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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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礼局主事施耐庵带领一干手下官吏等在了码头上,组织人手热热闹闹地敲锣打鼓,将唐子豪和他随从迎了下来。随即,又调来了数辆宽敞的新式四轮马车,载着他们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扬州城内。

城内的所有路面,都是大火之后重新翻修过的。用了大量的水泥和砂石,因此远比其他城市的青石板或者黄土路面平整,表面上包了一层软木的金属车轮压上去,颠簸的幅度非常小,在经过车厢底部专门架设的钢板减震,令车厢里边变得愈发平稳,甚至连杯子里的茶水,都轻易不会被洒出来。

一众来自汴梁的随从官吏,哪里享受过如此舒适的马车?很快,就兴奋地从车窗探头探脑,开始打量起扬州城的新貌来。结果越是看,他们越觉得此地魅力非凡。几乎每一扇窗子,每一棵柳树上面,都透出勃勃生机。

只有唐子豪本人,既没心思欣赏车窗外的风景,又没心思品尝扬州当年的新茶。心事重重地坐在车厢里发了一会呆,扭过头,对同车的礼局主事兼扬州提学施耐庵说道:“大总管那边,什么时候有了空,还请施大人多费心通禀一声!刘丞相那边战事正紧,如果没大总管这边的准信儿,他恐怕难免会分心。”

那施耐庵原本就是个老江湖,在提学和主事两个位置上历练多时,早就炼出了一幅火眼金睛。听唐子豪说得如此之客气,立即就明白了,刘福通那边,恐怕最近遇到了大麻烦。因此点了点头,笑着安慰道:“正式会面么,肯定要推到明天或者后天。毕竟你是奉刘丞相之命而来,我家主公不好接待得过于草率。但私下见面,主公却交待过,说您大光明使如果与需要,下官随时可以带去总管府找他。总之都是同生共死过的老人了,还有什么话不能面对面说个明白的?!”

一句并肩战斗过的老人,立刻让唐子豪心里隐隐发疼。想当初,大伙一道于徐州城下死战的时候,恐怕谁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更没想到,彼此之间除了一道驱逐鞑虏这个梦想之外,还会多出如此多的弯弯绕绕来!

但过往之事已不可追,纵使心中存了太多遗憾,也只能继续向前看。

“大人不必多虑!”看袄唐子豪脸色瞬息万变,礼局主事施耐庵想了想,又笑着安慰,“我家主公,其实一直对您推崇得很。”

“对我?”唐子豪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眉头紧皱,目光中充满了困惑。

记忆里,朱重九从跟自己第一次碰面那会起,就全神戒备。随后许多共事的日子,更是敬而远之。仿佛自己身上带着某种瘟疫般,唯恐一不小心,就被传染上,再也无法痊愈。

那种故意疏远的感觉虽然不等于是轻视,但滋味并不比轻视好多少。所以在芝麻李身故后,唐子豪就一直不愿意再来淮扬,不愿意主动自讨没趣。却万万没想到,朱重九居然对自己的评价如此正面。

“大人不必质疑!”正满头雾水间,却又听见施耐庵低声补充道:“我家大人说过,明教的教义里边,虽然煽动蛊惑的成分居多。但若不是大人当年全力奔走,也许至今徐宿百姓还心甘情愿地被蒙古人当畜生对待,根本不敢拿起刀子来抗争。所以,天下红巾能有今天的局面,明教和大人都从中居功至伟。我家已故李平章,当年也曾持同样的说法。”

注1:唐高祖李渊在起兵之初,实力远比瓦岗军低,所以亲笔写信给李密,称对方为大兄。以期交好瓦岗,充当自己的外援。

第436章 过江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微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便可能令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之间产生间隙。而同样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也可能立刻拉近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

施耐庵这句话的效果,便是如此。前者原本心怀忐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淮扬上下。耳朵里却猛地听闻,已故东路红巾大扛把子芝麻李和现任大当家朱重九,竟然给了自己“居功至伟”四个字的评语。一时间,竟然激动得难以自持。直觉得自己即便现在就死掉,这辈子也都没白过了。至少在将来的华夏历史上,会留下一道鲜明的痕迹。

“你说的话当,当真!”瞪着一个老大的红眼圈,他结结巴巴地追问,唯恐自己的耳朵骗了自己,“朱,朱总管真的,真的说过。唐某,唐某不仅仅,仅仅是个招摇撞骗的,骗的神棍?”

