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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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特长在于处理内政,弥合契丹人的内部纷争。在领兵打仗和图谋敌国方面,却照着大辽皇帝耶律阮相差甚远。然而即便如此,他现在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话语里所预示的危险。

不知不觉间,耶律屋质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惨白着脸,连连摇头,“也许,也许是刘承佑当初杀戮太重。对,就是这样。刘承佑当初在早朝时设伏,诛杀史弘肇、杨邠和王章,过后,又灭了三人和郭威留在汴梁的满门。如此残暴之举,岂能不激发公愤?是以符彦卿、高行周和常思等辈,才宁可让郭威当皇帝,也不肯再向刘家低头。”

“怎么可能如此简单?”耶律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咧嘴苦笑,“那折从阮的女儿,还嫁给了杨重贵呢!折平素跟刘家也多有往来。然而这一次,折从阮却不顾自家女儿会受到牵连,果断接受了郭威的册封,并且,并且还亲自带兵去牵制刘崇的侧翼。”

“啊?折从阮居然投靠了郭威?”耶律屋质再度大步后退,抬起手,用力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疯了,他们全都疯了。那郭威先答应立刘赟为皇帝,又下毒将其杀死,明显是个出尔反尔的无情之辈。他们今天纷纷起兵给郭威帮忙,日后,日后就不怕郭威坐稳了江山,再拿他们挨个开刀?”

对于这个疑问,耶律阮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刘赟死得很蹊跷!郭威只将其封为山阴公,并且已经让开道路,请刘崇派信得过的人接他回太原!如果想要杀人,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而郭威拿下汴梁之后,除了刘承佑的几个嫡系爪牙之外,其余人一个没杀。汴梁文武百官,被诛者总计还不足二十。包括刘承佑的亲娘,都被他单独画了一座行宫,好好养在里边。当初开封府尹刘铢代表攻破郭府,满门上下没留任何活口。而郭威抓到刘铢后,却只杀了其本人,对刘铢的妻子儿女没做任何株连。”

第二章 款曲(五)

“啊,竟然如此,竟然如此!看来是臣小瞧了他!”闻听此言,耶律屋质先是愣了愣,随即拍着帐篷的柱子长叹。“那郭威,那郭威果然是个人杰,怪不得中原群雄愿意为他效力!”

这年头,能杀人者比比皆是。屠戮一日不断,动辄灭人九族。而大胜之后,却能忍住报复之心,不牵连仇人家小者,恐怕普天之下,只有郭威一个!

所以即便身处敌国,耶律屋质也不愿掩饰自己对此人的钦佩。并且以能跟此这样的人做对手而倍感荣耀。

“你先别忙着佩服他,先想想咱们该怎么办。”耶律阮的心胸却远没有耶律屋质那样宽广,非常不满地横了后者一眼,沉声说道,“早知道郭威如此了得,朕先前就不会下令暂缓南征了。可如今朕的命令已经发了出去,各部武士也都解散回家……”

“陛下切不可出尔反尔!”耶律屋质闻言大急,赶紧高声打断。“各部长老刚刚安定下来,各部武士也刚刚回到家中,现在重新下令集结兵马,恐怕半点儿士气都不会有!”

“朕当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如此!”耶律阮撇了下嘴,冷冷地道:“可你不能跟那些长老们学,只告诉朕这样不可,那样不可。总得帮朕想一个解决的办法!”

“微臣这就想,现在就想!”耶律屋质被说得老脸一红,低下头大声许诺。“微臣,微臣……”

他素来号称足智多谋,可仓促之间,怎么可能就拿出一个可动摇敌国根基的良策来?闭着眼睛喃喃好半晌,才猛地吸了口气,大声道:“如果想要对付郭威本人,恐怕除了发兵南下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如果仅仅是想给大周朝一个教训,或者挫一挫郭威君臣的锐气,微臣,微臣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只是,只是,只是此举有失光明!”

