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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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这些幸免于难的零星村落,也成了被洪水所包围的孤岛。如果不抓紧时间运进足够的粮食,或者组织百姓撤离的话,肯定会有人要活活饿死。

而徐州城本身,倒是因为以往常年受灾,排洪设施齐全的缘故,并没有被洪水给完全吞没。但城内的街道上,水深也达到了三尺多。

大量的土坯房屋已经被河水泡塌,淹死的牲畜和人的尸骸,顺着水流漂得到处都是。赵君用留在徐州的心腹李慕白虽然用尽的全身解数,却也只能保证城墙和府衙不被冲垮,对城内外的其他险情一筹莫展。

偏偏对岸的元军还要趁水打劫。不停地派遣通水性的士兵,乘坐小船和木筏子冲到徐州城外,对逃难的百姓痛下杀手。抢劫财物,掠走妇女,当着百姓的面儿杀死老人和小孩,并且乐此不疲。

所以当朱重九带领救援舰队赶到的时候,第一件事情不是救灾,而是驱散过河来打劫的散兵游勇,维持徐州城内外已经濒临崩溃的秩序。

好在他带来的船只足够多,而北岸的元军当中,会驾船和游泳的士卒又相当少,所以双方在水面上打了几仗之后,倒也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元军再也不敢过河来捣乱,但淮安军也没有力量向北岸发动进攻。脱脱手中的大炮虽然笨重,数量却非常充足。只要淮安军的战船一靠近岸边,就会同时被数十门火炮盯上,根本没有抢滩登陆的机会。

如此一来,双方倒也划分出了一个水面疆界。

黄河主道以北区域,尽在蒙元的火炮射程之内,淮安军轻易无法进入。而黄河南岸,包括徐州城在内的,无边无际的黄泛区,则暂时属于红巾军的控制范围。在洪水彻底退去之前,蒙元的力量,暂时无法染指。

于是乎,朱重九就有了几天喘息的时间。一面命令麾下将士进城,协助徐州知府李慕白和一干留守官吏从倒塌的房屋里边拆下房梁和椽子,赶制木筏,运载灾民离开徐州,暂时到下游的磐石山,睢宁,宿迁等地安置。一面派出大量船只,分散搜索周围区域,打探徐达、芝麻李和赵君用等人的消息,同时将幸存的百姓和将士先搭救到徐州,然后再想方设法向下游转移。

然而,跟徐州城里急需转移走的百姓数量比起来,原本还算充裕的船只,立刻就捉襟见肘。

与扬州城那边背着几十万张嘴前进的窘迫情况不同,赵君用的徐州,并不缺粮食。所以这一年多来,此公广纳天下豪杰,请他们带着家眷前来效力。导致徐州城的人口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膨胀,如今总规模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丝毫不亚于去年的扬州。

朱重九一面要组织船只从徐州往黄泛区外疏散人口,一面还要指挥弟兄们不停地从被洪水围困的村寨中解救灾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偏偏有些人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安分。为了能多带一点儿家财,或者比别人早一刻离开,不惜使用任何手段。每天在登船的地方,打架斗殴的事情都时有发生。给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塞好处请求通融的情况,也屡禁不绝。甚至有人用尽各种手段,直接把关系走到朱重九的大总管临时行辕里。

“让他给我滚!如果你再敢给他们帮忙,就别怪老子不念当年的交情!”朱重九一听,就火冒三丈,冲着替人说好话的李慕白大声斥骂。

“别,别,千万别!”徐州知府李慕白第一次见了朱重九的面儿那天,就被火药给吓尿了裤子,留下病根儿到现在还没痊愈。因此看到朱重九瞪起眼睛,立刻举起手来,赌咒发誓,“卑职,卑职可以向,向弥勒佛陀保证,卑职绝对不是收了好处,才替他讨要舱位。卑职,卑职是听他说,他知道,知道徐达将军的可能下落!”

第306章 黄河赋(下四)

“什么,徐达,徐达在哪?”朱重九立刻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双手紧紧揪住了李慕白的脖领子,“快说,那个人在哪?他怎么会知道徐达的消息?”