“我家大总管什么时候真的拿你当过神棍了?”施耐庵年青时浪迹江湖,经历丰富,也更懂得人情冷暖。看了看唐子豪,笑呵呵地反问。

“那,那就好。带我,带我去见大总管。我,唐某有要紧事,需要当面禀告与他!”唐子豪心中又是一暖,吐了口气,继续结结巴巴地命令。

别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更何况此行他肩头上的使命,原本就涉及到红巾军的整体利益?!因此,他开始变得迫不及待,恨不得插翅飞到朱重九面前,将自己这些日子看到的和想到的,一股脑说出来。

施耐庵见他如此焦急模样,当然不敢怠慢。从车窗探出头去吩咐了几句,整个车队立刻一分为二。后面的载着一众随从继续走向招待各路豪杰来使的驿馆,而拉着唐子豪的这辆马车,则转头朝大总管行辕飞奔。

不一会儿来到行辕门口。刚好赶上侍卫旅长徐洪三送了另外一波军中将领出来,见施耐庵的马车来得匆忙,便主动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施大人?需要徐某立刻去替你通禀么?”

“不必了,主公说过,我可以直接带人去见他!”施耐庵一边从车门处往下跳,一边利落地回应,“是唐左使,他奉刘福通大帅的命令而来!”

说着话,悄悄给徐洪三使了个眼色儿。后者立刻心领神会,退开半步,故意大声说道:“哦,是大光明使么?他不是外人,你们赶紧从侧门进去吧,我就不让人敞开大门迎宾了。穿过回廊,然后绕向演武场那边。主公正在那里跟人切磋呢!小薛,过来扶客人下车!”

“是!”一名足足有五尺宽的胖子侍卫冲过了,用蒲扇般的大手,托住唐子豪略显纤细的胳膊。

唐子豪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客气话还没等说出口,整个人已经如羽毛般飞到了地面上。那名字叫小薛的侍卫兀自不肯停手,继续托着他的一只胳膊,就像托几两薄纱般,毫不费力地将其搀扶起来,轻飘飘走进了侧门。

如此巨力之下,唐子豪身上即便藏着什么刀剑之类的武器,也早给抖了出来。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有包含任何不利企图?于是乎,双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半推半就,快步朝行辕深处走去。

这座行辕是在镇南王府的废墟上改建而成,基本依照了原来的格局。但大部分建筑物都变成了各级部门处理公事的场所,只有不到原来五分之一的地方留给了朱重九本人。所以演武场距离大门也没多远,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近前。

朱重九正在里边跟第五军指挥使吴良谋两个对练,你来我往,表面打得非常热闹。但是站在旁观者角度,很轻松地就能看出来,吴良谋已经支撑不住了。虽然他的身手非常灵活,拳脚上的动作,也颇有大师之风。但二人在体形上的差距,却实在有些悬殊。每一回合交手,都像一座石头碾子撞上了树苗,任后者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挽回颓势。

“不打了,不打了,主公武艺高强,末将甘拜下风!”吴良谋原本就将陪朱重九练武,视作了一项苦差。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立刻纵身跳出圈外,拱起手,气喘吁吁地喊道。

“那你就别再喊冤!”朱重九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把湿毛巾,一边擦拭身上的汗水,一边大声回应。“连我你都打不过,还想跟胡大海争先锋当?他凭什么就要把任务主动让给你?”

“那,那不是一回事?”吴良谋大急,跳着脚抗议。“跟主公动手,很多招数都不能用。但是跟他……”

话是实话,跟朱重九比武,根本就是找虐。杀招狠招都不能用,只能朝着非要害部位轻拍。但这种轻轻的击打,根本对皮糙肉厚的朱重九本构不成任何伤害。反到会被他趁机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凭着膂力优势展开凶残的反击。

不过实话在大多数情况下,等同于蠢话。所以不待吴良谋察觉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朱重九已经狠狠将毛巾丟了出去,“再来,你小子居然也敢随便糊弄本都督。看本都督今天不把你捶成骨头渣子!”

