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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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黑碳大怒,带领刚刚易帜没几天的独立营弟兄追上去,冲着白俄罗斯人的后背乱剁。十几名躲避不及的白俄罗斯土匪被当场砍死。但是更多的白俄罗斯土匪加速奔向了安德烈。还有几名留着一把大胡子的老匪,自知跑不过年青人,转过头,嘴里发出绝望的叫喊,“啊..”

“啊..!”一名老匪扑向周黑碳的坐骑,被他用刀劈得倒飞出去,凌空变成了两段。第二名白俄老匪哭喊着滚倒,从地上抱向周黑碳的马腿。周黑碳的坐骑扬起四蹄,将此人肚子踏了个稀烂。但是在咽气之前,这名老匪还是成功地抱住一只马蹄,逼得周黑碳不得不停住坐骑,俯身砍断他的双臂。

俄罗斯人的狼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前后短短不过数秒钟功夫,已经有十多名老年土匪扑向了飞奔而来的战马。宁可被马蹄踏得筋断骨折,也要替同伙争取一线反扑之机。周黑碳和赵天龙两人的队伍虽然没被老匪们造成任何损失,冲击的速度却大幅度放缓。趁着这个功夫,白俄罗斯匪帮二统领安德烈终于纠集起了一伙亡命徒,以自家同伴的尸骸做掩体,冲着游击队和独立营的将士们扣动了扳机。

“乒、乒、乒、乒!”敢跟安德烈一道聚集起来拼命的白俄罗斯土匪,都是些战斗经验非常丰富老兵,仓促组织起来的火力虽然单薄,却非常有节奏感。几名冲在马队外围的独立营战士被子弹打中,一头栽倒。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悲鸣着脱离队伍,在营地内四下乱撞。两个躲在倒塌帐篷后装死的年青土匪被马蹄踏中,厉声惨叫。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匪却顺手扯住了缰绳,飞身翻上了马背。

“该死!”周黑碳勃然大怒,调转坐骑,带领麾下弟兄就冲安德烈扑了过去。安德烈求的就是这种结果,端稳步枪,不断向周黑碳等人扣动扳机。

“乒、乒、乒、乒!”三八大盖儿和水连珠步枪虽然都不能连发,在有经验的老匪手里,却能相互配合着打出持续的火力。更多独立营战士中枪,惨叫着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几名躲在帐篷后开冷枪的老匪趁机冲出来,拉住无主的坐骑,返身冲进马队。

独立营的攻击节奏,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不得不放缓推进速度,跟远处和近处的敌军纠缠。在另外一侧追杀溃兵的赵天龙见状,连忙打了个手势,带领游击队火速赶过来增援。一名刚刚爬上马背的俄罗斯老匪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情况,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把马刀,咆哮着迎了上来。

“给大统领报仇!”这名积年老匪嘴里,发出野兽临终前的咆哮。不求有任何战果,只求能干扰对方的指挥。才冲了三两步,战马的速度还没有完全加起来,一颗从营地外飞来的子弹就准确地射穿了他的脑袋。“啊..”老匪的咆哮声嘎然而止,惨叫着从马背上栽落,死不明目!

“不要着急,瞄准目标再开枪,替赵队长他们开路!”张松龄用准星套住另外一名试图干扰骑兵队伍的土匪,同时大声向身边的游击队员们命令。跟在他周围的清一色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骑术和作战经验都远不及赵天龙身后的那些成年游击战士,但是人却更机灵,可塑性也更强。他们纷纷学着张松龄的样子,将步枪顶在肩膀上。以半跪姿势射击,替自家骑兵清理道路。“乒、乒、乒、乒........”清脆的枪声络绎不绝,很快,就将敢于冲上来跟游击队骑兵纠缠的白俄土匪们清理一空。赵天龙的队伍立刻如挣脱了枷锁的蛟龙般,咆哮着冲向了独立营的侧翼,将那些试图拖延独立营攻击速度的土匪们一个接一个砍翻,然后又速度调转方向,追上那些正试图向安德烈靠拢的土匪们,或者从背后将他们砍死,或者驱逐得他们抱着脑袋仓皇逃命!

“彼得,你带一半儿人手去对付入云龙!”正在组织火力拦截独立营的安德烈很快就发现了新的危机,调整兵力,遣派人手专门去对付游击队的骑兵。入云龙身边的游击队员中间很快也出现了伤亡。但他们却没有被打乱进攻节奏,不管斜前方连续射过来的子弹,在自家队长的统率下,继续高速驰骋。

快速飞奔的战马,令白俄罗斯土匪很难瞄准。五统领彼得无奈,只好重新将攻击目标定在黑胡子的队伍上。然而,刚刚吃了一个亏的周黑碳也变狡猾了,迅速将队伍拉向安德烈的侧面,高速迂回着去收拾那些正试图设法往一起聚集的土匪们,不再跟安德烈等人硬碰。

