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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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珏啧啧有声,“看看,看看,主仆一场,何必闹得这么大的动静,相骂无好口么,姑姑一心为着月姐姐,月姐姐就有些过了,红锦姑姑,天气凉,羹虽然是热的,但在脸上挂了这么久,也冻了,灌进了脖子里,更加凉,去换身衣服吧。”

红锦哪里敢动,静静地跪着,有些颓废,有些垂头丧气,“小主,是奴婢不对,请小主责罚。”

瓜尔佳凌月也有些莫名的垂头丧气,“你先起来,换身衣服去吧,这成什么样子?”

红锦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此时,她感觉脸开始痒了,痒得直透进骨子里去,如果再不用水冲洗,那便真会毁容了,她要用尽了全身力气控制着,才能忍住手指不往脸上挠。

这原本是卫珏受着的。

可直到现在,她依旧弄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一碗下了药的羹汤,到头来为何被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难道老天爷真的在帮着她,帮她避祸,提前提醒了她?

如若不然,她便是个妖孽!

红锦可以肯定,这碗羹是她自己亲手下的药,没有经过他人之手,没有人会向卫珏通风报信!

脸上越来越痒了,红锦再也忍受不住,拔脚就往院子里跑,来到院子中央那盛水灭火的大缸前,整张脸埋进了水里,那股清凉扑面而来,才将她脸上的痕痒略化解了一些。

她拿手不停地洗着脸,洗去了脸上的羹汤。

才抬起头来,便见院子长廊之上宫婢内侍个个儿吃惊地朝她望着。

有人便左右打听:“姑姑这是怎么啦?”

“是啊,看起来可真吓人,我还以为姑姑想要投缸呢!”

红锦的异样,也引起了屋子里呆着装病的瓜尔佳凌月的疑心,“不过一碗羹而已,洗去不就成了,光天化日之下,成什么体统!”

卫珏却是笑了,“月姐姐,红锦姑姑说您惷得象猪,如今看来,可真有几分对。”

瓜尔佳凌月的脸忽红忽白,可她刚刚才砸了一个碗,心底正后悔着呢,再也没本事砸第二个了,只拿眼睛死死盯着卫珏,“你说什么!”

卫珏道:“你想知道她为何这般,走到门口,听听人家怎么说,不就知道了么?”她看了看瓜尔佳凌月,“我知道你在装病,用不着走出去的。”

瓜尔佳凌月被她激起了性子,腾腾腾走了几步,来到门边,侧耳听了去。

院子里的宫婢有热心肠的,上前去扶了红锦:“姑姑,您怎么了,要不要奴婢拿块毛巾来?”

红锦道:“不用…”

三三两两的宫婢围了上去,围着红锦吁寒问暖,有的要替红锦拿衣服,有的问她要不要拿火炉子。

瓜尔佳凌月听到这里,便冷笑,“想不到她还挺得人心的。”

卫珏端坐于椅子上不动,只微微笑。

有宫婢忽地惊叫出声,“缸里养的锦鲤,怎么死了?”

“是啊,是啊…”有人接二连三地呼出声来。

更有宫婢道:“是谁这般大胆,竟把毒物弄到姑姑脸上?”

听到这里,瓜尔佳凌月缓缓转过身来,脸色阴冷煞白,“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卫珏道:“这下子你明白了,红锦姑姑为何那般的紧张那碗羹了?”

瓜尔佳凌月道:“不错,我明白了,这个jian妇,凭着阿玛对她有几分赏识,竟敢谋害主子!”她噢了一声,“我明白了,五妹妹是三姨娘所生,她一向和三姨娘走得近,怕我东山再起,所以趁着阿玛不喜我了,便想除去了我!”

卫珏心道,说你其蠢如猪,倒真是一个极好的评语,脸上却淡淡地,“你们家的家事,我却cha不上嘴,我倒想问问,你今日特地唤了我来,所为何事?”

瓜尔佳凌月冲口而出,“我哪里想要你来,还不是因为红锦…”她又哦了一声,“这个毒妇,特地叫了你来,让你来羞辱于我的,让我回去都没有好日子过…”她越发地聪明了起来,“说不定我若真喝了那碗羹汤,中毒身亡了,她便可以把这罪名推在你的身上,如此一来,既除掉了我,在阿玛面前又可立上一功!”