“主公,口误,口误!”吴良谋吓了一哆嗦,双腿一纵,跳出足足有半丈远。“用上绝招也打不过您。主公武艺天下第一,末将打不动了,投降,投降!主公优待俘虏!”

“不准投降!今天不打出个明白来,咱们俩没完!”朱重九不依不饶地追过去,照着吴良谋后背狠狠捶了两拳,见对方宁死不还手,才只好悻悻作罢。

这就是作为一方诸侯的无奈,随着威望的增加,整个人也越来越孤独。挥刀上阵的机会永远都被剥夺了,平时想找人活动活动能够筋骨,过一次武夫瘾,大伙却谁都不肯认真对待。仿佛当年那个拎着杀猪刀冲阵的朱屠户,突然间就变成了瓷娃娃般。轻轻一碰,就得粉身碎骨。

“嗯,咳咳咳,咳咳!”实在有些看不惯朱重九这种粗野作风,施耐庵在旁边轻轻咳嗽了数声,然后拱起手来提醒,“启禀主公,大光明使唐大人,奉刘福通元帅之命前来拜访。微臣按照主公先前的吩咐,已经直接把他给带过来了!”

“啊!”朱重九被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有外人来。赶紧放弃对吴良谋的蹂躏,跑到场边从侍卫手里接过外套,一边穿,一边笑着向唐子豪赔罪,“朱某乃粗胚一个,久未上阵,所以就憋得手痒脚痒,让唐大人见笑了!”

“不敢,不敢,朱总这是哪里话来?相比装腔作势,下官更推崇大总这种真性情!”唐子豪立刻拱起手,以属下之礼向朱重九做揖。

在颍州红巾,他可从没见过任何人会跟手下人如此亲密无间地打成一片。哪怕是最为平易近人的刘福通,渐渐地也有了些王霸之气,轻轻皱一下眉头,就足够令周围的人噤如寒蝉。哪如淮安这边,至今每个人还都保持着自由自在?

转眼间,二人就分别进入了各自的角色。一个重新变成了手握重兵的淮扬大总管,一个变回了阅历丰富的大光明使,颍州红巾枢密院都事唐子豪。

“唐大人口才,还是如当年一样便给!”朱重九先还了一个平礼,顺便又夸赞了一句,最后,才笑着发出邀请,“走吧,咱们去议事堂说。这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怠慢了大人!”

“不妨,不妨!”唐子豪原本就没想过摆谱,本能地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又开始努力避免双方的距离继续拉大,“只是替我家丞相给大总管带封信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样!”

“那也去屋子里头说吧!前面有个花厅,里头颇为凉快。我再让人沏壶茶来!”朱重九略作犹豫,笑着再度发出邀请。

唐子豪无奈,只好客随主便。双方一前一后,缓缓走入演武场旁的休息厅。先分宾主落了座,然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朱重九是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不愿开口。唐子豪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刘福通交给他的任务是澄清误会,同时引淮安军为强援。但这样做,势必就会暴露颍州红巾内部的矛盾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步。令双方在整体上的实力对比愈发地倾斜。

“唐大人说有急事要见主公,而主公也曾经说过,唐大人若来,不必讲究那么多繁文缛节。”施耐庵不忍看到双方冷场,拱了拱手,主动出言做铺垫。

“唐某有一策,欲献给大总管!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总管勿怪!”唐子豪逃无可逃,只要硬着头皮站起身,大声说道。

“大光明使不必如此客气!”朱重九笑着摆手,“咱们之间也是老朋友了,若有见教,朱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挑三拣四?!”

“那……”大光明使唐子豪深深吸气,“那下官就斗胆了。刚才听闻朱总管欲动刀兵,唐某不才,愿给大总管指一处必争之地。若得此地,帝王基业旦夕可成!”

第437章 基业

“南下?”朱重九看了唐子豪一眼,眉头微皱。

“大总管恕罪!”唐子豪赶紧起身拱了下手,低声解释,“并非下官有意窃听军机,只是大总管和吴将军刚才打得过于兴起,没发现下官在场。而下官想要躲闪,却也来不及!”

“无妨!”朱重九摆了摆手,笑着回应。“子豪原本就不算外人。不过子豪怎么会猜到,我军即将南下?”