骑兵们主动让出了的大面积区域,令张松龄的视野变得十分清晰。凭着在尸山血海中积累下来的经验,他迅速组织火力,向安德烈等人发起重点打击。趴在自家同伴尸体后的土匪们登时就被打死了四、五个,剩下得再也顾不上对付入云龙和黑胡子,不得不调转枪口,跟张松龄和他身边的游击队员们展开了对射。

“大周,老吕,该你们了!”张松龄才没心思跟土匪们比拼枪法,扭过头,冲着身后右侧一棵枯树喊道。隐藏在枯树后机枪手大周吐了下舌头,扣动马克沁板机,向敌人射出一串滚烫的子弹。安德烈和彼得等土匪的气焰立刻被压了下去,趴在尸体后,盲目地胡乱放枪。

游击队副大队长吕风却没有立刻响应张松龄的召唤。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没资格向自己提要求,而是有点儿舍不得来之不易的迫击炮弹。九七式迫击炮的炮弹可不像马克沁机枪的弹药,实在逼得没办法时,用黑火药复装品也能勉强对付。这东西在小鬼子手里,也算得上高级玩意,非一线部队轻易不得配备。而小鬼子此刻的经营重点却不在草原上,眼下黑石寨附近唯一的九七迫击炮就是游击队刚刚缴获这门,即便藤田纯二那边,都找不出第二门来!

光凭着一挺马克沁,显然无法将敌军的火力完全压死。张松龄无奈,只好重新想主意。“跟着我,咱们冲进军营里去。靠近敌人,用手榴弹来解决他们!”

“是!”郑小宝等人答应一声,跃跃欲试。

“按照你们平时训练的动作,猫腰,将上身尽量压低!不要走直线,宁可慢一些也不要走直线!”张松龄又低声叮嘱了几句,带头冲向了敌营。游击队员们纷纷从藏身处跳出来,跟在他身后,呈分散队形,快速向目标迫近。

一名土匪趁着马克沁点射的间歇,从尸体后探出枪口,将张松龄身边的一名游击队员打倒在地。随即,他就被马克沁的子弹扫成了蜂窝。更多的土匪冒着被机枪打中的风险,陆续向张松龄等人开火。不断有游击队员受伤,张松林不得不带领剩下的队员匍匐前进。攻击速度和力度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甚至无暇再分神给赵天龙、周黑碳二人提供火力支援。

“咚!”九七式迫击炮终于开始发言,准确度却有些差强人意。副大队长老吕以前从来没摸过这东西,又舍不得将宝贵的炮弹浪费在平时练习上。所以做粗略发射时还能吓住不少敌人,轮到精确打击时,则完全不得要领。

“唉!”张松龄懊恼得只挥拳头。早知道这样,他在战前就不会赞同让红胡子拿着拐把子重机枪和另外三挺轻机枪,去封堵白俄土匪的退路了。本来以为凭着迫击炮和马克沁提供的相对优势火力,前营这边可以迅速将敌军的抵抗粉碎。谁料到游击战士的训练程度,远不能跟自己的老部队独立团相比。几个攻击单位互相之间的配合,也远不如独立团那边默契。

正当他搜肠刮肚寻找打破僵局的对策之时,白俄匪帮四统领鲍里斯带着两百多名惯匪自后营赶了过来。在安德烈身后分成左、中、右三个团伙,凭借优势的兵力,试图重新稳住局面。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白俄人的数挺机枪也陆续咆哮了起来,与大周手中的马克沁展开了火力对射。张松龄等人得到了火力支持愈发稀少,前进的道路也愈发艰难。不一会儿,赵天龙和周黑碳两方也受到了影响,不停有骑兵从马背上掉下来,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滚呻吟。

“其他人原地卧倒!郑小宝,刘二歪,你们两个掩护我!”看到不断有自己人落马,张松龄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大吼一声,纵身跳向了一座半倒在地上的帐篷。

几发子弹在他身边嗖嗖飞过,溅起一串串青烟。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帐篷后,随即又像豹子一般跃出来,跳向另外一座正在燃烧着的帐篷。郑小宝、刘二歪两个少年知道张队长肯定准备干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情,将步枪架在地面上,拼命向敌军射击。对面的火力被他们两个吸引,无数颗子弹同时飞过来,打得他们身边灰尘四溅而起。

趁着敌人的注意力被同伴吸引的功夫,张松龄又迅速跳过几座帐篷。以前在战场上学到的那些保命功夫,此时此刻被他发挥了个淋漓尽至。不是没有白俄土匪们继续关注他,但他一直在不停地运动,行进线路又飘忽无比,令敌人的步枪很难进行捕捉。仓促射出的子弹,只是追逐着他的背影跳跃,却没一颗真正落在他的身上。

“哒哒哒.......”一挺白俄人的轻机枪掉过头来,冲着他发出连串的子弹。张松龄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扑倒在一个弹坑中。“张队长..!”郑小宝等人悲愤地大叫,眼泪立刻流了满脸。虽然与张松龄交往时间没多长,嘴巴上也一直对此人不服不忿。但是内心深处,年青的游击队员们却早就接受了这位作战经验丰富,知识渊博,又善良勇敢的中队长,并且处处以他为成长的楷模。

