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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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这些!”正心神激荡间,耳畔再度传来朱重九特有的浑厚声音。“祖先们筚路蓝缕,开辟基业都不容易。争不争气,还是要看我们这些后世子孙。而蒙古人也好,汉人也好,其实现在彼此之间还有多大差别?就像两家中各自养了都养了七八个孩子,都有混蛋的,也有争气的。而咱们将来要干的事情,就是让混蛋的该坐牢地去坐牢,该回家地回家,再也没有机会横行霸道!让各族的英雄豪杰皆有机会一展所长!皆可以坐在一起喝一杯酒,互相拍拍肩膀称一声兄弟。而不是总惦记着彼此的家产,总把刀柄握在手里,始终不敢松开!”

“正是此理!”阿斯兰、俞廷玉两人用力点头。他们虽然投效大总管府较早,但内心深处,却依旧偶尔会想起自己的血统,然后暗自神伤。好在值得庆幸的是,自家主公真的像他平素声言的一样,眼里根本没多少族群的差异。说是平等相待就是平等相待,对所有文武都能做到一视同仁。

“这,这……”伯颜低着头,嘴唇不停地颤抖。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的话,是不是刻意针对于他。但“让各族的英雄豪杰皆有机会一展所长!皆可以坐在一起喝一杯酒,互相拍拍肩膀称一声兄弟。而不是总惦记着彼此的家产,总把刀柄握在手里,始终不敢松开!”这句话,却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脏,让他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更无法像自己先前准备的那样,主动提出解甲归田,从此彻底置身事外。

“不说这些!”朱重九是个爽利汉子,两句话交代过后,立刻举起酒盏,大声相邀,“来,大伙先以此盏,给伯颜将军一洗旅尘!饮胜!”

“饮胜!”

“欢迎伯颜将军载誉归来!”

“饮胜,愿与伯颜将军痛饮!”

……

众淮扬豪杰纷纷举盏相随,看向伯颜的目光中充满了友善。

“大总管,大总管,各位,各位大,大人……”仿佛煎熬了整整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匆匆瞬间。伯颜最终下定了决心,颤抖站了起来,颤抖着手,举起酒盏,仿佛举着的是一个千斤巨鼎。“多谢!伯颜不会说话。伯颜,伯颜从今日起,愿意。愿意供大总管驱策!若,若不尽心,愿,愿天打雷劈!”

两行忍了好久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一滴滴掉进酒盏里,引起串串涟漪!

第651章 渡河(中)

这一顿,宾主尽欢。

酒宴过后,伯颜自然被人领下去休息。待其熟悉了淮安军的基本情况后,再根据其本人意愿和能力,调往军中相关部门任职。对此,大总管府在以往的招纳新血过程中,早已摸索出了一整套规矩,只要按步就班去做,便能顺利完成,无须朱重九再花费任何心神。

朱重九需要花些时间和心思来消化的,是伯颜在感动之余,主动汇报的一些情况。如禁军的士气,武器装备,李思齐部的保义军构成,以及大都城内官吏百姓对淮安军的态度等。有些东西他在军情处的报告上曾经读到过,但经过别人加工整理过的东西,虽然条理分明,重点突出,却远不如由伯颜这个禁军副万户亲口汇报,来得更为详实。有些细节方面,却是军情处以往也没关注过的,通过与伯颜的交谈,朱重九正好将其吸纳进来,弥补自己所掌握信息在细节方面的不足。

整体来看,局势正在朝对淮扬最有利的方向发展。妥欢帖木儿的父子相残,非但对蒙元朝廷的军事实力带来了巨大打击,这个朝廷中的一些顶级重臣,也不再看好黄金家族的前途,准备各自寻找后路。而与此同时,一些野心勃勃的家伙,如李汉卿、龚伯遂、韩镛之类,也开始准备浑水摸鱼。他们各自所掌握的力量眼下虽然弱小,却胜在隐蔽分散,令人不得不防。

“恭喜主公又收得一员良将!”陈基喝得有点儿多,带着几分酒意,向朱重九表示祝贺。

当年他与罗本等人去淮扬应试,可谓顶了全天下读书人的骂声。凡是自觉“心存忠义”者,无不认为他们这些人乃是以身侍贼,目光短浅。一些昔日的文友,甚至公开写了文章,宣布与他们割席断交。而谁当初都没想到,只是在短短几年后,淮扬大总管府便有了问鼎天下的实力。大元朝却眼瞅着便要日薄西山。那些昔日骂他们几个目光短浅者,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昔日的文友们,也找各种理由,逐渐恢复了书信往来。

可以预见,如果此番北伐成功,他、罗本、叶德新等人,有可能便会名标凌烟。而届时排着队上门投效,希望被他们举荐的“末学晚辈”当中,也不会缺了某些昔日割席断交的聪明人。这种扬眉吐气的快意,每次想起来就令人心醉。哪怕是一滴酒都不沾,言谈间也会带出几分熏然!