卫珏赞赏地点了点头,“还是月姐姐聪明,识破了她的诡计,把这碗汤泼到了她的脸上,让她自食其果。”

瓜尔佳凌月的脑子成了一团糨糊,“真是这样的么?还不如说老天爷在帮着我,让我鬼使神差地便把这碗粥泼了出去了。”她一下子有信心起来,“我连这样的杀身大祸都能避过,这一次,也一定能避开的!”

卫珏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她望着卫珏哼了一声,“卫珏,你别得意,今后的日子,还不知谁笑到最后呢,你既使选中了,也不过是一个答应之类的低等妃嫔,在宫里的日子,还不是一样的看人眼色?”

卫珏神色黯然,“也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瓜尔佳凌月见她全没有了刚刚嚣张的模样,倒有些奇怪了,忽想起一事,问道:“刚刚你说那名单,是什么名单?”

卫珏心道,名单之事,怎么能让你知道,让鳌拜早做防犯?

她既已把名单递交给了皇帝,那么,名单泄漏之事便瞒得越紧越好,如此一来,皇帝便有时间布置,将其一网打尽。

想到此,卫珏便道:“红锦姑姑么,前儿晚上发了一大通牢sao,说你啊,简直是要她列出一张名单来,宫里的秀女哪些是可以接近的,哪些是要远远避开的,这样,才能让你不行差踏错半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挑拨

瓜尔佳凌月此时倒真清醒了一些,道:“卫珏,你不是要挑拨离间吧?”

卫珏伸出手来,打了个呵欠,道:“一大早的,便被你叫来,又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对了,眼看到了正午了,你可别误了时辰出宫!”

瓜尔佳凌月脸色发青,眼睁睁地看着卫珏施施然走出门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珏走出房门,正巧遇见了重新换过衣服的红锦,见她出来,退到了一边行礼,脸色晦暗。

卫珏走近她的身旁,缓缓地贴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红锦姑姑,你想拿回那名单,只怕很难,我劝姑姑,还是别再妄想了,你今次犯了这么大的错儿,让瓜尔佳凌月全盘皆输,如果再出什么错了,丢了小命,可就不好。”

红锦垂了头,低声道:“多谢卫小主提点。”

卫珏直起身来,叫了外边等得着急的锦画,道:“咱们回去吧。”

锦画扶着她往前走,道:“刚刚可吓死奴婢了,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可看得清楚,却是红锦姑姑,如若不然,奴婢真不知道怎么向我家小主交待。”

卫珏心底涌起了股暖流,她能感觉到赫舍里丽儿的真诚,没有半分儿私心,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宫里边,却还能交上这样的朋友,能知心相托的朋友。

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如今,她只期望,她对赫舍里丽儿的猜测,不会是真的。

红锦站在长廊之上,久久不动,她看着卫珏的身影,那般纤弱,走起路来,如迎风柳摆,美不盛收,可就是这样一个弱质女子,在她还没弄清楚状况之时,便使得她再次落败。

她不甘心,一点儿都不甘心!

她在鳌拜的府里经营了许多年,处置的人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那些人当中,有得到鳌拜如珠如宝般宠爱的,也有出身贵阀豪门,家势强大的,无论她们怎么样厉害,到头来,都会被红锦慢慢温水煮青蛙般处理,或不再受宠,或连小命儿都没有了。

红锦在府内能屹立这么多年而不败,连夫人妾室都给她几分薄面,又怎么能被卫珏这么个罪奴出身的人打败?

她红锦最擅长什么,最擅长的,便是韧性,一次不行,便是第二次,二次不行,就是第三次。

她不相信来到宫里边,她连卫珏这么个小小的罪奴都对付不了了,如此一来,还怎么辅佐日后进宫的主子?

红锦冷冷地笑了,今次之事,便是她运气好,可接下来,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寿安宫的调查已查出了眉目,只怕她连想都没有想到,她帮助的那两个人,到了最后,却投向了瓜尔佳氏。

所以说,这世上,没有无缝的蛋。

只要有利可图,有些人,连祖宗都可以出卖。

更何况只是一个出出主意的不明来历的‘恩人’?

红锦嘴角笑意扩大,连脸上微微的痕痒都感觉不到了。

“姑姑,姑姑,小主唤您。”有宫婢一叠声地唤着她,红锦跟着她走进屋子里,转过屏风,来到瓜尔佳凌月身前。

瓜尔佳凌月朝她冷冷地笑,“姑姑好大的本事,连主子都敢谋害!”