“有办法你就说,别管他光明还是黑暗,能解决问题就行!”耶律阮等得心焦,跺了下脚,大声催促。

“微臣遵命!”耶律屋质稍稍欠了下身,带着几分无奈回应,“微臣听闻,那个与郑仁诲、郭荣两个一道坐镇河北的郑子明,有可能姓石,是石重贵的次子!”

“不是可能,是如假包换!”

“那如果陛下勒令石重贵给他写一封信,命他率部来投……”耶律屋质脸色微红,硬着头皮补充。

绑架父亲要挟儿子,那是强盗才会做的事情。而大辽却是当世第一强国,兵锋所指,山川迸裂,河流改道。堂堂一个万乘大国,放着光明正大的招数不用,却学强盗的下三滥。即便阴谋得逞,也必留下千古笑柄。

“你是说让石重贵写信劝他儿子归顺大辽?”耶律阮才不管什么笑柄不笑柄,没等耶律屋质把话说完,两只眼睛就已经放射出灼灼的寒光,“好主意,朕先前怎么没想到?那石重贵是个软骨头,连别人讨要他的妃子,他都拱手奉上。朕让他写一封信,给他的儿子找一条明路,他想是不敢拒绝!”

“他当然没胆子拒绝!”耶律屋质揉了下面颊,大声补充,“但陛下不要给他下令,让微臣去做这件事。即便,即便将来有人将此事记录入史册,也是微臣卑鄙,无损陛下英名!”

耶律阮笑了笑,大咧咧地摆手,“朕才不在乎读书人怎么写!自古以来,凡能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朕,朕不过是让石重贵写一封信而已,总比刘邦叫人煮了他老父,然后分他一碗肉汤强!”(注1)

“那倒是,不过还是让微臣出面为好!”耶律屋质笑了笑,轻轻摇头,“微臣出面,不光是为了维护陛下的名声,而是让那郑子明不至于对陛下怀恨在心。臣观此人有良将之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陛下若能让他父子团聚,然后再高官厚赏,他日图谋南国,则帐下又多一条猛犬。”

“好,那就交给你!”耶他律阮恍然大悟,随即大笑着抚掌。“如果能让他来降,朕,朕岂止是得了一条猛犬,简直,简直就是肋生双翼!”

“微臣遵旨!”耶律屋质躬身,行礼。然后却不忙着派人去营州威逼石重贵写信,而是收起笑容,继续低声提醒道:“但陛下对此事也别报太大希望。石重贵虽然骨头软,可那郑子明,却是从小经历过许多磨难的,未必会接到他父亲的信,就乖乖率兵来投。”

“那,那就别怪朕宰了他父亲!”耶律阮脸上的兴奋,瞬间就转换成了恶毒,咬着牙,低声发狠。

“那倒不必,您只需要将石重贵的亲笔信内容,通过细作之口散布到汴梁即可!”耶律屋质对杀人不太感兴趣,笑呵呵地献上了另外一个挑拨离间之计。

“你是说,让郭威对他起疑心?”耶律阮又是微微一愣,眼睛亮得就像半夜里滚动的鬼火。

“不光是让郭威对他起疑心,而且让某些人,看到可乘之机!”耶律屋质笑了笑,红着脸点头。

这条计过于阴损,严重有违他的良知和平素处事之道。然而对手既然身在敌国,他也不得不硬下心肠,“首先,即便郑子明对他父亲的亲笔信置之不理,郭威也会怀疑,一个连亲娘老子都不要的人,是否值得信任。其次,如果郭威罢了他的兵权,等同于自断一指。如果郭威假装没有看见,继续对其信任有加。某些对郭威不满的人,便会悄悄向郑子明身边聚集。日后郑子明的威望越高,那些人的野心就会越大。待到郑子明的威望高至一定地步,便会有人利用其前朝皇子的身份,拦路以黄袍相奉,届时……”

“那郑子明即便不想造反,也只能造反了。”耶律阮接过话头,兴奋地挥舞拳头,将帐篷壁砸得“咚咚”作响,“让那郭威后悔莫急,让那郭威自食其果!”

