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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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麋鹿(四)

江南的冬雨一下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细细密密的语丝冷冰冰的敲在屋顶上,冻得屋子里的空气也要凝固。有钱人家早已经点起了水炉子,富贵人家还要挑北平原装的,那才显得体面。节俭一点儿的人家也忍不住这连续半个月的湿气,生个烧泥炭的火炉来取暖。苦就苦了没钱的小户人家,女人和孩子们终日只能把手揣在袖子里,盼着老天快放晴;男人们讲不起条件,无论什么天气都要到码头上去讨生活。一下老小等米下锅呢,如果碰上给新军搬东西,说不定还能多赚几个。一旦走运了,被当官的看上,还能换换命。比如码头上那个高老三吧,不过一个卖苦力的,能比别人多扛三个大件。结果不知烧对了哪柱香,刚好被平南军主帅沐英给看上揽入军中,不到半年就升了两级,转眼抖起来了。现在带工的工头们见了他得上赶着套近乎。人活着么,不就盼个出头的希望。

这种天气街上绝对少有行人,能不缩着脖子赶路的更少。所以大路上奔码头急驰的马车及其护卫就格外引人注目。车肯定是北平原装的,从前进的稳当上就能看出,拉车的马是两匹栗色骏马,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杂色,分明是百里挑一的良种,赶车的人带着斗笠,披着轻而薄暖的羊皮里子漆布雨衣,腰板挺得比路边得树木还直。“驾”,轻轻抖抖挽绳,马车一个加速,消失在茫茫雨雾之中。

“老赵,慢些,别碰到人”。马车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赶车的老赵“唉”了一声,慢慢的把速度减下来。对马车里边的两口子他奉若神明,活了大半辈子,只有在此人家,有人记得他姓赵。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件事,老赵的身躯挺得更直。我现在是老赵,不是别人家的奴才!

老赵曾经是武安国家中的仆人,现在,他是一个自由人。一个多月前,武安国从新婚的快乐中回过神来,第一件家事就是把别人送给自己的家人和刘凌陪嫁的丫头、家奴召集在一起,归还了他们的卖身契。

这个举动把管家和所有家人都惊呆了。老赵在内的几个老家人和丫鬟、太监当场吓得跪在了地上。归还卖身契,是“仁慈”的主人对不称职家人的一种变相惩罚,相当于逐出家门。而被逐出家门的人,通常知道底细的人不会再雇佣。对于年青力壮的家人还好,年老体衰和女孩子就意味着从此失去生活的来路。“侯爷,求你不要赶武四走,武四如果哪里做错,您打也打 得,骂也骂得,千万别赶我们走啊”。老赵连连叩头哀告,几个小丫鬟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原本就是被狠心的长辈为生活所迫卖给人家为奴,一旦被驱逐回家,往往会被狠心的长辈再卖掉,不过下次说不准就是娼院。

武安国被大家弄愣了,搀起这个,又跪下那个,有几个更是打死也不肯起来,好不容易问明了所以,才知道自己又唐突了,忘了这个时代的规则。

“我不是赶你们走,大家起来说话”,武安国尽量放缓说话的语调。“我是远方来的,我们那里没有让人为奴的习惯,我是现在的意思是,你们以后不是我家的奴仆,而是,而是,…”

家人们愣愣的听着,武侯爷好像傻了,而是了半天也没而是出个所以来,还是屋子里女主人反应快,轻轻地在后边提醒了一声,“帮佣”!

“对,帮佣,就像农家的短工或店铺里的伙计”,武安国迅速反应过来,接茬说道:“还了你们的卖身契,你们从此就可以恢复自己的姓名,除了你们自己,谁也没权利改动你们的姓氏。你们在我这里,就是被雇佣的伙计和老板的关系,我们签一个这样的合同”,武安国拿起一份字纸。

老赵对那份叫合同的东西至今不是很明白,但老赵知道从那天开始他不再跟随主人的姓,他姓赵,堂堂正正的排在百家姓第一位的赵。合同上规定他每天应该干的工作和应该拿的工钱,干得不好武安国只能扣他不高于每月一成的工钱或把他辞退,但是谁也不能打他,骂他。对工钱不满意他还可以辞职,即使就在武安国家门口谋生,也没人能当他是逃奴。

