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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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炮营立刻调转炮口,对着床弩发射的位置展开报复性射击。庞大笨重的弩车迅速被分解成了一堆堆零件儿。周围的守军将士抱着脑袋,东奔西逃。

“不要跑,给我……”有名蒙元将领举刀督战,刚一露头,就被数杆大抬枪同时瞄上。其中一枚弹丸正好打中了他的鼻子,将半个脑袋从身体上打飞起来,跳起到半空中,红红白白落得到处都是。

见到此景,原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军,更不愿露头。一个个将脑袋缩在垛口后,撅着屁股,口里大念各种编纂出来的祷告词,“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穆罕默德,上帝,大光明神,保佑,保佑,保佑信徒过了这关。信徒一定给您捐十两香油,绝不打折扣,绝不敢再拿发了臭的猪油糊弄您!”

而过往神仙显然对香油不太感兴趣,没使出任何法术来阻止淮安军的铁车继续朝城墙靠近。转眼间,七辆铁车就跟城墙紧紧贴在了一起。带队的都头一声呼哨,众人迅速拆掉车轮,将铁车变成了铁凉亭,稳稳地坐在了城墙根处。

“开挖!”近卫团长徐洪三大喝一声,从车厢中抄起一把巨大的钻头,奋力顶在了城墙上。

“开挖!”“开挖!”队伍中的连长、都头们大声回应,藏身在车厢内,将一杆杆七尺多长,儿臂粗,末端带着摇柄的钻头顶在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墙上。其他近卫营的士卒则在伙长们的指挥下,以十人为一组,齐心协力转动摇柄。“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土墙被钻破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钻杆就进入了城墙半尺多深。暗黄色的泥土,像流水般顺着钻杆的尾部汩汩下淌。

“他们在凿城!”临近城墙段上的蒙元官兵虽然看不见徐洪三等人在铁车里鼓捣什么勾当,却本能地感觉到大事不妙。一名亲兵百户打扮的家伙跳起来,先大喊了一嗓子,然后带头冲向铁车上方的城墙段。

“轰轰轰,轰轰轰!”数枚炮弹疾飞而至,砸在他身前身后,烟尘滚滚。这位身手敏捷且足够幸运的百夫长却毫发无伤,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目的地,钢刀猛挥,将挂在城头的钉拍绑绳砍做两段。

“呼!”重达三百余斤,表面钉满了铁刺的钉拍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砸落。眨眼间,就与铁车来了个亲密接触。

“轰隆~”铁车被砸得发出巨大的轰鸣,震得徐洪三身体发麻,耳鸣不止。然而,钉拍的下冲力量,却被铁车上那些横横斜斜的支撑臂尽数分散,根本无法奈何车身分毫。

“继续钻,别管他们!”近卫团长徐洪三迅速抬了下头,冲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弟兄们吩咐。

“是!”发现头顶的车厢板没有丝毫变化的淮安士兵们齐声答应着,继续转动摇杆,将钻头不断向城墙内推进,推进。

“来人,给我扔滚木!”勇悍的亲兵百夫在城墙上大叫,招呼手下跟自己一道去拼命。只是这一回,他的好运气终于用完了。没等手下的亲兵们举着盾牌靠近,两颗一两半重的抬枪弹丸已经打在了他前胸处,将他直接打得飞了起来,像只破麻袋一般从城墙内侧落了下去。

“呼啦啦——”已经尾随着百夫长冲上这段城墙的亲兵们,又乱纷纷地转身后退。仓惶如一群受惊的野兔。淮安军的抬枪手们却从背后瞄准了他们,以缓慢至极的速度,将跑得最慢的几个人打飞了起来,惨叫着跌下城头。

“ 冲,给我冲上去扔石头!点盏口铳!”又一名全身披挂的蒙古军官从敌楼里跑出来,将逃得最快的两名亲兵挨个剁翻,“大人平素待尔等不薄,需要尔等出力的时候,尔等岂能如此?冲,谁不冲,老子先砍了他!”