“嗵!嗵!嗵!”看到张松龄倒下,副大队长老吕也急红了眼。不再吝啬炮弹,连续向白俄人的机枪阵地发起火力打击。三枚炮弹之中,有一枚恰恰落在了鲍里斯身后。将正在开火的机枪和机枪手给掀了起来,血肉落了土匪们满头。其余土匪大惊失色,抱着武器躲避炮火。射向郑小宝等人的子弹瞬间稀落。电光石火之间,被敌我双方误认为已经身亡的张松龄从弹坑里探出枪口,对准安德烈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噗!”混乱的枪炮声里,子弹射穿透头颅的声音弱不可闻。刚刚坐上大统领宝座不到半天的安德烈身体向后一仰,无声无息地死去。

“大统领,大统领,你怎么了!”鲍里斯绝望地大叫,扑上前,妄想从鬼门关口将安德烈重新拉回人世。张松龄又迅速开了一枪,然后一个虎扑藏进弹坑,再也不肯露头。鲍里斯惊愕地看着自己右胸口处冒出一串血花,眼睛张得老大,嘴巴里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四统领!四统领!”周围的白俄土匪们连忙上前抢救,以防破碎的肺叶堵住鲍里斯的喉咙,将他活活憋死。整个土匪的阵地,登时再度乱成了一锅糊涂粥。

“不好了,不好了。毒气弹,红胡子发射的是毒气弹!”仿佛唯恐白俄罗斯土匪们乱得还不够厉害,有人用汉语和俄罗斯语在营地中大声叫嚷。这一嗓子,可彻底成了压在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凡是活着的土匪们,再也没心思抵抗。丢下兵器,四散奔逃。

“毒气弹,红胡子发射了毒气弹!”一边跑,惊慌失措的土匪们一边将恐怖的信息向四下蔓延。谁也无暇追究红胡子是否真的发射了毒气弹,谁也再顾不上理睬四统领鲍里斯的死活。能找到战马的,就跳上马背亡命。找不到马的,则拼命迈动双腿,唯恐被“毒气”波及,下场生不如死。

“张队长..!”郑小宝和刘二歪两个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冲到张松龄身边,将其从但弹坑中扶起来,大喊大叫。

“我没事,大伙赶紧喊,缴枪不杀!”张松龄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笑着命令。

“缴枪不杀!投降不杀!”郑小宝和刘二歪跳着脚大喊,不管土匪们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缴枪不杀!投降不杀!”入云龙和周黑碳两个带领马队,追在白俄土匪身后,如影随形。几个年龄稍大的土匪跑得太慢,被战马活活踩死。还有很多土匪不肯服从劝告,被战士们用钢刀砍翻。只有极少数土匪选择了投降,趴在地上任由骑兵们处置。在中国这些年来他们做的坏事太多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会得到宽恕。

伊万诺夫的儿子小列昂,也从游击队副大队长吕风身边冲了出来,跳上一匹战马冲进营地,用俄罗斯语向那些躲藏在角落里的土匪们发出警告,“赶紧出来投降,不要再继续犯傻了。红胡子保证,他不会处死你们。我父亲是安德烈谋杀的,我只向他一个人复仇,绝不牵连无辜!”

听到前首领儿子的亲口承诺,那些躲在尸体堆中和倒塌的帐篷下装死的白俄土匪们,也讪讪地站了出来。主动集结在小列昂身后,向他大表忠心。“列昂,我们早就看出安德烈是凶手了!”“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抵抗!”“列昂,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列昂,我们支持你做统领。你让我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让我们去打谁,我们就去打谁!”

“我不会做你们统领!”小列昂咧了下嘴,轻轻摇头。父亲伊万诺夫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不愿意再重蹈长辈的覆辙。

“那,那你准个干什么去?”土匪们一时无法适应没有效忠对象的局面,不甘心地追问。

“我?”小列昂目光依次扫过正在带领马队追亡逐北的赵天龙,正在组织游击队员收拢俘虏的张松龄,还有正在与属下欢庆胜利的周黑碳,慢慢变得坚定,“我有自己的路!我要跟他们在一起!”

第四章 兄弟 (一 上)

天明后,几道无线电波以黑石寨为中心,快速传向四面八方。

“本月十四,日寇联合白俄马贼,欲以十倍与我独立营兵力,重夺黑石寨。我独立营将士感念傅长官知遇之恩,孙长官相待之德,上下齐心,奋起反击。于昨夜全歼为祸草原多年的白俄匪帮,重创日寇藤田纯二所部。击毙白俄罗斯匪首伊万诺夫、土匪骨干安德烈、尼古拉、鲍里斯及其部下四百余人,缴获轻机枪两挺、各色步枪三百余支,子弹四万六千余发.......”

“昨夜,军统察绥分站察哈尔别动队的同志提前洞悉敌情,联合黑石寨附近各方势力,主动出击,重创来犯之敌。击毙白俄匪首伊万诺夫及其麾下四百余人,彻底铲除了这伙流窜草原多年的顽匪。藤田纯二所部日军不战而逃,各地蒙古贵族态度大幅度转变,由对日本人言听计从转为.......”