注1:见于史记。项羽打败了刘邦,抓了其老爹威胁刘邦,如果不投降,就煮了刘邦老爹。刘邦回答,“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第二章 款曲(六)

郭威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奔汴梁的同时,为了避免刘崇的擎肘,曾经遣使向刘崇表态,事成之后要推举刘崇的长子刘赟做皇帝。刘崇对此信以为真,果然没有给自己的侄儿刘承佑派遣一兵一卒相援。并且在听闻郭威拿下汴梁之后,立刻让长子踏上了行程。

结果刘赟前往汴梁的旅途才走了一半儿,郭威就在出发抵御契丹入侵的路上,忽然被其麾下的将领们套上了皇袍,“不得不”亲自做了皇帝。随即,刘赟被“深明大义”的李太后贬为湘阴公,然后又在刘崇“愤”而自立为帝后不久,稀里糊涂地死于非命。

在局外人看来,郭威虽然是出尔反尔,先推刘赟做皇帝,然后又自己登基,却着实有些“被逼无奈”因素在。毕竟黄袍已经披在身上了,如果还继续“客气”下去,非但将来郭威自己会身首异处,麾下的一干弟兄们,也免不了遭到新皇帝的清算,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在耶律阮和耶律屋质这等曾经亲自参与过大辽皇位之争的内行眼里,所谓“黄袍加身”,却不过是郭威自己暗中操纵的一场阴谋。拙劣至极,从头到脚全都是破绽。

首先,当时南下的契丹主力,已经被郑仁诲、郭荣和郑子明等人联手击溃,同行的幽州军也仓惶拔营北撤,无法再对中原造成任何威胁,郭威根本没必要,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突然亲自带领大军离开汴梁北上。

其次,郭威前脚在澶州被送上皇位,其麾下悍将郭崇威立刻就赶到了宋州。将正在做皇帝梦的刘赟给“保护”了起来,这个反应速度实在太快了些,时间卡得也实在太巧。

第三,郭威乃大头兵出身的百战良将,而刘承佑和刘赟都是单弱公子哥,跟郭威的身材差别不是一般的大。偏偏郭威麾下的士兵们在行军的途中,能“随手”找到一件皇袍,套上去在郭威身上,不大不小,毫厘不差……

所以对于郭威的“黄袍加身”,耶律阮和耶律屋质君臣向来是嗤之以鼻。如果将来有人能够也“被披迫上”一件黄袍,给郭威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耶律阮和耶律屋质君臣两个肯定做梦都得笑醒。而目前在他们看来,最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的,恐怕就是郑子明!

首先,郑子明战功赫赫,与当年的郭威一样素得士卒拥戴。其次,郑子明血脉足够“高贵”,远超周围同行。再次,中原自古以来就不缺追求建立“从龙之功”的毒士,一旦能从郑子明身上发现机会,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儿的野狗一般……

“臣听说此番郭威能顺利登上皇位,其麾下心腹王峻居功至伟。”做事情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耶律屋质沉吟了片刻,再度幽幽地开口。

“王峻一直建议郭威对郑子明严加防范,却屡屡都被郭威的义子郭荣所阻。如今郭荣与郑子明二人俱在河北,而那王峻刚刚受封枢密使,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倾朝野……”耶律阮在耍弄阴谋诡计方面绝对堪称天才,立刻就顺着耶律屋质的提醒举一反三。

“郑子明目前虽然战功赫赫,比起王峻的拥立之功来说,终究小了些!”见耶律阮跟自己如此心有灵犀,耶律屋质倍受鼓舞,立刻又低声开始勾画第二个圈套。

“嗯,资历和威望的确还差了些!即便被郭威给弃置不用,对伪周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也不够大。”耶律阮想了想,默契地点头,“这样,你先去派人逼着石重贵给他写信。朕想办法让那郑子明再立些奇功,最好是一战而定河北那种。”

“只怕刘崇不肯。”耶律屋质皱了皱眉,沉吟着道。“他,他毕竟……”

郑子明和郭荣、赵匡胤等人,前一阵子虽然让杨重贵吃了不小的亏。但杨重贵毕竟是成名多年的宿将,武艺、经验、谋略和威望,都不在郑子明和他的一众兄弟们之下。所以如今河北战场上,周军虽然占据了一定上风,想要说能有绝对胜算,却依旧为时尚早。更甭提将杨重贵、张元衡和呼延琮三个彻底赶回河东!

