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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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最近黄胡子那边要货要得急,我全甩给他了,不信,不信你随便叫个人进來问问,我,我真的不敢骗你啊。”

老疤瘌立刻如丧考妣,躺在地上來回打滚,一根五两重的南京厂条,在草原上能换一百六十块袁大头或者同等面值的满洲票,按这个标准折算,四十根金条就是六千四百块现大洋,即便按照眼下枪支弹药在黑市的最高价格,也足以将他手中的所有存货扫荡一空,(注 1)“趁着老子还沒想起你藏钱的地方來,你最好抓紧。”

入云龙根本不吃老疤瘌这一套,皱了皱眉,低声威胁,老疤瘌的哭声立刻如同被切断了电源般,嘎然而止,“你,你……”

他从地上抬起脑袋看着入云龙,宛若看到了一只地狱里出來的恶鬼,“你,你怎么知道,你,我,我沒有,我根本沒有藏钱的地窖。”

“真的沒有,那我可自己去马棚里头随便挖了,反正不是你的,谁挖到就活该归谁。”

入云龙不屑地撇撇嘴,拔腿就往毡包外边走,“唉,第三个马食槽底下,怎么好像有个机关呢,是先向左拧几圈还是向右來着,左三右……”

“我,我给,我把手中的军火全给你,全给你不行么。”

老疤瘌如同泄气的皮球般,跪在地上哭喊,“全拿走吧,你把我的老命也拿走算了,我老巴图上辈子缺了什么德了,居然遇到你这么一个杀星,呜呜,呜呜……”

“你是这辈子缺德事情做得太多了,现世报。”

入云龙毫无同情心地上前扯起他,推搡着走向毡包门,“快点儿,耽误时间越多,我想起來的事情就越多,嗯,你的药库里好像还有……”

“我这就去,这就去。”

老疤瘌彻底认耸,双腿如同上满了发条般,大步流星冲向地窖,唯恐走得稍慢了些,被后者想起其他洗劫目标,作为方圆几百里最大的情报贩子和黑市军火中介,他的地窖里收藏颇丰,标准的白俄制式马刀、曰本骑兵专用马刀,加起來足足有四五十把,水连珠、辽十三,老套筒等,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几条,更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子弹,因为利润高、携带方便等缘故,足足储存了上万发,每颗上面都涂着一层牛油,被马灯一照,黄澄澄亮得扎眼,“老套筒给你自己留着。”

最近一仗游击队缴获了许多枪支,令入云龙眼界变得有点儿高,不太看得上汉阳兵工厂二十多年前制造的那些老套筒,“其他都给我,连同你平时派人出去收药材的马车,一共算三千块大洋,叫几个人尽量帮我搬,最好别再耍花样。”

老疤瘌恨不得立刻就送对面这头瘟神离开,岂敢再讨价还价,闷闷地答应了一声,被张松龄押着出去叫人帮忙,须臾之后,几名身上沒带任何武器的小徒弟哭丧着脸进入地窖,将赵天龙看上的军火往地面上搬,正手忙脚乱地装着车,赵天龙无意间又看到一个盖着帆布的东西,皱了下眉头,低声盘问:“这里边藏着什么,你还想挨揍不是,”

“不是,不是。”

老疤瘌被他给收拾怕了,赶紧大声辩解,“这是白胡子放在我这里寄卖的,已经用坏了的笨家伙,因为沒有人会修,就一直脱不了手,不信你自己打开看。”

“打开就打开。”

赵天龙不由分说走上前,用盒子炮掀开帆布,有一挺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马克沁立刻暴露在众人眼前,枪身上头的挡板和枪管下面的支架都锈得千疮百孔,轻轻用手一抹,就能抹掉一层铁锈渣子,赵天龙心里好生失望,不屑地踢了马克沁机枪一脚,继续去监督小伙计们搬子弹,张松龄却突然想起了游击队手里那挺同样老掉牙的家伙,举着马灯走上前,仔细观察马克沁重机枪的情况,随后用手往送弹口后方某个位置一抹,稀里哗啦,就将整个枪身拆成了一堆零件,“你,你会修,修这个。”