“近日,军统察绥分站彭副站长与共产党人往来密切,已有通敌之嫌。我中统同志正密切监视之,以便掌握确凿证据。然彭某在第二百一十一旅独立营中人脉颇广,并且与营长周黑碳交情深厚。所以任何不利于彭某的行动,都难免会受到周部的阻挠。恳请长官根据卑职所述情况,给与.......”

与上述三方的先进手段不同,喇嘛沟游击队送往上级的报告,是委派专职的交通员骑马送走的。虽然游击队缴获来的那座电台已经被老余帮忙修好,但是红胡子手里却没有跟上级联系的专用密码本,而喇嘛沟游击队内,暂时也找不出一位合格的报务员来。

交通员老李化妆成收购药材的商贩,骑着骆驼向南走了十余天,才跟多伦附近一个地下党交通站的同志们接上了头。而交通站的同志将红胡子亲笔书写的报告变成电文,再找到合适机会发往八路军察北军分区,又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察北军分区的同志最后接到报告的之时,已经到了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初,距离第二次黑石寨战斗的具体发生时间,差了足足小半个月!

即便如此,这份报告依旧在察北军分区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八路军察北军分区是两个月前才刚刚从晋察冀军区衍生出来的,目前还处于草创阶段,人员、场地、设备都非常匮乏。很多干部都身兼数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饶是如此,当军分区机要室主任兼保卫科长刘国梁拿到翻译出来的电文后,还是觉得有必要专门开个会来研究一下喇嘛沟游击队今后的发展与安全问题。

“怎么,我们的契卡同志,又发现了什么安全隐患?!”军分区副司令张霁云见保卫科长刘国梁满脸严肃,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笑着打趣。

“还不是黑石寨的那个王胡子!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刘国梁将刚刚翻译好的电文和一份八路军重庆办事处专门转发过来的报纸压在一起,重重地拍在了张霁云的面前。

“哦,王胡子怎么了?!他在黑石寨那边不是干得挺好的么?”张霁云愣了愣,本能地还是护短。

“是啊,挺好。先把一个声名狼藉的独行盗拉进游击队里做教官,然后又拉了一位军统特务当中队长,现在好了,干脆把白俄土匪也收编了。照这么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天,他就能给咱们拉出一支八国联军来!”见张霁云根本没给予喇嘛沟游击队的情况以足够重视,刘国梁瞪了他一眼,气哼哼地提醒。

听刘国梁越说越严重,张霁云收起笑容,逐字逐句阅读两份文件。反复阅读了两遍,也没觉出喇嘛沟游击队那边的最近的表现,有什么出格之处来。

“不是又打了一场大胜仗么,国民党的报纸也提到了,游击队给予了第二百一十一旅独立营有力的配合!我记得前一段时间,他们可是很少说咱们八路军地方部队的好话!”放下报告和报纸,张霁云皱着眉头反问。由庙宇侧殿临时改建的指挥部兼会议室里,眼下只有他们两个。都是经历过长征考验的老同志,彼此之间关系很好,肚子里有什么话也喜欢直来直去,很少互相兜圈子。

“我说老张,你别光看成绩好不好!”刘国梁忍无可忍,抓起电报和报纸逐句分析。“国民党的报纸是很少夸奖咱们,特别是咱们八路军的地方部队,在他们嘴里就没一处好的地方!可他们别的不夸,为什么单单夸奖喇嘛沟游击队?是王胡子那里做得特别出彩么?还是其中还有别的什么图谋?!”

张霁云被问住了,双手交叉于一起,在眼前开开合合。刘国梁知道这是对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又指了指电文,继续剖析,“收留白匪余部的事情咱们可以暂且不论,但是,其他几件事情,咱们必须要重视。第一,那个姓张的旧军官,到底跟军统有没有瓜葛?第二,这个,军统派技术人员,专程赶往了游击队驻地,除了帮忙修好了电台,还干了些什么事情。还有,第三,与周黑碳、彭学文一道夜探白俄土匪营地,他以为他是关二爷啊,还单刀赴会呢!”

“他不都给出了充分理由了么?喇嘛沟游击队没有足够的技术力量修复电台,而一座电台对他们来说多重要,你也应该知道!”张霁云被问得有些不高兴了,皱着眉头回应,“至于夜探敌营,那不也是为了瓦解白匪军心么?至少从效果上看,王胡子的目的达到了!”

“你这是唯军事论!”刘国梁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几分,愤怒地强调,“你看看他这几场胜利都是跟谁合作,第一次,军统特工张松龄,第二次,军统特工余某,第三次,军统察绥分站副站长彭学文,老牌军统特务马汉三的得意门生。喇嘛沟距离咱们这么远,骑着马都得跑七八天,万一有人被军统成功策反,咱们察北军分区,怎么跟军区领导解释!”