那一夜,平时干完活倒下就会打呼噜的老赵平生第一失眠了,第二天一大早,他精神抖擞的爬起来 刷洗刘凌心爱的挽马。见了人,他的腰总是挺得直直的。

这个院子里从此多出了很多笑声,那是自由的欢笑。武安国和刘凌的这份举动像在湖面上泛起的涟漪般在贵族中间传开,有人早已见怪不怪,反正这对夫妻举止本来就是另类;有人大声叫好,还跟着仿效;还有人不住摇头,这,不是乱了尊卑了吗?皇上也不好好管管!朱元璋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锦衣卫安插在武家仆人中间线人尽职尽责地把观察到的一切描述了出来。看着那份替武安国说尽好话的报告,朱元璋忍不住连连摇头,“朕怎么管呢,他散自己的家人,关别人什么事。小子,真有你的,‘王莽谦恭下士时’也没到这个份上”!

马车渐渐驶上码头,老赵把速度放得更慢,在大大小小的船只中间,泊在栈桥尽头的一条新式商船分外扎眼。那船是江海两用船,比前些日子大家见过的星级战舰略小些,船体略宽,三根主桅也稍矮了一点儿,在行家眼里这意味着速度可能会稍慢,但更抗得住风浪。 船上的水手在一个独臂人的指挥下忙碌地冒雨整理着帆片和货物,“麻利点儿,把这箱子货物放底仓去。把这几片湿帆放水炉子上烘烘,小心别起了火。唉,老鲨鱼,叫你手下的小心伺候着帆啊,一片帆一片风,这五十多片帆哪片坏了咱也走不动道”。

武安国扶着刘凌走下马车,看着邵云飞那指挥若定的样子会心的笑了。这个小邵,做惯乞儿懒做官,说是回家了,却还在船上混。也没错,这种人本来就是海的儿子,以船为家。

“邵将军,好威风啊”,武安国扯着嗓子喊道。

听见有人喊自己,邵云飞转过头,从船头被雨布蒙住的落脚物上面一跃而下,喊人放下木梯,飞快地跑了下来,边跑边冲船长室里喊道:“小冯,小疯子,别摆弄你那破器械了,武侯来了”。

“什么,谁来了”,船舱门砰地被踢来,一个英俊少年捧着一堆废铜烂铁冲了出来。

“武侯,你念念不忘的师父,你的传道恩师”。

少年此时也看到了武安国和刘凌一行,转身跑回船舱把手里的宝贝放下,整顿衣冠迎下船来。走到近前,深深施礼。

双方寒暄了几句,武安国和刘凌以及护卫和陪同人等鱼贯登船。上了船才知道这船的不同。老赵等没见过新式舰船的人简直像入了太虚幻境,在甲板上这摸摸,那看看,啧啧称奇。等到了船舱,更是惊诧,舱内布置简洁而舒适,乘这船出海,简直是享受。

最先进入武安国眼中的,是船头和两舷被遮挡住的火炮,一门首炮,四门舷炮,五门火炮构成这艘船的基本火力。这是太子给冯子铭特批的,这样一来,虽然没有星级战舰那样强大,普通海盗估计也靠不近这艘商船。

“小邵,被人咬了屁股怎么办”。会客室内,武安国捧起水手端来的茶,轻轻的问。

邵云飞眨眨眼睛,有些得意的说:“能咬住我邵某人的屁股,没那么容易,即使咬住了,我还会倒打一耙”。指指侧面的船舱,他告诉武安国,船舱底下还有一门轻便的火炮,着急了可以顺着轨道推上甲板,想向哪个方向就轰哪个方向。

刘凌很少有机会登船,这次有了机会,再也坐不住。陪武安国寒暄几句,顾不上淑女形象,说声你们慢聊,转身就出去详细研究战船了。她本来就不太受规矩制约,嫁了个每当她做出出格之事就在一边叫好的老公,更是不拘虚礼。