老疤瘌看得目瞪口呆,顾不上心疼,结结巴巴地追问,“沒备用零件,修不好了。”

张松龄摇摇头,带着几分惋惜回应,“但枪管拆下來,说不定还能派上其他用场。”

说着话,他将枪管、枪机和几个还能凑合着用的关键零件归做一堆,割下半截帆布包好,交给小伙计们一并装上了马车,入云龙又拿枪监督着小伙计们,用绳索将所有军火拴牢,然后让张松龄押着老疤瘌坐在了子弹箱上,自己则跳上了车老板的位置,盒子炮一敲辕马的屁股,嘴里轻喝了一声,“驾。”

驾车的辕马带着其他两匹辅马一同发力,轻轻松松就加起了速,轰轰隆隆地远离老疤瘌的家,朝黄骠马藏身处驶去,因为搬运军火耽搁了几分钟时间,马车的速度又远不及骑兵跑得快,所以赵天龙和张松龄刚刚与各自的坐骑汇合,身后就传來了一阵愤怒地呼喊声,“站住,入云龙,你给我站住,在我家门口做生意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这算哪门子江湖规矩,”

“是蘑菇屯孙家哥俩的人。”

赵天龙回头瞪了一眼老疤瘌,撇嘴冷笑,“你的救兵來得可是不慢啊,就是不知道身手够不够利落。”

“不是我叫他们來的,真的不是我叫他们來的。”

老疤瘌将身体往张松龄背后一缩,同时摆着手狡辩,“他们住得离我这么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到我出了事情不管,你,你先把马车停下來,我跟他们交代几句,交代完了咱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听呼喊声和马蹄声,追兵至少不会低于二十人,所以老疤瘌这番话才说得有持无恐,谁料赵天龙根本不吃这一套,撇了撇嘴,低声道:“让我把马车停下來,就凭孙家哥俩,也配,胖子,回头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先别伤人,咱们先礼后兵。”

“唉。”

张松龄从刚刚“买”來的军火中抽出一支相对比较新的水连珠,利落矫正了一下准星,顶上子弹,转过身,对准追兵的方向迅速扣动扳机,只听“乒、乒、乒”三声枪响,跑在最前面的两匹马先后倒了下去,玻璃罩马灯摔在地上碎裂,里边的煤油淌出來,连同灯芯一道,在干枯的草原上引起了两个巨大的火团,其余追兵吓了一大跳,不得不拉住坐骑先营救自家同伴,趁着这功夫,张松龄又是“乒、乒”两枪,一颗子弹打碎了某个追兵手里的马灯,另外一颗子弹则放翻了第三匹战马,前后五枪,三匹马一盏灯,几乎就是弹无虚发,被搬來替老疤瘌出头的孙氏兄弟吓得魂飞天外,赶紧将身体藏到了坐骑之后,同时扯开嗓子大喊,“别开枪,龙爷,别开枪,我沒哥俩沒什么恶意,疤瘌叔这辈子救人无数,你把他请去做客,我们哥俩如果连问都不问一声的话,沒法跟江湖同行们交代。”

“交代,你们两个,配找我要交代么。”

先前为了配合张松龄开枪,赵天龙已经将马车的速度放缓,此刻听见孙家哥俩主动服软,便又稍稍搬了下刹车,令自己这边的速度更缓,“滚回去搂着老婆困觉,再纠缠不清的话,别怪赵某手下无情。”

听见几十米外那嚣张的声音,孙家哥俩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然而对方刚才的警告射击实在太可怕了,他们跟老疤瘌也不是什么生死之交,想了想,带着几分找面子的意味说道:“龙爷,龙爷不要生气,我们不是向你要交代,我们只是想知道您准备带疤瘌叔去哪,毕竟他是我们哥俩的邻居,曰后别人问起來,我们两个不能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孙家哥俩继续纠缠不清,对自己这边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赵天龙迅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撇了撇嘴,大声回应,“也好,念在你们哥俩还知道进退的份上,老子今天就卖你们一个面子,老子欠了红胡子一个人情,今天专程跑來请疤瘌叔,去给红胡子手下的弟兄看病,这个交代,你们哥俩觉得够了么。”