“良将未必,有我长江讲武堂在,主公哪里还需要从外边另寻良将?!”张松的心态,却远比陈基安稳。见对方说得高兴,笑了笑,低声凑趣,“依张某陋见,主公乃千斤市马骨尔!如此善待了一个伯颜,将来就难免有什么宝音、不花、蛤蝲,主动来投。如此,我军北伐路上,又可以减少许多阻碍!”

“嗯?!张主事见识高远,陈某佩服!”陈基虽然不喜欢张松当众扫自己的面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更有道理。

“不敢,不敢,张某也是随便猜测而已。”带着几分喜悦,张松笑着摆手。

二人相视而笑,心中都有些志得意满。就在此时,却听见枢密院副知事刘伯温轻轻敲了敲桌案,低声提醒道:“主公,据伯颜刚才所说,大都城今年冬天粮价远低于去年。城里的人工和铺面租金,却在稳步上涨!”

“此事咱们回衙门里商量!”朱重九迅速从沉思中回转心神,低声吩咐。“把军情处相关信息都收集一下,不光限于大都。然后再计算一下,如果真的行此险招,咱们这边将要承受多大损失?以及民间会有什么反应?最后,再谨慎决定!”

“是!微臣这就去安排谋划!”刘伯温沉声答应,郑重施礼。

刘伯温又再故弄什么虚玄?非但陈基和张松觉得有些不满,徐达、俞廷玉等武将也暗自皱眉。大军北伐,此刻真的已经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当口了。这个时候,对于武将们来说,枢密院能不再画蛇添足,还是别画蛇添足才好。

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大伙下了酒楼,坐着马车返回城内的临时大总管行辕。先由行辕内的枢密院实习参谋们招呼着,喝了几盏清茶,坐在通风处醒了一会儿酒。随即,由被刘基派专人请进了议事厅。

议事厅内,于常林、李慕白、蔡亮和黄老歪等一干没跟着朱重九一道去酒楼用饭的文职高官,也都纷纷到场。大伙操算盘的操算盘,拿纸笔的拿纸笔,围着一张巨大的椭圆形桌子忙碌个不停。桌案上,则铺开了一张巨大桑皮纸。纸上则画着一个非常复杂的账目表格。每当于常林等人带着各自的下属算出一个新数字,便会有枢密院的专门参谋填入表格相应位置。循环往复,片刻不停。

“这又算什么账?不是说年底的分红和奖惩数额,早就提前算好了么?”张松看到,心里就悄悄打了个哆嗦。去年的年终做总结报告的时候,他为了更换职位,可是没少于常林和李慕白上眼药。这回对方万一存心报复,未必不能从他所负责的工作中,硬挑出几根碎骨头来!

“好像是在计算蒙元那边的战争承受能力!”这一回,陈基却比张松看得更清楚,压低嗓音,悄悄地提醒。“早在很久之前,主公就吩咐淮扬商号,刻意压价向北方输送粮食。宁可少赚甚至赔钱,也不能让大都周围各地粮价过分浮动。眼下……”

“眼下到了向脱欢帖木儿讨还利息的时候了!”张松是何等的聪明,顿时眼睛里就射出 了两道幽光。

蒙院朝廷的黄河以北各地,粮食供给和消耗原本就不太平衡。特别是大都城,因为集中了太多的世袭贵胄和文武官员的缘故,每年都必须借助运河从南方输送大批的稻米,才能满足日常消耗。而这些年淮安军虽然控制了运河上最为关键的一段,却从没禁止过商贩向北方贩运米粮。哪怕当年跟脱脱打得那般惨烈,当元军稍一北撤,淮杨这边就立刻以怜惜北方百姓生存艰难为名,主动开放了运河水道……