“冲,冲,大人看着咱们呢!”众亲兵们被逼无奈,只好掉头再度冲向铁车正对的城墙。冒着被炮弹和子弹射杀的风险,将滚木雷石接二连三丢了下去。

“轰!”有人点燃了盏口铳,将拳头大的弹丸从城头射下,打在铁车厢的顶板上,凿出一个深坑。

铁车厢摇摇晃晃,却始终没有散架。将大部分滚木礌石都挡在了车厢之外,给里边的淮安军弟兄,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空。

“注意检查深度,到一号标记为止!”近卫团长徐洪三擦了一把汗水,扯开嗓子高喊。然后亲手抓住摇柄,逆着先前的方向倒转。粗大了钻杆缓缓从墙上退出,留下了一个四尺深,直径五寸多的浑圆型小洞。身边的弟兄们立刻从铁车中拿起一个预先准备好的细长条火药包,跟洞口比,迅速塞了进去,留在外边的,只有一条长长的丝绒捻子。

“打下一个!”徐洪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将巨钻对准了距离第一个孔洞半步远,高度差不多平齐的位置,开始了新一轮打孔工作。“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钻头破土声又缓缓响起,众弟兄们藏身在铁车下,满脸兴奋,挥汗如雨。

“点盏口铳!盏口铳和大铳!”一名文职打扮的幕僚冲出敌楼,指挥着百余名守军勇士发起决死反击。

“轰!轰!轰!”更多的盏口铳和竹节大铳喷出弹丸,砸在铁车厢顶部和侧面,砸得铁车厢摇摇欲坠。

几名藏身在车厢下,位置稍稍靠外淮安军弟兄不幸被射中,软软地栽倒。附近的其他弟兄迅速将他的尸体推开,走上前,替他继续转动摇柄。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钻头高速转动,一个又一个直径在五寸上下,深达四尺的孔洞,出现于城墙表面,整齐得宛若一排排等待校阅的士兵。

更多的滚木雷石砸下来,砸在铁车顶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更多盏口铳和竹节大铳从侧面向铁车发射弹丸,打出一串串凄厉的血光。然而,钻孔声却始终没有停下,“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宛若猛兽在深夜里磨着他们的牙齿。

“呯!”连老黑组织抬枪兵,来了一次齐射。将敢于将身体露出城垛的守军,连同那名不怕死的幕僚,打得倒飞而起,血浆和碎肉像雨一般四下溅落。

城墙上瞬间出现了大段空档,然而,很快,第四波蒙元士兵就再度沿着临近的马道冲上,一队接一队,苍白的面孔上写满了绝望。

“轰!轰!轰!”黄老二组织火炮,朝铁车正上方的城墙,和临近的城墙顶端,狂轰滥炸。将一门又一门盏口铳和大铳炸成了废铜烂铁。将守军成群结队地砸成肉酱。

更多的守军却在县令盛昭的逼迫下,继续冲上城头。

仿佛猜到城墙即将不保一般,县令盛昭集结起麾下全部力量,一波接一波,舍生忘死,将滚木、雷石,甚至自家同伴的尸体,都当作武器朝铁车砸下。很快,铁车顶上就落满了各种重物,并且还不断有新的重物从半空中往下砸,冰雹一般,无止无休。

“啪!”有具尸体贴着铁车的顶部边缘滚落,溅起一团血浆,将徐洪三的战靴迅速镀上了一层殷红。

“继续钻,别分神!这铁车徐某先前试过,可扛上千斤水锤的重击!”徐洪三一脚踢开落在身边的残肢,扯开嗓子,继续大声招呼。

“继续钻,别分神。铁车是咱们朱都督亲手打造的。有它在,谁也奈何不了咱们!”车厢内的连长,都头们,也纷纷抹了一把汗,大声给自家弟兄鼓劲儿。

在制器一道上,朱都督三个字,就是最好的招牌。原本被头顶上的声音吵得有些心惊的弟兄们愣了愣,立刻又精神抖擞。朱都督亲手打制,城上的几块破石头怎么可能砸得烂?他那是弥勒佛的凡间肉身,弥勒佛亲手做出来的东西,那就是神器,常人怎么可能破得了。