“去哪,”

孙家哥俩愣了愣,差点沒坐到地上,一个赵天龙,已经够他们哥俩招呼的了,如果再加上一个红胡子,岂不是要把整个蘑菇屯头上的天都给翻过來,“去喇嘛沟给红胡子手下的兄弟看病,怎么着,你们两个还想拦着么。”

赵天龙耸耸肩,再度大声重复,“哎呀,您怎么不早说呢。”

孙家老大反应快,迅速从战马后走出來,借着地面上的火光,冲处于暗处的赵天龙用力拱手,“既然是去给红胡子他老人家帮忙,我们哥俩怎么可能阻拦,疤瘌叔,您尽管放心去,家里头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哥俩儿,保准你走时什么样,回來时还是什么样。”

“放屁,放屁。”

老疤瘌又是愤怒,又是绝望,冲着孙家哥俩的方向,低声唾骂,“老子平素给了你们那么多好处,却就换來你们……”

回头看了看正冷冷地拿眼睛瞟自己的赵天龙,他又迅速换了一幅笑脸,“龙爷,您怎么不早说呢,红爷是什么人啊,给他老人家的手下看病这么有面子的事情,我求还求不到呢,怎么可能推辞,快走,快走,救人要紧,咱们别耽误了人家的病情。”

注1:厂条,南京政斧为了发军饷方便而专门铸造的标准金条,分为半两、一两、五两和十两等数种型号,其中五两条因为携带方便,面值适中,而最受市面欢迎,每根重量为旧十六进制单位五两,约157.35克,可折现大洋150块或者更多,

第二章 磨剑 (四 下)

“是你欠了我的债,所以才替我指定的人看病还债,这是咱俩之间的事情,与红胡子沒关系。”赵天龙才不相信老疤瘌会突然转性,皱了皱眉头,大声强调。

“是,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是咱俩之间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老疤瘌一改先前半死不活模样,笑嘻嘻地点头哈腰。

彼此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赵天龙可谓知根知底,虽然此子素有侠盗之名,可对待得罪过他的人手段也颇为狠辣,无论付出了什么代价,老疤瘌都不敢确信赵天龙最后会放自己平安回家,然而落在红胡子手里就完全不同了,那可是方圆五百里内最讲道理的大英雄,只要自己能认认真真地给他的手下治病,绝对不用再担心什么性命之忧。

他这番小鬼心思,赵天龙一时半会儿哪能猜测得到,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几眼,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赶车,老疤瘌却突然來了兴奋劲儿,将身体在子弹箱子上扭了几下,冲着张松龄满脸堆笑:“张兄弟现在也为红胡子效力,,那你可真选了个明主,咱们黑石寨这嘎哒,谁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号來,敢不挑一下大拇指,。”

作为一名读下了完整高中课程的青年学子,张松龄对“明主”这个词很反感,将身体向远处挪了挪,懒得做任何回应,老疤瘌却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又将身体往近了凑了几寸,继续沒话找话:“红胡子他老人家长得什么模样,真的象传说中那样长了一脸红颜色的胡子么,我跟你说啊!长着这种胡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在京剧里头那叫紫扎,要么是大富大贵,要么是忠义无双。”(注1)

住毡包洗澡不方便,老疤瘌又刚刚纵过欲,身上混合着汗臭、羊膻和另外一种极其古怪的味道,熏得张松龄脑袋直发晕,后者赶紧把整个子弹箱子都让了出來,自己侧坐在马车的边缘,皱着眉头说道:“他根本沒留什么胡子,也不是什么红颜色,那些关于他长相的传说,都是以讹传讹。”

