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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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道:“参许达只是个由头,为的是把事情抖出来。臣以为,治罪不是目的,要紧的是把铜料亏空补回来。从此以后,严肃纲纪,不得再出亏空。”

皇上又问:“怎么补?”

陈廷敬说:“令历任郎中监督均摊,填补亏空,不管他们现在做到什么大官了。”

皇上断然否决:“不,这办法不妥!你的建议看似轻巧,实则是让国朝丢丑!”

陈廷敬奏道:“皇上,督抚州县亏空皇粮国税,都有着令官长赔补的先例。臣建议历任郎中监督赔补铜料,只是沿袭祖制。”

皇上道:“历任郎中监督,现在都是大学士、尚书、总督、巡抚!你想让天下人看大清满朝尽是贪官?”

陈廷敬说:“亏空不赔补,不足以儆效尤,往后宝泉局仓库还会亏空下去!”

皇上叹息半日,连连摇头道:“不,朕宁愿冤死一个许达,也不能放弃朝廷的体面!”

陈廷敬重新跪下,道:“启奏皇上,朝廷必须惩治贪官才有体面,袒护贪官只会丧失体面!”

皇上怒道:“放肆!贪官朕自会处置的。有人参了陈廷统,他向百姓借银万两,情同索贿,这就是贪官,这就是死罪!”

陈廷敬大惊失色,忙往地上梆梆儿磕头,只说自己管教弟弟不严,也是有罪的。皇上见陈廷敬这般样子,劝慰道:“廷敬,你也不必太自责了。陈廷统固然有罪,但南书房的票拟说,此案还应细查,朕准了。可见明珠是个宽厚人。”

皇上哪里知道,这都是徐乾学在其中斡旋。陈廷敬出了乾清宫,只觉得双脚沉重,几乎挪不动步子。他不打算即刻回宝泉局,干脆去了都察院衙门。他独自呆坐二堂,脑子里一团乱麻。他知道肯定是全义利记设下的圈套,却不能这会儿奏明皇上。说话得有实据,光是猜测不能奏闻。他料全义利记必定还有后台,也得拿准了再说。

陈廷敬胸口堵得慌,哪里也不想去,一直枯坐到午后。这时,许达领着个小吏送样钱来了,道:“陈大人,我把这两日铸的样钱送来了,请您过目。”

陈廷敬道了辛苦,接过一串样钱走到窗口,就着光线细看,不停地点头,道:“好,马上将新铸的制钱解送户部!”

许达说:“我明儿就去办这事儿。陈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陈廷敬道:“许大人,我这里你什么话都可以说。”

许达说:“宝泉局成例,新铸制钱都得往朝中大员那儿送样钱,打入铸钱折耗。我不知应不应该再送。”

陈廷敬低头想了半日,问:“往日都送往哪些人,得送多少?”

许达说:“我查了账,送往各位王爷、大臣共二十多人,每次送得也不多,八千文上下,每年送十次左右。”

陈廷敬道:“这还不算多?一年下来,每人得受一百两左右银子,相当于一个四品官的年俸!宝泉局一年得送出去近两万两银子!”

许达问:“陈大人,要不要我把这个受礼名单给您?”

陈廷敬想了想,摇头长叹一声,道:“我不想知道这个名单。这是陋习,应该革除!”

陈廷敬正说着话,串绳突然断了,制钱撒落一地。许达忙同小吏蹲在地上捡钱,陈廷敬也蹲了下来。捡完地上的钱,陈廷敬拍拍手道:“许大人请回吧。”

许达拱手告辞,才走到门口,又听陈廷敬喊道:“许大人留步!”原来陈廷敬见墙角还有一枚铜钱,便捡了起来。

许达回来问道:“陈大人还有何吩咐?”

陈廷敬道:“这里还有一钱。我初到宝泉局衙门,曾指天为誓,不受毫厘之私。可我当日就入行随俗,受了这枚秦钱;刚才差点儿又受了一钱。许大人,我今日把这两枚钱一并奉还。”

陈廷敬说着,又从腰间取下那枚古钱,放进小吏的钱袋。许达面有愧色,也取下腰间古钱,放入钱袋。陈廷敬笑笑,示意许达请回。许达才要出门,陈廷敬又叫住他。

许达回头道:“陈大人还有事吗?”

陈廷敬欲言又止,半日才说:“许大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记住我那日说过的话,白的不会变成黑的。”

许达颇感蹊跷,问:“陈大人,您今儿怎么了?”

陈廷敬忙说:“没没,没什么,没什么。您请回吧。”

陈廷敬望着许达的背影,内心异常愧疚。

陈廷敬在都察院待到日暮方回。出了城,找徐乾学问计。徐乾学说:“皇上面前,您不能硬碰硬。您暂时只参许达,很是妥帖。我们设法保住他的性命,徐图良策!”