“呃,呃,呃……”李慕白被勒得喘不过气,一张白净面孔转眼就变成了紫黑色,“大,大,大,饶,饶,饶……命!”

“呼!”朱重九用力推了一把,将李慕白像死尸一样丢在了地上。“你,你给我把他叫进来。如果消息属实,甭说是几个位置,就是他要一艘船,本总管也可以答应他!”

“是,是!下官,下官这就去,这就去!”李慕白大声答应着,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认为自己要被活活勒死了。此刻突然逃出生天,岂敢不早点儿脱离险地?一转眼,就消失在大门之外,连掉在地上的官帽都顾不上捡。

“你这厮!”朱重九不屑地骂了一句,缓缓走回帅案旁,双手撑在在面,避免自己摔倒。

连日来,他派出船只四下搜索,从徐州一直搜到了睢阳城外。被大水冲散的红巾将士救出了不少,却没找到一个隶属于淮安第三军的。徐达连同他所率领的的那五千战兵就像蒸发了般,凭空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非但是徐达,连同他所去接应的对象,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人,至今也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救回来的红巾将士只是一味地哭诉,说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两个丧心病狂,居然派人在半夜炸开了黄河大堤。说那水势来得如何迅疾,让大伙全军拔营撤往高处都来不及,只能各自逃命。问起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便众口一词地说水来时,二人都被骑兵簇拥着向东撤下去了,至于最后撤到了什么位置,谁也没看见。问起徐达的下落,则两眼发直,显然根本不知道徐达已经赶往睢阳的消息……

如此接连数日,朱重九心里已经有了股不详的预感,觉得自己可能注定要与这个绝世名将无缘了。谁料今天忽然峰回路转,居然有人要拿着徐达的消息换上船的资格,让他怎么不欣喜若狂?

以他对徐达的了解,此人在大难之前,绝对不会丢弃弟兄们独自逃命。所以找到了徐达,第三军那五千战兵,至少就有机会找回一小半儿。能带着这些将士们返回淮安,这场人为制造的水灾,对淮安军士气的打击就不会太沉重。而凭着徐达、胡大海和逯鲁曾等人,他就还有机会,将脱脱的三十万大军挡在淮河以西。假以时日,只要应对得当,未必不能把今日之仇,连本带利讨还回来!

正欣喜地想着,门外又传来了李慕白那献媚的声音,“大总管,大总管,人,人我带来了。随时听候您的召见!”

“请进!”朱重九迅速在自己脸上揉了两把,换上一幅镇定自若地模样,大声吩咐。

“是,谢大总管赐见!”李慕白又大声拍了一句马屁,斜着身体,缓缓蹭进了屋子。“这就是我家大总管,你有什么消息,赶紧如实告诉他老人家。如果敢撒谎骗人的话,过后不光是你,你们全家老小,一个也活不得!”

“草民冯国用拜见大总管!”来人却不像李慕白一样市侩,不慌不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跪倒施礼。

“免了!”朱重九摆了摆手,示意来人不必客气,“我淮安军不兴跪拜之礼。你怎么会知道徐达的消息?他如今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启禀大总管,草民其实不知道徐达将军在哪!”来人利落地站直身体,然后大声回应。

“什么?”没等朱重九做出反应,李慕白已经尖叫着扑了上去,伸出长长的指甲,冲着冯国用脸上乱抓。“你,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你可把我给害死了。姓冯的,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住手!”朱重九又羞又气,大声喝令,“洪三,把李知府给我请出去!”

“是!”徐洪三大步上前,拎起李慕白的腰带,像拎小鸡一样拖着往外走。

李慕白吓得魂飞魄散,扯开嗓子,继续大声嚷嚷,“大总管,大总管饶命啊!小人,小人真的不是存心戏弄你。小人,小人也是上了他的当!”

“放心,你是赵总管的人,朱某没权处置你!”朱重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大声解释,“去外边继续帮忙吧,好歹你也是个知府,别让人瞧不起!”

“唉!唉!”李慕白的魂魄立刻又返回了体内,连声答应着,被徐洪三推出了门外。冲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朱重九将目光转回来,重新落在冯国用身上,声音慢慢变冷,“你既然不知道徐达的消息,为什么要戏弄于我?莫非,你觉得本总管不会杀人么?”

