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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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景、马明寻常百姓打扮,来到德州知府衙门,给门房递上门敬,说了来由。门房收下门包,说:“你们呀,见不着知府大人。”

刘景说:“我们是知府大人的亲戚,大老远从山西来的,就烦请您通报一下。”门房只是摇头。

马明以为门房嫌门包小了,又要掏口袋。门房摇摇手,说:“不是那意思,您二位是老爷的亲戚,我们也都是老爷从山西带来的人。告诉您二位,真见不着我家老爷。”

刘景问:“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吗?”

门房抬眼朝门内望望,悄声儿说:“我家老爷已被二巡抚请去济南了,听说是来了钦差。”

马明问:“二巡抚?怎么还有个二巡抚?”

门房只是摇头,不肯再说半个字。

两人只好出来,不知如何是好。马明说:“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济南回复老爷吧!”

刘景想想,说:“不,你真以为我们是走亲戚来的?老爷是要我们摸清这边情况。既然张大人去了济南,我俩不如暗访民间去。”

马明说:“老爷没有吩咐,我俩不好自作主张吧?”

刘景说:“我们白跑一趟,回去又有啥用?不如去乡下看看。”

出了城,两人不识南北,只懵懂往前走。见了个村子,两人进去,见了人家就敲门,却总不见有人答应。推门进去看看,都空空如也。终于看见有户人家门前蹲着位老人,刘景、马明忙上前搭话。

刘景说:“大爷,我们是生意人,知道你们这儿出产玉米,想收些玉米。”

老头望望他们,说:“你们四处看看,看见哪里有半根玉米棍儿吗?我们这几年都受灾荒,乡亲们十有八九都逃难去了!”

马明说:“我们生意人,就是耳朵尖。听说山东今年丰收,百姓感谢朝廷前几年救济之恩,自愿捐粮一成给官府呀?”

老头儿长叹一声,说:“那都是官府哄朝廷的!”

刘景说:“朝廷怎么是哄得了的?没有粮食交上去,怎么向朝廷交差呀!”

老头说:“那还用问?就只有逼百姓了!”

不多时,围过来一些人,尽是老弱之辈。一位老妇人插话说:“如今官府里的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世上的事理通通不知道。说什么,没有粮食交,就交银子!”

老头儿说:“是啊,真是天大的笑话,地里没有收成,百姓哪来的银子?”

一位中年男子说:“我在外头听人说,现在这位巡抚,自己倒是清廉,不贪不占,就是太严酷了!听说他自小是在宫里长大的,不懂民间疾苦,对自己苛刻,对百姓也苛刻!唉,总比贪官好!”

老头摇头叹道:“是呀,只怪老天不长眼,老降灾荒!这位巡抚啊,我们百姓还真不好怎么怪他!”

马明问:“你们没粮食,还得向上头自愿捐粮。不说你们交不了差,官府也交不了差呀!”

老头儿说:“那也未必。有些大户人家,田亩多,地又好,还是有粮食。”

刘景问:“老伯,您能告诉我哪户人家地最多?我们想看看去。”

老头摇摇头,说:“那还用老汉我说?您瞧哪家院儿大,肯定就是大户人家了。我劝你们不要去。你们是外地人,不识深浅,会吃亏的!”

马明说:“不妨,我们只是做生意,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两人辞过老乡,继续往前走。果然看见一家大宅子,高墙朱门,十分气派,便上去扣环。门里有人应了,问道是谁。刘景回道:“做生意的。”

大门边的一个小旁门开了,出来一个人,问道:“做生意的?要做什么?”

马明不知道,乡下这等有钱人家,门房上也是要行银子的,只说:“我们想见见您家主人!”

门人打量着两位来人,说:“见我们家主人?告诉你们,德州知府张大人都比我们家老爷好见!”

刘景见这门人无礼,忍不住来了火气:“你们老爷家大门大户的,应是仁德之家,你说话怎么这么横?就不怕你家老爷知道了打你的屁股?”

门人圆睁双眼:“我先打了你的屁股再说!”

门人说话就擂拳打人,刘景闪身躲过,反手一掌,那门人就趴下了。门人叫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了,跑到朱家门前打人来了。来呀,有强盗!”