而辽国若是想不损失自己任何利益,去迅速增加郑子明的威望和功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北汉做出牺牲。只是,那刘崇虽然主动向辽国称臣,却并非完全一个傀儡。不可能在明知掉会让自家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还遵从来自宗主国的“上命”。

“他的大汉神武皇帝之位,都是朕下旨册封的,还多次主动认朕为叔父。如果朕要他打一个败仗他都不肯,朕还留他这个老侄子何用?”还没等耶律屋质想出该拿什么利益跟刘崇交换,耶律阮已经勃然大怒,又狠狠捶了帐篷一拳,厉声大喝。

耶律屋质被吓了一哆嗦,赶紧用力摆手,“陛下,陛下,话不能这么说。那刘崇虽然是个‘侄皇帝’,但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在群臣面前,多少得撑起个帝王模样来!陛下,陛下直接让他打败仗成全别人,他,他肯定无法奉诏。并且消息一旦走漏,立刻会令郭威有所防范。接下来的离间之计,效果必将大打折扣。所以,所以……”

“有什么办法,你赶紧说。不必跟朕绕弯子!朕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意识到自己先前的主意有点馊,耶律阮不耐烦地挥手。

“容臣,容臣再斟酌,斟酌一二。”耶律屋质无奈地拱手苦笑,然后低下头去,数着地面上的金砖搜肠刮肚。

不愧为大辽国第一谋臣,只用了小半炷香功夫,他就兴奋地抚掌大笑,“有了!陛下,陛下强迫刘崇打败仗,他肯定不会奉诏。但陛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耶律阮思路有点儿跟不上节奏,愣了愣,迟疑着追问。

“陛下派人去申斥他,问他为何拿了我大辽国那么多马匹、粮草和辎重,却依旧屡吃败仗?如果他麾下的兵马再没有任何抢眼表现,那就休怪我大辽弃之而去。我大辽的粮草辎重和马匹,不可能永远消耗在一群扶不起来的废物身上!”

注1:郭崇威,郭威麾下悍将。后为避讳,改名叫郭崇。曾奉王峻之命,劫持刘赟。然后将其毒死(一说受惊而死)。赵匡胤陈桥兵变后,郭崇因为怀念郭威和柴荣落泪,被人揭发,虽然被赵匡胤谅解,却很快就忧愤而死。

第二章 款曲(七)

此时辽国立国未久,朝气犹在。虽然内部有许多痼疾,朝堂的运作效率却还不差。因此,仅仅用了七八天的功夫,就将耶律阮的“警告”,传达到了刘崇的行营!

正如数年前符彦卿所说,天下任何官职都可以封,唯独皇帝封不得!作为主动上门向辽国寻求册封的“侄皇帝”,刘崇被辽国使者喷了满脸吐沫之后,根本没勇气辩解。立刻吩咐人;擂响了战鼓,准备亲自领军强攻泽州,宁可战死于城头,也不能辜负了“叔父”耶律阮的苦心栽培。

奈何动静闹得挺大,结果却非常差强人意。刘汉军血战了两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在泽州城正北方向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却发现第一道城墙之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又多了第二道城墙。而两个城墙之间,又被若干道小城墙分割开来,彼此互不相通。第一波冲进城内的刘汉勇士,被防守方堵在了一个甚为狭小的区域内,三面箭如雨下,转眼间,就伤亡殆尽。

“常思,老子必将你挫骨扬灰!”刘崇看得双目欲裂,亲自带领着近卫,咆哮而上。还没等他靠近躺满了尸体的城墙豁口,猛然间听到一通锣响,“当当当当当……”。紧跟着,浓烟翻滚,红星飞溅,却是常思命人点燃了堆放在城墙豁口内干柴。将先前被射死在城内的汉军将士连同没来得及爬出来的汉军伤号,尽数付之一炬。

如此一来,先前牺牲了无数性命才打开的突破口,就彻底宣告报废。想要再打开第二个突破口,还不知道得拿多少具尸体来换?而更让刘汉将士感到恐惧的是,肥狐常思那层出不穷的守城花样。开战以来,几乎每隔几天就换一个新的,每出现一个新的,就令进攻方血流成河!