“嫂夫人好厉害,不愧为女中豪杰”,邵云飞望着刘凌的背影赞叹到。

“我喜欢她这份无拘无束的模样,太规矩了,反而违背了人的天性”,武安国倒不隐瞒自己的感觉。

“是啊,到了海上,才知道天地的空阔”冯子铭听着武安国的话,若有所思地说。

冯子铭这次在京城停靠,是受曹振等人的所托,替武安国“视事”的科学院带一批书过来。这些书大多是从莫卧儿国沿岸流传过来的,以西方番邦的故事、历法、杂学居多。曹振建议武安国找通晓大食(阿拉伯)文的人给翻译一下。武安国的科学院开张有些日子了,但除了银子,几乎什么都没有。北平书院有些学者武安国不想挪用,其他地方还找不出太多的人才。科学院不比国子学,有大量儒林人士充当博士、助教、祭酒、典簿,现在的科学院是个空中楼阁,连职员都凑不齐,八品官员俸禄不算太低,可有资格享受的人几乎没有。没办法武安国只能从钦天监、太史监、太医院、上林院找年青有才华且不怎么得志的低级幕僚来充数,好在众官署看在他大小也是个侯爷的份上,不参他扰乱日常事务之罪。加上从北平临时拼凑出的几个新卒业的学生,科学院总算开了天文(人员来自钦天监)、历史(人员来自太史监)、医学(人员来自太医院)、农牧(研究良种谷物和马匹,人员来自上林院)、冶炼(来自北平)、器械(来自北平)、 军器(来自北平)、地理(人员来自北平)、数术(研究数学和计量,人员来自北平),知物(最初级的古代物理和化学,由北平学生和大臣推荐的术士担任)、同文(翻译)共十一个职能部门。虽然远远低于武安国原来的期望,总算草创。这里边武安国最满意的就是农牧,上林院原来的功底就很深,明朝立国之初对恢复农业生产非常重视,上林院的人也算有真才实学,虽然总结不出近代育种理论,但实践方面做得很有成效。最不满意的就是知物,沉溺于对可见事物进行扭曲式总结的学者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依然停留在金、木、水、火、土五行方面。化学就更惨,简直是乌七八糟的骗子大聚会,尽管北平的学生磨破了嘴,依然有同事认为能把水银炼成银子。想想此时的西方不过也是刚刚从神学和医学开始现代科学的奠基,武安国心里稍安。

这些学者的眼界还停留在东方,让他们开阔一下眼界,可能他们会能看清更深层次的东西。所以武安国才委托曹振等人寻找西方的书籍。虽然此时的西方科学未必领先于东方,但互补一下总是好的。如果大航海时代的东方能像西方世界一样用开阔的胸怀吸收彼此文化的有益成分,武安国认为他原来的世界可能会更完美。

所以,冯子铭出海接受的第一个有偿委托便是收集别国书籍,佛法和古兰经除外。曹振把自己当年的所有收藏和在天津卫近年的收集全部捐了出来,交给他带往京城。武安国收到书后,十分感激,所以抽出时间专程来船上向冯子铭致谢。

“子铭这次远行有什么收获”!喝了一会茶,武安国关心的问。

“也算不上什么收获,不过把以前的书上学的东西先验证一下,船刚到手,我们没敢走太远”。冯子铭谦虚的说。

“他啊,还等着其他两艘船呢,北平和海关委托我们搜集海外风土人情,顺便探一条和通往波斯以西的航线,我把皇上给的赏金和沈斌他们凑股的银子买了另两艘船,准备沿途做些生意。沈斌说按北平现在的发展,说不定哪天东西就没买家了,走远些,不至于到时候让货窝在手里”。邵云飞在旁边接过话题。

“沈大哥说的很对,郭大人也担心过这件事,还问过穆罕默德有什么办法,穆罕默德说的办法和沈大哥差不多,就是卖得越远越好。还提起您讲的故事,说茶叶在那边那个法兰西要用金箔包了卖”。冯子铭不愿意欠商人们太多人情,所以对寻找新的航线非常热衷,如果真的能从海上到达西方大陆,北平商人的家产至少还能翻上数倍。在寻找航线的沿途作些买卖,也可以补贴船队的日常开销,只有船队不依赖别人的赞助而是独立运行,才可能走得更远。

武安国点点头,看来这时代的人也不是全部没经济眼光,至少这个沈二公子已经考虑到市场饱和问题。放下茶杯,他正色说道:“沈公子说得有道理,本来汉唐时陆上还有个丝绸之路的,可惜现在被蒙古人给阻断了。所以东方的东西在西方更加昂贵,不过西方也有很多我们没有的东西。商业讲究的是互通有无”。