陈廷敬说:“凡是跟铜料亏空案有关的官员,都巴不得许达快些死,他的命只怕保不住。”

徐乾学说:“既然如此,您越是不放过那些人,他们越发想快些置许达于死地!”

陈廷敬小声道:“皇上特意提到廷统的事,说要处置他。徐大人,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这分明是在同我做交易呀!”

徐乾学叹道:“唉,皇上真要杀廷统,谁也没有办法啊!”

陈廷敬道:“徐大人,您可得从中斡旋,万万不能让廷统出事啊!这分明是科尔昆故意设下的圈套,是我连累了廷统。廷敬拜托您了!”

徐乾学说:“陈大人,我会尽力的。”

四十七

第二日大早,陈廷敬嘱咐刘景、马明等依计而行,自己赶去乾清门奏事。皇上上朝就说今儿只议宝泉局案,其他诸事暂缓。陈廷敬便奏道:“启奏皇上,臣会同户部侍郎科尔昆、宝泉局郎中监督许达等,在宝泉局衙门前别立炉座,看铸三炉,将铜料、役匠、需费物料等逐一详加查核,发现各项耗费过去都有多报冒领,应加以核减。一、每铸铜百斤,过去都按耗损十二斤上报,事实上九斤就够了。减掉三斤耗损,每年节省铜八万零七百多斤,可多铸钱九千二百多串。二、役匠工钱也给得太多,可减去一万一千七百多串。三、物料耗费应减掉一万一千八百多串。臣的折子里有详细账目,恭请皇上御览!”

科尔昆接过话头,道:“启奏皇上,臣虽参与看铸,但陈廷敬所算账目,臣并不清楚。”

皇上责问陈廷敬:“你督理户部钱法,科尔昆是户部侍郎,你们理应协同共事。你们算账都没有通气,这是为何?”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科尔昆任宝泉局郎中监督多年,铸钱的各种细节都应清楚,不用我算给他听。”

科尔昆说:“皇上经常教谕臣等体恤百姓,宝泉局役匠也是百姓。陈廷敬在役匠工钱上斤斤计较,实在有违圣朝爱民之心。况且,宝泉局有成千役匠,一旦因为减钱闹起事来,麻烦就大了。”

科尔昆说完,望了眼许达,示意他说话。许达却并不理会,沉默不语。皇上想想,道:“科尔昆讲得也有道理,一万一千多串工钱,也就一万一千多两银子。犯不着为这点儿钱惹得役匠们人心不稳。”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工钱算得太离谱了。宝泉局到户部不过六七里地,解送一百斤铜所铸的钱,车脚费得五十文,岂不太贵了?应减去一半!”

科尔昆说:“启奏皇上,我真担心核减役匠工钱,激起民变啊!”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事实上役匠到手的工钱,早被人减下来了!”

皇上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廷敬回道:“化铜匠每化铜百斤,核定工钱是一百八十文,其实化铜匠只得六十文。”

皇上又问:“钱哪里去了?”

陈廷敬奏对:“臣查访过,发觉工钱被炉头克扣了。”

皇上大怒:“放肆!这等炉头实在可恶!何不尽早拿了他?”

陈廷敬从容奏道:“情势复杂,容臣一件件奏明!臣这里还有一本,参宝泉局郎中监督许达,亏空铜料五十八万六千二百三十四斤!”

许达大惊失色,惶恐地望着陈廷敬。殿内立时嗡声一片,臣工们有点头的,有摇头的。皇上轻轻地咳嗽一声,殿内立即安静下来。

许达上前跪下,奏道:“启奏皇上,陈廷敬所参不实呀!陈廷敬的确盘点过铜料仓库,但算账臣同科尔昆等都没有参与,并不知道亏空一事。”

陈廷敬道:“许达的确不知道仓库是否亏空!”

许达道:“启奏皇上,臣任宝泉局郎中监督至今方才半年,怎会亏空这么多铜料?臣的确不知道有无亏空,臣从科尔昆那里接手,只交接了账本,仓库没有盘存。”

科尔昆马上跪了下来,道:“启奏皇上,许达他在撒谎!臣同他账本、库存都交接清楚了,账实相符,并无亏空。臣这里有盘存账本!”

陈廷敬同许达都很吃惊,望着科尔昆把账本交给了张善德。皇上接过账本,说:“一个说没盘存,一个说有盘存账本为证。朕该相信谁?”

许达哭奏道:“启奏皇上,科尔昆欺蒙君圣呀!”