“常胖子,老子回到太原之后,必诛你九族!”刘知远被浓烟熏得满脸是泪,跳着脚,大声威胁。然而,这些威胁的话,实际上却不具备任何意义。首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常思未必能听得见。其次,早在他还做着太上皇美梦之时,肥狐常克功已经将太原城内的直系亲属,大摇大摆地搬去了潞州!

“陛下息怒,常克功是块滚刀肉。当年在太祖帐下,就以擅长打烂仗而闻名。”还是马步军都指挥使张元徽头脑冷静,知道继续恶斗下去,刘崇绝对讨不到任何好处。赶紧举着盾牌凑上前,大声提醒。

他的话音刚落,浓烟后,忽然亮起了数道寒光。掠过百十步距离,直奔刘崇的认旗所在。虽然因为距离和风力的影响,没有伤到刘崇半根汗毛,却也把后者吓得亡魂大冒,冷汗瞬间就淌了满脸。

“护驾,快护驾!”张元徽也吓得魂飞天外,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刘崇的胸口,一边哑着嗓子高喊,“快,护送陛下撤到三百步之外。”

众将士原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全凭一口气在强撑。猛然听到有人高喊护驾,还以为刘崇已经遇刺身死。顿时调转身形,发了疯般往回跑。足足逃出了五里多远,才在刘崇本人的亲自招呼下,勉强站稳的脚跟。

如此一来,泽州城外的汉军,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士气再战。而辽国的使者却愈发趾高气昂,从上到下,把刘汉国君臣给挖苦了个体无完肤。

实在被逼无奈,第二天,刘崇只好强打精神,准备拼死一搏。老将张元徽闻听,立刻含泪跪倒,大声劝阻道:“陛下,自古以来,都是守城容易攻城难!再继续强攻下去,甭说一路杀进汴梁,你我君臣能否平安返回太原都未必可知……”

“陛下三思!”

“陛下,军心已乱。再打下去,恐怕会生变故啊!”

“陛下,弟兄们都是太原儿郎,再打下去,必伤国本啊!”

……

话音未落,众文武已经跪下了一大片。个个都是双目含泪,苦苦哀求刘崇不要继续意气用事,把儿郎们全都葬送在坚城之下。

“起来,都起来,朕,朕难道不知道,战死的全是太原儿郎?!”刘崇原本就不是一个硬心肠,见了群臣们如此,顿时眼泪也淌了满脸,“可,可如果,如果失去了辽国的支持,咱们,咱们日后拿什么去抵挡郭威的大军?”

“这……”劝阻声顿时戛然而止,众文武一个个红着脸,低着头,无言以对。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其实都不赞成刘崇向耶律阮称侄,以换取契丹人支持的做法。可不这样做,光凭着太原一地,绝对挡不住郭威的倾国之兵。所以,当初刘崇决定向辽国称臣之时,他们心里虽然感到屈辱,却谁也没有勇气站出来阻止。如今辽国皇帝耶律阮的使者,对刘汉国君臣百般刁难,他们也没有勇气,劝说刘崇跟对方一刀两断。

“父皇何必为此烦恼?那辽国上使只是嫌我汉军战绩差,又不是嫌我汉军迟迟打不下泽州?”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中军帐门口,却响起了一个宏亮的声音。如同雏鹰初鸣,顿时让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

“镐儿,你怎么来了?”刘崇猛地从帅案后站起,大步流星迎向了来人,“谁叫你来的,战场上,刀箭无眼。万一……”

“孩儿特地前来替父皇分忧!”来人站稳身形,肃立拱手,“常思乃百战老将,经营泽潞多年,占据地利人和。父皇越是急着将其拿下,恐怕越容易被他有机可乘。而河北,领兵的却是老朽郑仁诲和新丁郑子明,父皇只要遣一员良将,令杨重贵、张元衡和呼延琮三人齐心协力,必能打破眼前僵局!”