“那他为什么叫红胡子,。”老疤瘌愣了愣,满脸困惑地继续刨根究底。

“ 我也不清楚,你最好到了喇嘛沟之后当面问他。”张松龄回头瞪了他一眼,沒好气地回应。

话音落下,自己心里也涌起了几分好奇,喇嘛沟游击队队长王洪脸上的胡子一直刮得干干净净,怎么会落下红胡子这个名头,,莫非他以前与外人相见时都带着一脸假胡须,或者说红胡子这个名号里头,还隐藏着什么其他寓意。

“哪还不简单么。”赵天龙在车辕上听得不耐烦,回头看了一眼,大声解释:“他是共产党的人,共产党的军队当年叫做红军,所以他隐瞒身份时,对外报的名号自然就是红胡子。”

“噢。”张松龄认为赵天龙的分析非常有道理,微笑着轻轻点头,枉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在很多问題的反应方面,居然还不如赵天龙这个沒上过一天正经学堂的人快,真是活活把自己脑袋读愚了。

老疤瘌的反应,却是另外一番情形,先是手脚并用向赵天龙所在位置爬了几步,然后瞪圆了眼睛追问:“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红,红胡子真的是共(+匪),共产党的人。”

“我沒事儿骗你干什么。”赵天龙白了他一眼,不屑地嘲笑:“还号称消息灵通呢?居然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有人跟我说过,我沒相信。”老疤瘌最恨别人轻视自己的职业水准,忽地一下直起身体,大声怒吼,但是很快,他却又象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委顿下去,双手扣着马车上的绳索,自言自语:“怎么会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红胡子,红胡子,怎么可能是共,共产党,这回可惨了,惨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就站了起來,手里拎着一把趁张松龄不注意摸到的马刀,上下挥舞:“放我下车,放我下车,否则,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老实给我呆着。”赵天龙向后一挥鞭子,狠狠地抽在了老疤瘌的手腕上,将马刀抽飞到半空中,然后又迅速用鞭梢一卷,半空中的马刀“当啷”一声落回了车厢,正插在老疤瘌的两条腿中间:“再敢耍什么花样,老子就先剁掉你中间那条腿。”

老疤瘌吓得面如土色,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回了子弹箱子后,回头看看赵天龙沒有继续折磨自己的意思,嘴巴一咧,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赵天龙和张松龄都懒得搭理他,任由此人在夜风中哭了个稀里哗啦!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老疤瘌终于自己把自己给哭累了,抬起袖子狠狠抹了几把鼻涕,哽咽着强调:“龙,龙爷,咱们刚才可是说好了的,我欠了你的钱,所以要给你白干一年还债,你是有名的大侠,不能说了话不算数。”

“你什么时候看到老子把说出的话又吃回去过。”赵天龙背对着他,回应声里充满了自傲。

“我是为了你干活,跟红胡子,跟共产党游击队沒关系。”听赵天龙答得肯定,老疤瘌的情绪稍稍安稳了些,擦着眼泪,继续强调。

“你倒是想跟游击队搭上关系呢?,还得人家能看得上你。”赵天龙回过头來横了他一眼,非常不屑地数落。

“那就好,那就好。”老疤瘌殷勤的点头,丝毫不以赵天龙的轻蔑为意:“如果他们想杀我,你得保我,我是你的人,他们不能说杀就杀。”

“你有完沒完。”赵天龙被弄得烦不胜烦,竖起眼睛,厉声大喝:“无冤无仇的,他们杀你干什么,,莫非你曾经对不起过人家,。”

“沒,沒有。”老疤瘌连连摇头,唯恐引起赵天龙的误会而失去最后的依仗:“我从來沒跟他们打过交道,也从來沒跟任何共产党人打过交道。”

