏挑着那件衣服,离她不远也不近,总和她隔了一步距离。

凌月惊慌地扑着,看清卫珏眼底的表情,如猫戏着老鼠,心底的惊惶如潮水一般袭来。

她知道父亲的箭术,例不虚发,而那件衣服,总离她不远不近,不是在她头面,便是在她的心脏,她甚至,看到了卫珏眼底的残忍。

原来,她也是个心狠的!

第四十二章 她的恐惧

此时,凌月才感觉到了一丝悔意,是她太过自大,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底,所以,才没有看出不妥来,如果这次躲过了,她一定会再细细筹谋!

可那丝悔意未消,无边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她随父亲学过射箭,听过箭声破空,而此时,她便听到了那声音。

她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这一次,难道会真的死于她手?一个卑jian的罪奴之手?被父亲亲手杀死?

她微闭了双眼,脸色一片惨白。

可正在此时,卫珏却把那衣裳往上一提,紧接着,一支箭从夜空之中突忽而至,穿过那衣裳,一下子射到凌月的发髻之上,箭势未消,竟将她带得往后退两步,头皮扯得生疼。

凌月大祸余生,咚地一声坐了落地,抬起头来,却看见卫珏松了手里光秃秃的枝桠,轻轻地笑:“满洲第一勇士,果然名不虚传,例不虚发。”

凌月心底一凉,她知道,她连这都知道?

她不怕父亲,不怕瓜尔佳鳌拜。

凌月知道,父亲的威仪,在朝廷之上,朝臣有时都会被他吓得两股战战,就连她自己,虽是父亲最喜欢的女儿,但在他面前,都是小心谨慎,战战惊惊。

可她从卫珏的眼底,看不出半丝的惊慌。

凌月是一个不达目地誓不罢休之人,此次谋夺卫珏的性命,她没感觉后悔,所后悔的是,她的筹谋,太过不谨慎。

可她现在却略有些后悔,为何将卫珏当成了对手?

她看着她一步步走进,眼波在月光映射之下,发着玉般柔和的光芒,冰冷的微凉,她竟是以脚撑地,步步后退,背部抵住了台阶,这才停了下来,她强自冷笑:“这一次,你运气好,下一次,哼哼…”

不错,还有下一次,瓜尔佳氏的贵女,怎么能害怕一名罪奴?

既是撕破了脸皮,那便什么都不顾了!

卫珏却是笑吟吟地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伸手,便拔下了cha在她发髻上的箭,箭上带着那件衣服,刺破之处,却正是画了发光粉末之处。

“真是一手好箭法。”卫珏赞道,手指抚过那箭,脸上绽开的笑容如芝兰芬芳。

她直起腰来,把那件衣服仔细叠好,将那发着幽光之处叠到衣服里边,那幽幽光芒这才消失不见。

她道:“回去得好好儿补一下才行,我可没几件衣服,哎。”

她说这话的时侯,眼晴都没有扫瓜尔佳凌月一下,只是站起身来,转身便往小径处走。

她没有把刚刚发生的事当一回事,也没把瓜尔佳氏当一回事,甚至仿佛没有听见凌月的威胁。

瓜尔佳凌月只觉怒火一下子冲上了脑门子,她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你躲过了这次,躲不过下次,得罪了瓜尔佳氏,一辈子都别想翻身!”

卫珏没有停住脚,只是抬头望着天际处那一轮明月,轻叹:“今晚的月光真好。”

她的头顶有一轮明月,映着她硕长的身子,使得她身姿如一株劲竹。

瓜尔佳凌月张口结舌。

紧接着,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丛之后。

这是一种无言的蔑视,却比拿巴掌直接打在瓜尔佳凌月的脸上更让那感觉受辱,瓜尔佳凌月忽感到了掌心生疼,她张开手掌,却是发现,掌心鲜血淋淋,精心养护的手指甲竟已断在了掌心。

转过小树之后,后边的人已经看不到了,卫珏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她要赶在宵禁之前回到院子,绝不能让任何人起疑。

可她才走到假山石边,便听见了轻微的咳声,她停下了脚,道:“既来了,就出来吧,藏着掖着算什么?”

严华章从假山后边闪了出来,走到她的跟前,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轮,才这舒了口气:“所幸豪发无伤。”

卫珏道:“有你这个耳报神在,我怎么伤得了?”