“不敢!”这个自称叫冯国用的家伙胆子甚大,又轻轻拱了拱手,笑着回应,“草民虽然不知道徐达的消息,却知道,他最后是跟谁一起离开的徐州。而那人,对这一带的地形最熟悉不过,有他在,给徐达将军找个避险的地方,应该不成问题。”

“嗯?”朱重九眉头皱了皱,脸上的阴云缓缓消散。徐州到睢阳这一带,虽然眼下烟波千里。可肯定会有一些海拔比较高的区域,并没有被洪水吞没。而如果徐达身边有人熟悉周边地貌的话,脱险的机会无疑能凭空增加数倍。甚至抢在水头抵达之前,将整支队伍带往安全地带都有可能。

想到这儿,朱重九赶紧从帅案后走出来,恭恭敬敬给来人施礼,“冯先生勿怪,刚才朱某是心里着急,所以才慢待了先生。先生如果能告知徐达身边那个熟悉地形的人是谁,朱某将不胜感谢。”

“朱总管客气了!”冯国用侧转身体,避开朱重九的正面。然后长揖相还,“十几万袍泽丧生于洪流之中,朱总管不心急如焚,才不合情理。实不相瞒,给徐将军领路的,正是舍弟国胜。他原本于郭总管帐下做一个亲兵头目,是郭总管想与徐将军交好,所以在听闻淮安军抵达徐州之后,才把舍弟派回来给徐将军引路。谁料,徐将军和舍弟刚走了两天,洪水便冲进了徐州城!”

“你亲弟弟?那你……?”朱重九又是一愣,带着几分怀疑上下打量冯国用。此人胆气甚大,进了门后,举止也从容不迫,显然绝非平庸之辈。加上还有一个亲弟弟在郭子兴帐下甚得器重,怎么可能至今还没被拉进任何人的幕府?

“草民是个读书人,不通任何武艺。所以就没敢出来为郭总管效力!”冯国用反应很机敏,立刻猜出了朱重九在怀疑什么,笑了笑,大声解释。“草民来徐州也很偶然,原本是受了几个朋友之邀,一起去北方游历。谁料脱脱将渡口给封了,把我等全都给困在此地!”

“嗯!”朱重九笑着点头。冯国用说得未必全都是实话,这年头,兵荒马乱,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结伴儿去北方游玩,简直就是嫌他们自己命长。但眼下却不是计较冯国用等人想去北方真正意图的时候。只要他能帮自己找到徐达,哪怕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是想去辅佐脱脱,淮安军都会恭恭敬敬送上船,绝不做任何留难。

“舍弟自幼就不安分,喜欢结交三山五岳的豪杰。”冯国用倒也坦诚,不待朱重九继续追问,就大声补充,“所以在投奔郭总管之前,曾经把徐宿这一带转了个遍。有他在身边,徐将军即使不能全军而退,带着身边的亲信找个地方躲水灾,却也不是很难!”

“哦!”朱重九听得喜出望外,赶紧躬下身,再度给冯国用施礼,“如事实果真如先生所言,令兄弟,就是我整个淮扬大总管府的恩人。恩人在上,且受朱某一拜!”

“不敢!不敢!”冯国用再度侧开身体,坚决不肯受朱重九的礼,“大总管言重了,舍弟能跟徐将军患难与共,未尝不是他的服气。大总管千万不要再客气,如今之际,关键是想办法把他们都全须全尾地接回来!”

“请先生给朱某指点一条明路。朱某可以安排一艘大船给先生,先生载谁上船,驶向何方,朱某绝不过问。”朱重九又拱了下手,郑重许诺。

连日来他派出的人手之所以找不到徐达,受灾面积太大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由于大伙手中的舆图过于粗疏,根本反应不了睢阳到徐州之间的详细情况,所以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起。

而冯国用如果能给大伙指出个具体寻找方向,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许多。至少,大伙不必再驾着船在水面上毫无头绪地驶来驶去,如同大海捞针。

“草民不敢要大总管的船,草民只求大总管两件事。如果大总管能答应,草民愿意亲自登船,为弟兄们指路!”冯国用笑了笑,非常坦率的回应。

“先生请讲,只要朱某力所能及,一定有求必应!”这种时候,甭说两件,二十件事情朱重九都不会犹豫,立刻大声允诺。

“第一,立刻腾出几个位置,将我的同伴送往睢宁,然后再想办法将他们送往扬州,脱离险地。”冯国用也不客气,依次伸出两支手指,陆续说道,“第二,如果能侥幸找回徐达将军,请大总管将舍弟收于帐下。他文武双全,草民不忍其留在郭总管那边,误了终身!”