科尔昆却是镇定自若:“启奏皇上,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个假账本来!那上面有许达自己的亲笔签名。”

许达连连叩头喊冤:“那是假的!我没有签过名!我只在账本交接时签了名,并没有在仓库盘点账册上签名!”

陈廷敬道:“皇上,臣到宝泉局督理钱法几个月,从未听说科尔昆同许达盘点过仓库。”

萨穆哈终于沉不住气了,上前跪道:“启奏皇上,臣暂且不管陈廷敬所奏是否属实,只是以为,他督理钱法,就是要铸好钱,而不是去盘存仓库。此举意在整人,有失厚道。既然有失厚道,是非曲直就难说了。”

高士奇站出来节外生枝,道:“启奏皇上,臣听说宝泉局每铸新钱,都要给有些官员送样钱。不知陈廷敬把样钱送给哪些人了?”

原来自陈廷敬去了宝泉局督理钱法,高士奇再也没有收到过样钱,暗自生恨。明珠听了高士奇这话,知道不妙。

果然皇上问道:“送什么样钱?难道样钱还有什么文章?”

陈廷敬奏道:“高士奇讲的样钱,同皇上知道的样钱是两回事。臣到宝泉局之前,未曾听见有送样钱一说。皇上,臣可否问问高士奇收过样钱没有?”

高士奇顿时慌了,说:“臣从未收过样钱!”

陈廷敬说:“既然从未收过样钱,怎会知道样钱一说!”

皇上怒道:“你们真是放肆!只顾在朕面前争吵,为何不告诉朕这样钱是怎么回事?”

陈廷敬奏道:“启奏皇上,以往宝泉局每铸新钱,都要往有些王公大臣家送样钱,每年要送出近两万两银子,打入折耗。臣以为这是陋习,已令宝泉局革除!”

皇上恼怒至极,却冷笑起来,道:“哼,好啊!朕看到的样钱是象牙雕的,是看得吃不得的画饼,你们收的样钱可是嘣嘣响的铜钱!宝泉局是替朝廷铸钱的,不是你们自己家蒸饽饽,想送给谁尝尝就送给谁!”

听得皇上斥骂完了,科尔昆小心道:“启奏皇上,臣有事奏闻。”

皇上瞟了他一眼,未置可否。科尔昆琢磨皇上心思,好像可以让他讲下去,便道:“新任徐州知府陈廷统,向京城全义利钱庄借银万两,按大清例律,应属索贿,其罪当诛!”

陈廷敬虽早已心里有底,听着仍是害怕。徐乾学站出来说话:“启奏皇上,全义利是钱庄,不管官绅民人,皆可去那里借钱。陈廷统问钱庄借钱,跟勒索大户是两码事。请皇上明鉴!”

皇上道:“刚才说到这么多事,你一言未发。说到陈廷统,你就开腔了。徐乾学,你是否有意袒护陈廷统?”

徐乾学道:“臣不敢枉法偏袒。刚才议到诸事,这会儿容臣说几句。”

皇上抬手道:“不,这会儿朕不想听你说。明珠,你怎么一言不发?”

明珠道:“臣正惶恐不安哪!”

皇上问道:“你有什么不安的?”

明珠低头道:“臣虽未曾做过钱法郎中监督,却督理过户、工二部钱法。宝泉局一旦有所差池,臣罪在难免。”

皇上点头道:“明珠向来宽以待人,严以责己,实在是臣工们的楷模。刚才陈廷敬等所奏诸事,牵涉人员甚多,得有个持事公允的人把着。明珠,朕着你召集九卿詹事科道,共同商议,妥善处置!”

明珠喊了声“喳”,恭恭敬敬领了旨。

皇上冷冷道:“许达不必回宝泉局了,陈廷统也不必去徐州了,科尔昆朕料他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做假账!”

皇上说得淡淡的,陈廷敬听了却如炸雷震耳。许达早已脸色青白,呆若木鸡。科尔昆且惊且喜,只愿菩萨保佑他侥幸过关。

乾清门这边唇枪舌战,宝泉局钱厂那边却正在闹事。一大早,役匠早早地起床生炉,刘元过来喊道:“今日不准生炉。”

役匠问道:“为什么呀?”

刘元说:“咱们不铸钱了!”

役匠又问:“好好的,怎么不铸钱了?”

刘元好不耐烦,说:“问这么多干吗?向爷说不铸了就不铸了。听你的还是听向爷的?”

役匠们听说是向忠发了话,谁也不敢生炉了。

苏如斋不知道刀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的全义利记正在热火朝天铸钱。苏如斋拿起刚铸好的铜钱,道:“去,拿宝泉局的钱来看看。”

伙计跑进屋子,拿了串官铸制钱出来。苏如斋反复验看好半日,笑道:“你们谁能认出哪是宝泉局的钱,哪是全义利的钱?”