“陆路就不用想了,没蒙古人也不好走。运点儿货得带上十倍于货物重量的吃食,那些荒无人烟的大漠很难活着走出去。海上就不同了,毕竟船的载重大,走得也比骆驼快,这也是北平的父老们托我们寻找海路的原因之一”。冯子铭看着武安国的脸色回答道,现在的他对一些问题已经有了自己的观点,非常小心地希望能够在武安国这里求证。

武安国鼓励的对他笑笑,道:“说下去,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子铭。别太在乎自己的观点别人是否认同,最重要的是自己独立思考”。

冯子铭羞涩的笑了笑,眼神渐渐愉悦起来,他能听出来武安国的话有几分是恭维,但这些话依然让他深受鼓舞。“我这次到了吕宋,往南还到了一些岛国,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禹游九洲所传说的那些奇怪的人,不过那边的人越往南越矮,也越黑。那边的香料很便宜,简直就是白送。他们不爱穿衣服,所以我带的绸缎没卖出去。海上我还看到了巨鲸,但是它没化成鲲鹏,所以古书上的一些记载并不见得都对……”冯子铭一边兴奋的说着,一边在武安国面前展开一个南洋海图。这图比武安国的世界地图更详细些,有些地方还标注了水的深浅。从图上看,冯子铭已经越过了印度尼西亚,到达了更南边的一些岛屿。

“我写了一本海国图志,请武侯指点”,收起海图,冯子铭拿出一本小册子,“这是第一卷,只记载了南洋的一些地方,以后到达的地方越多,我会逐渐丰富。下次我准备从泉州向西南走走,邵大哥说西南那边岛上土人手里有奇珍,拿回来能卖好价钱。我不是贪财,我只是想将来这个船队要独立,不能倚仗大家的支持来维系”。说到钱,冯子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从小受的教育中“孔方兄”不可轻言。

酒徒注:1、住在一个价格奇高的宾馆,该没有的东西都没有,服务员的脸色好像我欠了她好多好多钱,郁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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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麋鹿(五)

翻开书,武安国看到冯子铭对于世界的阐述,开篇的一段话让他大吃一惊。“楚辞言,‘寰有九重,孰能度之’,浑天家云:‘天包地如卵黄’,则地为浑圆,古人已言之矣。今小子观日月星辰于海上,日从东出,月往西坠,万里大洋若弧,盖日月起落于地侧,愈验古人之言不虚。地圆之说,既不悖古,而有验于天,故小子斗胆记之,并欲以海上目见之景逐一验证。……”随着海上不同地点的观测,冯子铭的记述越来越详细,提出的观点也越来越胆大。 “古人云,地居天中,其体浑圆,以应天度,中国当居赤道之北,故北极常现,南极长隐。南行二百五十里则北极低一度,北行二百五十里则北极高一度,由此可知海路远近。西人千年前亦有此言,元人作地圆说,曾备述之。……”

“恒星非恒,四季时有动移,若非地动,则为天动。若地非为天心,则此象可解,……”

“正九出乙没庚方;二八出兔没鸡场;三七出甲从辛没;四六生寅没犬藏;五月出艮归乾上;仲冬出巽没坤方;惟有十月十二月,出辰入申仔细详”

看到这些论断和记述,武安国也被冯子铭的学识而震惊,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文弱书生,他的眼光已经不再被旧的诗书礼乐所局限,超越了整个时代。后生可谓,后生可以让人欣慰啊,这个时代的科学如同一棵沉睡的莲子,所需要的,只是有人轻轻敲碎那个漆黑的外壳。

合上书卷,武安国激动地说:“子铭,我在科学院里给你留个职位吧,天文和地理随你挑,你不用来应卯,把你在海上的所见所得写成文字,定期寄过来就行,也可以委托在沿海各地北平商人开的私邮送过来。视你发来的文章给你酬金,如何”?

“那当然好,刚才我还和子铭商量着如果实在赚不到路费,就拿东西向皇上表功呢”!邵云飞没等冯子铭说话,满口答应。

“表功”?不着边际的话让武安国一愣。

“嘿嘿”邵云飞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解释了表功的办法。原来他看南洋有很多奇怪之物,想想天下谁也富不过皇上,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快速收回本钱的办法,拿奇珍异兽拍朱元璋马屁,只要把朱元璋拍高兴了,那银子还不是滚滚的。

“这也是个办法,总是支持的人越多你们的事越顺利不是”,武安国听过之后笑着附和。对皇帝他本来就没那么忠心,骗一骗就骗一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也没人跟着捧场,只有冯子铭看着这两个奸商一样的侯爷,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

“你们可一个是一等侯,一个是四等侯啊”!