“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嗤……”钻杆破土的声音继续在城墙下回荡,听起来就像一曲宏大的音乐。伴着乐声,一个又一个直径三寸左右的深孔,出现了城墙上。两个马脸之间,长两丈,宽四尺,距离地面三尺高的区域,密密麻麻排满了钻孔,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

两百多个装了五斤左右黑火药的长条型布包,被一个接一个塞进了钻孔。用丝绸裹着黑火药搓成的药捻从洞孔里拉出来,每十条搓成一根,拉出一丈远,又再度被捆在一起,搓成一根胳膊粗的巨大药捻,在盾牌手的保护下,向更远处延伸。

不断有新的孔洞被打好,新的药捻被拉出来,与原来的药捻系在一起。不断有新的火药包被盾牌手从本阵用推车运到城墙下,交给徐洪三等人塞进新的孔洞,将蜂巢变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恐怖。

终于,最后一个孔洞被打好,塞入了火药包,拉出药捻。徐洪三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大声喊道,“盾牌手过来掩护。听到炮声,大伙一起后退!”

“盾牌手,盾牌手过来掩护!”立刻有人举起铁皮喇叭,向后方发出联络信号。

大队的盾牌手推着半人高的包铁巨盾,列队冲上。将铁车下劳碌了半个多时辰的徐洪三等人护住,缓缓地退离了城墙。

有五十多名弟兄,却永远留下了那里。先前大伙忙着转动钻头的摇柄,没太注意到自身的伤亡。到了此刻,才发现,原来铁车也不是万能的,并没有为大伙挡住所有方向来的攻击。只是大伙当时,谁也没来得及分心而已。

“快退,快退,都督说过,所有必须退出三丈之外!”徐洪三及时地举起铁皮喇叭大吼了一声,将众人从震惊与悲伤中唤醒。然后他自己却猛然停住脚步,在三面巨盾的保护下,从腰间取出火折子,迅速打燃。

“退,退!”他挥动着火折子,大喊大叫,催促众人,继续远离城墙,远离自己。直到确定所有弟兄都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才猛地一哈腰,将火折子狠狠地按在了药捻之上。然拉了一把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盾牌手,撒腿就跑。

“嗤——嗤嗤——嗤嗤——!”没人再管徐洪三和那三名盾牌手如何仓惶逃命。所有人,包括炮兵都停止了射击,将目光落在了燃烧着的药捻之上。

“嗤——嗤嗤——嗤嗤——!”粗大的药捻冒着滚滚白烟,朝城墙上的蜂巢迅速靠近,靠近,靠近。忽然间,分散成数百条火蛇,飞一般朝城墙上的每个深孔钻了进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在城墙根部响起。不是大伙预料中的惊天动地,而是略显沉闷。就像暴风雨前的闷雷,贴着地面来回翻滚。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一连串的闷雷声中,宝应城东侧距离两道马脸之间的城墙,像打摆子一般,颤抖,颤抖,不停地颤抖。最后猛地一哆嗦,竟然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瘫倒于地,直上直下,就像被雨水泡软了的泥巴。(注1)

注1:多点连续爆破通常用于开采石料和旧搂拆除,爆破点和用药量都需经过严密计算。文中是小说家言,简化了步骤,并且严重夸大了效果。请读者切勿模仿,否则,后果请自负!

第185章 间隙

当最后漫天的黄烟散去,城上城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望着两个马脸之间突然出现的那个巨大缺口,目瞪口呆。

包括朱八十一自己,都被爆炸的效果给吓得两眼发直。这是他第一次将大学里某门差点没考及格的功课应用于实践,却没想到,知识的力量竟是如此巨大!