伙计道:“分不清,分不清!”

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了过来,惊慌道:“东家,来了许多官军!”

苏如斋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却见百多号官军冲进来了。原来领人来的正是刘景,只见他厉声喝道:“都不许动!把这些假钱、铜器、块铜,统统查抄!”

苏如斋愣了半日,突然大喊大叫:“我朝廷里有人!你们不准动我的东西!”

刘景冷笑道:“哼,朝廷里有人?谁是你的后台谁就完蛋!”

苏如斋喊道:“陈廷敬、陈廷统两位大人,都是我的朋友!”

刘景喝道:“今日派人来抓你的正是陈廷敬大人!把这个人绑了!”

几个官军立即按倒苏如斋,把他绑得像端午节的粽子。

马明同宝泉局小吏们来到钱厂,见役匠们都歇着,便问:“怎么回事?”

一个役匠道:“我们不干了。”

马明又问:“怎么不干了?”

役匠道:“功夫手上管,干不干是我们自己的事!”

向忠正躺在炕上,眯着眼睛抽水烟袋。外头有人嚷嚷,他只当没听见。刘元慌忙跑进来报信:“向爷,有人从外头回来,说全义利记被衙门抄了,苏如斋跟伙计们都被抓起来了!”

向忠惊得坐了进来,问:“啊?知道是哪个衙门吗?”

刘元道:“听说领头的是陈廷敬的人。”

向忠摔了水烟袋,骂道:“奶奶的陈廷敬!”

刘元说:“向爷,同衙门,我们可不能硬碰硬啊!”

向忠站了起来,拍桌打椅道:“陈廷敬敢把咱一千多号役匠都抓起来?咱还不相信有这么大的牢房关咱们!老子就是要同他玩硬的!”

散了朝,明珠立马在吏部衙门召集九卿詹事科道会议。萨穆哈同科尔昆先到了,径直进了二堂。科尔昆说:“明相国,我琢磨着,宝泉局铜料亏空案,咱皇上可并不想按陈廷敬的意思办。”

明珠点点头,又摇摇头,谁也弄不清他的心思。

萨穆哈见明珠这般样子,心中暗急,说:“明相国,陈廷敬是想借铜料亏空案,整垮满朝大臣哪!”

明珠道:“我等只管遵循皇上意思办事,不用担心!”

科尔昆见明珠说话总是隔着一层,心中不快,却只好拿陈廷敬出气:“他陈廷敬总把自己扮成圣人!”

明珠道:“陈廷敬有他的本事,你得佩服!钱法还真让他理顺了。新钱铸出来,已经没有奸商毁钱了。好了,你俩先去正堂候着吧。各位大人马上就到了。”

萨穆哈、科尔昆从二堂出来,正好陈廷敬、徐乾学也到了。官场上的人,暗地里恨不得捅刀子,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萨穆哈拱手朝陈廷敬道:“陈大人会算账、善理财,我这户部尚书,还是您来做算了。”

萨穆哈这话虽是奉承,陈廷敬却听出弦外之音,轻轻地顶了回去,笑道:“我们都是替朝廷当差的,哪里是萨穆哈大人让谁做什么官,他就做什么官!”

萨穆哈听了只好赔笑。人都到齐了,各自寻座位坐下。这时,明珠才从里面笑眯眯出来,大家忙站了起来,都道着明相国好。明珠先坐下,再招呼道:“坐吧,坐吧,大家坐吧。”

大家坐下,都望着明珠,等他发话。明珠道:“皇上着我同诸公会审宝泉局仓库亏空一事,望各位开诚布公,尽抒己见。陈大人办事精明,大家有目共睹。满朝臣工都办不好的钱法,陈大人一接手,立即有了起色。”

萨穆哈接了腔:“明相国,如此说来,我们在座的都是饭桶,只有陈大人顶天立地了?”

明珠笑道:“我这是就事论事。陈大人治理钱法有他一套本事,我们都是看到了的。”

明珠越是向着陈廷敬说话,别人对陈廷敬就越是嫉恨。萨穆哈又道:“听说陈大人奏请皇上,宝泉局亏空的铜料,要我们历任郎中监督赔补。”

一时满堂哗然,都朝陈廷敬摇头。科尔昆道:“敢问陈大人,我们这些任过郎中监督的人,任期有长有短,不知是该均摊亏空,还是按任期长短摊?”

陈廷敬道:“如果谁能拿出仓库交接账簿,确认没有亏空的,可以一两铜都不赔。”

萨穆哈道:“科尔昆大人有仓库交接账簿,说明我们各任郎中监督都没有亏铜,都是在许达手里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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