“没那么严重吧!”张霁云看了刘国梁一眼,不满地反驳,“王胡子也是老党员了,立场没那么不坚定。况且那个姓张的小家伙,你不是派人去调查过他的来历了么?”

“很多老党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国民党腐蚀的!”在老朋友面前,刘国梁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特别是王胡子这种江湖气息非常重的地方部队领导,往往就是国民党特务的重点进攻目标。至于那个姓张的,我这边只能查到他的确在老二十六路特务团当过连副。娘子关战役之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并且一失踪,就是七、八个月!足够接受一整套专业特工技巧培训。”

“红胡子上次送来的报告,不是说此人在老乡家养伤,并且还跟娘子关那边的游击队有接触么?!”张霁云又愣了愣,有些不解地问。“你发函去吴队长那边调查过没有?他怎么答复的你!”

“发过,但是没有回音。据秘密战线上的同志汇报,娘子关游击队,已经不存在了!”刘国梁的声音立刻就低沉下来,低着头,眼眶微微开始发红。

“怎么?”这个消息,对张霁云的震动,可比喇嘛沟游击队可能被军统渗透大得多。他腾地一下就跳起来,抓住刘国梁的手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下来之前,上级部门不是还给沈队长他们发过奖状么?!”

“上个月十五号,鬼子从前线抽调正规部队,在山西北部发动了治安战。娘子关游击队被一个大队的鬼子和两个旅的伪军包围,以吴队长为首的娘子关游击队将士四百三十余人,全部以身殉国!”刘国梁脱下军帽,悲愤地补充。(注1)

注1:从1038年起,鉴于后方不稳。日军多次从前线抽调兵力,对活跃在占领区的游击队发起重点打击。很多支游击队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全军覆没。其中有共产党的队伍,也有国民党的队伍。还有一些不属于任何党派,纯粹自发的抵抗力量。

第四章 兄弟 (一 下)

屋子内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压抑,外边的风却愈发大了起来,夹着绿豆大小的雪粒子,噼噼啪啪地砸在牛皮纸糊的窗子上,不一会儿,就将牛皮纸砸成了半透明状。

“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响打破了屋子内的沉寂,老榆木板子做的房门被从外边推开,察北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苏醒顶着一脑袋雪沫子,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将已经冻硬了的棉线手套朝椅子上一丢,一边将手指捂在红泥碳盆口上烤火,一边大声抱怨,“这是什么鬼天气,冻得狗都不敢出窝了。老乡们却说,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等到数九那几天,撒尿时都得随身带着一根木棍子!”

“呵呵!”保卫科长刘国梁勉强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碳盆旁用火筷子轻轻拨了几下,让里边为数不多的木炭稍微变亮了一些。

苏醒终于感受到了碳盆里努力升起的热气,嘴里发出满意的叹息声,“嘶..啊!这下可舒服多了。老刘、老张,跟总军区打的那份请求支援人手和物资的报告,发过去没有?总军区那边,给没给咱们具体答复?!”

“昨天下午就发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收到回音!”刘国梁摇摇头,低声回应。“我估计总部那边也有困难, 小鬼子盯上咱们晋察冀了, 阎锡山那边,又有人总是想着在咱们背后下刀子!”

“也是!”苏醒轻轻点头,“聂司令那边压力也不小,最近又忙着组建晋热察挺近军,暂时还顾不上管咱们这边。算了,咱们还是自力更生吧。想办法劫鬼子一支运送物资的车队,就什么都有了!”

“鬼子在这种天气里很少组织公路货运,除非咱们去劫铁路!”副司令张霁云从桌案上抬起头,低声回应。

“那就有点麻烦了。大同那边,距离咱们军分区可是有点儿远!”苏醒搓了几下手,皱着眉头说道。感觉出两位同事情绪都不太高,他将头从碳盆上抬起来,疑惑地追问,“怎么了,你们两个?都没精打采的,感冒了?还是跟我一样无法适应这口外的鬼天气!”

“没!”副司令张霁云和保卫科长刘国梁同时讪讪摆手,“我们两个刚才,我们两个刚才正在说娘子关游击队的事情。心里有点儿缓不过劲儿来!”

“你们是在说伍队长的事情啊!”提起牺牲的同志,苏醒的情绪也有些沉重,“我还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呢!多好的一名同志啊,才三十二岁,就早早的去了!”

“是啊!”副司令张霁云唏嘘着感慨,“上次在军区开表彰大会时,我还跟他分在一个宿舍。这才一转眼功夫,嗨..!”