红锦知道她这一冲出去,定是卫珏又给她上了不少眼药水儿,心底升起了股无力之感,想着她便要离宫了,便懒得再敷衍她,拂了拂礼道:“小主,日头不早了,您也该起轿出宫了,您有什么事,见了老爷,直接向他禀明便是,奴婢的是非对错,自有老爷来评判。”

瓜尔佳凌月见她这般傲慢,把心底的疑惑更落实了几分,恨声道:“红锦,你再怎么入阿玛的眼,也只是个奴婢而已,你可别忘了,我才是主子,你下毒谋害主子,就是阿玛,也不会放过你!”

红锦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小主,你以为这次出宫,你还能见得到老爷么?”

瓜尔佳凌月被她眼神儿一望,遍体生凉,大声道:“为什么不能,我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是嫡女!”

红锦慢慢地道:“小姐既知道自己的身份,便应当更加警醒一些,如若不然,怎么会由前程似锦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瓜尔佳凌月见她刚刚想谋害自己,却丝豪没有悔意,反而反唇相讥,早已忍不住,走上前去,挥起掌来,一巴掌便打了下去,啪地一声把红锦的脸打得歪向了一边。

红锦缓缓地摆正了头,拭着唇角的血迹,道:“卫珏说你其蠢如猪,倒真是说得没错,幸好,这一次你被撂了牌子了,趁早出了宫去,倒还能保得一命,如再留下去,只怕连命都保不住,反而连累了其它人。”

瓜尔佳凌月气得直哆嗦,指着她尖叫,“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这个jian婢,你胆敢这般说我!”

红锦却不理她,转身便揭了帘子出去了,在外间吩咐宫婢,“把小主的东西好好儿清理一番,别漏了,小主今后可再没有机会踏进这宫门半步了。”

宫婢们齐齐应了一声,自去准备。

瓜尔佳凌月大声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宫婢们却鱼贯而出,并不理她,她见无人应承,心底更是怒火升腾,连连跺脚。

隔不了一会儿,一切准备停当了,便有管事姑姑来请瓜尔佳凌月即刻出宫,管事姑姑等冰冷的表情,脸上再也没有以往的谄媚,待她走出屋子来,来到院子里,见到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家屋瓦,从此之后,她便会离这天下至尊至贵之处越来越远,她这时才彻底恐慌了,走了两步,脚一软,差点跌倒。

管事姑姑眼底露出鄙夷之色,冷冷地道:“来人啊,扶了瓜尔佳氏上轿。”

她这时才明白,她再也不能被称为小主了,走出宫外,她成了瓜尔佳氏,她曾离皇室那般的接近,近得几乎触手可摸,可到头来,她却还是被赶离了这里,从此之后,这个地方,便只能在她的梦中出现。

第一百六十八章 被赶出去

瓜尔佳氏几乎是被拖着坐上了轿子,待轿帘子放了下来,轿内一片漆黑,她再也忍不住,咆咽出声。

管事姑姑咳了一声,便有宫婢提醒,“瓜尔佳氏,您是因病出宫的,还是检点一些的好,别让人看了笑话,丢了鳌中堂的脸。”

瓜尔佳凌月这才慢慢止出了抽泣,却只在轿内泪流满面。

抬着她的轿子慢慢离开了储秀宫,长廊之下,秀女们避行一边,象一幅无声行走着的水墨画。

瓜尔佳凌月来之时,坐的也是这顶小轿,离开之时,坐的却也是这样的小轿,可那时,却是风光无限,周身被羡慕妒忌的目光包裹,从中堂府出来,一路之上,她是多么的高兴,得意非常,可回去,却依旧坐的是这顶小轿,可这时,她却感觉自己如堕地狱当中。

此时,她恨急了卫珏,却也深深地后悔,为何会惹上了她,她一切不幸的根源,全在卫珏。

她听到了轿子外边的人声,她听得清楚,竟是卫珏的声音,她再也忍受不住,收了眼泪,悄悄把帘子揭了一条缝隙往外看去,便见着卫珏与赫舍里丽儿站于长廊之下,可她从她的脸上没有见到惯常的兴灾乐祸,相反的,卫珏站在廊下,脸隐在长廊投下来的阴影当中,整张脸被光线遮得似明似暗,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可瓜尔佳凌月却隐约见到了一丝羡慕从她眼眸射出,转瞬之间,那丝羡慕却又消失不见了。

瓜尔佳凌月心底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卫珏,不是真的在羡慕着她吧?

羡慕她可以出宫?