“大总管乃守信之人!”唐子豪再次拱了下手,话语里,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几分感慨,“既然在高邮之约里跟红巾诸将说定了,五年之内不得相互攻杀,就肯定不会主动违誓。而淮安军东面乃是大海,西面除了毛贵将军、我颍州红巾之外,只剩下了一个朱重八。所以大总管下一步能攻略的地方,只有黄河以北与长江以南。”

“黄河以北的蒙元朝廷乃百足之虫!”朱重九接过唐子豪的话头,几乎与对方异口同声。

“而长江之南,自董抟霄死后,何人能挡大总管兵锋?”唐子豪将声音陡然提高,唯恐自己的风头被抢掉一般急切地补充,“所以,下官以为,大总管接下来肯定要挥师江浙。以两浙之米粮,养淮扬之民。不再坐视自家命根子握在他人之手!”

“这话倒也没错!可你刚才所说的帝王之基业又在哪里?”朱重九深深看了唐子豪几眼,强压住心头惊诧回应。在这之前,他一直将唐子豪当作个神棍,或者合格的宣传鼓动者来看待。而现在却霍然发现,此人的见识绝对非同一般。

“在这儿?”唐子豪接下来的表现,愈发让朱重九刮目相看。只见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迅速于身前的石桌上,勾勒出了一幅极为简易的地图。然后指着其中靠近长江的几处,大声补充道:“此乃镇江,早已经被大总管收入囊中。下官就不多啰嗦了。此乃常州,以南以东,如今尽入伪吴王张士诚之手。大总管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下官也不去做那个恶人。但镇江之西,集庆、太平、宁国、广德四路,眼下却是无主之地。蒙元守将淮西宣慰使康茂才乃鼠目寸光之辈,只知道凭险据守集庆,以防王克柔将军挥师西犯,却不顾其身后的太平路。而太平路治所当涂附近,有一道马江与扬子江江纵横相交。其交汇处,便是个天然深水良港,万石巨船可由扬子江长驱直入!”

“你说的可是采石矶?!”没等他把话说完,朱重九的声音已经变了调,站起身,冲着吴良谋吩咐,“去,找人把舆图抬过来,让唐左使指个清楚!”

他的确在设想派遣军队渡江作战,攻略江浙。但他的先前的战略构思却是,先派胡大海的第二军团过江,把王克柔的队伍换回扬州来整训。然后以胡大海为先锋,徐达为主帅,吴良谋为策应,集中三个军团的力量,由镇江向西,打垮康茂才,夺取集庆,也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江苏南京。

这个办法肯定非常稳妥,凭着三个主力军团,六万余战兵,只要不犯下什么难以弥补的错误,拿下集庆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但这个战略构想,却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就是耗废时日。康茂才经营钟山防线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准备极为充分。集庆路的治所江宁,也是有名的易守难攻。万一蒙元那边被打急了眼,从北方调兵来进攻徐州,淮安军就要再度面临两线作战的风险。

而唐子豪今天所献的策略,则恰恰弥补了这个弱点。避开敌军重兵布防的东线,发挥淮安军水师优势,从扬子江上直扑采石矶。只要有三到五千兵马成功登岸,构筑起稳固防御阵地,后续就可以源源不断运送大部队过去。届时,康茂才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其苦心经营的钟山防线将形同虚设。

“我早就该想到从这里过江!”越琢磨,朱重九越觉得唐子豪的提议有道理,双手并拢于胸前,不停地搓动。“采石矶,我当初听说过,敌军站在岸上箭如雨下,常……”(注1)

‘常遇春眼下早就投奔了朱元璋!’猛然间想到这员绝世猛将的归宿,朱重九声音嘎然而止。常遇春如另一个时空所载的历史一样,主动投奔了朱元璋。而以目前双方所选择的道路来看,自己和朱元璋之间,恐怕早晚必有一战。到那时……

“大总管可是忧心,采石矶易守难攻?!”发觉朱重九的情绪急转直下,唐子豪赶紧低声开解,“不妨,那里下官曾经去过多次,知道的登陆点不止一处。而只要康茂才不在,守军也未必会抵抗得太认真。”

“那就有劳左使大人了!”朱重九闻听,不得不将心中的遗憾暂且隐藏起来,冲着唐子豪轻轻拱手,“请务必在舆图上标得明白些,也好让我军在登陆时,少损失一些弟兄!”