第307章 黄河赋(下五)

刷!朱重九的两只眼睛,瞬间射出了两道寒光。

将冯国用的朋友送到睢宁很容易,甚至直接送往扬州,都不过是占用一条船的事情,比起营救徐达来,简直微不足道。

然而,将冯国用的弟弟冯国胜收归帐下,却是在挖友军的大将。此事操作得稍有不甚,双方就可能反目成仇。而朱重九在整个红巾军中辛苦竖立起来的好名声,也毁于一旦。

他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拎着杀猪刀砍人了,但上百条性命积累起来的杀气,也不是冯国用一介书生所能承受得起的。顿时,后者吓得“蹬蹬蹬”接连捣退数步,直到脊背碰上了柱子,才勉强没有一跤摔倒。

“我给你一艘小船,你的同伴可以带着家眷和细软,随时离开。”看到冯国用被自己吓成了那幅模样,朱重九的头脑瞬间又恢复了清醒。收起怒气,沉声回应,“至于令弟之事,却要等问过他本人意思之后再行决定。如果他打算从郭子兴帐下离开,本都督不介意跟郭总管替他说几句好话,免得郭总管盛怒之下,殃及无辜。但如果他想现在就转投淮安军,本都督却要仔细斟酌一番,免得引发什么误会!”

“舍弟,舍弟才能,胜冯某十倍!”冯国用尽管心里打着哆嗦,依旧硬起头皮替自家弟弟做宣传。“傅友德、李喜喜等人,都与他旧识。他们三人以前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彼此之间难分上下!”

“比朱重八如何?”朱重九一句话,就令他的眼神彻底黯淡。

朱重八在身为亲兵牌子头时,就陪郭子兴的掌上明珠去过淮安。然后借着朱重九的赏识,合纵连横,促成了五家联盟。他自己也因此一跃成为郭子兴帐下的亲兵指挥使,与淮安军并肩南下扬州。然后才有了今天雄踞和州,饮马长江的雄厚身家。

在此期间,如果朱重九想要收重八于帐下,恐怕有上百次机会。甚至凭着他的实力,直接向郭子兴讨要,后者都不可能不忍痛割爱。然而朱重九却始终没有那样做,甚至有可能连心思都没动过。他冯国用的弟弟冯国胜即便再有本事,难道还强得过朱元璋?

“我不管令弟在郭子兴那边是否屈才。”见冯国用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朱重九想了想,继续补充,“至少现在,我淮安军和濠州军,还是并肩作战的盟友。从背后给盟友下刀子的事情,朱某义不敢为!”

“大总管说得是,冯某刚才魔障了,居然敢为一己之私,拿大总管的威名做儿戏!”冯国用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拱手认错。

“罢了,你也是爱弟心切!”朱重九摆了摆手,不打算跟冯国用过分计较。后者伙同其他几个读书人,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北方游历,明显存的就是待价而沽的心思。如果脱脱那边给出足够的好处,他们就不惜帮助蒙古人来剿灭红巾。

像着这种心里只有私利,根本没有什么国家民族概念的读书人,放在哪个时代都不会少。朱重九两辈子加起来看过的恐怕没有一万,也有九千,所以早已不觉得如何失望。

然而这种淡然处之的做派,看在冯国用眼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他不在乎冯某,亦不在乎冯某之弟。更不在乎冯某有没有本事,做过什么事情。也是,他麾下兵多将广,又素得两淮民心,冯某兄弟这种货色,的确不值得人家在乎!’