严华章恨声道:“这个瓜尔佳氏,也太心狠了一些,竟想下如此毒手,如果不是打听到鳌拜忽然间兴致大发,晚上要和皇上比箭,再联想到你所说的,这一次,当真是危险之极。”

他看着她手里的衣裳,“这就是那件被动过手脚的衣裳?”

卫珏点了点头:“也不知涂的是什么粉末,白日里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到了晚上,才发出光来。”

“幸而你机警,发现素环不干净…”严华章脸色担忧,“卫珏,咱们真是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你一切都要小心才好,不过你别怕,有我在呢!”

卫珏垂了头,拿手慢慢地抚着那衣服,绸制衣服上绣金线的图案磨得她的手微微发痒,就象他的话,让她痒到了心底去,她低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怕过,倒是你,千万要小心,你是当晚火灾之时的告密之人,瓜尔佳氏连我都能查得到,一定也能查到你,他既向我动手,迟早也会想方设法对付你的,我身处储秀宫,到底是参选的秀女,只要躲在里边不出来,瓜尔佳凌月受了这次教训,必不敢轻兴妄动,而对你,动手的机会便多了。”

严华章英俊而略带些阴柔的脸露出几分坚定:“卫珏,咱们一路走来,什么没有经历过,我不怕,你也别怕。”

他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卫珏的手,临到末了,却忽地醒起,缓缓把手掌捏紧,悄悄地缩了回去。

“总之,一切都要小心。”卫珏低声道,“我要赶快回去了,如若不然,让储秀宫的管事嬷嬷发现,又是一顿排头。”

严华章看着她皎如白玉一般的脸,就在刚才,她才经历了一场生死,他可以想象得出刚刚的惊险,她不过是个纤质弱弱的女子而已,这样的女子,要被人呵护着的,可她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可他,却没有本事呵护她,某些时侯,反而要她来保护。

严华章转过头去,抬起脸来,把眼框里的湿意bi了回去,道:“你小心些。”

卫珏没有注意严华章的表情,只急转了身,匆匆往小径之处跑了去,一定得赶快赶回去,不能让她们再有文章可做。

第四十三章 倒霉,又遇上了

她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脚底下穿的虽是软底的鞋子,但久末运动,跑得久了,还是阵阵气喘,心肺之处喘得透不过气来,她停了下来,扶了身边小树休息,让狂跳的心慢慢平复,抬头看见隔了几重檐角的储秀宫黄顶,勉力提起脚来,准备继续往前,她正埋头往前冲着,忽然之间,心中有感,抬起头来,便见着索额图穿着一身湖蓝袖箭,笔直地站在她的身前。

夜色笼罩,将他的身影衬得磊落笔直,如一株劲松。

他在,另外一人定也在。

卫珏心底暗叫了一声倒霉,怎么三番五次遇上不想遇的人?

她调了调略略喘息的气息,向他行礼:“索大人好。”

索额图皱紧了眉头朝她望着:“你这是去了哪儿?”

卫珏垂了头,“奴婢正要赶回储秀宫。”

索额图拍着头道:“省起来了,你现在是秀女了,是小主,说到底,我还得向你行礼呢。”

卫珏忙笑道:“索大人说笑了。”

虽是知道皇帝就在近旁,卫珏的眼睛却不敢周围望,只规规矩矩地垂着,心底虽着急,脸上也不露出半点儿来。

此时她倒有些奇怪,皇帝与鳌拜定然都在演武场上,怎么皇帝此时却无事一般,来到了这里?

是为了堵着自己?

她可半分儿也没想着他或许对她有了些兴趣,他是皇帝,见过的女子不知多少,选秀的秀女更是从各处挑选的最顶尖的,他不会记着她的好,记着的,全是她的错处才是真的。

她以往的失言,对一个位至极尊的人来说,不易于打了一个耳朵,她可不能让他把那耳光时时刻刻地记着,所以,能不在他面前晃动,她便尽力不在他面前晃。

所以,堵着自己,是为了挑她的错儿。

卫珏急得心底直冒烟,索额图却慢条思理:“参选的秀女,不是都住在储秀宫,不得出入么?怎么你倒有闲情半夜出来逛着?”