不,不可能的,当今皇帝正是青春年少,那般的英姿飒爽,是所有未嫁女子心目中的良人,此次又是首次选秀,又有哪一位不会想着成为他心目之中第一人?

就象她自己,得知被阿玛挑中进宫之时,她便有一个月都睡不好觉,见了皇帝的真面目之后,更是将他当成了自己日后的依靠。

她想成为他身边唯一的人,能站在他的身边,使他的心底只有她,就象戏文里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瓜尔佳凌月把卫珏渐渐抛在脑后,捂着嘴,哭得肝肠寸断,以往,既使她皱一下眉头,旁的人也会过来吁寒问暖,可这一次,却甚至没有人问起,轿子依旧平稳向前,只听得到外边整齐的脚步声,平静,呆板。

卫珏出得门来,往径间小路而去,来到花树之下,便见到了严华章,严华章见她豪发无伤,在心底吁了口气,道:“她们如今是狗赶入了穷巷,什么都不顾了,没怎么为难你吧?”

卫珏摇了摇头:“她们能怎么为难我?”

严华章便笑了,“说得也是,她们十个人,也不敌你一个。”

卫珏抬起头来,却是望定了虚空之处,道:“最后的日子,怕是快来了。”

严华章心底一跳,竟是伸了手过去,握住了她的,“你这便要走了么?”

等到感觉到了她掌心的柔软,严华章这才醒悟了过来,讪讪地松开了她的手,可那般的温暖却如烙印一般印在了他的心底。

卫珏道:“恩,依今日情形来看,这一日,很快要来了。”

严华章看清了她脸上隐约露出来的欢喜,却只觉心酸,他知道,她想做的事,从来都没有失败过,他垂了头道:“恭喜你。”

可她脸上的喜意却瞬间消失了,她低头道:“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和她一起离开,让她随我一起,是对还是错?”

严华章道:“你说的,是赫舍里丽儿?”

卫珏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走,这里,是她最好的归宿,可她却想着要走…”

严华章道:“我按你的要求,寻借口去了凤光室好几次,见了她的面色,倒没有发现什么,她离开的原因,也许并不因为…”

卫珏却摇了摇头,脸上现了些苦笑来,“丽儿妹妹是个很傻的人,为了她喜欢的,她可以什么都替对方想得周全,但我却不是,我不能让她这般,她应当在有生之年,得到她应该的欢乐,所以…”

严华章道:“你已经决定了?”

卫珏点了点头:“既是在他的面前,她才能欢乐,为何我要阻止?就让她留在宫里边吧,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她久有的欢乐了。”

严华章点了点头,“你且放心,我会尽快查清真相。”

卫珏道:“便只靠你了,日后,丽儿妹妹,也只能靠你了。”

严华章脸上现了些苦意出来,“你拜托我的,我哪一次不尽心尽力?只是这机会,日后怕是少了。”

卫珏道:“那你便要祝我,出宫之后,好好儿的。”

严华章笑了,眼底有光,“你会好好儿的,我知道。”

卫珏道:“咱们都好好儿的。”

卫珏叮嘱了他几句,见有人来,便转身离去,严华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小径深处,却是长久没有转过身去。

……

吃了晚膳,卫珏接了锦玲递过来的花茶,饮了两口漱口,一口水还含在嘴里,便听帘子哗啦一响,素钗小跑步走了进来,脸上全是慌色,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小主,寿安宫派人来了,要您既刻过去。”

锦玲正端着漱口盅,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把那漱口盎跌了落地,卫珏看了她一眼,她忙把那漱口盎端稳了,卫珏把嘴里的水吐进盎里,用布巾子试了嘴,问道:“是谁过来的?”

素钗道:“是太后身边的陈嬷嬷。”

锦玲听了这话,手又是一哆嗦,卫珏便问:“锦玲,你这是怎么了?”

锦玲垂了头道:“小主,奴婢被派到储秀宫之前,也曾在寿安宫呆过,就是在陈嬷嬷手下做事,乍一听到是她,便有些吃惊。”

素钗道:“陈嬷嬷素来严厉,又是太后身边贴身侍伺之人,如无大事,太后是不会派她来的,这的确是有些奇怪了。”

锦玲欲言又止。

素钗道:“锦玲,你有什么话便说罢,用不着吞吞吐吐的。”

锦玲抬头看了卫珏一眼,又垂了眼去,“小主此次去,要小心一些。”

第一百六十九章 问话

素钗脸上更是灰暗几分,“小主,我替您拿上披风。”