“那是自然!”唐子豪侧开身,笑着还礼,“唐某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间,吴良谋已经带着一群文职参谋,将舆图取来。平铺在凉亭内的石头桌案上,并且替唐子豪准备好了笔墨。

那唐子豪也不多客气,走上前,抓起一根削尖了的木炭条,三下两下,将采石矶一带的地形,打上了七八处标记。并且将标记附近的水文地貌,逐一在舆图下角的空白处,注了个清清楚楚。

当将所有工作完成之后,他放下炭笔,冲着朱重九第三次拱手,“以淮安水师之能,采石矶必将一鼓而下。但唐某先前所说的帝王基业,却指得不光是夺取太平、集庆等路。唐某所说的帝王基业,在这……”

迅速又躬下身,他抓起炭笔,在距离采石矶不远处用力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此地多丘陵,其中大磕山、长龙山、金石墩等处,曾有人露天之中,捡到黑色之石。锻之则可得精铁数斤。所以唐某推测,此地当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铁矿。总管若遣一能吏开采之,淮安军于十年之内,将不再有缺铁之忧!”(注2)

注1:采石矶之战,是常遇春的成名战。经此一役,他让朱元璋彻底认可了自己的勇武。进而受到重用,成长为大明开国第一武将。

注2:马鞍山铁矿品质优良,埋藏深度也不大,但被发现的时间却非常晚。直到清末,才有人在勘察煤矿时,不小心发现了铁矿。部分矿石,含铁量高达一半以上。

第438章 偶遇(上)

“马鞍山,你说的是马鞍山铁矿!”朱重九先是愣了愣,震惊的话脱口而出。

无数记忆碎片迅速涌过脑海,一部分被先前被他无意间忽略掉的,迅速放大、清晰。马鞍山铁矿,另一个时空中江南主要铁矿基地,以高产和高品质闻名于世。矿区紧邻着马江和长江,所以可以直接装船运往任何需要的地方……

“大总管居然早就知道那个地方?”此时此刻,唐子豪心中的震惊丝毫不比朱重九本人小。拎着炭笔,满脸诧异。“没错,那里的确有两块石头叫做马鞍山,据说是西楚霸王的马鞍所化!”

“听人说过,我只是听说!”朱重九根本没法回答对方的疑问,笑了笑,低声敷衍,“知道得肯定不如唐大人详细。否则,朱某早就发兵去取了?何必天天坐在这里为铁矿不足而发愁?”

然而,他越是小心,落在唐子豪这个大光明左使眼里,越是欲盖弥彰。“唐某忘了大总管乃弥勒转世!”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唐某人神神叨叨地自责。随即,又非常小心的补充,“马鞍山附近有人还捡到过天生的铜锭,想必大总管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有铁,有铜,再加上淮扬的庞大工坊,大总管一统天下之期,指日可待!”

“我真的不是很清楚!那个大肚子弥勒,跟我也没任何关系!”朱重九被弄得好不尴尬,皱着眉头的摆手。随着淮安军一次次胜利,他在威望暴增的同时,弥勒转世的帽子,也越戴越紧。甚至很多活跃在两淮的明教职业神棍,都开始偷偷摸摸地在信徒中强调,大总管才是已故明王韩山童的真正继承人。明王的肉身飞升之后,人间的一切,都要交给弥勒尊者来掌控。

对此,朱重九曾经严令各级官府干涉了多次。每次却都是效果寥寥。那些明教的各级传道者们,被官府告诫之后,都会立刻收敛几天。但风声只要一松,就又开始活跃起来。并且还有许多原本出身于明教的下层军官和官吏,暗中纵容。巴不得老百姓们现在就将自家主公供进神龛里,日日焚香膜拜!

“下官知道,下官知道大总管不欲让世人心生妄念!”唐子豪立刻又躬身施礼,满脸心领神会模样。“下官只是想提醒大总管,眼下是最好的渡江之机!全取集庆、太平、宁国、广德、建德,则令大总管府彻底肋生双翼,不日便可直冲九霄!”