在此之前,他甚至做出了一次失败,连炸三到五次的准备。并且为此打造了数以万计的条形火药包。现在看起来,剩下的火药包,已经没必要再用在宝应了。宽达三丈,高度不及四尺的缺口,已经足够让一支大军作为入城通道。而城内的防守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极短时间内再将这个缺口重新堵死。

“炮营,换开花弹。沿着缺口向内延伸射击!”用最快速度恢复心神,从亲兵手里抢过铁皮喇叭举在嘴边,朱八十一大声命令。

“换,换开花弹!”黄老二、徐一和朱晨泽等人如梦初醒。冲着身边还在呆呆发愣的弟兄们连踢带打。

“换,换开花弹!使劲朝城里轰,给战兵弟兄们开道!”众炮兵们从惊愕中被打醒,木然地嚷嚷着,跑向阵地后的弹药箱子。从里边找出标记着一朵花的弹丸和用纸筒定装的发射药,扛着跑回来,在同伴的协助下,手忙脚乱地塞进炮口。

“抬枪兵,压住两侧马脸上的敌军!”朱八十一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大声命令。

“抬枪兵,压住两侧马脸上的敌军!”“抬枪兵,压住两侧马脸上的敌军!”队伍中终于又响起了响应声。从震惊中恢复了神智的传令兵们,红着脸,举起铁皮喇叭,将最新的命令一遍遍重复。

“第五军第一团,第二团准备——”朱八十一又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身后跃跃欲试的吴良谋。就在此时,傅有德终于清醒了过来,策马冲向自家队伍,一边冲,一边挥舞着手臂大喊,“弟兄们,跟着我来!朱总管把路已经给大伙开好了,咱们不能光看着!”

“杀啊!”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呐喊,被唤醒的傅部将士迅速举起兵器,在千夫长和百夫长的带领下,潮水般冲向被炸开的缺口。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抢先在缺口处响了起来,将附近所有来不及躲避的活物,全都炸成一团团肉泥。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瘫成一团的宝应盛昭从迷茫中唤醒。看了看不远处那处巨大的豁口,再看了看敌楼中,同样失魂落魄的各级官员和契哲笃派来“保护”自己的几个蒙古武士。他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官袍,走到护栏处,翻身跃下。

“大人——!”心腹家丁盛明拉了一把没拉住,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爷掉在城外摔成了一团肉饼。也叹了一口气,紧跟着翻出了护栏。

“这……”主簿、孔目,还有平素在县衙里算得上头脸人物的各房管事们互相看着,不知所措。自杀,也需要一定勇气才行。而他们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身上最缺的就是勇气。但是,如果不自杀殉国的话,敌楼里还有几个蒙古老爷在,每个人手里都拎着血淋淋的刀子。万一他们像刚才督战时那样,用刀子逼着自己往城下跳……

正惶恐不安间,却听见几个蒙古武士中职位最高的哈斯咧了下嘴巴,大声说道:“这什么这?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迎接朱总管入内?!咱们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事情,就得认命!只要交的起赎身钱,他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这,啊,是,是!”一众头面人物先是愣了愣,然后迫不及待站起来,冲向控制铁闸的绞盘,“快,快点儿,把绞盘拉起来。快,快点,开城,开城投降。刚才那些冒犯朱总管虎威的事情,都是姓盛的逼着大伙干的。如今姓盛的已经死了,大伙还愣着干什么?”

姓盛的?死了?已经吓得失魂落魄的士兵们向城下看了一眼,刚好看见盛昭的鲜血淋漓的尸骸。的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并且还是个糊涂鬼。人家几个蒙古大爷根本就没想到与城俱殉,他不过是一个汉官……

不过无论如何,既然连几个蒙古大爷都投降了,大伙还坚持个屁!当即,敌楼里就又呼呼啦啦冲出好几十号人,七手八脚去帮忙转绞盘。

谁料城外的红巾军却不领情,立刻将炮弹不要钱般朝上面砸了过来。虽然因为仓促之间失了准头,没砸中任何人,却也把守军将士吓得又趴在了城墙上,人摞着人,屁股压着屁股,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得,得先挂白旗,否则,否则淮安军那边不认!”有一名老兵油子见多识广,借着城下给大炮装填火药间歇,扯开嗓子提醒。

“那就挂啊!”宝应县主簿赵肖跺了下脚,气急败坏,“赶紧挂。没有,没有?来人,脱,里衣。谁的里衣是白色的,全给我脱下来。先从,从本主簿的开始脱起,快,快点。炮弹就要打过来来!脸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个脸面儿。跟命比起来,脸就是个屁!”