“谁说侯爷就不需要钱了,我们不过和皇上做了笔交易么,买卖愿意,童叟无欺啊”?

“子铭,关于其他国家的书,你尽量多收集,不同民族对世界有不同的认识,三人行必有我师,别的国家也必然有比我们先进的东西”。

“武侯言之有理,您稍待片刻”,冯子铭走进船长室,不一会儿拿出两本厚厚的册子,打开绒布外壳,露出一幅幅精致的图画。他用手指着图画向武安国介绍“武侯请看,这是天盘,这是回回人的罗盘,这是牵星板,回回人的东西和我们不太一样,可以说各有千秋。要是综合一下,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个计程仪就比我们常用的好多了,是扇面状,用和全船等长的游线系住投入海中,然后用沙漏计算时间,我改了改,用我们北平的手钟计时,更准确”。

“还有这本海图,好像是古天竺人画的,从古里(今印度西海岸的科泽科德)到祖法儿(今阿拉伯半岛东海岸阿曼的佐法尔)航路,在古里开船,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六度二十四分(折合今度,下同)。船向西北,船行九百公里到莽角奴儿(今印度西海岸的门格洛尔),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八度。后船向西北偏西,航行一千五百公里,在大海中,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十度。又船向正西稍偏北,航行二千一百公里,到祖法儿,看北极星的高度是十二度四十八分”,冯子铭兴奋的念着上面翻译过来的文字,“如果真的正确,这里就是您的如画江山图上的非洲土地”。

指着海图,冯子铭不管武安国的惊诧,热切地说:“总有一天我可以达到那里,甚至超过那里,看看大洋另一侧的世界,把所有的书都给您搬回一本来”。

“好啊,那我可方便多了”,武安国高兴的赞扬。有了书,至少可以知道西方现在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科学院也有了可借鉴对象。

正如武安国的预想,有了书,科学院的事情慢慢有了点儿起色。经同文科的翻译,这些书籍被各科的人宝贝一样的传阅。几次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冶炼科的试验室出来,武安国都见到有学者在挑灯夜读。看来这些人也不是一味的排斥西学。

“嗨,武侯走远了,把你藏在屁股底下那本书拿出来吧,别坐臭了”。看着武安国的背影,一个助教(低级学者,从九品俸禄)低语道、“你着什么急啊,我还没看完呢,再说过几天市面上不就有了吗”。

“我看看偷人家老婆那个家伙最后结局怎样了, 捉奸捉双,被铁链锁在一起后看宙斯怎么裁决”。

“这蛮夷之邦的神仙也不正经,整天就干这鸡鸣狗盗的勾当”。

“要么怎么是蛮夷呢,不通教化啊”。

“对啊,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圣人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蛮夷之邦就是蛮夷之邦,不守天地伦常,纵使有什么雕虫小技,也登不了大雅之堂,要我说,这科学院的第一要务是要明白,圣人之学为体,杂学为用的道理,然后才能展开”。一个博士摇头晃脑地说。

“嘘,小声些,别被北平来的博士(八品俸禄)听见了,他们在学蛮夷之术呢”。

“学了干什么,偷人家老婆啊”。房间里传来会意的笑声。

“大家别胡闹了,那些西方人的书其实还有点儿真才实料的,这本《马经》就不错”?农牧科的一个博士好心地提醒。

“研究配种么,那是他们的专长啊”!

哄,房间里的人再也忍不住,一起狂笑起来,声音在黑夜中传出老远,老远。

武安国听不见这些无聊者的议论,或者他引进这些书的本意就是告诉大家这世界上还有与我们不同的东西。马车已经走远,他在马车上睡着了,老赵小心的赶着马车,尽量避开路面上的坑坑洼洼,不想惊醒这位好心人。护卫的武士小心的围在马车的前后左右,车里面是他们最敬佩的战神。

这些日子,为了马鞍山冶炼场的事情,武安国心力憔悴。他奉朱元璋的命令带冶炼科的学者去解决那里迟迟不出好钢的原因。到了之后才知道,那里非但没出过好钢,连好铁都没出过。唯一像样的几锭铁还是靠沐英军队中换下的兵器回炉炼成的。