“嘶——”刘崇倒吸一口冷气,看着眼前的三儿子刘镐,又惊又喜。

“这?”众文武皱着眉,纷纷交头接耳。

如果郑仁诲和郑子明两个,真的像三皇子刘镐说的那样好对付。杨重贵早就将他们挫骨扬灰了,绝不会直到现在还毫无建树。然而,将重点战场,从河东转移至河北,却未必不是一个良策。

首先,深州、冀州和镇州,不久之前都曾经遭受过战火,特别是深州,去年冬天还曾经落到过契丹人手里,城墙破败不堪,城上的防御设施都被洗劫一空,根本没来得及重新补充配置。

其次,郑仁诲和郑子明两个再难对付,也不会比常思难对付。况且河北战场上的汉军士气尚可,不会像河东这边,早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孩儿不才,愿替父出征,将那两个郑贼的头颅,献于阙下!”没等众人将思路完全理顺,三皇子刘镐已经再度主动请缨,“请父皇给孩儿一个立功机会,报效您的养育之恩!”

第二章 款曲(八)

“好,我儿有此雄心,为父岂有不成全之理?”刘崇听得又惊又喜,手扶桌案大笑着应允。

做父亲的,没有一个不盼着自家孩子青出于蓝。而在麾下众文武都束手无策之时,自家三儿子却挺身而出,非但献上了一个恰当的脱困方略,并且还能主动请缨前去实施!如此智勇双全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令刘崇感到老怀大慰?

“三皇子英明!”“三皇子好有志气!”“将门当然出虎子!”“我等当为陛下贺……”帐中大多数文武官员,也对三皇子刘镐的智慧和勇气甚为佩服,纷纷含着笑点头。

只有主簿卫融,忍不住向前跨了数步,躬身劝阻:“陛下且慢!齐王殿下虽然睿智骁勇,却从未单独领过兵。而那郑仁诲、郭荣、郑子明等辈,无一不是百战之将。陛下贸然将齐王派往河北,恐怕……”

“爱卿所言有理!”不待他把话说完,刘崇已经大声打断,“然而天下统兵之将,有哪个不是一仗仗打出来的?况且朕派齐王去河北,并非让他去冲锋陷阵,而是让他去协调监督杨重贵、呼延琮和张元衡三个,戮力作战,不要总是各自为政!”

“这,是,微臣愚钝,请陛下见谅!”卫融的眉头皱了皱,本能地想反驳。然而看到刘崇眼睛里隐约跳动的杀机,只有自认见识短浅,躬身后退。

“爱卿不必多礼。你先前也是为了国家着想!”刘崇叹了口气,轻轻摆手。

事实上,此刻在他心中,也认为卫融的话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然而契丹使者在身后催得紧,他本人在泽州城下又被常思堵得寸步难行。所以,将用兵重点转向河北,几乎是他现在的唯一选择。

此外,在很久之前,刘崇就已经开始怀疑,河北战场之所以打成了僵局,并非是老将郑仁诲多谋,小将郑子明勇猛这么简单。杨重贵的武艺天下无双,郑子明再勇猛也勇猛不过他。而那呼延琮的地盘就来自郑子明,其女儿也一直跟郑子明两个不清不楚……

“末将麾下有一营党项兵,皆为百战精锐。虽然不擅长攻城,野外骑战时却个个可以一当十!”大将段常心思活,见刘崇叹气,还以为其担心三皇子刘镐的安全,上前数步,大声许诺,“如今陛下遣齐王经略河北,末将愿以此营兵马相赠,以壮齐王行色。”

“末将麾下有两百儿郎,皆末将亲手所整训。愿献与齐王,助其马到成功!”大将李休也不甘居于人后,主动出列向刘崇父子“献宝”。

“末将麾下有……”

“末将……”

“……”

其余武将见此,也纷纷出列,将麾下嫡系精锐分出一部分,赠给三皇子刘镐,以免他去了河北时手头无嫡系兵马可用。很快,就给刘镐凑出了三千精锐卫队,纵使他在战场上“偶然”有所失误,也足以凭着这些人的保护全身而退。

连麾下大将都如此肯下血本,作为父亲的刘崇,当然更不会吝啬。干脆直接将刘镐麾下的兵马补足了两万,当众封其为征东大将军,河北道兵马大总管,赐天子剑一口。命其立刻赶赴河北,整合督促当地文武百官,一起征讨伪周群丑,复大汉家国之仇!