“那你怎么以为他们会杀了你,。”赵天龙将信将疑,死盯着老疤瘌的眼睛追问。

老疤瘌被盯得心里发虚,又将身体尽量往子弹箱后缩了缩,结结巴巴地回应:“我,我以前给,给白胡子看过病,他们,他们跟我说,苏联的共产党坐了天下后,凡是,凡是做过一点点儿坏事的,凡是,凡是象我这样的人,要么被抓起來服苦役,要么枪毙。”

“扯***蛋。”赵天龙气得鼻子都歪了,用鞭子指着老疤瘌大骂:“白胡子的话你也信,他们如果不是坏事做绝,还用跑到大草原上來,,况且苏联是苏联,中国是中国,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那,那可不一定。”老疤瘌躲在子弹箱后,小声嘟囔:“都,都是共产党,有什么不一样,!”

这个问題,还真有点难,非但赵天龙回答不上來,张松龄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确切答案,然而困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赵天龙的眼睛就重新明亮了起來,笑了笑,大声回应:“当然不一样了,白胡子都是大鼻子灰眼睛,我是么,况且红胡子是什么样的人,方圆百里谁提起他的名字來不挑一下大拇指,,自古好人跟好人扎堆,坏人看坏人顺眼,就凭红胡子这样,共产党也不可能象你说的那么坏。”

“那倒是。”老疤瘌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头觉得赵天龙的话未必沒有道理,但他这个人平时沒少祸害了前來看病的女人,总怕喇嘛沟游击队真的跟传说中的苏联红军一样,容不得别人曾经犯下半点儿过错,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问道:“那,那你在红胡子面前,说得上话么。”

“废话,他如果拿我不当回事,我怎么会这么努力替游击队卖命。”赵天龙笑了笑,回答声里隐隐带上了几分得意。

师父曾经教导过,士为知己者死! 如今在他眼里,红胡子就是他的知己,所以他这条命就卖给了喇嘛沟游击队,纵百死而无悔。

听出赵天龙话语里的自豪,老疤瘌紧悬在嗓子眼处的心又放低了些,想了想,继续打听道:“那你现在在共产党那边当什么官儿,这位张兄弟呢?他是几品几级。”

“我是喇嘛沟游击队骑兵中队的中队长,他是第三步兵中队的中队长。”为了让老疤瘌安心,赵天龙痛快地交了个实底:“整个游击队里头,包括红胡子在内,只有两个人管得到我们。”

“这么高,,你们才加入游击队几天。”老疤瘌愣了愣,低声惊叫。

“我加入了半个月吧,他是三天前刚加入的。”

“怪不得,怪不得。”看了看满脸自豪的赵天龙,又看了看张松龄,老疤瘌不断点头,能拿出两个掌握实权的重要职位给新人,红胡子这事儿干得的确漂亮,如果自己也……

想到这儿,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从子弹箱子后重新伸出半个脑袋,试探着询问:“那,那,如果我也立一个大功,他,他会也封我一个官不。”

注1:紫扎,紫红色短须,京剧里头著名角色单雄信、马武和钟馗,都是这种胡须,

第三卷 黑白 第二章 磨剑 (五 上)

“就凭你,。”赵天龙回过头,涅斜着眼睛看了看老疤瘌,满脸不屑:“除了治病和玩女人,你还会干什么,。”

“我的情报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准的。”老疤瘌被戳得又羞又怒,再度腾地一下跳起來,一只脚踩着子弹箱子大声抗议。

“坐下。”赵天龙将眼睛一竖,低声喝令。

老疤瘌立刻乖乖地坐了回去,一只手把着子弹箱子边缘,探出半个脑袋來低声嘟囔:“沒良心,以前要不是我总及时把消息通报给你,你怎么可能打下这么大的名头,。”

“我哪次沒给足你钱,,你卖的消息哪次便宜过,,并且转头就把我的消息卖给了日本人,。”一提买消息的事情,赵天龙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來,撇了撇嘴,大声奚落。

“我……”老疤瘌被奚落得脸色发黑,用手拍了一脚子弹箱子,低声替自己辩解:“我就贪心了那么一次,你不用老挂在嘴边上,这世界上,谁还沒个犯迷糊的时候,。”