门里登时闪出四条汉子,个个强壮如牛,不由分说,抡起拳头就朝刘景和马明打来。刘景、马明身手了得,四个汉子不是他俩对手。突然,正门大开,四个汉子且战且退。刘景、马明紧追进门,大门吱地关上,几十个壮汉蜂拥而来,将他两人围了起来。

这时,听得一声断喝:“哪来的刁汉,如此大胆?”

人墙开处,站着一个中年汉子,一看就像主人。门人低头说:“朱爷,这两个人在这里撒野,您看,把我打成这样了!”

这位叫朱爷的望着门人说:“去,你把它打回来!”

门人朝刘景、马明跟前试探着走了几步,不敢上前。朱爷怒道:“真是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替你撑腰,你都是这个熊样儿!还要别人替你打回来?”

刘景朝朱爷拱手说道:“这位老爷想必是主人吧?我们是生意人,上门来谈买卖的。可您家守门的人,恶语相向,出手打人,我只是还手而已。”

朱爷哼哼鼻子,说:“上我朱家大门,敢还手的还真没见过!”

马明听这姓朱的说话也是满嘴横腔,便道:“瞧您家门柱上对联写得倒是漂亮,诗书传千秋,仁德养万福!诗书仁德之家,怎会如此?”

朱爷冷冷一笑:“你俩还敢嘴硬!我们不用动手,只要我吆喝一声,阖府上下每人吐口口水,都会淹死你们!”

刘景说:“我想您家不会靠吐口水过日子吧?总得做点儿正经事儿。我俩不过就是上门来谈生意,怎么会招来如此麻烦呢?”

又听得有人喊道:“什么人在这里吵闹?”

那个叫朱爷的马上谦卑起来,弓起身子。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此人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原来这位才是朱家老爷,名叫朱仁。刚才那位叫朱爷的,只是朱家管家朱福。

朱福说:“老爷,来了两个撒野的外乡人!”

朱仁和颜悦色:“您二位干什么的?”

刘景说:“我俩是山西来的商人,想上门谈生意,不想被您家门人打骂,就冲撞起来了。”

朱仁回头望望那些家人,说:“你们真是放肆!我交代过你们,凡是上门来的,都是客人,怎么这样无礼?”

朱福赶紧赔罪:“老爷,都是我没把他们管教好!”

朱仁拱手施礼:“朱某单名一个仁字,读过几年书,下过场,落榜了,就不想试了,守着份祖宗家业过日子。家人得罪两位了,朱某赔罪。两位请里面坐吧。”刘景、马明也各自报了名号。朱仁把两位客人请了进去,看茶如仪。

朱仁问道:“朱某同山西商家有过交往。敢问两位是哪家商号?做什么生意?”

刘景信口道:“太原恒泰记,主要做铁器,别的生意也做。”

朱仁说:“恒泰记啊,你们东家姓王,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只是我朱家没做过铁器生意,隔行如隔山,不知您二位想同朱某做什么生意?”

马明说:“今年山西大旱,收成不好。我们听说贵地今年丰收了,想采买些玉米贩过去,一则救济百姓,二则也可有些赚头!”

朱仁听了,格外警醒:“您二位怎么知道我们这儿丰收了?”

刘景笑道:“不是到处都在传嘛!都说今年山东大获丰收。我们在济南有分号,在那边就听说百姓要把一成的余粮献给朝廷。”

马明说:“是呀,我们打算在山东别的地方采买些麦子,在德州采买些玉米。”

朱仁笑笑,说:“你们耳朵倒是尖得很啊!只是,你们知道吗?巡抚衙门通告,山东的粮食一粒也不得卖到外省!”

刘景很是不解,问:“有余粮又不让百姓卖出去,这是为何?”

朱仁神秘一笑,说:“其实呀,嗨,同你们外乡人说了也无妨,其实山东没有余粮!二位刚才遭遇朱某家人无礼,也是事出有因。我们这儿连年灾荒,很多百姓就聚众为盗。门人喊声有强盗,家丁就闻声赶去了。”

马明吃惊地望望刘景,问道:“没有余粮?为何空穴来风?”

朱仁说:“也可以说,只有像我家这样的大户有余粮,别人饭都没吃的,哪来的余粮?”