跟命比起来,在某些人眼里,脸的确还不如屁股。特别是那些常年跟在异族身后为虎作伥的家伙眼里,根本没有尊严这个词存在。很快,一整串白色的里衣,就被挑在了敌楼附近原本该竖战旗的位置上。紧跟着,城门“吱呀”一声,被守军自己从里边打开,铁闸、内门,也统统被扯起。几个蒙古武士和宝应城的各级官吏,带着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守军,整整齐齐地跪在了门洞子两旁,将兵器高高地举过了头顶,“投降!我等投降,请朱总管准许我等花钱赎命!”

“投降!我等投降!”临近的马脸上,街道旁,连同其他各处城墙段上没力气逃走的守军,也将一大堆白色的布片,争先恐后地挑了起来。唯恐反应慢了,成为红巾军的发泄目标。

“这,哼!”带队冲在最前方的傅有德钢刀虚劈,恨不能从地上拉起一个人来碎尸万段。

带队冲锋不是一件简单事儿,需要保持队伍的整体推进速度,保持各兵种之间的有效配合,还需要考虑到守军可能进行的反扑。谁料想,他好不容易把这些工作全做仔细了,并且以最快速度推进到了城墙坍塌处,结果却没遇到任何抵抗。就像轮着几千斤的大铁锤一锤子砸在了棉花上,甭提心里有多憋得慌了。

杀降,绝非一名真正的武将所为!而徐州红巾从芝麻李起义那时起,就没有杀降的传统。更何况眼下守军那幅窝囊样子,脑门子都磕出血来了,让他怎么可能还忍心脏了自己手?将钢刀在半空中接连虚劈了二三十下,最后狠狠吐出一口气,“呼!都他娘的让开。投降去找朱大总管。老子只管杀敌夺城!”

“是,将军!”城墙坍塌处的守军千夫长跪着将身体挪开了数尺,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回应。“将军,将军请进。县衙,县衙就在十字街口靠北位置。粮食,还有下个月的军饷,都在县库里边封着呢。您需要带路么?小的,小的跑得最快,可以马上带着您过去!”

“将军,将军请从正门入城!”在大门口跪着的赵肖立刻扭过头来,大声争竟,“下官,下官是宝应县的主簿。对,对城里再熟悉不过。下官,下官愿意替将军带路。带路将县衙拿下来!”

“哼?”傅有德犹豫了一下,拨转坐骑,走向城门。众宝应县的官吏见状,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伸手替他和周围的几个亲兵拉缰绳,“将军,将军请走这边。小的,小的给您牵马。将军,小的路熟,保证将您带到……”

“哼!”傅有德又鄙夷地在鼻孔里头哼了一声,终是耐不住众降官的热情。留下自己的副手带着一千弟兄接管城门,自己则带着麾下其他弟兄,顺着长长的街道径直向县衙开去。

沿途不断有来不及逃走的溃兵,纷纷跪在路边请降。傅有德看不起他们,也不搭理,直接让他们继续跪在那里等着朱大总管来收容。还有一些大侠小侠们扯了红布包住脑袋,冒充红巾军趁火打劫。这可是犯了傅有德的忌,直接命人抓住砍了,将血淋淋的脑袋挂在路边的树上,以儆效尤。同时,又分出几哨兵马,沿着街道和胡同来回巡视,见到有祸害百姓者,无论是溃兵还是地痞流氓,全都一刀了账。

在他的全力弹压下,城内的乱象很快就平息了下去。县衙和官库附近的溃兵也被驱散,大门二门都贴上了封条,留待朱八十一和毛贵两个入城后再行处理。当西面的城头又出现火烧云之时,整座城市已经顺利易主。走在街上的红巾将士们个个意犹未尽,一边张贴告示安抚百姓,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白天时亲眼目睹的奇景。

“原来火药还可以这么用?老子今天可算开了眼界了。跟朱大总管比起来,大伙以前那种用法,简直就是败家子儿!”