如此一来,朱重九固然更坐实了个“佛子”之名,蒙元那边,恐怕没几个人会认为,淮安军哪天将主动下手切绝他们的粮食供应。再加上淮扬商号在前一段时间的长期刻意误导,想方设法让粮食价格长期维持稳定于低位。变相鼓励哈麻王公贵胄们一道出手兴办工坊、圈地种草,养羊剪毛……

养羊比种地收益高出数倍,而养羊需要雇佣的人手却比种地少许多。那些王公贵胄眼里只有自家利益,向来就不怎么在乎蒙元朝廷和普通百姓的生死。而各地的钱粮征收,又常年把持于色目税吏的手中,后者同样从不做亏本生意。再加上各家达官显贵们所控制的那些黑心粮店,只要淮安军这边关闭运河……

那将是一种何等惨烈景象?曾经做过蒙元一地知府的张松,甚至立刻就想起了“易子而食”四个字。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元军还需要大量粮草供应。一旦官府从仓库里拿不出来,无疑就会把目光放到民间,放到依旧对朝廷有几分留恋的那些地方士绅大户身上。而那些士绅大户们发现,没等朱屠户杀到,蒙元朝廷已经开始要他们的命之时,后果将可想而知!

“启禀主公,结果出来了。按照估算,一旦运河上的航运断绝,大都城内的粮价,在一个月之内,必然翻倍!”正当张松想得惊心动魄之时,又看见李慕白走到朱重九身边,大声汇报,“而根据军情处从各地送回来的信息,涿州、河间、易州等地,去年秋天收成只能算是平平。供应当地勉强可以,没有任何能力,向大都城输送粮食!”

第652章 渡河(下)

“一旦运河上的航运断绝,大都城内的粮价,在一个月之内,必然翻倍!而根据军情处从各地送回来的信息,涿州、河间、易州等地,去年秋天收成只能算是平平。供应当地勉强可以,没有任何能力,向大都城输送粮食!”

不光是张松一个人如闻霹雳,在场许多核心武将,如徐达、刘子云、吴良谋等,一瞬间也是目瞪口呆。特别是刘子云,看向朱重九的目光,简直如二八年华的少女看英雄,除了崇拜之外,剩下的还是崇拜。

怪不得主公最近一段总是念叨准备不够充分,怪不得主公一直说妥欢帖木儿父子下相残来得太不是时候。原来,他的“奇兵”,早就已经渡过了黄河,深入蒙元腹心。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令蒙元那边的粮食供应,完全卡在了淮安军之手。若是再多给他老人家三到五年,届时淮安军何须带甲十万,只要黄河南岸的卡子一收,粒米不准北运,蒙元朝野恐怕就连出征的军粮都凑不齐,哪可能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

唯一始终保持淡定的,只有老长史苏明哲。作为亲眼看着朱重九从一个杀猪汉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人,他已经见证了太多的奇迹,所以根本不在乎多一桩或者少一桩。哪怕朱重九明天早晨起来,跟他说可以带着大伙飞上天,他也只会兴高采烈地去收拾行李,而不是觉得白日飞升有什么令人震惊!

“一个月内粮价上翻,恐怕不止一倍!”用包了金的拐杖敲了敲地面,老长史低声补充,“每年开春到麦子灌浆这段日子,都是青黄不接之时。除非人为控制,粮价都会上浮五成乃至一倍。过去粮商秋天低价买,春天高价卖,赚的就是这种黑心钱。而一旦我军切断运河,那些大都城内被王公贵族们掌控的粮铺,首先想到的绝对不会是与蒙元朝廷共渡难关。而是趁机狠狠捞上一大笔,管他天会不会塌下来!”

“那群大人物啊,可真是一群裤裆里的虱子!”罗本用阮籍的一句千古名言,替苏明哲的话做了最生动注解。天天只顾着埋头吸血,根本不管外边风云变幻。万一烈火烧到裤裆,这群虱子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对我淮扬来说,眼下大都城里边,却是虱子越多越好!”张松摇了摇头,笑着凑趣。对于蒙元官场的了解,恐怕连逯鲁曾都未必比他更深。所以,他根本不怀疑苏明哲的推断,甚至在内心里头,还认为苏明哲已经对那些王公贵胄们高看了无数眼。

“此举终究有伤天和,并且事后传扬开去,或对主公的名声有损!”罗本看了他一眼,继续轻轻摇头。

与在座其他人不同,他从参谋职位上“出徒”之后,就任的就是地方官职。平素做得最多的事情,也是安置流民,拯救百姓。做得久了,心肠难免就变得偏软。一提起粮价飞涨,立刻想起来的场景则是,普通百姓如何活生生变成一具具饿殍。

“如果旷日持久地打个没完,我淮安军的损失必然不小。无辜惨死的百姓,也会更多!”张松也摇了摇头,低声批驳。“自古以来,打仗就免不了死人。而越是速战速决,无辜枉死的,肯定也就越少!”