官员、小吏、监工挥舞着皮鞭,拿干活的工人撒气。没有成功的希望,没有升迁的机会,他们一肚子火全释放到了工人身上。而这里的工人不像北平,没有那种每天上下班的兴奋,脸上是没有生命迹象的木然。

巡视马鞍山的当天,他把冶炼场的大使、副使、大小差役全部革了职,驱逐出场,永不录用,这是朱元璋赋予他的权利。然后宣布休息一天,让工人们睡个好觉,吃个好饭。

第二天,他让各班工人自己推选了工头,在带来的国子监学生中任命了各级管理者。然后宣布和北平一样的管理制度,定下了和工人们的薪水,并且宣布,出钢之后,朝庭的赏赐每人都有份。

返回京城,武安国单独求见朱元璋,告诉皇帝为了打造优质的军械,不能采用前朝那样的匠户制度。以他的经验,只要把大前提放到一统天下上,朱元璋一般会仔细考虑他的意见。这次,他又赌对了。

武安国从商人的角度提出,只有让工人和冶炼场同利,大家才会同心。做过学徒的朱元璋赞同了他的建议。“学徒时,每逢利好,掌柜的还要发红包呢”,老朱在这点上一点就透。所以当武安国提议把马鞍山冶炼场作为国家专门采购的对象而不是国家专营机构时,朱元璋犹豫了一下马上答应了。铁器专卖在明朝本来就被官员们执行成了官府专购,民间凭照经营,老朱不在乎多出这点儿变化。况且现在只要能出好钢,朱元璋才不在乎武安国采用什么方法。

“只要能尽快给朕炼出钢来,把冶炼场赏给你作为私产都可以”。听着朱元璋焦急的口吻,武安国好生后悔自己没趁机漫天要价,给工人也每人要一份股份。不过最后他还是争取到了国家作为冶炼场的大股东,具体经营管理交给商人的政策。

然而,让朱元璋失望的是,建立了初步商业管理制度后的冶炼场,在小规模实验中,再次炼出了废铁。接到报告,他没有催促武安国,并驳回了御使要求换人的建议,如果这事武安国都不灵的话,朱元璋不知道还能换谁。

武安国突然发现自己被难住了,被自己最熟悉的冶金专业难住了。

在自己那个时代,怀柔的几个民营小钢厂都是他参与论证并设计的,虽然采用的是转炉技术,但矿石品位,添加剂的比例,武安国都如数家珍。

张五在永平炼钢,所采的矿石其实就是专供首钢的矿石,武安国的脑子里有无数篇论文探讨如何获得最好的冶炼效果。

而江南,不是他当年那个设计院的涉及范围,矿石成色他不知道。从周围的地形上看,可推断这是火山岩型矿床,铁矿的品位高于怀柔。但是,这种矿石的酸碱度、含磷量、含硫量都是未知。并且,他没有最基本的试剂去标定,去检测这些参数。

除了这些年他在北平“发明”的天平,量杯外,其他基本测量仪器一概没有。

化学试剂,他拥有的仅仅是徐家出品,被这个时代人称为绿矾油的浓硫酸。

突然,他想起了当年的大炼钢铁。没有基本的知识与条件,那是怎样狂热的一个梦想。

还不如大炼钢铁呢,那时至少还有整个民族的狂热。而此刻,几乎半个朝廷都在看等着他的笑话。

如果能有一本初中化学就好了,至少可以让追随自己的学者们知道同样是铁矿,还包含不同的杂质。至少可以告诉大家,矿物有的呈酸性,有的呈碱性。

书到用时方恨少,而现在的情况是根本没有书。

武安国此时只能苦笑,本来总是笑话古代学者只知道归纳已知的知识,不会从已知推导出未知,自从也没高明出多少,唯一的长处是吸取了足够的书本经验。当遇到书本上没有涉及到的问题,自己一样抓瞎。

再次回到京城的第一时间,武安国在知物科内建立了一个试验室。用最短的时间,他在试验室里制造出了酒精(烧酒蒸馏提纯)、酸水(稀硫酸)、碱水(碳酸钠溶液)、阴气(不含氧的空气)、阳气(氧气),紫花液(用来检测酸碱性,在找不到非洲石蕊情况下的替代产品,用海棠花亦可)并要求化学科的博士们记录下制造步骤。当见多识广的北平学子看到红丹在玻璃甑中变成水银,而收集到的气体让木炭剧烈燃烧时,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