“可不是么?以前咱们炸一堵城墙,少说也得两三千斤火药吧?还不一定炸得动。你看人家朱总管,总计才用了几百斤,就把城墙给炸出那么大的口子来!”

“那不完全是炸的吧,以前炸可不像这动静!”有人作战经验多,凭借记忆里模模糊糊的印象,感觉出这次的炸城的声响与先前大不相同。

“当然不完全是炸的。朱总管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弥勒……”将头侧开四下看了看,另一名来自徐州的士兵用极低的声音补充,“弥勒佛的肉身,你们知道么?去年差不多也是这时候,他老人家就用了两竹筒火药,就把兀剌不花给炸上天了。要我看,什么火药不火药都是障眼法儿,真正起作用的,还是他老人家的佛咒。”

“可不是么,要不他搭个台子干什么。那不就是诸葛亮先生借东风用的法台么?”

“对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绝对,绝对是掩人耳目。真正的杀招,还是藏在朱大都督的手掌心里。别人,别人即便有了火药,肯定也学不来!”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不懂别吓咋呼!”旁边有个百夫长听大伙越说越不像话,竖起眼睛,大声呵斥。“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咱们赵总管以前炸城,虽然用火药多一些。可也没调大炮和抬枪助阵。而朱总管今天,光是炮弹恐怕就打了好几百发,细算下来,未必比咱们赵总管省!”

“这,这,行,你说得对,你说得全对还不行么?”被呵斥的人心里不服气,嘴巴上却不愿让人抓住什么不尊重上司的把柄。转过脸去,悻悻地回应。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人家朱总管烧钱烧得起!”另外一个刚刚张贴完了安民告示的牌子头凑上前,笑着给大伙和稀泥,“咱们赵总管手里钱没朱总管宽裕,当然不能拿炮弹当石头往外扔。人家朱总管呢,守着一个大盐仓,不缺钱,自己又会造炮。所以就怎么宽裕怎么来!”

“嗯,这还像句人话!”争论的双方,都撇撇嘴,用力点头。

“唉,啥时候咱们赵总管手头,也像朱总管一样宽裕就好了。”还有人听了,低声长叹。

“这……”一句话,彻底说到了大伙心里头。看看不远处盔明甲亮的淮安军,在看看自己身上的半旧的皮甲。众人忍不住摇头叹气。这人和人,这不能比啊。以前,大伙都是一个锅里抡马勺的,虽有差别,但没到让人眼红的地步。而如今,看看人家淮安军的,再看看自己……唉,早知道这样,当初真该狠狠心,偷偷跟着朱总管的船队走了。也省得像现在这样,看着别人装备兵器干流口水!

第186章 碾压

徐州军的苏州军士卒都在羡慕淮安军的武器装备,毛贵和傅有德两个,则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朱八十一手中那几辆攻城车上。围着县衙院子里已经重新恢复成管子和铁板的部件,就像猫儿闻见了腥。

火炮这东西,他们这次出征虽然没有随军携带,但各自的老巢里却都储备了不少。特别是朱八十一上个月仗义地给大伙打了七折之后,每门四斤炮的售价只有七百斤铜。并不比徐州和宿州自己的武器作坊开工铸炮贵许多,如果扣掉养工匠的开销,可能还稍便宜些。所以他们跟朱八十一的交情再深,也不会再去打后者手里火炮的主意。

而全身板甲这种超级防具,在毛贵和傅有德二人看来,也不宜装备太多。以二人在战斗中摸索总结出来的经验,一场动辄数万人参与的大战,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往往是主将所依仗的那几千精锐。其他战兵和辅兵,大都数情况下都不用冒着箭雨冲阵,或者近身肉搏。所以装备皮甲和装备造价高昂的板甲,其实没多大区别。