“蒙元那边,有足够多的牲畜。短期缺粮,对官府和军队来说,打击都非常有限。倒是普通百姓,平素春天时就免不了要野菜榆钱拌着果腹。万一断了粮食供应,一个月内就会成群的饿死!”罗本想了想,继续低声说道。

他心里非常清楚,既然自家主公早就做出了预谋,战时切断运河之举,就势在必行。所以,他也不愿直接劝阻朱重九,那无用之举。而是变着法地提醒大伙,切断运河会造成的后果,以期朱重九在做最后决断时,能考虑得更周全一些,避免太多的百姓无辜枉死。

这些努力,果然没有白费。朱重九听了,立刻轻轻敲了下桌案,低声表态:“贯中说得极是。单论对饥荒的承受能力,蒙元的官吏和军队,都比普通百姓强得多。所以在切断运河的同时,还得做些其他安排才好。免得我淮安军即便打赢了,接手的也是一片片白地!”

“白地倒不至于,只要不是天灾,越是在村子里头,老百姓寻找吃食的办法越多。并且种田人自己也知道春天米贵,通常会预先存一些口粮。”苏明哲笑着接过他的话头,低声开解,“这段时间,最难过的,其实是城里人。平素就很少积攒,万一米价飞涨,粮铺争相囤积居奇。很多人即便有钱,都买不到粮食吃!”

“的确如此!”黄老歪难得有一次表现机会,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过去像我们这些打铁的呃,做木匠、瓦匠的,还有卖苦大力的,最怕的就是春天!粮价一涨,忙活一整天,有时都赚不回一顿饱饭来!”

“有没有办法,既能打击蒙元那边的有生力量,又能避免大量饿死人?!”朱重九将头转向刘基,带着几分期盼询问。

“这个?”刘伯温为难地咧了下嘴,然后低声回应,“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每克一城,立刻开仓放粮,同时让船队跟上,向当地平价供应粮食!其次……”

犹豫了片刻,他又低声补充,“大军过河之后,主公可以让军情、内务两处的细作散布消息,说咱们这次只针对蒙元朝廷,不想伤及无辜。凡是自行逃到我军新收复之地者,皆可以领到活命的口粮。”

“此计可行?”朱重九眉头跳了跳,诧异地询问。“蒙元那边不会派兵阻拦么?”

“一旦发生粮荒,蒙元官府若是没本事限制粮铺涨价,城里的百姓就成了他们的负累。所以逃走的百姓越多,地方官员所面临的赈灾缺口就越小!而城里不像乡村,大伙除了一处宅子,没有田地拖累。想走,收拾一下随时可以外出逃难,也不会留恋太多!”

“那就让军情处配合一下,先做个完整的方案出来!”朱重九皱着眉头想了想,将目光转向陈基。“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具体措施。还有……”

用手轻轻拍了下桌案,他又快速补充,“不必等大军渡河,从现在起,淮扬商号自己,先逐步减少对北方的粮食输送。让粮价先慢慢涨起来,给老百姓们提个醒。免得到时候他们措手不及!”

“恐怕蒙元朝廷那边,也会立刻警觉!”刘伯温不太赞同朱重九的办法,摇着头低声提醒。

“他们需要的数额太大,即便警觉,现在开始收购也来不及了。除非他们下定决心去抢!”朱重九又敲了几下桌案,冷笑着道。

“就这么定吧!”看看刘基和罗本依旧有劝谏的意思,抢在二人开口之前,他迅速做出最后决断。“户局那边,负责组织民船,跟在军队身后放粮。还是像当初在扬州和淮安时那样,尽量以工代赈。对实在干不了活的老幼妇孺,再定量免费供应粮食。”