马明故意生气起来:“哎,是谁在乱说呀?害得我们辛苦跑一趟。大哥,我们就不打搅朱老爷了,回去吧。”

刘景叫马明别急,回头对朱仁说:“朱老爷,我这兄弟就是性子急。我想既然朱老爷家有余粮,我们可否做做生意?”

朱仁很为难的样子:“我不是说了嘛?巡抚衙门通告,不准把粮食卖到外地去!”

刘景说:“朱老爷,我们做生意的,都是同衙门打过交道的。衙门,总有办法疏通的。”

朱仁颇为得意,说:“不瞒两位,要说山东这衙门,再怎么疏通,也没我通。只要价钱好,衙门没问题的。”

刘景甚是豪爽,说:“朱老爷,只要价钱谈得好,粮食你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朱仁来了兴趣:“真的?”

一来二去,生意就谈拢了。刘景很是高兴,说:“朱老爷真是爽快人。好,这就带我们去仓库看看货。”

两人说着就要起身,朱仁却摇摇手,说:“我家粮食生意,都是在济南做,那边码头好。玉米都囤在济南朱家粮仓。”

刘景面有难色,说:“我们看不到货,这个……”

朱仁哈哈大笑,说:“二位放心,二位尽管放心!今儿天色已晚,您二位委屈着在寒舍住下,万事明日再说。”

刘景、马明假意推托几句,就在朱家住下了。两人夜里悄悄儿商量,越发觉得朱仁这人非同寻常,明日干脆把他诓到济南去。次日吃罢早饭,朱福已把买卖契约拟好了,送给他家老爷过目。朱仁接过看看,交给刘景。刘景看罢,大惑不解,问:“朱老爷,怎么提货地点在义仓?不是在您朱家粮仓吗?”

朱仁也不多说,只道:“两位放心,你们只管签字,不用管是在义仓还是哪里提货,保管有粮食就行了。”

刘景说:“我当然放心。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朱仁拱手道:“但说无妨!”

刘景说:“这么大笔买卖,这契约还得我家老爷签。可这来来去去地跑,又怕耽搁了生意。可否劳朱老爷亲往济南一趟,也好同我家老爷见个面?”

朱福在旁插话说:“两位老板,我家老爷是个读书人,终日里只读读书,吟诗作对,生意上的事都是在下打点,他可是从不出面的。”

刘景说:“我家老爷也是读书人,好交朋友,说不定同朱老爷很谈得来的。”

朱仁笑道:“是吗?既然如此,我倒想会会你们老爷。好,我就去趟济南吧!那边我有许多老朋友,也想会会!”

刘景回头对马明说:“那太好了。马明,你不妨快马回济南禀明老爷,我陪朱老爷随后就到!”

朱仁笑道:“刘兄倒是性急啊!”

刘景说:“我家老爷有句话,商场如战场,兵贵神速!”

朱仁拊掌而笑:“说得好,说得好,难怪你们恒泰记生意做得这么大!”

马明出了朱家,快步赶路,径直去了驿站,出示兵部勘合凭证,要了匹好马,飞赴济南。这边刘景同朱仁等坐了马车,不紧不慢往济南去。

二十四

山东巡抚富伦坐在签押房公案旁用餐,饭菜只是一荤一素,几个大馒头。他一边吃饭,还一边看着公文。掉了粒馒头渣在桌上,富伦马上捡起,塞进嘴里。旁边侍候他吃饭的衙役们虽是见惯不惊,心里总还是感叹不已。

这时,幕僚孔尚达前来禀报:“巡抚大人,有个叫何宏远的商人求见您!”

富伦一听,脸就黑了:“商人?本抚从来不与商人往来,难道你不知道?”

孔尚达说:“我也同他说了,巡抚大人实在忙得很,饭都是在签押房里吃,哪有工夫见你?那人说事关重大,一定要请巡抚大人拨冗相见。”

富伦没好气地说:“一个商人,不就是想着赚钱吗?还能有什么大事?”

孔尚达说:“庸书以为,您还是见见他,好好儿打发他走就得了。”

富伦叹道:“唉,本抚手头事情忙得不得了,钦差要来,我总得理一理头绪呀,还要见什么商人。好吧,让他到客堂等着。”

富伦说着就放下饭碗,孔尚达却说:“巡抚大人,您还是先吃完饭再说吧。”

富伦挥挥手:“先见了他再来吃饭吧。”

孔尚达摇头半日,说:“巡抚大人就像当年周公啊,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富伦却不爱听这话:“老夫子,您就别肉麻了,咱们呀,给百姓干点儿扎扎实实的事情吧!”