况且这种精锐,也不是随便拉一个人穿上铠甲就能充当的。那需要过人的体力,勇气和协调的四肢。即便用了朱八十一提供的练兵秘法,一百人当中几番淘汰下来,也得不到几个。就像古时的白耳兵、虎豹骑和宋代岳爷爷的背嵬军,规模不需要太大,控制在一定规模,反而会增添队伍的战斗力和将士们的荣誉感。如果是个人练上几个月便能进了,反而会变得平庸。战斗中所起到的作用,也随之大幅降低。

所以毛贵和傅有德二人心中,眼下最需要从朱八十一这里讨要的,就是下午破城时所用的铁甲攻城车。有了这东西,以后他们再去炸对手的城墙,在凿穴安放火药阶段,自身的伤亡就会大幅降低。而这一阶段的伤亡数字,以往通常都占据了整个破城战斗的伤亡人数的一多半儿。如果把这个数字降低到与下午时淮安军同样的水平,即便一次炸不塌城墙,反复多来几次,损失也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个东西造起来其实很简单,等打完了扬州,我把草图拿给你们!”早就猜到毛贵和傅有德两个会喜欢上铁甲攻城车,朱八十一故意憋了二人一会,然后赶在二人被彻底憋疯之前,很是大方的答应。

“真的?”毛贵和傅有德喜出望外,立刻眉开眼笑。然而,很快,笑容就在他们两个脸上一点点变冷。朱八十一对友军,向来都很仗义。包括火炮的铸造之法,在他们那边几个高级将领眼里,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制器一道,却不是光明白了怎么干,就能干得好的。淮安军的工匠眼里看起来是毫不起眼的一个部件,在徐州和宿州那边,也许要集中数十名工匠,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造出来。并且结实程度和外观模样,还远不如淮安军的产品。与其造,还不如直接买来省事!

“我还可以让苏先生那边提供配件儿,你们拿回去自己组装。但不能白送,材料和人工费用我得收回来!”朱八十一想了想,笑着补充。

“没问题,应该的事情!”毛贵和傅有德两个,回应得是异口同声。所有配件包括链接固定铁管的套扣他们都刚才都看过了,全是精铁打造的,没用任何铜料。并且所有铁棍子都是空心,看起来很粗,份量却没多重。即便淮安军在原材料价钱上翻一倍出售,与火炮和火枪比起来,也是相当廉价。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也给李总管和赵总管带个话,无论将来需要多少,我这边都能供应得上!”朱八十一伸出右手,与毛、傅二人当空相击。

不是他不想替自己保留一件神兵利器,而是铁甲攻城车根本与神兵利器搭不上边儿。这东西,也就是听起来名字比较威猛,事实上,如果这世界有第二个穿越者的话,会一眼就认出来,这东西其实就是后世建筑行业施工中最常用的碗扣式脚手架。只不过将钢管换成了单缝铁管,将人行步道改成了整块的钢板罢了。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卖得越多,淮安军将作坊那边的制造成本越低,收益也会随着水涨船高。如果将来外界需求量大了,甚至可以考虑将卷管技术连同相关设施,一并出售给民间作坊,由后者来代为加工。像以前的枪托、枪机等部件一样,让民间的作坊也能分享到好处,同时刺激整个时代的工业发展。

“那个钻城墙用的钻头,连同后面的铁杆,摇柄,我也要买二十套!”见朱八十一答应得爽快,毛贵索性得寸进尺,“多少钱你随便开价,费用从打破高邮和扬州的分红里便直接扣!”

“如果,如果朱总管愿意帮忙的话,我们,我们徐州,也,也想卖上十几套!”傅有德跟朱八十一的关系不像毛贵那样熟,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请求。

“没问题,但我得提醒你们一下,二十套肯定不够用!”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轻易不愿言商,朱八十一对于推销淮安的工业品,可是一点思想负担都没有。摇了摇头,继续补充,“整套钻具,分为钻头,套杆和手柄三大件。套杆和手柄都轻易不会坏掉,但钻头却是个易耗品。打上十几个孔,就得重新回炉。”