此番北伐,最大的困难未必在军事层面,而是如很能尽快地争取民心。让陷入饥荒的百姓再度获得活下去的希望,无疑,是最好的争取民心办法。虽然,当初将百姓推入生死边缘的,同样是他朱重九的大手。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心肠变得比原来狠辣了许多,甚至有些不择手段。但哪怕是给他充足的时间,再跟罗本等他探讨上三天三夜,他相信自己依旧会做出同样的决定。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消灭敌人,不去考虑为此会不会伤及很多无辜。毕竟,淮扬大总管府和淮安军,才是他所有理想的支柱,没有了这两根支柱,他心里哪怕有再多的慈悲,到头来结局也是一场空。

“在减少粮食供应的同时,户局负责与淮扬商号联手,加大玻璃、冰翠、珠宝、首饰、成衣、各类面料以及黄金制品的北运,价格在商号认可的情况下,逐步压低两到三成。记住,要一步步降,不能瞬间到位。对羊毛和北边所能提供杂货的收购价格,也略微向上涨一些。让那些蒙元的官吏、官商和色目包税官,在发现粮价开始上涨的同时,发现他们手中的钱更值钱了,并且赚钱也更容易了。这样,才不会让他们一下子就跳起来做出激烈反应。而是会更主动配合咱们,把北方搅个天翻地覆!”看着眉头紧皱的罗本和心有不甘的刘基,朱重九清了清嗓子,继续补充。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很早以前,就做出了相关预案。

“此外,牛羊、牲畜,鸡鸭,咱们可以垫付本金,委托船帮去大量囤积。常帮主他们没少帮在咱们的忙,有了发财机会,咱们得先照顾自己人。”稍微顿了顿,朱重九继续运筹帷幄。

虽然了解的也是至鳞片抓,但论起打经济战,在座众人,肯定没一个比他更在行。说着,说着,他就欣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刚打下淮安那一段日子。什么事情都可以一言而断,什么事情都可以放手施为。而众人,却只有听从的份儿,即便再努力,也很难理解得了其中所包含的奥秘。

“遵命!”果然,刘基和罗本见朱重九态度坚决,相继拱手领命。

“需要提防有人故意搅局!粮价一高,海运就成了划算买卖。张士诚、方国珍和沈家,恐怕都是认钱不认人的主!”内务处主事张松则稍稍犹豫了一下,主动站出来提醒。他最近态度非常积极,无论是不是自己的管辖范围,只要看到机会,就努力插上一脚。唯恐朱重九和大伙看不到,他这个曾经的降臣,对大总管府已经彻底归心了一般。

“让朱强带着舰队去跟他们交涉!这个时候,没什么私交可讲。凡破坏我军北伐大业者,便是生死寇仇!!”朱重九眉头微微一簇,两眼中精光四射!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终于开始展露牙齿。

第653章 先锋(上)

淮扬大总管府做出决策后,向来没有拖延的习惯。哪怕是春节在即,各部门也依旧保持着平时的运转高速。短短几天之内,对蒙元进行“经济战”的各项方略以及相应的执行工作,已经悄然在黄河以北展开。

受天气的影响,此刻黄河还没有解封。运河各段,大部分也处于冰冻状态。所以南来北往的商旅,都不能再用船,只能花高价利用骡车或者牛车来运送货物。偶尔有挽马拖着冰撬从光滑如镜的河面上呼啸而过,则会引得的运河两岸的一片“啧啧”羡慕声。那是船帮委托淮扬巧匠专门为他们打造的运货利器,不算挽马,每一辆价格也都在两百贯以上。而冰撬上所装的货物,“身份”更是金贵。寻常一点儿的针头线脑儿,根本没资格放上冰撬,也不可能赚回运输的成本来!

“船帮这两年可真红火,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忙不完的生意!”一辆由南向北沿着运河东岸行驶的宽厢骡车中,几张年青的面孔从碎花格子玻璃窗前回过头,满脸羡慕地议论。

“那当然了,他们手眼通着天呢!水师,还有各大军团,多少当官儿的都是船帮出来的。说是买卖公平,可很多货物,咱们这些扬州人都拿不到,却总能优先提供给他们船帮!”

“可不是么?钱都被船帮赚了,咱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扬州商号,却要跟在他们后边!”

“也不知道杜掌柜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放着红利最厚的生意自己不赚。大冬天的,却非要派咱们下来赚那猪崽羊羔身上的三瓜俩枣?!”