正失魂落魄间,却又听见朱重九低声催促道,“但帮忙寻找徐达将军之事,还请先生多费心。除了不能直接从郭总管那边带走令弟之外,其他条件,无论是要金银,还是要田产,先生尽管再提。”

“金银田产?”冯国用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好像被人抽了十几个耳光一般耻辱。

他这个人的确功利心很重,但追求的是封侯拜相,名标凌烟,而不是什么家财万贯。也就是面前这个朱屠户,有眼不识金镶玉。两淮豪杰,早年间谁人不知冯氏双雄都是仗义疏财的好汉子?

“怎么,你不要金银田产。那你想要什么,扬州城内的宅院、商铺、还有产业作坊,请尽管说。还是那句话,只要朱某力所能及,绝对都满足你的要求!”朱重九兀自不知道已经践踏了别人的自尊心,见冯国用满脸愤怒的模样,继续提高价码。

想到这儿,冯国用忍无可忍。猛地一个长揖拜下去,大声回应:“多谢大总管。草民不要那些俗物。草民欲拜在大总管帐下,为一佐吏。不知道可否超出大总管力所能及?”

“嗯?”朱重九被顶得微微一愣,旋即摇头大笑,“好你个冯国用,你如果想加入我淮安军,朱某求之不得。何必绕上这么大一个圈子?”

“草民……”冯国用也愣了愣,费了好大劲儿,才发现自己冲动之下,居然做了一个对自己将来非常不利的决定。然而说出来的话如水在地,他也没脸面立刻往回收。于是乎把心一横,咬着牙道,“草民自问才疏学浅,怕耽误了主公的大事,所以先前才不敢学那毛遂之举。然舍弟已经无缘拜入主公麾下,所以,所以草民也只有厚着脸皮,求一晋身之机了!”

“先生不必自谦。若早知先生肯入我幕府,朱某愿倒履相迎!”朱重九笑呵呵扶住冯国用的胳膊,大声回应。“来,先生请上座。朱某这就叫人,取了参谋袍服印信与先生。今后军国之事,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定远冯栋冯国用,拜见主公。”冯国用立刻挣脱开去,重新跟朱重九见礼。

他今天原本就有投奔之意,但理想的过程是,先拿捏一段时间身段,再偶尔露几手本事,然后再让朱重九“惊为天人”,虚位以待。谁料刚才情急之下,居然主动要求入伙。这计划与结果之间的差距,可是差得实在太远了些。

不过仔细斟酌起来,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坏。如今天下豪杰看起来颇具帝王之相的,朱重九绝对能排在前三。在他冯国用的全力辅佐之下,未必不会化蛟为龙。

既然被挤兑得上了“贼船”,冯国用也不再藏拙了。确定了君臣身份之后,立刻抖擞精神,大声提议,“主公若是手里还有船只,请尽快调拨出几艘来,跟着微臣去寻找徐将军。微臣估计,蒙元那边,肯定也在千方百计扩大战果。睢徐之间,可避开洪水的地方,其实就那么几处。主公如果找得慢了,恐怕会被察罕等人抢得了先机!”

“好,我带着亲卫跟你一起去找!”朱重九心中一凛,立刻点头答应。随即,就命令徐洪三去调遣船只,将手中唯一两艘仿阿拉伯式战舰升帆起锚,又点了三艘速度较快的哨船尾随护卫。总计五艘战船排成一列纵队,劈波斩浪,向东疾驰而去。

到了战舰上,冯国用才坦诚地告诉朱重九,他和他的弟弟冯国胜,前些年跟两淮绿林豪杰,都有很多往来。所以对徐州、宿州和睢阳三地的山川河流,都极为熟悉。而按照徐达离开徐州和洪水抵达徐州的时间差距推算,淮安军顶多走到永城一带,就会遇到洪头。而永城附近能避险的地方,无非就是芒山、砀山和嵇山这三处险要所在。

“那一带章某曾经派船搜索过几次,却未曾见到任何人影!”章溢对冯国用的判断将信将疑,摇着头说道。

“参军大人有所不知!”冯国用笑了笑,非常自信地回应,“那芒山和砀山在舆图上,不过是两个黑点。而事实上,那边却有僖山,黄土山、铁角山、夫子山、陶山、鱼山等大小二十余座山头,方圆不下数百里。若是没有当地人带着,外面的人连进山的道路都找不到,更何况在水面上匆匆扫上几眼?”