“都怪阎锡山那边,明知道手下有部队已经靠不住了,也提前不跟咱们通个气儿!结果害的伍队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率部转移的机会都没有!”刘国梁咬了下牙齿,很恨地说道。

在鬼子最近发起的治安战中,八路军晋察冀军区损失了不止娘子关一支游击队。引发危机的因素有很多,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晋军那边有数支部队突然投靠了日本鬼子。导致多支八路军游击队一瞬间就陷入了鬼子和伪军的双重包围中,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转移措施。

“他能坚持到现在没跟咱们翻脸,已经很不错了!”苏醒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发苦。“无论什么时候,求人都不如求己。阎锡山不过是一个旧军阀,民族大义在他心里,恐怕远没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重要。”

“您是说这次投降了鬼子的伪军们,事先得到了阎锡山的默许?!”刘国梁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手中没有任何证据!”苏醒想了想,用力摇头,“所以也不能怀疑他,否则对抗战大局不利。”

“唉!”保卫科长刘国梁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了下去,摇摇头,低声叹气。晋察冀军区目前面临的局势非常复杂,特别是跟阎锡山的合作方面,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十字路口。作为保卫工作的负责人,他能敏锐地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然而为了维护八路军和晋军之间日渐脆弱的同盟关系,他和他所隶属的部门又不能采取任何果断措施先发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一点点向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注1)

“刚才这些话,算是咱们三个私底下的议论!我估计,吃了这次的亏之后,军区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应对之策了!”苏醒也不愿意再提这些窝心事情,摆了摆手,低声总结,“伍楠同志为国捐躯,虽死尤生。咱们这些后死者,与其把精力放在哀悼他们上,不如替他们多杀几个鬼子!”

“是啊,生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我等的荣幸!”副司令员张霁云站了起来,勉强笑着回应。

“我只恨自己不能亲手杀掉那些背后捅游击队刀子的家伙!”刘国梁还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咬牙切齿地补充。

“你早晚有这个机会!”苏醒轻轻点头,然后将话头拉回察北军分区自身,“咱们这边怎么样?下面各支部队受没受到波及?”

“鬼子这次进攻的重点,主要在山西。察哈尔南部的同志们多少受到了点儿波及,至于咱们察北,目前还没受到任何影响!”情报领域是刘国梁的专长,想都没想,他就如数家珍般汇报。

“那就好!”苏醒咧了下嘴,如同土财主般庆幸地扶头,“咱们这边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连架子还没拉起来呢,若是给小鬼子注意上了,麻烦可就大了。”

“即使没受到小鬼子的重点关注,咱们这边,最近恐怕也不会太轻松!”刘国梁想了想,觉得还是把自己刚才跟张副司令之间的话题,再跟苏醒这位司令员兼政委再讨论一番,“喇嘛沟游击队那边,最近的发展可能出现了点问题!”

“王胡子?”苏醒立刻就跟麾下的具体人物对上了号,愣了愣,迟疑着追问,“你是说王胡子那边?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前一段时间,他不刚刚打了一个打胜仗么?”

注1:阎锡山在抗战期间,态度一直摇摆不定。虽然在初期曾经说了很多豪言壮语,但发现日军实力远比自己预想的强大之后,又试图在日军的保护下维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导致晋军对八路军的态度,也变来变去。甚至出现了日军进攻八路军军时,晋军在旁边大力配合的情况。据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著《华北治安战》记载,双方“进行得非常密切,事实上双方的联络已成公开的秘密”,并曾两次缔结停战合约,进行多次物资交易。日军对晋军进行的分化瓦解工作中,“获得很多俘虏和投降部队,以之改编成山西剿共军两个师”。

第四章 兄长 (二 上)

这口吻,居然和副司令员张霁云刚才对红胡子的评价差不多。刘国梁气得胸口一挺,本能地就想开口提醒苏醒不要犯唯军事主义错误。然而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必要的权威还是应该给与足够的尊重。咬了咬牙,喘着粗气说道:“单纯从军事角度,王洪同志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的确卓有成效。然而把军事和政治两方面综合考虑,他的一些做法却不是很妥当。比如说.......”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决定还是先从比较不重要的部分说起,以免引发苏醒的反弹,像刚才张霁云一样护短,“比如说,他准备利用俘虏组建白俄中队这件事。就做得非常欠考虑。要知道,那些人可都是在苏联境内欠下过累累血债的白匪,对苏维埃政权的仇恨几乎都刻进了骨头里。咱们同样是共产党的队伍,怎么能招揽这些仇人呢?”

“是么,有这种事情?这个王胡子,还真是有点气魄啊!他的报告在哪呢?让我先看看!”苏醒听得一愣,快步走到桌案前,笑着抓起电报。

“在第三段第二行!”刘国梁瞪了苏醒一眼,非常不满地回应。从对方的表情上来看,好像根本没觉得红胡子的行为有什么出格。反而带着几分欣赏的味道,好像红胡子此举是为八路军争了光一般。

“.......经深入调查和审理后,处决了三十几名手上有多条人命的惯匪和白匪骨干。遣散了一百七十二名年龄偏大,罪行相对较轻的白匪。还有一些劣迹不明显的白俄匪徒,经批评教育之后,已经认识到了他们自己以前的错误,发誓要痛改前非。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游击队决定从中挑选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且无不良嗜好者.......”苏醒没有注意到刘国梁的情绪,一边看电报,一边低声将上面的内容给念了出来,“........作为新鲜血液,吸纳进游击队内,以弥补游击队最近一段时间减员较大的缺陷........”