等到卫珏收拾打扮好了,走出屋子,那陈嬷嬷带了两名宫婢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她出来,便道:“小主,您尽量快些,太后娘娘紧等你您问话呢。”

说完,带头便往前走。

素钗见她豪不客气,脸上更添几分不安之色,锦玲却是一对上那陈嬷嬷的眼神,身子便直往后缩。

卫珏脸色平静,跟着她往外走,走至院子里,一顶轿子已停在了廊下了,陈嬷嬷似笑非笑:“请小主上轿。”

卫珏揭了轿帘子上去,轿子抬了起来,一路前行,直往寿安宫而去。

来到寿安宫之时,已是华灯初上,宫里边长廊檐下,挂齐了大小宫灯,而大殿之内,却是灯火通明。

“卫小主,请下轿,到了。”陈嬷嬷在轿外道。

轿子斜斜地倾着,卫珏下得轿来,跟着陈嬷嬷一路前行,便听前边有内侍唱诺,“卫小主到了。”

待卫珏走进殿内,却见主坐之上,太后一身正装,端端正正地坐着,两侧宫婢垂手而立,不由把头垂下,继续往前。

砖面之上冰冷沁凉,并未铺上垫子,卫珏只得就这么跪了,向太后行礼。

她跪在地上良久,却没有听到“平身”之声,只得继续跪着,也不知跪了多久,直觉膝盖越来越僵硬冰冷,才听见太后道:“平身吧。”

卫珏站起身来,殿内依旧静默,只听见帘子偶尔被风吹动,叮当而响。

“开始吧。”太皇吩咐陈嬷嬷。

照道理来说,卫珏是秀女,算是小主,太后却让掌管奴婢的陈嬷嬷问话,陈嬷嬷自是比不上太皇太后身边有品秩的女官苏茉儿,在慈宁宫,苏茉儿既使代太皇太后问话,却也只在太皇太后问完话之后略略提点,以示对她们这些小主的尊敬,可太皇却直直地叫了陈嬷嬷问话,全不将卫珏的身份放在眼底,这便把卫珏看成了宫里奴婢一样的人了。

卫珏却仿佛无知无觉,只静静而立。

陈嬷嬷便上前一步,道:“今日太后娘娘请了小主来,是想向小主证实一件事,说起来,这件事相当的奇怪,奴婢初初听说,便吓了一跳,想着是不是弄错了,但此事不弄个明白,却又怕日后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影响小主日后的前程,小主,请见谅。”

卫珏使拂了拂礼:“陈嬷嬷,您有什么疑问,请尽管提问,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嬷嬷嬷笑道:“这便好了,小主既这般的通情达理,奴婢便放心了…”她收了脸上笑意,“把那两人带了上来。”

殿外有人应了一声,脚步声远去。

殿内更静默下来,只听见太后拿起了碗碟,揭开杯子饮茶,杯子与杯盖相接,丁当作响。、

隔不了一会儿,便有内侍领了两人进门,那两人垂着头走进殿来,一进殿门,便扑通一声跪倒,伏地不起,身子索索发抖。

陈嬷嬷道:“你们俩人且抬起头来看看,看清身边这人,是不是你们以往遇见的?”

那两人抖着身子侧过脸来,朝卫珏打量了一眼,又瞬及回过头去,跪于地上,抖得更为厉害:“禀太后,是她。”

太后听了这话,冰冷的目光望向了卫珏,冷声道:“还当真是你?”她闭了眼去,挥手对陈嬷嬷道:“你且仔细问问她,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灯光照射之下,卫珏脸色苍白,瘦削的身子更显盈盈不堪一握,似是有些吓着了。

陈嬷嬷见她如此模样,倒有些奇怪,心底冷笑,胆大包天的,连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都做得出来,一到了正主儿面前,便吓破了胆了,到底是罪奴出身之人,见不了大场合。

她道:“卫小主想必认识这两人吧?”

卫珏勉强地笑了笑:“嬷嬷说笑了,我身处储秀宫内,又怎么会认识寿安宫之人?”

陈嬷嬷慢慢地笑了:“你既是不认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他们是寿安宫的人?自他们进门之时起,奴婢可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们来自哪里。”

卫珏脸色忽变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嬷嬷,或许是我忘了,在哪儿见过他们。”

陈嬷嬷道:“小主这般的惊怕干什么,太后既是没让你跪,你还是站起来说话比较好。”

她看着伏在地上身子微抖的卫珏,心底不以为然更多,不过是个罪奴出身的秀女而已,太后又何必把她当回事儿?