“眼下当然是最好的渡江之机,只是唐左使的心思安得不太好!”话音刚落,刘伯温迈着四方步,施施然从小径上走了过来,冲着众人冷笑着说道。

“来得可是青田居士,唐某久仰大名!”唐子豪的脸色一瞬间接连变化了好几次,转过身,冲着刘伯温做了个长揖,“青田欲附青龙尾骥乎?抑或欲独贪天下大功?!”

“刘某做什么,不劳唐左使费心!”刘伯温很不愉快地侧开身体,用力摆手。“但唐左使今日所献之计,分明是欲借我家主公之手,威慑彭、张、朱、郭等辈。如意算盘打得实在轻巧了,只是把我淮安众文臣都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你……”唐子豪被说得面红而耳赤,嘴巴濡嗫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就单薄的身体,瞬间颤抖得如风中残荷。

朱重九见此,立刻明白了刘伯温的话恐怕未必是无的放矢。但是他却也不忍心看到唐子豪被憋屈成这般模样,只好拍了拍手,笑着吩咐,“行了,伯温,唐左使是我的客人!南下之策也是大伙先前议论过的,非唐左使今日首倡。”

“主公说得极是!”刘伯温无论对唐子豪如何,待已经被自己接受了的谋主朱重九,却是永远保持着臣子应有的礼敬,“南下之策,非唐左使所献。但主公先前南下的目标,却只是在集庆、镇江,短时间内,最多向南止步于广德。却未曾考虑连太平、宁国两路,也囊括在手,未免过于贪心,锋芒也露得实在过盛!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嗯……?”朱重九眉头紧锁,低声沉吟。

淮安军的兵力有限,大总管府也还没有从去年和脱脱的恶战中恢复过元气来,所以在制定下一步目标时,大伙都不敢将步子迈得太大。只计划拿下集庆之后,先在江南取得一个扎实的立足点,彻底解决粮草供给问题。并未打算现在就跟周围的其他群雄起直接冲突。

正犹豫间,却又听刘伯温大声劝阻道:“太平路对面便是庐州,彭和尚的池州路则恰恰与宁国路相接。主公若欲一口气吃下集庆、宁国、太平、镇江、广德五路之地。就必须做好随时跟朱元璋、彭莹玉、张士诚三人冲突的准备。必要时,甚至要以一敌三!”

说着话,他也走到舆图前,抓起炭笔,刷刷刷数下,就将自己刚才提起的几个地方都涂成了淡黑色。如此一来,淮安军即将面临形势立刻变得无比清晰。打下了太平府后,就等同于堵住了和州军南下的大门。朱元璋的势力,就会被彻底憋在了庐州路。无论向南、向北还是向东,都得跟淮安军起冲突。

而彭莹玉的发展方向,也只能是西南。虽然眼下他有求于淮安军,双方关系极为密切。但倘若真的受到威胁,谁也保证不了,他还能继续跟淮安军和平相处下去。

剩下一个张士诚,恐怕更不是个省油的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淮扬大总管府的掌控,在江南打下了一片立足之地。回过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藏身老巢,就暴露在淮安军的炮口之下,他要不立刻吓得汗毛倒竖,才怪!

“主公,末将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眼看着朱重九有可能就要被刘伯温说服,吴良谋忽然挤到了舆图前,大声进谏。

“佑图请说!咱们淮安军,没不准人说话的规矩!”朱重九猛地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末将就僭越了!”吴良谋看了看小心思被戳穿后,故作可怜巴巴状的唐子豪,又看了一眼满脸肃然的刘伯温,大声补充,“末将以为,淮安军乃主公和淮扬人的淮安军,理周围那些诸侯作甚?他们想打,尽管放马过来。末将就不信,他们还能比鞑子更厉害。至于堵了谁家没堵谁家的大门,更是无稽之谈。有道是秦人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既然早晚会成为沙场对手,我淮安军不趁着其弱小打上门去将其扼杀,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可能再给他让开足够的地头,养虎为患?!”

第439章 偶遇(中)

“佑图!”朱重九狠狠瞪了吴良谋一眼,低声呵斥。“刘参军是怕我军树敌太多,兵力分得太散!”