“那你可熟悉此山地形?”章溢被顶得有些脸红,皱着眉头追问。

“不瞒大人,当年李喜喜、傅友德等人在此占山为王,卑职曾经替他们送过几次粮食。”冯国用笑了笑,非常谦逊地回应。

原来是个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章溢心中悄悄嘀咕。却不得不对冯国用又高看了几眼。

这年头占山为王的强盗好找,但像冯国用这种,一边招募庄丁结寨自保对付强盗,一边暗中勾结绿林好汉越货销赃,黑白两道通吃的,却不多见。即便有,也早早地像郭子兴那样暴露了出来,不会似冯国用这般,如果他自己不主动说,别人就会将他当成一个饱学儒生,根本不会朝黑的一面去想。

心中有了警惕,章溢少不得要拐弯抹角查验对方的斤两。而冯国用也不生气,有问必答,谈笑风生。无论是经史子集,还是诗词歌赋,居然都造诣匪浅,绝对不是简单的附庸风雅。

“濠州一地,真是藏龙卧虎。非但有朱重八那样的绝代名将,居然还隐着冯兄这样的大贤!”章溢这个人多少有些恃才傲物,心胸却不狭窄。发觉冯国用学富五车,忍不住当面赞叹。

“章兄过奖了。”冯国用拱了下手,客客气气地回应,“章兄面前,小弟岂敢妄称什么大贤?倒是章兄的文章,小弟早年就拜读过,如今还记得其中许多经典之句!”

有道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冯国用如此谦虚,章溢自然也会回敬对方一丈。到了第二天上午,就熟络了起来。彼此的心中,都涌起了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国用,以你本事,应该早就被郭子兴礼聘出山了才对,怎么直到昨天,还是闲云野鹤一只?”趁着朱重九忙着拿望远镜搜索水面,章溢将冯国用拉到战舰甲板另外一边,压低了声音询问。

“不敢隐瞒章兄!”冯国用尴尬地笑了笑,用同样低的声音回应,“其实一直到数日之前,冯某依旧没看好红巾军的前程。”

“那你……?”章溢不知道冯国用初次与朱重九会面的具体细节,还以为他昨日就是为了毛遂自荐而来。愣了愣,迟疑追问。

“唉!”冯国用还报一声长叹。“冯某虽然不看好红巾,可红巾来了,冯某不过是损失些田产家财。而蒙元兵马再杀回来,要的却是冯某的命。所以冯某想要活着,也只能于红巾群雄中,择一明主而扶之。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第308章 黄河赋(下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章溢先是一愣,随即拍打着船舷上的护墙大笑。直到把眼泪都笑出来了,依旧乐不可支。

“怎么了,小弟乃实话实说。章兄为何笑得如此疯狂?”冯国用被笑得心里发毛,抚摸着自己刚领的参谋帽子回应。

拜朱某人的恶趣味所赐,淮安红巾的常服,尽最大可能地模仿了后世的假冒作训服,也就是俗称的“民工迷彩”,只是把迷彩色,换成了草绿色而已。

这样加工出来的衣服,上装和下装还好,虽然让第一次接触到的冯国用觉得别扭了些,穿在身上,倒也显得干净利落。但那顶圆圆的带沿帽子,却是怎么都无法适应。他又特别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则为不孝”的铁律,不愿意将头发剪短,因此高高的发髻将帽子顶出个包,非但自己不舒服,别人看起来也觉得滑稽异常。

然而,章溢 此刻笑的,却不是冯国用带了帽子之后的滑稽模样。抬起右手擦了擦眼角上的泪,摇着头说道,“原本愚兄一直担心,天下的士绅们见识短,因为舍不得些许家财,就想方设法与主公为难。可如今脱脱人为弄了这么一场大洪水出来,所有麻烦就全都解决了。至少在河南江北一省,谁都像国用贤弟这般明白了一个道理。咱家主公来了,他们顶多是破点儿小财。而脱脱来了,他们却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呃!嘿嘿,嘿嘿……”冯国用愣了愣,尴尬地苦笑。

平心而论,章溢刚才所说的话,其实正是他的真实情况。在洪水到来之前,他和几个同伴,根本看不上红巾军,甚至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看不上。对淮扬三地所推行的士绅一体化纳粮和摊丁入亩政策,更是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为了高人一等,大伙又何必十年寒窗苦读?诚然,开工坊和做生意也能赚钱,但那种劳心劳力,还要处处陪着笑脸的赚钱方式,哪如一边吟诗作画,一边接受乡邻们拿着土地主动“投效”来得轻松?