“多谢父皇!”三皇子刘镐喜出望外,连连俯首。然后以最快速度接管了自家父亲和众武将赠与的兵马,星夜奔河北而去。

大哥刘赟被郭威的人给毒死了,二哥刘钧刚刚打了一场大败仗,颜面威望尽失。原本根本没指望的继承家业机会,就这样突然从天而降。作为所有兄弟中最博学睿智的一个,三皇子刘镐怎么可能不去把握?

至于眼下河北战场的困局,在刘镐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已经从至交好友张元衡的诉苦信中,得知了杨重贵与呼延琮两个出工不出力的“实情”,只要他本人到了前线之后,将天子剑向外一亮,就不信,还有人敢继续阳奉阴违,偷奸耍滑!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此时此刻的刘镐,可是比初生牛犊还要“勇敢”十倍。花费了小半个月时间,以减员近一成的代价抵达了前线之后,稍作休息,便吩咐麾下亲信擂响了聚将鼓,将杨重贵、呼延琮、张元衡三个,以及三人麾下,级别在指挥使以上的将领全都召集了起来。

杨重贵等人,也早就从提前赶来的信使口中,得知了刘崇委任三皇子刘镐被委任为东征军主帅之事。心中虽然对刘崇此举有许多困惑,表面上却不敢怠慢。听到鼓声,立刻起身朝新立的中军帐处赶,不多时,已经在了刘镐的帅案两侧站了个整整齐齐。

“嗯,不错,不错,诸位不愧为我大汉栋梁!”刘镐的年龄才二十出头,却非装作一幅老气横秋模样,手捋下颏,微笑点头。

“多谢齐王盛赞,我等不胜惭愧!”杨重贵和呼延琮互相看了看,无可奈何地带头拱手施礼。

“多谢齐王盛赞,我等不胜惭愧!”其余诸将除了张元衡之外,也僵硬地躬身施礼。对河北的战事,心中平添几分绝望。

“殿下,您可来了!”最近两个多月来终日灰头土脸张元衡,却仿佛忽然吃了一箩筐人参果般,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不待众人的话音落下,就抢先出列,大声说道:“我等日夜苦盼,总算将殿下您给盼来了。那郑子明、赵匡胤、高怀德等贼日日在山外轮番挑衅,气焰嚣张至极。殿下来了,刚刚将他们一网打尽!”

“哦?”刘镐眉头倒竖,双目之间杀气四溢,“怎么个挑衅法?莫非在孤到来之前,尔等已经被打得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么?孤在父皇身边看到的军报,可不是这么说的!杨将军,军报都是你亲手所拟,你可否给孤做一个说法?”

第二章 款曲(九)

“什么?殿下这话从何说来?”虽然早就猜到刘镐新官上任会放三把火,杨重贵却万万没想到第一把火就会朝自己头上烧,顿时一张面孔就涨成了茄子般颜色,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反问的话语脱口而出。

“孤说你写给父皇的军报有误,不是么?”刘镐耸耸肩,冷笑着摇头,“从上个月起就是互有胜败,两军对峙。原来就是这么对峙法,被人堵着门口痛打!若不是孤主动向父皇请缨前来督战,还不知道你们要对峙到什么时候去!”

“殿下此言差异!”杨重贵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强压着心头怒气,抱拳施礼,“截止到上个月底,我军与贼军交手,的确是互有胜败。最近几日,因为师老兵疲,才不得不暂据山而守。只待弟兄们恢复了元气,便会立刻出去跟贼军一决雌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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