“末将说得不光是这一件事!!”吴良谋梗着脖子,非常不服气地回应,“咱们淮安军,总是对周围的其他势力太手软了些。让末将和末将手底下很多弟兄说起来,都觉得十分憋气。若是换了蒙古人,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如此折腾!”

“行了,你先退下。蒙古人退出中原之前,我军绝不主动向同僚挑起战火!”朱重九又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挥手。

“是,末将遵命!”吴良谋气哼哼地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去。路过刘伯温和唐子豪两人之时,脚上却故意增加了几分力气,把战靴跺得“咚咚”作响。

“刘参军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天生就是直心肠。并非刻意针对任何人!”朱重九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赶紧将目光转向刘伯温,低声开解。

刘伯温曾经非常推崇朱重八那边的诸多治政举措,在日常议事时,也在努力将淮扬大总管府朝传统的理学准则方向拉,但这些却都不能成为怀疑其操守的理由。至少,朱重九不认为,眼下的刘伯温在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同时,还会对和州军那边留有余情。

“吴将军乃武将,自然期望马上博取功名!”刘伯温退开半步,轻轻拱手,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非常不自然。

他之所以选择加入朱重九的幕府,很大原因是由于脱脱在睢阳炸开黄河杀人,彻底激发了他心中的义愤,令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群杀人恶魔在华夏大地上肆虐。另外还有一个不欲被人知道的原因则是,他希望通过自己的潜移默化,对朱重九施加影响,让后者不至于背离儒家理念过于远。

很显然,后一种努力至今收效甚微。不光是朱重九一个人离经叛道,淮扬大总管府里头绝大多数文武,如今都对程朱之学深表怀疑。甚至还有一群读书人,以罗贯中、冯国用两人为核心,隐隐形成了一个新的流派。公然宣布要复古,越过程朱,直接投入亚圣孟子门下。要“求仁”,要“格物”,要兼修并蓄,接纳百家之长。

这令刘伯温觉得非常愤懑,也非常孤独。虽然他身边也有一群坚持程朱理学才是正道的追随者,但比起罗贯中和冯国用等人对整个大总管府的影响,却势弱得多。特别是在对军队的影响力上,双方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淮安军如今整体发展迅速,上升通道极多,所以大伙彼此之间虽然政见不合,却依旧停留在君子之争的程度,不至于党同伐异。否则,即便有朱重九的无条件支持,刘伯温也早就被远远地踢出决策圈了,根本不可能还挺立到现在。

“大总管这边,真让人羡慕。所有话都能拿在明白处说,谁都不用藏着掖着!”作为今天争执的导火索,唐子豪比在场任何人都尴尬。趁着还没被淮安军杀人灭口之前,赶紧出言给大伙找台阶下。

“不怕争执,整个议事堂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说话,才最可怕!”朱重九自己也觉得不太舒服,立刻顺着唐子豪的话头往下走。“在做出最后决策之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但做出决策之后,无论赞同还是反对,都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大总管此言甚善!”唐子豪闻听,大笑着抚掌。

“总不能将精力都花费在内耗上!”朱重九摇摇头,也笑着回应。“朱某这边本钱小,耗不起!”

二人一搭一唱,心照不宣地将尴尬的氛围化解了开去。至于唐子豪当初给淮安军的提议,到底是否包藏着祸心,连带着也无法继续深究了。

“伯温刚才说得也在理!一口气吃下五路之地,的确超过了我淮安军当前的最大能力!”看看气氛已经缓和得差不多了,朱重九笑着将话头又转到了正题上,“所以唐左使先前的提议,本总管恐怕无法采纳了!还请唐左使不要太失望得好!”

“不妨事,不妨事!唐某只是想对大总管有所回报而已!”唐子豪笑了笑,客气地摆手。“大总管具体怎么做,当然要自己来决定。唐某岂敢胡乱置喙?!”

“但太平路,我军却不可不夺!”朱重九冲他友善地点点头,再度将目光转向刘伯温,“所以,还得劳烦刘参军带领一众参谋,尽快拿出个新的作战方案来。发挥我军在水面上的优势,避开康茂才的主力,直扑采石矶。此战,以取得太平、集庆、广德三路为目标,至少,要把太平和集庆两路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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