犹如打开了一道紧锁的闸门,知物科博士们的研究热情奔流而出。奔流而出的结果就是,武安国从此一跨进科学院的大门,就被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缠住,直到他自己也解释不了。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马车时,他都暗中庆幸自己又熬过了一天,天知道,下次知物的学者们会合成什么东西。

收获总是有的,至少通过紫色花瓣做成的试液,武安国检测出了马鞍山铁矿呈酸性。以前的官员们照搬北平的冶炼技术,什么都是照猫画虎,惟独耐火炉衬是用本地磁窑专用的材料烧制的,也是酸性。

改良了耐火炉衬为碱性,加高了炼铁炉烟囱高度,炼出的东西终于能叫钢和铁了。但是质量依然不理想,马鞍山出的钢和北平的钢一碰,立刻显出原型,裂了。

理论上,这是因为含钢材磷量过高引起的,但是,用什么样的配方脱去多余的磷和硫,又成了问题。武安国已知的办法是向钢水中加入石灰和氧化亚铁,问题是加多加少都会影响钢的最终质量。

瞎猫也偶尔会逮到死老鼠,既然古代科学来自于凑巧,那自己不妨再凑巧一番。没有科学的方法,由试验凑出结果也是好的。无数次失败必然会导致一次正确。

想到失败,武安国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他先把自己所知道的炼钢大忌和马鞍山冶炼场的设备仔细的对照了一遍,已知的错误路径就不必重复了。

然后,把工人分组去做试验,五台试验用冶炼平炉中加入不同质量的试剂,并且在科学院和冶炼场悬赏征集可以可改进冶金工艺者,只要建议被采纳,无论是否有效果,皆赏银百两。

好在朱二从高丽敲诈出了足够的钱,朱元璋看着号称大财神的武安国一道道请求增拨银两的折子,暗地里不住咧嘴。这个武大财神朕现在为何怎么看怎么像个散财童子啊。

唯一让朱元璋满意的是,随着时间和银子的流逝,送到御案前的钢材质地渐渐好了起来。

洪武十四年春,当按照冶炼科博士凌昆的建议向高炉和平炉内加入了江南特产的煅烧过的白云石粉后,武安国终于可以决定马鞍山冶炼场整个炼钢的工序和配方了。

虽然最终没有达到北平的所产钢材的水准,朱元璋依旧龙颜大悦。特赐所有参与人员御宴十桌,白银万两。有了钢材,就意味着京城工部制造局可以制造新式的火器,意味着军队建设的快速化。肉疼地看看马鞍山冶炼场消耗的银子,朱元璋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洪武十四年春二月,朱元璋罢各布政司铁冶,令民得自采鍊,每三十分取其二为税。着海关严禁精钢出关。广平吏王允道言:“磁州产铁,元时置官,岁收百馀万斤,请如旧。”,元璋以民生甫定,复设必重扰,杖而流之海外。驸马武安国谏曰:“官办铁冶,利於官者少,损於民者多,不可再开”,帝许之,告诫百官,“有敢复言官冶者,杖五十,流放三千里”。月末,官刻科学院所著《冶经》,公布天下。令民自行改进各地冶炼方法,因地制宜。(酒徒注:正史上洪武十八年,朱元璋以铁矿国家专营害民,废除了国家专营的所有冶炼场。后来又因为各种原因,被继承者逐步恢复。)

洪武十四年春三月,擢忠勇侯李善平为工部侍郎,主管京城制造局。善平以腿疾固辞,举北平参政周无忧自代。

洪武十四年夏四月庚午,平南军成。朱元璋命沐英率军镇四川,调震北军宿将入威北、定西、安东襄办军务,协助主将训练新军。永明侯李陵奉诏入威北军驻大同,武毅伯张正武入定西军驻玉门,安乐侯王浩入安东军驻金州。燕王朱棣以北方战事未了为由请朱元璋不要损害震北军战斗力,朱元璋不听,下旨让他自己选拔合适人才填补空缺。