大宋养士三百余年,所以宋亡时才有那么多读书人与国俱殉。你朱屠户把士大夫与贩夫走卒同等对待,读书人又何必自降身价为你出谋划策?还不如趁早去辅佐别人,将你打翻在地,然后继续舒舒服服地享用万世不易的优待。

但是,在亲眼目睹了成千上万百姓葬身鱼腹之后,他们才豁然发现,原来在大伙公认的贤相脱脱眼里,自己不过是一撮野草。随便伸伸手就拔掉,根本不在乎是生是死。

有了比较,才知道哪边更好。朱重九只是让大伙失去了某种沿袭了数百年的特权,而脱脱回来之后,却是想要大伙的命。在舍财和人才两空之间,选择一下子就变得无比容易。

正尴尬间,头顶上忽然响起了一声龙吟,“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紧跟着,站在主桅杆吊篮中的瞭望手扯开嗓子,冲着下面大声示警,“东南方,东南方发现可疑目标。是船,很多船,旗号,打得是蒙元的旗号。”

“正东,正东也发现可疑船只!六艘、距离五到六里。”另外一艘仿阿拉伯三角帆船上,瞭望手也大声示警。

“果然,察罕贴木儿也没闲着!”章溢立刻顾不上再调侃冯国用,撒开腿,就往船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冲着自己的亲兵喊道,“杨卫,望远镜,给我望远镜。顺便下去把锁子甲给我拿过来!”

“是,参军大人!”亲兵杨卫大声答应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皮盒子,飞快地塞进章溢手里。“按船上规矩,大人一会儿可以去指挥舱。”

“少啰嗦,赶紧去给我取铠甲和兵器。大总管在哪,我就在哪!”章溢狠狠瞪了亲兵一眼,大声呵斥。

不管满脸委屈的杨卫,他举起望远镜,一边笨手笨脚地调整着焦距,一边努力朝正东方向观看。果然,在黄河水道的上游,看到有五艘三桅木帆大船缓缓压了下来。在大船周围,还活跃着几十艘一丈长短的小渔船,像一群捕食的黑鱼般,四下乱窜。

“哪里,哪里,章兄,你手里拿的这个铜管子是什么。能看得很远么?”冯国用也顾不上再尴尬,慌慌张张地凑过来,大声请教。

“给你!”章溢将自己的单筒望远镜朝冯国用手里一塞,大声解释,“左眼闭上,用右眼看。后面那只手握紧,前面那只手慢慢拉,什么时候看清楚了,就立刻停下来!”

“嗯,知道了,谢谢章兄,啊——!”冯国用昨天下午刚刚加入淮安军,傍晚就上船出发了。很多装备还没来得及领,因此对望远镜的功能一点都不了解。按照章溢的指点手忙脚乱地调整焦距,立刻被突然拉到眼前的大船给吓了一跳。“水师,蒙元的水师!该死,居然被他们抢先了一步!”

为了防止搁浅和迷失方向,整个船队从徐州出发之后,一直沿着黄河水道航行。通过观察对岸陆地上的参照物,确定自身所在位置。按照冯国用的判断,眼下大伙刚刚走一半儿的航程,至少得到了下午未时,才能抵达芒砀山附近。而敌军的水师,却已经抢先一步堵在了半路上,来势汹汹。

“就他们那几艘破船,也配叫水师?!”亲兵团长徐洪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满脸不屑,“几艘运粮食的漕船而已,给咱们当靶子都不合格!、冯参军,主公叫你赶紧下去穿盔甲,等会儿打起来,弓箭可是没长眼睛!”

“咱们,咱们这艘船,也要参战?”冯国用心里立刻又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哑着嗓子追问。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才是他心中标准的谋士形象。让三国周郎亲自披挂上阵,干关羽张飞的活,怎么看怎么都是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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