宫里头总有这么些人,痴心妄想,想从太后这里下手,来讨好太皇太后,可有谁成功过?

这一次,这卫珏更是胆大包天,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

卫珏哆嗦着身子站起身来,垂了头去,更显身材娇小,弱不禁风。

陈嬷嬷把脸转向了那两个小公公,道:“她既是不记得了,便请你们告诉她,你们是谁,是如何认识她的,让她省起前面之事。”

小福子与小禄子对望了一眼,两人同时转过脸上,小禄子朝前膝行一步,对陈嬷嬷道:“嬷嬷,奴才没有说慌,那一日教我们如此做的人,便是她,她那时的装扮不是这样子的,穿的也是普通宫婢的衣服,乍一看,小的还有些认不出来,但她的模样,小的绝不会认错的。”

陈嬷嬷转头问小福子,“你呢?”

小福子便瞬即抬眼望了卫珏一眼,眼底愧疚之色一闪而逝,却垂头道:“不错。”

陈嬷嬷道:“她当日说了什么话,要你们做了什么事,你们且一一说来。”

小禄子俐牙利齿:“当日,小的两人因做错了事,被王公公责罚,小的两人年轻气盛,便躲于避静处抱怨了几句,却哪里知道,被这位姑娘听到了,便对我们威逼利诱,又说要将刚刚我们说的话告诉王公公,又让我们想办法对付王公公,如此一来,便可取而待之,小的们一时油蒙了心,便听了她的话,真照她说的那样做了…”小禄子转头对小福子道,“小福子,你且说说,当时是不是这样?”

第一百七十章 陷害

小福子便也点了点头:“不错。”

陈嬷嬷道:“她叫你做了什么?你便依着做了?”

小禄子道:“小的们也是一时气不岔,加上差事又多,王公公要求严格,便想着歇息几日,听她告诉我们,把药粉涂在王公公的伤处,便能使他的伤好得慢一些,奴才们便想着,王公公既是受伤歇息,便不会整日里盯着我们做事了,所以,奴才们鬼迷了心窍,就照她的话来做了…”小禄子拉了小福子连连嗑头,“太后娘娘,奴才们不是故意的,并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的田地,王公公会一病不起,还差点儿冲撞了太后。”

太后微闭了眼坐着,脸色在灯光照射之下更加的晦暗。

陈嬷嬷冷冷地笑:“是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王总管的病会那般的重,要我说,你们这是处心积虑,蓄意谋划的才对!”

她的眼波扫过了小禄子,小福子的脸,直直地投到了卫珏的脸上,身上,似是欣赏一般地看着卫珏苍白如纸的脸。

一个罪奴而已,好不容易被太皇太后看中,选中秀女的行列,却还不安份守纪,私底下竟然胆敢如此,她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小福子与小禄子一叠声的求饶:“太后娘娘,奴才们真的不知道会引起这般严重的后果,奴才们只以为,这是普通的药而已,对王公公并无害处,为一泄平日怨怒,这才投下药去。”

陈嬷嬷转身对太后禀报:“太后娘娘,奴婢已经使御医看过那药粉了,那药粉的配方极为巧妙,仿佛是有人替王总管疹过脉象一般,顺势而为,能引发他体内积聚之热毒,但下的药粉,却全无毒性,因此,御医便无法检测出来。”

太后眼睛没有睁开:“这么说来,这药,倒是费了些心思。”

陈嬷嬷道:“不错,下得了此药的人的确心思费尽,不但掌握了王公公平日的作息饮食,而且对他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利用王公公平日里和他们之间的冲突,趁虚而入,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

陈嬷嬷的眼神冷冷地盯着卫珏,话语之中的意思极为清楚明白,这一切已经盖棺定论,卫珏是与人同谋,才能将手cha到了寿安宫里边。

太后微睁了眼,视线朝下望去,眼神酷冷:“那么,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陈嬷嬷道:“奴婢定会详加盘查。”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这里是安静得太久了,久得什么人都来想搅动搅动,罢了,你便好好儿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没有落到卫珏的身上,坐于椅子之上,甚至没有对卫珏交流半句,这是对身为小主的卫珏最大的看低。

陈嬷嬷心底发出冷冷的笑意,转头往卫珏望去,看清她脸色更白,身躯摇摇欲坠…不过一个罪奴出身的秀女而已,却也想着拉帮结派,竟然将手伸到了太后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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