富伦去到大堂,何宏远忙迎上来拜道:“小民何宏远拜见巡抚大人。”

富伦不叫他坐,自己也站着:“说吧,什么事?”

何宏远说:“巡抚大人,小民想从外地贩些粮食进来,请巡抚大人准许。”

富伦脸色大变:“今年山东粮食大获丰收,要你贩什么粮食?巡抚衙门早就发了通告,不准私自买卖粮食,你难道不知道?”

何宏远说:“正是知道,小民才专门前来请求巡抚大人。”

富伦冷眼望着何宏远:“你既然知道,还故意同巡抚衙门对着干,是何居心?”

何宏远递上一张银票:“巡抚大人,请您高抬贵手!”

富伦勃然大怒:“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堂堂衙门之内,你竟敢公然贿赂本抚!来人,打出去!”

立时进来两个衙役,架起何宏远往外走。何宏远自知闯祸,高声求饶。

富伦不管那么多,只对孔尚达说:“老夫子,我说过凡是商人都不见,你看看,果然就是行贿来的!”

孔尚达面有愧色,说:“抚台大人的清廉,百姓是知道的,您对朝廷的忠心,百姓也是知道的。可是上头未必知道。您报了丰年上去,皇上就派了钦差下来。听说陈廷敬办事一是一,二是二。”

富伦冷冷一笑:“他陈廷敬一是一,二是二,我就不是了?”

孔尚达说:“可是抚台大人,地方政事繁杂,民情各异,百密难免一疏,就怕陈廷敬吹毛求疵!”

富伦却道:“本抚行得稳,坐得正,不怕他鸡蛋里挑骨头。本抚要让陈廷敬在山东好好看看,叫他心服口服地回去向皇上复命!”

孔尚达说:“陈廷敬同张汧是儿女亲家,按说应去德州府看看。可他直接就上济南来了,不合情理呀。”

富伦说:“那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且不管。他不按情理办事,我也不按情理待之。他没有派人投帖,我就不去接他。他摆出青天大老爷的架子,我比他还要青天!就让他在山东好好看看吧。”

却说陈廷敬一行到了济南郊外,远远地看见很多百姓敲锣打鼓,推着推车,很是热闹。陈廷敬吩咐道:“大顺,你骑马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大顺打马前去,不多时回来禀道:“老爷,百姓送粮去义仓,说是这几年大灾,多亏朝廷救济,不然他们早饿死了。今年丰收了,自愿捐粮!”

说话间陈廷敬的轿子走近了送粮百姓,突然领头敲鼓的人大喊一声:“拜见巡抚大人!”

锣鼓声停了,百姓们一齐跪下,喊道:“拜见巡抚大人!”

陈廷敬想自己路上都当了两回巡抚大人了,暗自觉着好笑。他下了轿,朝老乡们喊道:“乡亲们,都起来吧。”

老乡们纷纷起来,原地儿站着。陈廷敬又叫刚才敲鼓的那位,那人却茫然四顾。大顺便指着那人:“钦差大人叫你哪。”

那人慌忙跪下:“原来是钦差大人呀?草民惊动大人了,万望恕罪!”

陈廷敬说:“起来吧,你没有罪。你们体贴朝廷艰难,自愿捐献余粮,本官很受感动。本官想留你叙叙话如何?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道:“小的叫朱七,我……我这还要送粮哪!”

陈廷敬道:“不就少个敲鼓的嘛,不妨!大顺,招呼好这位朱七。乡亲们,你们送粮去吧!”

朱七像是有些无奈,却只好把鼓和槌子给了别人,自己留下了。场面甚是热闹,没人在意有位骑马少年远远地站在那里。

进了济南城,大顺先去巡抚衙门投帖。不多时,大顺回来,说富伦大人在衙里恭候。快到巡抚衙门,却见富伦早迎候在辕门外了。陈廷敬落了轿,富伦迎了上来。

富伦先拱手向天:“山东巡抚富伦恭请皇上圣安!”

再朝陈廷敬拱拜:“见过钦差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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