“可不是,这外来的和尚,就是好……”

“行了,都闭上点儿嘴,没人把你们当哑巴!”车厢后排正中间位置,斜倚在背靠上的汉源总号新任二掌柜常富贵,忽然睁开眼睛,低声呵斥。“该赚什么钱,做什么生意,是你们能决定的么?按照规矩努力做事便好,别瞎操心!杜掌柜和东家那边,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是!常掌柜!”众大小伙计们吐了下舌头,怏怏地回应。

临近年关忽然被外派到黄河以北开拓商路,大伙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坦。虽然总号子的杜掌柜在出发前已经答应,凡是肯去北方者,薪水比在扬州时加倍,一旦遇到危险回不来,还会给家人一大笔抚恤。可这年月,有谁还缺那点卖命钱啊?只要能写会算,眼睛和手脚再机灵些的,在淮扬各地的哪家商号眼里,大伙不是香饽饽?留着小命蹲在家门口赚一辈子安稳钱不是挺好么?何必眼瞅着马上要打起来了,还非要往北方跑?弄得自己像军汉一样,每天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人家船帮,非但在咱们这边熟人多,在大都城里结交的也都是达官显贵。从扬州拿了正身镜、走盘珠,和冰魄八宝琉璃夜壶之类,也不怕砸在手里。而咱们瀚源商行,做的都是小门小户的买卖,最大结识的人物不过是一州知府,怎么可能跟船帮比?”知道大伙心里不痛快,常富贵又想了想,放缓了语气补充。

“那,那倒是!”

“常掌柜不说,咱们差点就忘了!”

“可不是么,蛇钻窟窿鼠打洞,各有各的道行!”

……

众大小伙计们纷纷点头,也不管自己到底听得听不懂。

常富贵是他们这一行人的头目,今后大伙的考绩和年终花红,都在此人手里捏着。所以大伙居然已经硬着头皮往北方走了,就没必要得罪他这个顶头上司。

“我知道大伙心里都不踏实,要打仗了么,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啊,淮安军都把人马和大炮拉到徐州了,开了春儿之后能消停么?”稍微扫视了一下众人,常富贵又喷着白烟补充。

车厢里温度有点儿低,所以他每一次张嘴,都会有白雾随着呼吸从嗓子眼处冒出来,在半空中盈盈绕绕。但大伙的心脏,却很快就被他的话给温暖了起来,脸上也渐渐出现了几丝真实的笑容。

“可仗一打起来,什么东西不涨价啊?咱们东家不趁着这机会大赚一笔,还等什么时候去?况且咱们又不是当兵的,需要拎着脑袋去冲锋。咱们是做正经生意,从北方大户手里买猪买牛买羊,然后真金白银付账。外边打得再凶,也伤不到咱们分毫!毕竟时局越乱,真金白银越是稀缺。陵州当地那些大户,除非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咱们和淮安军往一块了混!”

这几句话,可是说到了众人的心窝子里头,让大小伙计们纷纷红着脸讪笑。“嘿嘿,嘿嘿!常哥,您就是看得透彻!这下我可踏实多了!”

“要不怎么常哥都当上掌柜了,咱们还在下面跑腿呢?光这份见识,就甩了咱们不知道多少里地去了!”

“嘿嘿,嘿嘿。也倒是,咱们瀚源商行虽然不做那些红货,但这柴米油盐的日常杂货,哪家比咱们做得更精?!”

“不是我看得透彻,是东家和杜掌柜他们眼光准!”常富贵笑了笑,非常谦虚地摆手。“眼下这当口,别人都争抢着去江南开分号,唯独咱们瀚源和少数三两家,才把目光盯住了北方。南边风险是小,可架不住开铺子容易,谁都能插一脚啊。大伙竞相压价抬价,那利钱,能高得了么?倒是北方,谁也不敢来开分号时,咱们抢先了一步。等别人明白过味道来,咱们已经在陵州扎下了根,跟地方上的那些座商称兄道弟了。他们怎么可能赶得上咱们?!而有开疆拓土之功握在手里,瀚源商行日后东家再需要用人之时,怎么可能忘了咱们?”

“就是啊。吃屎他们都吃不上热乎的!”

“嘿,听常哥一说,咱们还真该来。”

“那是,咱们也多历练历练,过两年商号再往北方走,说不定咱们也能跟常哥一样,外出独当一面!”