“对你來说,是犯了一次迷糊,对我來说,却差点儿连命都沒了。”赵天龙永远无法真的谅解曾经出卖过自己的人,一边赶着马车,一边低声冷笑。

“不是沒抓到你么,不是沒抓到你么,。”老疤瘌气得连眼睛都红了起來,抽了抽鼻子,低声回应:“况且我都答应赔偿你了,你放心,我去了红胡子那,绝对不会靠看病讨好他,那算替你干的,跟我自己沒关系,我手中有他最需要的情报,随便拿几条出來,都足够让他高看我一眼。”

“呸,连红胡子是共产党都不知道,还消息灵通呢?”赵天龙根本不相信老疤瘌的话,冲地上吐了一口,深表不屑。

“我不是不知道,是不太相信他真的是共产党。”事关自己的业务信誉,老疤瘌纵使心里头再害怕挨打,也不得不全力替自己辩解:“我现在手里的消息,对他肯定有用,就在他跟小鬼子拼命的时候,周黑子……”

猛然发觉自己又上了入云龙的当,他愣了愣,死死地用手捂住的嘴巴,赵天龙乐得直摇鞭子,侧转身,斜着眼看着他,继续等待下文。

老疤瘌当然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重要情报免费说给他听,可是看到他手里的马鞭,又不得不屈服:“好吧,说给你听其实也沒什么,反正你现在也是红胡子的人,跟他说和跟你说都沒啥两样。”

“别啰嗦,说正題,黑子怎么了,。”赵天龙在半空中用力挽了个鞭花,大声催促。

“就在红胡子跟日本人拼命的时候,周子带人拿下了黑石寨县城,把里边的所有日本人和皇协军头目杀了干净。”老疤瘌被逼不过,抱着肩膀,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被杀的日本鬼子和伪军头目之间中间,也有一个人名字叫赵天龙一般。

“有这事儿,。”赵天龙听得一愣,迅速将目光转向张松龄。

“我当初怕咱们对付不了日本人,就请他到黑石寨附近围魏救赵。”张松龄因老疤瘌提供的消息大吃一惊,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回应:“原本只打算让他虚张声势,真沒想到,他真的能把黑石寨给拿下來。”

“这家伙简直太疯狂了,据我所知,光是架在城墙炮楼里的机枪,就有四五挺。”赵天龙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周黑炭能攻破黑石寨县城,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大声赞叹。

“强攻当然不可能,人家不会智取么。”老疤瘌终于得意了一回,耸了耸肩膀,笑呵呵地反问。

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相对苦笑,除非亲身经历过那场战斗,否则,他们两个谁也凭空想象不出在沒有大炮的情况,如何才能攻破黑石寨那又高又厚的城墙,唯一的办法恐怕正如老疤瘌说的那样,找机会混进城内智取,可藤田纯二临出发之前,肯定会把保卫老巢的任务交给他能信得过的日本鬼子,凭着周黑炭的演戏水平,恐怕沒等将守城的日本鬼子骗到,就得被对方用机枪打成马蜂窝。

此刻正是深夜,天色极暗,然而老疤瘌却借着马灯里射出來的昏黄的亮光,清晰地发现了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脸上的困惑,当即心中愈发得意,缓缓从子弹箱子后探出大半个身躯,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条消息算我白送给你们的,我手里头对红胡子有用的消息,可不止这一条,据逃到我这里來治伤的吴四眼儿说,当天晚上,有人冒充了日本军官,先骗倒了阎福泉,然后由阎福泉带着上了城墙,拿下了当值的所有皇协军头目,再然后就开了城门,把周黑炭和他麾下的马贼全给放了进來。”

“谁这么大本事,。”“是谁。”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本能地追问,随即,一个满脸惊诧,另外一个则继续满脸茫然。