“再这样下去,震北军的家底就要让万岁掏空了”,在与武安国私下聊天时,周无忧不乏担心的说。

“操之过急,但有谁能劝得住呢,现在皇帝已经被辽东的胜利冲昏了,恨不得明天就一统天下,你那制造局的差事不好当啊,各军都赶着要装备呢”。武安国早就料到朱元璋会这么做,不把自己的力量分散干净,这个皇帝不会就此罢手。周无忧是震北军故人,二人的说话虽然随便,但也没到什么话都能说的地步。

“这样也好,多一拨种子出去,就多一分希望被点燃”。看着被暮霭掩盖的北方,武安国心中暗暗地想。

“我倒不担心制造局的事,我临来时从铁胆书生那里要了几个他的心腹爱将,足够替我支撑全局,我担心的是你”。周无忧站在武安国的旁边,翘着脚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

“对啊,我总觉得武兄是个胸怀奇术的人,只是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这些奇术未必能发挥作用,在北平时,还有一群兄弟帮你,在这里,你几乎是一个人支撑全局。武兄,别嫌我说得难听,一旦你累倒下,恐怕这些新鲜东西就会慢慢随着消失。士大夫看不上这些奇技淫巧,民间又不会总结,古来多少惊世绝学,就是这么消失的”。周无忧望着武安国有些憔悴的脸,真诚地说。

转过头,武安国从周无忧的眼中看到了朋友的关切,笑一笑,问道:“无忧,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觉得皇上刊刻你这次改进马鞍山冶炼场的经验颁发天下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古人讲究立言,即使一时自己的行为不被世人理解,只要有文字流传下来,最终还会找到适当的时机传播。当年圣人周游各国,亦没人接纳。但后世终久还是以圣人之言为立国之本”。

“你是说让我把知道的东西都写下来”?

“对啊,和你交谈时,总能听见一些新鲜东西,本来都不懂,经你解释了就能明白其中的奥妙。总不能让世人都来问你吧。科学院的一些新鲜发现也应该公布出来,让世人知晓。这点上北平书院做得就高明得多,他们研究的东西全是周围工厂和商家需要的,流传起来非常快。”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武安国默默地想。这世界没有自己需要的物理、化学方面的基础书籍,自己为什么不能写一本,只是如何写才不会超出这时代的理解力?总不能让后人看到的所有学术知识都是武氏理论吧,况且在基础理论没被接受前,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如何才能说明白?毕竟现在人们认识到的纯金属还不到十种,更不用说元素周期表了,如果写出来,在这个只相信目见实物的年代,自己能用什么方法证明这些元素的有无呢。

见他半天不说话,周无忧又问道:“武兄担心什么,难道武兄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么”?

武安国笑道:“不是,饿死我恐怕不那么容易,我是在想我所学太杂,由哪里入手为好”?

“不用太拘泥形式,就像‘论语’一样,不过是师徒间对话而已,却无所不包”。

“好吧,无忧,就按你说的,不过我可写不了官样文章,只会百姓的口头话”。武安国对自己的古文功底十分了解,不无担心地说。

“能看进武兄这些杂学的,不会是学富五车的才子,武兄大可放心。百姓口头所言更好,当年白居易每做一诗,必读给街头老妇。所以白诗才流传得这么广,真想要让武兄的学问流传出去,还就得用百姓的白话”。

“是么”,武安国开心地笑了,朱元璋把自己放在这个位置上,想压榨干自己的杂学。自己为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把科学的种子撒遍天下呢?利用不利因素发挥有利作用,突然间,他的眼前霍然开朗,浑身上下瞬间轻松起来。对啊,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一切发展太顺利了,从来没遇到大的阻力,所以才会在朱元璋面前一败再败。如果自己利用起一切有利因素,哪里还存在逆境呢。反正自己追求的目标又不是权力,朱元璋不想给予的,正是自己不想要的,朱元璋希望利用的,正是自己要传播的。

突然又想起了北平来的学生们偷偷告诉自己一些学者把古希腊神话当作色情小说来读的事,其实,又何必在意他们怎么解读呢。只要他们读了,终究慢慢会接受里边有着七情六欲的众神,会潜移默化地接受那些故事中所包含的抗争精神,接受里边所蕴涵的贵族式民主,在他们所认同的长幼尊卑中,搀尽西方文化的影响。自己所希望的,不就是东方文化能敞开胸怀与西方文化水乳交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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