“我觉得没什么不妥当啊!”放下电报,苏醒转过头,看着刘国梁的眼睛,坦诚地跟对方探讨,“那些年富力强,又没犯过太过分罪行的俘虏,直接与惯匪一起处决掉,肯定不行!如果把他们放了,他们年轻轻的又肯定不甘心在草原上默默无闻的当一辈子牧民,弄不好,没几天就得重操旧业。还不如让他们加入游击队戴罪立功呢,好歹也是摸过枪的人,上了战场不会表现太差!”

“可他们,他们是俄罗斯人,在苏联境内欠了累累血债的!”刘国梁忍无可忍,再度大声提醒。

“怎么可能在苏联境内欠过血债呢?!”苏醒转身又把电报给抓了起来,指着上面的文字反驳,“王胡子不是写了么,他要招揽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十月革命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三十岁以下的白俄马匪,要么是五六岁时就随着父母逃到了中国境内的,要么就是在中国境内出生的,不可能在苏联那边还有什么血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其实更应该算是中国人,虽然他们长得跟咱们的确不太一样。”

“这........?”刘国梁语塞,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们,他们,您说得,好吧,您说得的确有道理。可这件事儿如果传到苏联同志耳朵里去,咱们八路军怎么给人家解释啊?!怎不能像您刚才那样,咬着牙非说他们是中国人吧!”

“还要怎么解释啊?!”苏醒皱了下眉头,对刘国梁的态度有些不太满意,“当年大军阀张宗昌招揽白俄溃兵组建大鼻子军团的时候,也没见苏联同志找他要解释啊!怎么到了咱们八路军头上,反而事情就多起来了呢?莫非在苏联同志眼里,咱们八路军还不如张宗昌那些军阀来得亲近?!”

“这........”刘国梁彻底被憋住了,半晌说不出任何话来。苏醒耸耸肩,笑着继续补充:“我说国梁同志,你没有必要那么紧张!苏联同志事情多着呢,哪有闲功夫管咱们这边怎么处置俘虏!况且把这些白俄溃兵的后代收拢在咱们游击队里,对苏联老大哥来说,总比任由他们在草原上流窜安全。否则,万一哪天他们被日本鬼子给招安了,带路杀向西伯利亚,岂不更是麻烦?”

“那倒也是!”刘国梁低下头,非常沮丧地承认苏醒的分析有道理。从风险可控制性角度来讲,把白俄溃兵的后人掌握在八路军手里,的确比让这些人给鬼子带路安全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喇嘛沟游击队最近所作所为就完全正确,特别是跟军统特务之间纠缠不清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纵容下去。

想到这儿,保卫科长刘国梁长长了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在收容白俄土匪后代这件事上,我承认我没有王洪同志考虑得深。但是,他最近的几场战斗,可是都得到了军统方面的大力协助。如果.......”

“这个我刚才看到了!”苏醒笑了笑,还是继续给红胡子撑腰,“不就是几个军统局的年青人,里应外合与黑狼帮一道拿下了黑石寨么?围魏救赵,这一招使得不错。军统那边看来还是有不少人才的,就是上层做事总犯糊涂。”

“还有电台,也是军统特务帮他们修好的。现在正由军统特务替他们培训报务员,并且想跟军分区这边建立直接的电台联系!”

“好啊!”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明明听见刘国梁话里有话,苏醒还是大声对红胡子的行为表示赞赏,“有电台还不好么?我正愁跟他们联系起来太耗时间呢。咱们察北军分区虽然是个小单位,可发展空间却比口里那边大得多。如果跟底下的游击队联系都靠交通员跑来跑去,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可能做出有效反应?!有了电台之后就好了,红胡子那边什么情况,咱们第一时间就能了解。咱们这边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第一时间下达到游击队。你们机要室好好考虑考虑,虽然分区这么人员也紧张,该派电讯人员下去,还是要派下去的。越早把各路游击队都用电台联系起来,对咱们军分区整体发展越有利!。”

“您就不怕是军统那边给红胡子的是糖衣炮弹?!”保卫科长刘国梁再一次被激怒了,仰着头大声嚷嚷。

“糖衣吃掉,炮弹打回去不就行了么?”苏醒再度耸肩,回应得底气十足,“王胡子是多年的老同志了,还会被几只刚出窝的小家雀给啄瞎了眼睛?如果那样,他这个红胡子可就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苏醒同志,我可是作为一个保卫人员在提醒您对此事给与必要的关注!”刘国梁气得直跺脚,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抗议。“又是独行大盗,又是马贼,又是军统和白俄土匪,如果喇嘛沟游击队真的变了质,您要负直接领导责任!”