受过专业训练,装谁象谁,骗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张松龄这辈子只认识一个,那就是军统外围组织铁血锄奸团的负责人,他的名义大舅哥彭学文,可是他当初不是拼命阻止自己给红胡子报警么,怎么他自己居然也赶了回來。

赵天龙反应非常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张松龄的表现不对,皱了下眉头,试探着追问:“那个混进城里的家伙莫非你认识,,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见一面,能把全城的鬼子和汉奸都骗得团团转,真是好胆色,好本事。”

“这个人你在那达慕大会上跟他照过面儿。”回忆着自己跟彭学文分开时的情景,张松龄缓缓摇头:“就是那个牛气冲天的王爷特使,我这回能知道鬼子带了毒气弹攻打喇嘛沟的消息,也多亏了他,当初我就觉得他身份可疑,沒想到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

“那更好了,既然你跟他很熟,咱们干脆把他请到游击队里头來,这样的英雄,王队长肯定会举双手欢迎。”

“他是军统的人,军统你听说过么,就好比评书里说的锦衣卫,而咱们…..”张松龄又摇了摇头,满脸苦涩,

第二章 磨剑(五 下)

“是这样啊!”赵天龙也轻轻皱起了眉头,军统到底是个什么部门,他脑子里沒有任何印象,但锦衣卫这个词,在所有民间传说里头可都不代表光明意义,什么巧取豪夺了,什么为虎作伥了,什么残害忠良了,反正有多坏便多坏,随便抓到一个枪毙上百次都不冤枉。

但是正因为沒有任何印象,赵天龙对军统这个部门也沒有任何成见,很快,他的思维又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他能豁出去性命返回來帮你,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对你本人沒任何恶意。”

“是啊!他对我相当不错……”张松龄摇着头,继续苦笑连连, “等回到喇嘛沟,跟王队长打过招呼,我立刻去黑石寨找他,能不能还上他这份人情另说,至少得劝他和周黑炭尽早离开那里,眼下黑石寨只是座孤城,万一日本鬼子的大部队赶过來报复,他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可以让你那位朋友且战且退,先把黑石寨让给小日本,然后把小日本引到喇嘛沟这边,跟咱游击队联手干翻了他们,。”赵天龙想了想,笑着提议,心里头根本沒意识到这个计划施行起來有多么地困难:“王队长肯定不会在乎他是什么军统,周黑子也不会放弃一个收拾小鬼子的机会。”

“先让他们从黑石寨平安退出來再说吧,希望他们两个能听我的劝。”张松龄又低低的叹了口气,神情很是疲惫。

对于彭学文这个人,他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除了第一次在葫芦峪,彭学文利用彭薇薇的年少单纯坑过他一次之外,其余各次都有意或者无意地帮了他的大忙,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张松龄肯定早就跟对方结为知交了,然而不清楚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却始终无法接受彭学文的友谊,哪怕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帮他,甚至为了帮他不惜搭上自己的前程。

内心深处,张松龄始终对周珏、田青宇和彭薇薇等人的死无法释怀,哪怕心里头明知道即便沒有彭学文在中间瞎捣乱,大伙很可能也沒有机会活着走到北平,那天早晨的伏击是针对所有试图前往北平支援二十九路军的青年学生们的,不管领头的人是哪个,也不管他们在路上有沒有耽搁,换一句话说,即便大伙当初沒在葫芦峪停留,侥幸逃过了汉奸秦德纲的魔掌,接下來的旅程中,也会遭遇到张德纲、赵德纲或者李德纲,鬼子和汉奸们深知青年学子是二十九路军中对日本最不“友好”的人,也深知宋哲元之所以拒绝与日本帝国进一步深入合作,主要是受了队伍中的爱国青年的“蛊惑”,鬼子和汉奸们想要切断二十九路军拼死抵抗的精神源头,想给宋哲元來一招釜底抽薪,所以他们才会不惜提前暴露,也要针对前來北平支援二十九路的青年学子们痛下杀手,所以他们在七七事变发生之后,立刻在汉奸的指引下闪击二十九路军的学兵营,将营中五千多名连武器都沒配的青年学生杀得血流漂杵。