她的面颊在月光下照着,洁白得如晚玉一般,几日不见,她的身子倒更为清瘦了些,却更显得身姿柔美,姿态卓越。

听了他的话,她的身子缩了缩,抬起眼眸,眼睛水润光泽,仿有层水汽,楚楚可怜:“索大人,奴婢在储秀宫气闷,使了些银钱出来御花园走走,哪想到这一逛便逛起了兴头,越走越远,不知不觉便走出了许多的路程…这不一回来,便晚了。”

她一双眼眸眨啊眨的,泛着水光,显得可怜之极,象一只饥饿已久末见主人的小狗,见一主人,便扑了上去,呜呜有声…索额图反复提醒自己,别被她的外表所迷惑,这个女人可不得了,表面上温顺娇弱,一转背,不知道又弄些什么事出来,听闻那布库房大火,就是她弄出来的,一下子死了两个人,都是宫里头位高权重的人物。

可索额图被她眼睛一扫,却还是漏了一拍,想想后边有人看着,咬紧了牙关道:“你出了储秀宫,便是不合规矩…”

卫珏扑通一下子跪在了青石板地面之上,半仰着头,眼底水汽弥漫,望着索额图:“索大人,是奴婢错了…”她抽抽咽咽,“大人可千万别说出去,说出去,奴婢便死定了,奴婢…奴婢好不容易参选,但奴婢身份卑微,在储秀宫内老被人嘲笑,奴婢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才想着出来散散心,索大人…你便可怜可怜奴婢吧。”

她长长的眼睫毛盖在眼皮上边,衬得那水润光泽的眼眸更为莹润有光,身着粉色长袍的身子微微的颤抖,象冬日雪天身上披了雪花无处可去的小兽。

她的眼眸全是惊惧,仿佛树上跌落的一片树叶都能惊吓到她。

她皎洁的面颊白得如纸一般,笼在袖子里的双手苍白如玉。

索额图原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心底地英雄气一起,便答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卫珏眨着眼睛,圆润如浓墨染就的眼睫毛扑闪扑闪,一颗颗泪珠便如珍珠般滚落:“真的,大人?”

索额图自信心瞬间膨胀,大声道:“自然是真的。”

卫珏垂头,低声道:“索大人,你真是个好人…那奴婢,可以走了么?”

索额图听得她绵绵软软的声音,竟仿佛听了仙乐一般,浑身上下都舒坦,他摆了摆手:“去吧。”

卫珏急忙爬了起来,极速迅的连跑带走往小径深处走,索额图这才感觉不妥,挠了挠头,主子交待的任务没完成…怎么就将她放走了?

他扬手叫道:“喂,你站住。”

卫珏得以脱身,还哪会听他的,只做没听见,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却听见身后有一沉沉而悦耳的男声响起:“站住。”

那声音仿佛暴风雨前的雷声,夹着万钧之力,向她袭来,她便迈不开了脚步。

她听到了身后靴声橐橐,由远及近,来到她的近旁,那声音道:“怎么,还要朕请你转过身来?”

她僵直着身子转过身来,便瞧清了夜色之下,少年帝王身着蓝兰箭袖,双眸沉沉,如一株笔直苍竹,眉目之间,磊落到了极致。

“奴婢见过皇上。”卫珏这次真正的脚软了,扑通一声跪下,只知伏在地上,感觉他那两道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直射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良久,没有声音,四周围的蝉鸣之声仿佛都消减了许多,卫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半垂着头,看见蓝兰箭袖的衣服下摆,在他厚底绣金的靴子上微拂。

每一次见到他,卫珏总感觉周身的空气都稀薄了许多。

康熙恩了一声。

沉默,无边的沉默,连鼻息之声都听不见,连周围的青草树叶的味道都淡了许多。

膝盖底下的青石板硌着,有些冰凉,更有些痛。

晚风微微地吹,使卫珏的身上更有些凉意。

他到底要她跪多久?

正待此时,她才听见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响起:“平身吧。”

卫珏规规矩矩地平身,半垂着头。

第四十四章 装娇弱是长项

她半边侧脸莹白如玉,半垂着的头黑鸦鸦的乌发半挡着面颊,被微风吹着的些散发从耳垂滑过再落到面颊之上,如上好的细绸布滑过了白玉,柔美而娇弱,她的脖子那样的纤细,仿佛随便一折,便能将它折断。

可这幅看起来柔弱的身子,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康熙眯着双眼,想要仔细打量清楚她,她的头上结的是参选秀女该结的发髻,身上的打扮衣饰无一不合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可她的胆大包天,却无人能及。

“皇上,奴婢私自外出散心,触犯了宫规,请皇上责罚。”卫珏的声音被夜风一吹,微微有些发颤,从侧面看去,长长的眼睫毛半盖着眼眸,更有些颤抖。

只一个侧面而已,就已经让人不忍责备。

索额图心底感叹,又来这一招?