……

众人听得心头火热,一个个摇头晃脑。整个旅途,也立刻不再显得烦躁。几乎每个人眼睛里,都闪烁着期冀的光芒。

“对不住了兄弟们!”看到大伙满脸憧憬的模样,常富贵在心里悄然道歉。此行不是没有任何风险,而是两脚都踏在刀山上,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但是,他却必须冒这个险。因为这涉及到大总管府的声誉,以及北方上百万条人命。所以,如能战事早点儿结束,哪怕牺牲再大,也都值得!

第654章 先锋(中)

年关头上,逆着寒风北去的商队不止一家。年关头上,混在商队当中深入虎穴的华夏复兴社员,也不止是常富贵一个。

他们都很年青,其中绝大多数人都能写会算,即便不冒任何风险,这辈子也能过得相当富足。但是,至少在这一刻,他没去却谁也没计算过自己的个人生死荣辱。他们像种子一样洒了下去,济州、高唐、清州、大都,甚至远到开平、应昌。他们默默地在各地扎下了根,默默地发芽,成长,直到有一天,用生命绽放出鲜艳的花朵。

据华夏复兴社后来统计,在北伐前后以及后来的稳定地方期间,高达一千一百多名复兴社成员,死在了蒙元军队和士绅豪强之手。而整个复兴社在北伐初期,也不过才三千成员。

巨大的牺牲,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收获。

只是在腊月底到正月初十前这短短十几天内,黄河以北城市里的米价就火箭般向上涨了三成。与以往过年期间米面价格自然波动不同,这次波动,居然一跳上去就没有任何回落的姿态。正月初十刚开集,各家粮店的水牌上数字,就令前来买米的人吓了一哆嗦。糙米从腊月底的两百二十文淮钱,直接窜到了三百文。而一石白面的价格居然高达五百。这还是标准的华夏通宝折价,如果用至元铜钱的话,则还要翻上一倍。

“孙掌柜,你们也忒黑心的吧。大正月就敢这么涨价,就不怕被灶王爷看到了,遭了天谴?!”当即,就有百姓骂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愤。

逢年过节商家都会多赚一笔,这是常识,大伙也都能容忍。但年都过去了,依旧守着高价不下,就是故意坑人了。要知道,去年差不多整整一年时间,米价都是在一百五十文淮钱一石上下徘徊,很多城里人都习惯了,甚至连入秋时都没想着将明年的口粮囤积出来。而米铺等到年关过去了,还继续将米价直接提高一倍,就等同于在从大伙口袋里抢钱。谁的钱都是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才赚回来的,怎经得住这种昧良心抢法?

“是啊,孙掌柜。这去年雪下得那么足,怎么也不像要闹饥荒的模样?您老大过年的就整出这事儿,图个啥呢?!”

“孙掌柜,年底两百二,我们也认了。毕竟是年底了,您和伙计们也都辛苦。可这年都过完了,您老总得行行好,让我们也吃顿饱饭吧?!”

……

周围的其他百姓,也纷纷开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谕孙掌柜不要做卡人脖子的缺德事儿!

谁料孙掌柜非但不听劝,反而立刻拍着大腿叫起屈来。“哎呀,我说老少爷们,各位高邻,你们都说我缺德,我就愿意被人戳脊梁骨么?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老邻居了,我没事儿干坑你们做什么?实在是,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啊。整个一个冬天,南边儿就没有多少米粮过来。这开了春儿,据说淮贼还要北上。这仗一打起来,谁知道何年何月才恢复太平呢。我店里的米粮就这么多,卖一斗就少一斗,怎敢一下子就贱卖掉?!”

“打仗,真的要打了吗?”

“是啊,他孙叔,您老消息灵通,真的要打么?”

“哎呀,这可惨了!孙老爷,您怎么不早点儿跟大伙知会一声!.”

……

众人闻听,立刻顾不上再指责孙掌柜缺德,个个煞白着脸刨根究底。

“我也是才知道啊,各位老少爷们!”孙掌柜则苦着脸,冲着大伙连连拱手,“要是我早知道信儿,还不赶紧劝说东家囤上几万石粮食。甭说卖,就是搁在仓库里看着心里头也踏实啊!可我跟大伙一样,都是小老百姓。平时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而已,真正遇到什么大事情,谁会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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