去年五月,倒在前往北平路上的学生队伍,不仅仅是他们这一支,随着对时局了解的渐渐深入,张松龄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彭学文其实跟他自己一样,都是那场杀戮的受害者,他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彭学文与彭薇薇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极深,在彭学文内心里,有很大可能真的拿他当了妹夫,当作了自家亲人,这的确让他很感动,可彭学文遇事喜欢兵行诡道的风格,同时也令他非常地不适应,有意无意间,就想尽量与对方拉开距离。

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社会阅历有限的年青人,张松龄本能地更喜欢跟赵天龙、石良材这种同样心思比较单纯的人交往,哪怕是廖文化,虽然说话粗俗了些,性格也不见得有多光明,站在一起时,给他的感觉也远比彭学文给他的感觉可靠,至少,廖文化耍弄的那些小伎俩,张松龄几乎用不了花太多心思就能拆穿,而彭学文如果想对付他,恐怕他上了当很久之后,只要沒旁观者提醒,都不会有所察觉。

关于下一阶段如何与黑狼帮、彭学文等人联手,三方一道对付小鬼子,赵天龙心里还有很多奇妙的设想,然而见张松龄情绪不是很高,他便非常体谅地打住了话头,老疤瘌本來也想借机再自吹自擂一番,但听张松龄说他跟当日混入城内的几位好汉很熟,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三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几天后,终于又赶回了喇嘛沟,将马车和车上的货物一并交给了山脚带队巡逻的郑小宝,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游击队的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红胡子正在给几个中队长和小队长们上基本战术课,听人汇报说赵、张两位中队长将疤瘌大夫请回來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木炭条,带领大伙远远地迎了出來。

“报告大队长,疤瘌医生请到,他佩服咱们游击队敢跟小鬼子拼命,主动宣布所有诊费全免,并且另外捐献了一大批物资给山上。”见到红胡子,赵天龙身上的骄横之立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小跑了几步上前敬了个军礼,同时大声汇报。

一看老疤瘌那鼻青脸肿模样,红胡子就猜到了所谓的“义诊和捐献”是怎么回事,先狠狠瞪了赵天龙一眼,然后快走几步,牢牢拉住了老疤瘌的手:“哎呀呀,大老远把您给请來已经够麻烦您老的了,怎么好意思还让您老人家破费,。”

“我……”老疤瘌本想说自己是被入云龙逼上山,那一大车物资也是被入云龙强买强卖,但想到白俄人关于苏联共产党如何血腥镇压反革命份子的谣传,就立刻失去了打小报告的勇气,把手从红胡子的手中挣脱出來,在裤子上用力擦了几下,他像个小学生般仰着头回应:“不麻烦,不麻烦,能帮上游击队的忙,是我的荣幸,伤员们住在哪,我现在就可以替他们诊治。”

酒徒注: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的,大家凑合着看,下周会努力做出一些改变,

第二章 磨剑 (六 上)

“那可不行,您老远道而來,怎么着也得先吃了饭再说!”心里虽然恨不得将老疤瘌立刻拉到病床前替伤员们医治,红胡子却非常客气的拒绝。

自打进了游击队的山门,老疤瘌心中就一直敲着小鼓。唯恐红胡子象传说中的苏联**人那样,一言不合就将自己当作反革命分子给镇压掉。所以刚一见面就拼命卖好,只希望对方念在自己态度积极的份上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条生路。谁料红胡子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凶残,反倒对他客客气气。这令老疤瘌的心里愈发恐慌了,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向前窜了半步,扯住红胡子的衣袖大声喊道:“不用吃饭,不用吃饭!我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饿,不饿!我有一件重要情报,需要当面向您汇报!”

“重要情报?!”红胡子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老疤瘌,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含笑不语的赵天龙,皱着眉头询问:“那就到会议室里头说吧!刚好我让伙房烧了奶茶,您老先喝上几口润润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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