“是么?”康熙拉长了声音道,“当真只是外出散心?独自一人?”

卫珏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似是醒悟起这等行为不合规矩,复又把头垂下,脸色微苦,眼波乌润得要滴下水来,“原不是一个人,可我和她走散了,她恐怕已然回去了。”

“那名秀女是谁?”康熙抚着大拇指上末来得及除下来的射箭扳指。

卫珏脸上神色更是发苦,似有无数的难言之隐,让人一见而心生同情,“是瓜尔佳凌月…”

她虽没有说什么,但她的表情已告诉了两人,她遇到了什么,康熙与索额图都万中挑一的人尖子,在争斗中长大,如循常理猜测,定能猜到卫珏定受到了瓜尔佳凌月的欺侮与戏弄…被瓜尔佳氏甩了,所以,才这么晚一个人独自赶回储秀宫。

但这个女人不是常人,不能循着常理猜测。

康熙神色不动,又是一声拉长的声音:“是么?”

卫珏的脸缩成了一团,似有些受屈,却不敢强辩,整个一个受欺压的小媳妇模样:“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奴婢如果不在宵禁之前赶回储秀宫,便会受到管事嬷嬷的责罚。”

康熙笑了,他这一笑,笑声在胸腔之中共鸣,竟象乐器和声,“倒还真是个理由。”

卫珏脸色更白了,长长的眼睫毛急速地闪动,抬起头看了康熙一眼,复又垂下眼眸,细白的牙齿咬上了嘴唇,在润红的嘴唇上留下几个牙印儿,复又缩了回去。

她这幅样子,倒真象一只能把人的牙齿都酸倒的娇嫩红润的某种鲜果。索额图心想,让人能软到心底里去。

虽知道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种品xing,但见了她这幅样子,还是不由自主地会将心偏向她那边。

忽地,康熙走近了几步,离卫珏只有一步之远,道:“抬起头来。”

卫珏闻到了他身上熏香的味道,那是上好的龙涎香,不是很浓,却清凉淡雅,吸入鼻子里,微微发苦,她缓缓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康熙,只是把眼睫毛半遮挡着眼眸,月光之下,可看见眼睫毛在微微的颤动。

她的嘴唇涂了极红极润的口脂,此时,却因这害怕而使嘴唇褪却了原本的润红,露出些苍白来,那口脂便浮在嘴唇之上,有些呆板。

可既使这样,也不损她夺人的美貌,她正是如鲜花盛开的年纪,仿佛每隔一天,便艳丽了一分,夺人心魄的美丽如花朵一般缓缓盛开。

康熙道:“今日之事,朕放在心底了。”

卫珏听了这话,脸色更白,她明白这话的意思,‘放在心底’代表着,他会查个一清二楚。

他的两道目光射在她的脸上,竟让她感觉刮得生生的疼,他在审视着她,审视她的表情,看真她的真假。

卫珏眼眸颤动更为厉害,却只应道:“是,奴婢明白。”

康熙道:“既成了参选的秀女,便要尽本份,好好儿才行,别想一些其它的!”

卫珏心底一颤,又应道:“奴婢不敢。”

康熙又笑了:“你不敢?依朕看,你的胆子,可大得很!”

卫珏沉默不语,柔美的脸在月光之显得极尽娇弱,仿佛在提醒少年帝王,你这样的猜测,对人太过猜疑了,你瞧,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后宫的弱质女流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卫珏闻得到头顶微微的呼吸声,眼眸在她头顶扫啊扫啊,把她的发髻都要燃烧起来。

过了良久,才听到他道:“走吧。”

卫这一瞬间,卫珏有点儿怔神,不知道他这是不是让她离开,心底筹踌,便听索额图道:“皇上让你回储秀宫,怎么,你不想走了?”

卫珏这才恍然大悟,忙向康熙行礼民:“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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