打印机可以便宜卖,墨水却是天价。后世的朱大鹏虽然是个宅男,这点儿生意经却也门清。所以脚手架,钻杆和手柄都可以友情价出售,唯独这需要频繁更换的钻头,一定不能卖便宜了。这东西,在技术层面,绝对比火绳枪还领先于整个时代。采用了冷锻成型,高温渗碳和快速淬火等一系列独门工艺,除了淮安军一家,别无分号。毫至少在三年之内,外界谁都仿制不了。

“行!那就多买几十个钻头备用!”毛贵和傅有德二人唯恐朱八十一藏私,哪顾得上考虑什么当不当冤大头。立即满口子答应,绝不讨价还价。

“我这里还专门打造了对付砖墙表面的工具,二位想不想看一看?”朱八十一点头微笑,非常尽职的介绍。

后世国家领导人全世界推销子的产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朱八十一压根儿不在乎别人笑话不笑话自己满身铜臭味儿。毛贵和傅有德二人看在眼里,却惊诧莫名。联想到淮安军先前曾经多次向宿州和徐州推销华而不实的火绳枪,皱了皱眉头,用极低的声音先后说道,“兄弟,你那边,是不是入不敷出了。如果缺钱缺得厉害的话,就言语一声,这次拿下高邮的分红,先放你那用着。等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什么时候再给!”

“是啊,朱总管。这次出征之前,我家赵总管也吩咐过。如有斩获,可以先存在朱总管这儿。然后慢慢用火炮什么的顶账。”

“二位这是哪里话来?”朱八十一听得先是一愣,然后心里猛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暖意,“我可是守着一个大盐仓!”

“可像你这种花法,恐怕守着座金山也不够!”以为朱八十一在咬着牙死撑面子,毛贵不客气地批评,“不是每个兵卒,都需要批铁甲。对过往的商贩,也不能惯得太厉害。你想让他们多赚些,心思是好的。但是自古无奸不商,他们见你这里宽厚,反而会趁机钻空子,能少交一笔就少交一笔!”

“是啊,减赋可以,薄税就没必要了。商贩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没有钱赚,他们才不会到您这里来!”傅有德也红着脸,直言劝谏。

“我真的不是缺钱了,才急着把东西卖给你们!”朱八十一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摆着手解释,“怎么着大伙都在李总管帐下共事,同气连枝,我这边有了趁手的家伙,自然要最早让你们也用上。另外,以后你们也要出去攻城略地,打得越精彩,蒙元朝廷那边越是手忙脚乱。连带着我这边,面对的敌军也会少些。”

“嗯,这话也对。你真的不缺钱?”毛贵想了想,将信将疑。

“不缺,缺了我还会跟你客气么?”朱八十一笑了笑,用力点头。

“行,那就带我跟傅兄弟看你的神兵利器去。只要你肯卖,无论多少钱我们都要。”毛贵还是有点不信,但朱八十一坚持不接受他的好意,他只能换另外一种方式。

“朱总管打造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极好的。小将,小将也愿意多买一些!”傅有德的想法和毛贵差不多,笑了笑,低声补充。

“二位请跟我来!”朱八十一做了个手势,将二人领到县衙后,自己的临时住所。然后从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拿出另外几样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个,是攻城凿。顺着砖缝插进去,然后在尾部用锤子敲打,将缝隙继续扩大。最后,再拿这个拐弯的撬棍,塞进攻城凿开出的缝隙内,往下用力按压撬杆。随便一个人操作,也能轻松地将城砖给扒下来!”

“嘶——!”毛贵和傅有德二人一边看,眼睛一边乱冒小星星。太神奇了,太叹为观止了,如果大伙手里早有了这东西,还费什么劲去爬云梯?即便完全用砖石垒就的城墙,墙角经得起这东西几撬?恐怕三下五除二,就是一个大窟窿。然后塞进去几千斤火药,“轰隆”一声,便万事大吉。

“还有这东西,专门用来对付城门的。后边这个带轮子的铁皮箱子里,装的全是猛火油。前边这根管子,连着喷嘴儿。把这东西推到城门口,用力搬动箱子后边的拉杆,一次就能将大半箱子的猛火油喷到城门上,然后你用火把这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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