“刘国梁同志,我理解你作为一名保卫人员的担心!”苏醒也收起笑容,非常严肃地回应,“但是,我不得不强调一句,保持警惕性是必需的,却也不能自筑藩篱,硬生生将朋友都往敌人那边推。上级领导指示过,抗日战争,必然是一场持久战。光凭咱们共产党人,是无法单独取得这场战争的最后胜利的。咱们必须要,也不得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动员一切可能动员的力量,去跟日寇周旋。这些团结对象里面,我认为,应该包括一切爱国力量,哪怕他们曾经做过马贼、做过大盗,甚至他们直接就是国民党的官员、军人和特工。他们也许对咱们的理想不太了解,甚至心存敌意。但是,只要他们能站在中华民族的立场上,能站在共同抗日的立场上,咱们就要团结他们,接受他们的善意与帮助。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回报他们的善意与帮助。朱德司令员在二战区,就是这样做的。国民党高官卫立煌将军,也给了咱们八路军很多军火和物资。如果都像你一样,因为他是国民党,或者因为他的部下中有人对咱们心存敌意,就拒绝一切帮助的话。这抗日战争还怎么打?咱们晋察冀军区还怎么发展壮大?!”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无论在政治理论方面,还是在实际操作经验方面,刘国梁的修为都远不如苏醒精深,被说得面红耳赤,喃喃地替自己辩解。

“我知道你很尽责!我也知道你本意和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你现在的表现,却已经是在自筑藩篱!”苏醒将语气稍微放缓和了一些,语重心长地教诲,“你想想,红胡子那边,既不能打土豪分田地,又不能减租减息,他能得到多少支持?他能如何发动群众?那一带,荒凉起来,方圆几十里都不见人影,他又能发动起多少群众来?!如果他这个也不敢要,那个也不敢要,稍微有缺点的人就往外推,稍微动机不明的善意就拒绝接受,喇嘛沟游击队还怎么发展壮大?怎么跟小鬼子去周旋?估计早就让小鬼子给灭了!即便不毁在小鬼子手里,也得毁在那些反动贵族手里!”

“那是!”副司令张霁云点点头,低声帮腔,“在晋察冀军区没成立前,咱们党可是没少往察哈尔北部各县派遣工作人员。这些先遣力量,不是在当地站不稳脚跟,被受到蒙蔽的群众和蒙古贵族给赶了出来,就是毁于反动势力之手。只有王胡子,不但站稳了,而且已经获得了一定的群众基础。”

“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东北军的旧军官,对付旧贵族和当地人的经验比别人丰富!”刘国梁还是有点儿不服气,小声反驳。

“只要是成功的经验,就值得我们虚心学习。不用管他是来自东北军,还是来自其他军阀那边!”苏醒瞪了他一眼,大声强调。

这话说得非常在理,八路军内部,一直也有博采众长的传统。刘国梁意识到自己的今天彻底成了少数派,却仍然不想放弃个人对红胡子的成见,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将话头带向最后一个问题所在,“你们两个说得都对,为了抗战大局,的确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于送上门来的帮助,也的确没有硬向外推的道理。但王洪同志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直接提拔为游击队骨干这件事,总做得有些出格了吧?不但我一个人觉得太突然,即便是他们游击队内部,其实也有不少反对声音!”

“有这回事?你说得是谁,他在报告中提了么?”苏醒也不想过分打击刘国梁的积极性,想了想,准备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下结论。

“这里!”刘国梁抢过电报,将涉及到张松龄的那一段用手指点出来给苏醒看,“就是这个张松龄,很有可能就是军统专门派出来的钉子。他与新任军统察绥分站副站长彭学文情同手足,并且出现在草原上的时间,也是前后脚!”

“他是军统特务,你有证据?”苏醒突然大笑了起来,头不停地左右摇动。

刘国梁被笑得心里发虚,想了想,故作镇定地说道,“没有直接证据。但也无法证明他不是军统特工。王胡子的上一份报告送来后,我派人专门调查过这个张松龄。线索在娘子关战役之后就完全断了,并且一断就是七、八个月!”

“我刚刚跟老刘也说起过这件事,的确有点蹊跷!”副司令张霁云也不是一味地袒护下属,该承认的事情,绝不百般狡辩,“王洪同志说,这个张松龄是老二十六路的底层军官,在娘子关战役中负了重伤,被当地百姓收留,并且与伍楠同志有过数面之缘。可伍楠同志恰巧在这个节骨眼上牺牲了,所有线索都断在了娘子关战役这个点上。间隔了那么久,这个张松龄又与军统的人先后脚出现在黑石寨一带,来历和动机,着实让人不太放心!”

“你们两个的意思是,找不到人证明他那段时间在老乡家里养伤是吧?”苏醒继续微笑,脸上的表情非常亲切,仿佛看到了多年不见的自家晚辈一般。“这件事怪我了,我最近忙得天昏地暗,没想到王胡子真的有本事留下他,更没想到老刘你居然着手会调查他!”

“的确找不到任何人替他作证!”刘国梁先是大声强调,随即察觉到苏醒的表情着实古怪,抬起头,诧异地试探,“莫非司令您.......”

“我给他作证吧!”苏醒想了想,笑着点头,“这样,线索就完整了。我作证他当时的确在老乡家养伤,我还专门叮嘱过伍楠同志,要想方设法把他拉进咱们的队伍。那小子未必能做一个好军官,却绝对一个兵王!可惜伍楠同志没能把他留下!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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